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夜，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不大的堂屋，屋里一张小木桌上的斑驳痕迹倾诉着岁月的蹉跎。
桌边围坐着四位年纪相仿的男人，与历经岁月的木桌不同，他们不过二十出头，对新岁满怀憧憬，大声地讲着自己的梦想和愿望。
“除夕那天吃完饺子，你们几个都来我们家看春晚吧。彩色的，可好看了。”
何平的父亲是村长，也是四个人中家里最富裕的人，过年之前花3000块钱买了台镇上的二手电视机，轰动了整个村子。
他们兄弟四人的聚会之前一直都在何平家，这回也是因为家里有太多人在看电视，他们才把聚会的地方改到了唐振成家里。
宁超喝下一口酒：“我不一定，得看我老婆让不让。”
听到他的回答，唐振成和何平不约而同地撇起嘴。
宁超是他们四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刚结婚不到两个月，夫妻俩整天如胶似漆的。
何平看了看坐在一旁有些出神的陆鹤明，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鹤明，你来不来。”
陆鹤明回神，缓缓开口：“我没空。”
也是，家里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傻子，他又能去哪里呢。
身为兄弟，他们三个人都对陆鹤明的经历感到愤闷。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陆鹤明虽然不是最年长的那个，但却是他们四个人中最能扛事最有本事的人。
读书的时候，陆鹤明的脑子就最灵光，不仅是他们四个人中唯二考上高中的人，还是整个村子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南水村各户人家教育孩子的统一话术就是：“你看人家陆鹤明，家里那么穷，每天那么辛苦，但还是那么争气。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他们上学都晚，陆鹤明考上大学那一年是二十岁。
但那一年，他体弱的母亲查出来了尿毒症，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陆鹤明放弃了大学，拼了命地打工赚钱，却没有救回自己的母亲。
不到一年，陆鹤明的母亲便撒手人寰，家里只剩下他和年迈的奶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关头，他的奶奶不知怎么被程树全忽悠地非要让他和程家的大女儿结婚。
程树全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责任心和能力，为了达到自己目的，邀请陆鹤明到家里庆祝，假意不再逼两人结婚，实则在他的酒里放了东西，又将两个人送进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件丑事。
后来程令姝又查出来怀了身孕，陆鹤明不娶也得娶。
陆家奶奶的确如愿在临死之前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孙子娶妻成家，传宗接代，却忽视了孙子的想法。
村里的人提起这件事无不唏嘘，对陆鹤明这个年轻人很是同情。
饭桌上一阵沉默。
如果不是实在说不出这么混账的话，他们都想劝陆鹤明干脆直接拍屁股走人，或者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带着孩子离开。
可程令姝又有什么错呢？
何平转换话题：“哎，你们听说了吗？初六那天，村里要请镇上的那个舞狮队来表演。”
唐振成急着接话，囫囵咽下嘴里的饭：“听说了。村里今年怎么这么大方，初九还请了戏班子呢。去年的那一处《武松打虎》是真的精彩，不知道今年还演不演了。”
桌上的气氛又恢复热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起看到的戏剧。
从唐振成家回去之后已经有些晚。
与无数座村庄的冬夜一样，零落的夜星与暗淡的路灯映照着两旁的积雪，除了不时呼啸的北风之外，四下再没有别的声音。
陆鹤明推开门，两个女孩和衣盖被，相依而眠的景象映入眼帘。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即，又缓缓把门合上，转身出门。
*
除夕的太阳尤其温暖。
陆鹤明早早就把家里门上都贴了红色的对联，堂屋门上还挂着何平送来的一盏红灯笼。
灯笼下垂着的黄色流苏缓缓飘荡，每每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都会轻轻拂过衣裳。
程令姝和陆鹤明待在小厨房里包饺子，程令妍在院子里看书。
按照南水村的习俗，女儿出嫁之后除夕夜是不回家的，只在大年初二的时候会带着丈夫回娘家探亲。
不用看到程树全和杨花翠这两个人，程令姝也乐得自在。
对于跑到姐姐姐夫家过年的二女儿，夫妻二人也不甚在意，毕竟，他们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家的宝贝儿子。
程令姝对于做饭不算擅长，也用不习惯老式的灶台。
但她擅长包饺子，和陆鹤明两个人一个擀一个包，最后再由陆鹤明下进锅，也算是分工明确。
白色的面团在擀面杖的碾压下变成一张张薄薄的饺子皮，又被包成漂亮的扇形饺子。
一排排的饺子被摆在竹排上，像是在站岗。
院子里看书的程令妍不好意思，时不时想过来帮忙，都被程令姝挡回去了。
没别的，她想让妈妈多享享福。
她还记得小时候被妈妈拎到厨房学着包饺子的情景。
如果当时妈妈用的理由不是“连个饺子都不会包，我看你以后到婆家怎么办”之类的话，那她应该就不会在做饭的时候故意捣乱，厨艺也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小时候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这样说，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明白是因为妈妈从小所在的环境只教会了她这样的道理。
所以穿越回来，她要慢慢改变妈妈的这种想法，她不要妈妈会因为没有付出而羞愧，也不要妈妈为了迁就别人委屈而自己。
人生本来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用吃苦和奉献来衡量一个女人的价值。
明明享受生活的能力才更可贵。
