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下起了雨,绮芳推开门,冷风连着雨后的土腥味一并灌入房中,薛思柔听见动静,慌忙起身。

    周乘早已不见。

    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绮芳将温水放到檀木架上,转身去关切薛思柔:“小姐昨夜可还安睡吗?”

    薛思柔半坐着,乌发垂到被褥上,声音有些倦怠:“风声紧得很,你知道的。”

    绮芳忧虑且无奈地说道:“小姐忧思过重,自然是睡不安稳的。”

    薛思柔笑笑:“不妨事的。”

    “日后,小姐也许不必这么忧心了。”

    她将巾帕在温水中浸透,拧干递给薛思柔。

    “方才我来时,遇见了大人,他叫我不必急去,让小姐多歇息片刻,大人这般重爱小姐,自然也不会有人苛待我们了。”

    薛思柔接过巾帕的手微微愣住,而后露出得意的笑容:“果然奏效。”

    绮芳脸色羞红,吞吞吐吐的问道:“小姐昨夜?”

    薛思柔仔细的擦拭着手掌,侧头看向绮芳,语气里破有几分宠溺:“你在想些什么?我何时需要那般手段来做事。”

    “我明白了。”

    绮芳有些尴尬。

    “大人在何处?”

    “这……我不曾知道。”

    薛思柔坐到妆台前,细细梳理着乌发:“无妨,他既如此说了,我们也不用急。”

    绮芳拿过薛思柔手中的梳子,替她打理着背后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道:“往日,小姐的日子艰难,如今先把手中之事放一放,也不迟啊。”

    她的语气低了几分:“恐怕,是耽误不得的。”

    绮芳叹息:“那就七日,也好。”

    “七日?”

    绮芳言道:“大人休沐七日。”

    薛思柔目光凝滞,她思量着,心中忧喜参半。

    浩浩荡荡的婚礼,机锋暗藏的较量,夜里风生大,满是陌生气息的床褥,还有冷。

    冷得很。

    薛思柔很累,她想歇息片刻,可是周乘在府中,就不可能给她松懈的机会。

    也好,至少可以早点完成任务。

    她暗自叹息,情绪只能写在绮芳看不见的眼睛里。

    “夫人。”

    是个眼生的侍女。

    “大人请夫人去用早膳。”

    薛思柔微微一滞,周乘在等她?

    恐怕是鸿门宴吧。

    周府是太子所赐的宅抵,相比于薛府,不知富丽了多少,穿过两道垂花游廊,有一处临水的屋子,四面开着轩窗,里面出来基本的摆设,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周乘独自坐在桌前,见薛思柔来时,只是淡淡抬起眼帘,看着她屈膝行礼。

    “大人。”

    薛思柔的衣着还是那样素淡,盘起的乌发上,簪着一对银步摇,髻间是几朵海棠色绢花,那身浅粉色衣裳绣着雅致团花。

    行止间,恭顺柔和。

    对于薛思柔知礼且顺从的模样,他是满意的。

    “坐吧。”

    饭桌上的清粥小菜还冒着热气,薛思柔坐下时看到浅薄烟气后的周乘,他仍是积香寺中那身明绸绿袍,束着银错金冠子。

    他没有多看薛思柔,低头拿着白瓷勺子翻搅着碗中热粥,舒展的眉宇让他身上的阴鸷气息少了许多。

    周乘闲散的喝起热粥。

    留薛思柔独自坐在对面。

    他是故意的。

    这一切,侍女仆从都看在眼里,为薛思柔紧张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家主并不喜爱夫人,是在有意为难她。

    那他们也可以怠慢薛思柔,这也是家主的意思。

    薛思柔自然也是明白的,她不动声色的坐着,想看看周乘是如何给她立规矩的。

    周乘将粥吃去小半碗的时候,抬眼看向薛思柔,亲自盛了碗粥递给她。

    薛思柔亦看向他,捕捉着周乘一切细微的表情:“多谢大人。”

    她伸手去接的时候,周乘拿着碗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薛思柔没能接过那碗热粥,她无辜且诧异的看向周乘。

    他挑眉看着薛思柔,颇有玩味之意。

    薛思柔识趣将手缩了回去。

    周乘却将碗放到了她面前,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吃饭吧。”

    外面又下起了雨,风从门窗涌来,寒意更盛。

    薛思柔感受到了羞辱的意味,心里并不好受,她吞咽着热粥,妄图压制心底的委屈与愤怒。

    氤氲热气里,周乘看到了她湿润的眼睛。

    他收回了方才想说的话,往薛思柔面前的小碟中夹了块青菜,语气温和了不少:“府中只有你我二人,饭食都依照我的口味来做,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去做便好。”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池塘里,蕉叶上,混着细细的风声,室内暗沉沉的,他看着薛思柔,等着她的反应。

    “大人当真是会捉弄人。”

    薛思柔低着头,语气里有赌气的成分。

    在周乘的意料之外,她竟也有如此伶俐的一面。

    “薛姑娘这是何意?”

