云山的坟不远,就在石郎君的石洞附近。

    长明那时埋他的时候,找来一块木板给他刻了字,插在坟前。

    三人到后,就将带过来的吃食放到了刻着字的那块木板前方。

    待确认放得无误,闵息便跪了下来,冲着云山的坟磕了三个头。司堂与长明二人则站在他身旁,弯腰拱手向云山行礼。

    礼罢,她就见闵息拿了一坛酒,将它倒在坟前的地上。

    待坛内再倒不出酒来,他才放下酒坛,又冲着木板磕了三个头。

    见此,司堂也上前拿了木板前的一坛酒,拔开酒塞,倾斜瓶身,缓缓将酒倒下去。

    等坛中酒尽,她弯腰将酒坛放到一边,随后拱手向着刻有云山名字的木板行了个礼:“云伯伯,走好。”

    站直身子后,她就见闵息已站起身来了,此时,他正定定的看着木板。

    片刻后,他才转身去瞧司堂,“司姑娘,我要回乾派一趟。师父的事,要让师门知晓。他的尸身,也要让师门迁回去,乾派山高路远,从此处回去,御剑要三日,我一人迁尸不便,”说到此,他顿了顿话,面上浮上了红气,眼中也生出了一些挽留的意味,“司姑娘,你……与我一道吧。我说过,要照顾姑娘,等回了乾派,姑娘可先在派中安定下来,养养身子,过后姑娘再离开也不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若是姑娘不便,那——”

    不等他说完,司堂便笑着点了点头,“好。不过这一路上,就麻烦闵公子照顾了。”

    她的答复入耳,闵息愣了愣,而后一笑:“不麻烦。”

    此事定下,三人又向云山的坟行了礼,方才离开。

    云山的坟是在石洞附近的树林里,此处不便御剑,还要走过一段小路,咒术才可施展开。

    这段小路狭窄,三人便排成一排往前走。闵息走在第一,司堂在中间,长明断后。

    行至一半,三人就见迎面来了一个男孩。

    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衣裳十分破旧,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且湿淋淋的,正不断往下滴着水。

    衣裳上用不同颜色的布料补了许多补丁,浑身上下附满了脏污,已看不出衣裳本来的颜色。

    现在,他正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肢体有些不大协调。

    三人便往旁让出一步,打算先让男孩过去。

    与司堂擦肩而过时,她忍不住扭头去看他,长明随后,二人同时皱了皱眉。

    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这股味道,带着一丝死亡的气息——

    这是尸气。

    可他看起来与活人没什么区别,尸气又是从何而来?

    思索当间,她就听闵息在喊她,回头一瞧,他的脸就入了眼里。

    “司姑娘,怎么了?”说时,闵息移动视线去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男孩,又将目光放回司堂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对?”

    听了他的话,司堂点点头,“他身上,有一股——”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一阵哭声就进了耳中。

    司堂立即止住话头,与闵息对视一眼,迈步徇声而去。

    等到了声源,三人便见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跪地痛哭。

    在他身前,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斜倚着身后的石块,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瞧起来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可嘴角,却是在笑。

    见了老者声泪俱下的悲伤模样,司堂三人忙上前蹲在一旁查看。

    闵息率先伸手去探,司堂长明二人则去扶老者。

    老者瞧见三人,立即伸出手去拉距离他最近的司堂,“姑娘,仙人!你们都是仙人!求求仙人,一定要救救我儿!我老头子,就剩这一个儿子了!没了他,让我如何活!求求仙人,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说这话时,老者挣脱村民拉着他的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欲要朝司堂拜下去。

    司堂则眼疾手快将老者扶住,温声开口:“老人家,我们尽力。”

    话落,她就见闵息转回头来,“能救。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带了一道气,这道气在孩子体内冲撞,将它驱除便无事了。不过孩子的魂魄有些弱,为防魂魄散去,除气时要用固魂的药给他固住魂魄,我与师父来时带的药用完了,不知司姑娘可有这药?若是没有也不要紧,还有一法。”

    闻言,司堂点点头,“有。”

    此话一出,老者不停向着司堂几人作揖,“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我儿有救了!”