年夜饭的时间要比平时早一些。
下午四点开始，鞭炮就陆陆续续地大声诉说着家家户户的欢喜。
在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中，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吃饭。
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有妈妈在的时刻才是年。猪肉馅的饺子，香喷喷的炒鸡蛋，普通的馍馍和几样时蔬。朴实无华的饭菜因为身边人显得珍贵又美味。
吃过饭后，程令妍跟着同龄的小姑娘一起去村长家看电视，家里只剩下程令姝和陆鹤明两个人。
天色还早，陆鹤明找来一个火盆，两个人在院子里烧火取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瓜子和一壶茶。
有点围炉煮茶的意味，虽然是低配版。
程令姝明白，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是笨蛋，应该能察觉出来自己的变化。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这几天，如果不是陆鹤明偶尔间或地会说几句话，她都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没长嘴了。
“陆鹤明”，程令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之前都是以“那个”或者“哎”代替的，“新年快乐 。”
陆鹤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新年快乐。”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现在有多少钱？”
陆鹤明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开口就问自己有多少钱这件事十分意外。
但眼前人眼睛亮亮的，像只小鹿，嘴角带笑，他一时间有些失声。
“怎么了吗？你需要多少？”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看咱们现在有多少钱，规划一下以后的日子，毕竟孩子也要出生了，我想让宝宝过得好一点。”
程令姝是一个做事有规划、行动力也很强的人。过去在大学的时候，她总是会提前规划要去的城市 ，坐各种各样的兼职赚钱，然后在没课的时间背包旅行。
在任何时代都适用的一句话就是，没钱寸步难行。
程令姝最在意的是问题是接下来半年里，他们要怎么样生活。
而陆鹤明听到的是，“咱们”。
他早已察觉出眼前人的变化，也明白她绝对不是程令姝。
毕竟，程令姝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怎么可能会辅导她妹妹学习英语。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留下？
“我攒了三千多。”
程令姝了解过，此时镇上鞋厂工人的工资也不过120块一个月，陆鹤明去S市打工也刚半年多，不仅还了家里欠的债，还能又攒下三千多块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事很妙。如果陆鹤明是她的朋友的话，她估计会脱口而出“v我50，看看实力”。
“那你还准备回S市吗？”
陆鹤明点点头，不干活，他怎么赚钱养家。
“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寄回家的钱不够花吗？”
够花，当然够花，只是都花到别人身上了。
陆鹤明每次发完工钱都会往家里寄钱，只是在陆家奶奶去世之后，钱都被程树全拿走了。
“够花，过完年之后，你还打算回去S市吗？什么时候走？”
“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把你们安顿好就走。”
预产期是元宵节那几天，也就是说，没多久陆鹤明就又要走了。
“要不然你别走了。”
陆鹤明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眼神示意让她接着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想上大学吗？”
听到这个问题，陆鹤明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他别开头不再看程令姝，良久才开口：“上什么大学，怎么上？”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很牵强的笑。
程令姝对眼前这个无奈的人有些同情：“你现在攒了这么多钱了，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半年，再考一次大学 。”
毕竟，你之前也是能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
陆鹤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那以后呢？万一出什么事情呢？孩子又该怎么办……”
“还有我呀。”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问题。
还有我呀。
这句话回荡在陆鹤明的脑海里。自从父亲走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我也能赚钱的，而且你知道吗，你停下来半年去考一个大学，出来之后能接触到的工作和待遇要比现在好很多很多。”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很少，顶尖学府的大学生就更少，她相信陆鹤明的能力，也希望他能变得越来越好，活得更自在一些。
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学习的好处，劝陆鹤明通过知识改变命运，也明白了妈妈当年每天督促她学习的良苦用心。
日夜交接的时刻没有太阳和月亮。随着远处的蔚蓝一点点变暗，火盆里跳动的红星子越来越亮。
可都抵不过她眼里的光芒。
陆鹤明贪婪地想把这个瞬间永远定格下去。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太过理想主义，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被眼前这个明媚的姑娘打动了。