    他明知故问。

    薛思柔苦笑:“我原以为,大人娶我,是因为喜欢我,可眼下我才明白,也许大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周乘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薛思柔又言道:“是思柔无能,讨不得大人欢心。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我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隐忍着不敢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苛待,羞辱。

    在薛府的时候,她经历的不知多少,早就不算什么了。

    薛思柔的眼泪,只会留在有用的地方。

    他从尸山血海中走过,疆场拼杀时,不曾犹豫过一分。

    后入东宫,问狱提审时,极刑拷打,也不曾有过半分手软。

    只是看见薛思柔的眼泪,他却质疑自己太过了些。

    他从怀中取出帕子,递给薛思柔:“我说过,你只要做好新妇份内的事,自然我也不会为难你。”

    那点怜悯之心,消逝地太快了。

    “薛姑娘心思细腻,人也聪慧,想来是能明白我的。”

    薛思柔接过帕子,上面扔留着周乘的体温,带着浣衣时留下的馨香,她低头拭泪,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烟柳翠幕里,雨势也小了。

    他们默契地点到为止,没有多纠缠。

    薛思柔低头吃着已经温凉的粥,侧耳听着雨后鸟雀,眼前的周乘也自顾的吃着。

    硝烟散去之后的他们还算和谐。

    她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吃完饭之后做什么?

    薛思柔也些手足无措,所以她吃得很慢,想多拖延一些时间,避免尴尬。

    这些事情,周乘自然是知道的。

    府中仆从并不多,他思量一番开口道:“吃完饭,随我去逛逛园子,免得日后在里面迷路。”

    薛思柔没有多想,只是顺从地答应。

    周乘抬手将门口的侍女唤到跟前,对薛思柔说道:“清梧是太子妃赐给我的侍女,往后就留在你身边服侍吧。”

    眼前的侍女生的漂亮,看起来是个聪慧灵巧的。

    薛思柔免去了清梧的礼数,转身向周乘道谢。

    身边跟着外人,行事总是多有不便,如今在周府,她唯一信任的只有绮芳。

    薛思柔在笑,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提防清梧,才不至招来祸患。

    从前,薛思柔身旁只有绮芳一人贴身服侍,如今凭空多出一个清梧,绮芳心中有些不快。

    当然,薛思柔也不会留清梧近身伺候的。

    她留意到了绮芳情绪上的变化,于是柔声笑道:“绮芳,来为我再盛些粥吧。”

    绮芳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只盛了两口。

    园中草木沾雨,空气清新爽利,她跟在周乘身后,走在铺水的小径上。

    薛思柔看着草木稀疏地园子,忍不住问道:“大人园中,怎么空荡荡的?”

    周乘淡淡道:“平日里多忙于公务,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这里,这些都是修建府邸时留下的旧草罢了。”

    她又问:“那大人闲时,都做些什么呢?”

    周乘思考了一下,干脆说道:“什么也不做。”

    “想必平日里,大人一定很劳累吧。”

    薛思柔看到了周乘闻言,稍有放松的脊背。

    他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看着薛思柔,问道:“你如何知道?”

    “人若疲累,自然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只想独自呆着,好好歇息一番。”

    薛思柔笑得和软,将原委一一道来。

    周乘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喜,却笑而不答。

    薛思柔小心询问道:“是我说错话了吗?”

    “不曾。”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且知道自己说种了,薛思柔为人谨慎,一言一行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至于这些闲话,也只是想快速了解周乘到手段罢了。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从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全然不见,薛思柔也放下了戒备,跟着周乘漫无目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周乘也不恼,态度极为缓和的回答着。

    有阵风来,吹得木叶潇潇。

    “这个园子,似乎比薛府大上许多。”

    所以千万不要乱走,走错路可就麻烦了。”

    他的语气有些阴冷,看向薛思柔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长。

    这是对她的敲打。

    周乘在府中,不喜有人跟着,眼下园子里,只有他们二人。

    气氛显然不对了。

    薛思柔样做关心的上前:“大人这是怎么了?”

    周乘神色再次缓和,徐徐说道:“这个园子,平日里疏于打理,许多地方杂草丛生,免不了蛇虫鼠蚁,所以我叫你务必小心。”

    他不想回到那种气氛中去。

    薛思柔也不想,所以她顺着周乘地话,说道:“大人的提醒,我都记下了,日后定然小心。”

    周乘淡淡嗯了一声。

    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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