    看他这样,司堂忙扶住他,“老人家快些请起,不必如此。”

    语罢,她拍了拍老者,随后起身走到闵息身边,而后翻手幻出一个瓷瓶递过去。

    等闵息将药瓶拿走,她便蹲下身去看男孩。

    确实如闵息所说,男孩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味道,这味道之中,也确实有一股气。

    而这股味道,她闻到过。

    至于味道中带着的气,是尸气,错不了。与那时擦肩而过那孩子身上的如出一辙。

    可尸气一般是在死人的身上才会有,一个大活人,这尸气从何处而来?

    这么想着,她就听面前的男孩一声惊呼,定眼一瞧,就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现下双目通红,双手不停地在空气里乱抓。

    这情形入眼,司堂立即调动龙气,打了一道进他眉心。

    一个呼吸间,男孩眼里的红气就已褪去,他四下扭头看了看,见自己被几人围着,面上浮上一丝不解,“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

    这话入耳,老者忙上前上下检查了一下男孩的身体,确定他无事以后,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挂着的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着他脸上的茫然,司堂眉头微微皱起,“你可还记得,你身上发生了何事?”

    被她这么一问,男孩伸手挠了挠头,有些疑惑,“我中午的时候来这里打鸟,中途有些累了,便在此处睡了片刻。大姐姐为何这般问?有什么事吗?”

    听了他的话,司堂面上并未作出多余的表情,只继续开口:“小弟弟,那你歇息之时,可有……遇上什么人?”

    她话落,男孩摇摇头:“没有。”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笑:“不过,我梦到了阿牛,在梦里,我和他一起玩了许久!阿牛是我们同村的,跟我玩得很好。爹说,他比我大好几岁。可他在两日前死了。尸身现下还停在义庄,我去看过,叫他跟我一起玩儿。可他就躺在那里,不理我,也不动。爹说,他溺水死了,那是他的尸身。”

    “溺水?”司堂脑中突然有了那时那个男孩的模样,“他多大年纪?”

    老者此时已将男孩扶了起来,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十七岁。一个多月前刚过的生辰。说起来,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他生辰那日,父母病死了。从那时起,他就成了孤儿,时常被村霸家的孩子欺负。我看他可怜,就每日接济着。可在两日前,我带着我家孩子进城了一趟,本想带着阿牛一起去的,但那孩子说是想去水塘捉鱼,我便也随他,想着回来时给他带糖吃,可就不见了他的身影,村里说了才知晓,他在水塘里,溺死了。多好的孩子啊……”

    说这话时,老者颇为惋惜,过后,面色一正,转眼去看司堂,“仙人,我家孩子,不会是冲撞了什么东西吧?方才那般神乎其神,我家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吧?我家里,可就这一棵独苗苗了!”

    司堂则是看了一眼闵息,站起身来冲着老者笑了笑:“老人家放宽心,孩子无事。是这山中的精灵见令郎可爱,就捉弄了他。方才,他们已经走了。往后不再来了。”

    她这话一出,老者猛地松了口气,随后又冲着司堂几人双手合十,欲要拜一拜,“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不等他弯腰,司堂立即伸手扶住他,“老人家使不得,我们就是路过此处,”说到此,她仰头看了看天,又将目光移到老者脸上,“这天也不早了,老人家,您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去,路不好走,我们送送您。不知您家住何处?”

    闻此,老者连忙摆手,“仙人不可!就在前头,过了这段小路,再绕过一座荒桥就到了,不远。这条路我们时常走着,很熟悉,不会有事的。再说,您几位是我的恩人!我老头子何德何能,怎可劳烦恩人相送?恩人就此留步。”

    说罢,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带着男孩向着司堂三人弯腰拱手行礼,而后便带着男孩头也不回地转身小跑着走了,那模样,似是怕见到什么可怖的东西。

    瞧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司堂眉头微皱,“这老人家,似是有事瞒我们。那孩子身上,有尸气。尸气是死人才有的气息,活人身上不可能带着。”

    对于她的话,闵息表示认同,“我也觉察到了。方才我就觉奇怪。尸气,为何会在一个孩子体内冲撞。按理来说,尸气不会伤人,更不会像今日这般,入人体内冲撞。”

    话入耳,司堂移动目光去看闵息,“不错。你们可还记得,那时我们让路的孩子。”

    对此,闵息点点头,“记得。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等司堂开口,长明就接了话,“那小孩身上,也有尸气。很淡。难以察觉。不过,那尸气是从他体内散出来的,很自然。和方才的那个小孩不一样。”

章节目录

十千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法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法度并收藏十千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