他下意识觉得，以后的日子，好像真的会越来越好。
桌边围坐着四位年纪相仿的男人，与历经岁月的木桌不同，他们不过二十出头，对新岁满怀憧憬，大声地讲着自己的梦想和愿望。
“除夕那天吃完饺子，你们几个都来我们家看春晚吧。彩色的，可好看了。”
何平的父亲是村长，也是四个人中家里最富裕的人，过年之前花3000块钱买了台镇上的二手电视机，轰动了整个村子。
他们兄弟四人的聚会之前一直都在何平家，这回也是因为家里有太多人在看电视，他们才把聚会的地方改到了唐振成家里。
宁超喝下一口酒：“我不一定，得看我老婆让不让。”
听到他的回答，唐振成和何平不约而同地撇起嘴。
宁超是他们四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刚结婚不到两个月，夫妻俩整天如胶似漆的。
何平看了看坐在一旁有些出神的陆鹤明，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鹤明，你来不来。”
陆鹤明回神，缓缓开口：“我没空。”
也是，家里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傻子，他又能去哪里呢。
身为兄弟，他们三个人都对陆鹤明的经历感到愤闷。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陆鹤明虽然不是最年长的那个，但却是他们四个人中最能扛事最有本事的人。
读书的时候，陆鹤明的脑子就最灵光，不仅是他们四个人中唯二考上高中的人，还是整个村子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南水村各户人家教育孩子的统一话术就是：“你看人家陆鹤明，家里那么穷，每天那么辛苦，但还是那么争气。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他们上学都晚，陆鹤明考上大学那一年是二十岁。
但那一年，他体弱的母亲查出来了尿毒症，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陆鹤明放弃了大学，拼了命地打工赚钱，却没有救回自己的母亲。
不到一年，陆鹤明的母亲便撒手人寰，家里只剩下他和年迈的奶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关头，他的奶奶不知怎么被程树全忽悠地非要让他和程家的大女儿结婚。
程树全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责任心和能力，为了达到自己目的，邀请陆鹤明到家里庆祝，假意不再逼两人结婚，实则在他的酒里放了东西，又将两个人送进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件丑事。
后来程令姝又查出来怀了身孕，陆鹤明不娶也得娶。
陆家奶奶的确如愿在临死之前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孙子娶妻成家，传宗接代，却忽视了孙子的想法。
村里的人提起这件事无不唏嘘，对陆鹤明这个年轻人很是同情。
饭桌上一阵沉默。
如果不是实在说不出这么混账的话，他们都想劝陆鹤明干脆直接拍屁股走人，或者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带着孩子离开。
可程令姝又有什么错呢？
何平转换话题：“哎，你们听说了吗？初六那天，村里要请镇上的那个舞狮队来表演。”
唐振成急着接话，囫囵咽下嘴里的饭：“听说了。村里今年怎么这么大方，初九还请了戏班子呢。去年的那一处《武松打虎》是真的精彩，不知道今年还演不演了。”
桌上的气氛又恢复热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起看到的戏剧。
从唐振成家回去之后已经有些晚。
与无数座村庄的冬夜一样，零落的夜星与暗淡的路灯映照着两旁的积雪，除了不时呼啸的北风之外，四下再没有别的声音。
陆鹤明推开门，两个女孩和衣盖被，相依而眠的景象映入眼帘。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即，又缓缓把门合上，转身出门。
*
除夕的太阳尤其温暖。
陆鹤明早早就把家里门上都贴了红色的对联，堂屋门上还挂着何平送来的一盏红灯笼。
灯笼下垂着的黄色流苏缓缓飘荡，每每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都会轻轻拂过衣裳。
程令姝和陆鹤明待在小厨房里包饺子，程令妍在院子里看书。
按照南水村的习俗，女儿出嫁之后除夕夜是不回家的，只在大年初二的时候会带着丈夫回娘家探亲。
不用看到程树全和杨花翠这两个人，程令姝也乐得自在。
对于跑到姐姐姐夫家过年的二女儿，夫妻二人也不甚在意，毕竟，他们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家的宝贝儿子。
程令姝对于做饭不算擅长，也用不习惯老式的灶台。
但她擅长包饺子，和陆鹤明两个人一个擀一个包，最后再由陆鹤明下进锅，也算是分工明确。
白色的面团在擀面杖的碾压下变成一张张薄薄的饺子皮，又被包成漂亮的扇形饺子。
一排排的饺子被摆在竹排上，像是在站岗。
院子里看书的程令妍不好意思，时不时想过来帮忙，都被程令姝挡回去了。
没别的，她想让妈妈多享享福。
她还记得小时候被妈妈拎到厨房学着包饺子的情景。
如果当时妈妈用的理由不是“连个饺子都不会包，我看你以后到婆家怎么办”之类的话，那她应该就不会在做饭的时候故意捣乱，厨艺也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小时候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这样说，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明白是因为妈妈从小所在的环境只教会了她这样的道理。
所以穿越回来，她要慢慢改变妈妈的这种想法，她不要妈妈会因为没有付出而羞愧，也不要妈妈为了迁就别人委屈而自己。
人生本来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用吃苦和奉献来衡量一个女人的价值。
明明享受生活的能力才更可贵。
年夜饭的时间要比平时早一些。
下午四点开始，鞭炮就陆陆续续地大声诉说着家家户户的欢喜。
在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中，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吃饭。
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有妈妈在的时刻才是年。猪肉馅的饺子，香喷喷的炒鸡蛋，普通的馍馍和几样时蔬。朴实无华的饭菜因为身边人显得珍贵又美味。
吃过饭后，程令妍跟着同龄的小姑娘一起去村长家看电视，家里只剩下程令姝和陆鹤明两个人。
天色还早，陆鹤明找来一个火盆，两个人在院子里烧火取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瓜子和一壶茶。
有点围炉煮茶的意味，虽然是低配版。
程令姝明白，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是笨蛋，应该能察觉出来自己的变化。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这几天，如果不是陆鹤明偶尔间或地会说几句话，她都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没长嘴了。
“陆鹤明”，程令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之前都是以“那个”或者“哎”代替的，“新年快乐 。”
陆鹤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新年快乐。”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现在有多少钱？”
陆鹤明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开口就问自己有多少钱这件事十分意外。
但眼前人眼睛亮亮的，像只小鹿，嘴角带笑，他一时间有些失声。
“怎么了吗？你需要多少？”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看咱们现在有多少钱，规划一下以后的日子，毕竟孩子也要出生了，我想让宝宝过得好一点。”
程令姝是一个做事有规划、行动力也很强的人。过去在大学的时候，她总是会提前规划要去的城市 ，坐各种各样的兼职赚钱，然后在没课的时间背包旅行。
在任何时代都适用的一句话就是，没钱寸步难行。
程令姝最在意的是问题是接下来半年里，他们要怎么样生活。
而陆鹤明听到的是，“咱们”。
他早已察觉出眼前人的变化，也明白她绝对不是程令姝。
毕竟，程令姝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怎么可能会辅导她妹妹学习英语。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留下？
“我攒了三千多。”
程令姝了解过，此时镇上鞋厂工人的工资也不过120块一个月，陆鹤明去S市打工也刚半年多，不仅还了家里欠的债，还能又攒下三千多块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事很妙。如果陆鹤明是她的朋友的话，她估计会脱口而出“v我50，看看实力”。
“那你还准备回S市吗？”
陆鹤明点点头，不干活，他怎么赚钱养家。
“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寄回家的钱不够花吗？”
够花，当然够花，只是都花到别人身上了。
陆鹤明每次发完工钱都会往家里寄钱，只是在陆家奶奶去世之后，钱都被程树全拿走了。
“够花，过完年之后，你还打算回去S市吗？什么时候走？”
“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把你们安顿好就走。”
预产期是元宵节那几天，也就是说，没多久陆鹤明就又要走了。
“要不然你别走了。”
陆鹤明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眼神示意让她接着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想上大学吗？”
听到这个问题，陆鹤明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他别开头不再看程令姝，良久才开口：“上什么大学，怎么上？”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很牵强的笑。
程令姝对眼前这个无奈的人有些同情：“你现在攒了这么多钱了，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半年，再考一次大学 。”
毕竟，你之前也是能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
陆鹤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那以后呢？万一出什么事情呢？孩子又该怎么办……”
“还有我呀。”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问题。
还有我呀。
这句话回荡在陆鹤明的脑海里。自从父亲走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我也能赚钱的，而且你知道吗，你停下来半年去考一个大学，出来之后能接触到的工作和待遇要比现在好很多很多。”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很少，顶尖学府的大学生就更少，她相信陆鹤明的能力，也希望他能变得越来越好，活得更自在一些。
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学习的好处，劝陆鹤明通过知识改变命运，也明白了妈妈当年每天督促她学习的良苦用心。
日夜交接的时刻没有太阳和月亮。随着远处的蔚蓝一点点变暗，火盆里跳动的红星子越来越亮。
可都抵不过她眼里的光芒。
陆鹤明贪婪地想把这个瞬间永远定格下去。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太过理想主义，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被眼前这个明媚的姑娘打动了。
他下意识觉得，以后的日子，好像真的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