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赖克斯岛监狱。

    沉闷的气息扑鼻而来,空气中偶尔传来口令声和铁门开关的声音。狭窄的走廊两旁,是排列整齐的牢房。尽管每间牢房都有一扇小小的铁窗,可铁栏却足以阻挡外界的阳光,使牢房内的阴暗与潮湿变得不可名状。

    囚室内,长发亚裔女孩懒洋洋地靠在铁皮床上看书,嘴里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很年轻,清炯炯的黑眼睛,修长匀称的身材,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论谁也想不到,这看上去如此姣好的姑娘,竟是恶魔披着一具假皮。

    从艾可到□□克斯岛监狱的第一天,所有人就知晓了她的来历——阿卡姆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不知使了什么歪门邪道,变成了那个失踪死掉的可怜亚裔女孩的模样,借着原主的身份与人脉在纽约营销界兴风作浪。出尽风头的下场就是被人识出破绽,在遭到举报之后,她的真实身份随即也水落石出,最后被抓捕来赖克斯岛监狱。

    但让整个警署上上下下摸不着头脑甚至气馁的是,她在被捕后对法官所判下的罪名全盘接收;没有任何抗议,也没有任何供词,警方从她的口中挖不出任何一点有用的情报,甚至连她的真实身份也未曾可知。就好像,她宁愿在这座监狱里断送终生,也不愿供出她的幕后主使。

    没有有效证据,警方是不能随随便便带人的,这便让整个案件都被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雾。对于“景末之死”这个案子,除了艾可,警方再没捉到任何一个案犯。可偏偏死者身份特殊,无论是来自托尼.史塔克和查尔斯.泽维尔两方的双重催促,还是整件事之于社会上的舆论,都让警方在处理此案时倍感压力。

    一层一层施压下来,最终的结果便是艾可在整座监狱里不受待见的局面。忍受狱警的冷眼还不够,经常,端给她的饭菜里掺杂着别的囚犯的口水。不过,对于这些,艾可满不在乎。

    毕竟是从阿卡姆走出来的人,眼前这点风浪又算什么呢?她如此想着。不过是从一个无聊的地方转移到另一个更无聊的地方。

    但慰藉还是有的,比如她手里这本破烂不堪的小说。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是她用一把梳子和隔壁的一名女囚换的。有了这本书解乏,最起码监狱生活不会太过w枯燥。

    此刻,艾可正读到白瑞德向郝思嘉深情款款的表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爱你,直到永远。”

    脑海里构思出的却不是南北战争时期那对乱世怨侣,而是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红发,绿眸,玩世不恭的微笑,蜻蜓点水般的吻,在她心中的森林里燃起火灾。

    正想得入了神,房间里突然传来窸簌响动。艾可从小说里抬起头,盯着橙色火花中,陡然走进她房间里的人影,书扑通一声跌落脚边。

    留利落黑短发的姑娘低头看着她,两人对视的那一霎,她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也带了点柔情。

    但很快,那点虚无缥缈的柔情像夏日里的水蒸气一样蒸发了。

    艾可明白,她那是透过她的皮囊,又窥到了过去的自己。

    景末看着艾可,声线冰冷得像机械:“你知道我是谁吧?”

    “……你居然没死?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艾可本想威胁一下景末,大喊一声把狱警引来,打她个措手不及。可转而想到,她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下招摇过市般走进她的牢房,想必已经运用了她的异能,静止了时间——是的,艾可的目光移向景末光溜溜的脖颈,异能束缚圈已经被摘下来了。

    “看来你知道。”景末的嘴唇短暂地向上抬了一下,眼里却没有笑意,“我不会耽误你很久,我这次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可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艾可说。

    “艾可小姐,请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我们不是以情报换情报的关系。”

    景末垂下目光,望向跌落在地的旧书。她的五指摊开,那本书便感受到磁场的召唤般向上漂浮,被她抓在掌中。“《飘》?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艾可站起身来抢:“还给我,那是我的!”

    艾可一步抢到景末跟前,伸手掐她的手腕。可下一个瞬间,不知怎的,却发觉自己又坐回铁皮床上。她怒吼一声,再次跳起来,朝景末扑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她又跌进床里,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景末双手背后,沉默地看着艾可。“我说过了,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艾可蓬头乱发地尖叫起来:“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还在阿卡姆疯人院的时候,雨果在我身上做了些实验,还采走我的血样和细胞。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究竟在给谁办事?”

    “做实验就必须有目的?”艾可不服气地大声反驳,“雨果你又不是不知道,科学怪人一个,抽你那么多管血纯粹就是因为你倒霉,被他第一次碰上这种异能!哪来那么多原因?”

    景末摇头:“雨果被捕后,警方对阿卡姆疯人院进行了全面搜查,并没有在任何实验室里发现我之前的血样,它们都被运走了。很显然,雨果是在替别人办事,把我的血样送出去。艾可,告诉我,那个东家是谁?”

    “朋友,你误会我了,我只是个囚犯,上哪儿知道那么多?”

    “你之所以能变成我的样子,需要用我的血。若是你进过那间实验室,就必然知晓那些剩余血样的下落。”

    “你要是真想要个答案,应该找的人是雨果——”

    “他死了。”

    “什,什么?”艾可的嘴唇一颤,“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黑门监狱都是些好勇善斗之徒,雨果进去之后,被他们欺负得很惨。”景末说着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微笑,“他数罪并罚,被判了五十年有期,眼瞅着日子熬不下去,今早在牢房里一头撞死了。”

    闻言,艾可颤抖着没有说话。景末清楚地看见泪水在艾可眼眶里打着旋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景末道,“雨果死了,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便又少了一个。若是他们都死了,谁来捞你出去呢,对吧?”

    艾可不说话,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住景末。

    不得不说,目睹自己的脸怒视自己的感觉真的挺奇妙。像把灵魂从身体里敲出来,直视自己昔日里的一切弱点、不堪与脆弱。

    “你的守口如瓶没有意义,我知道你是在等杰罗姆。”景末叹息,“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供出他,他也不会冒险来救你?”

    话音刚落,景末便看见艾可痛苦地扑倒在床上,似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低的、长长的哀鸣。

    “不会的,杰罗姆大人他,不会弃我于不顾的……”眼泪滴落,打湿了枕巾。

    “你读了那么久的《飘》,却依然不明白。”景末将那本已经发黄的小说扔回给她,“米切尔在一百年前就写过了,不要为那些不愿在你身上花费时间的人,去浪费你的时间——”

    “你以为你很明白是不是!”艾可哭叫着,咬牙切齿地抬头,“站在制高点批判我,你又有什么资格?你还记得你当初是因为谁才被抓紧阿卡姆的吗!你跟我比,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景末没发话,艾可便继续说:“哈利.奥斯本为了他那个疯子老爸,不惜将你像动物一样送给雨果以作交换。而你以为花钱买你血样的人又是谁?是他的表兄,卡尔顿.德雷克!在你还为你的哈利患得患失的时候,他们兄弟俩早就在合谋怎么把你榨干了换钱呢!”

    “我知道了,谢谢。”

    艾可发完满腔的火,听到对面冷冰冰来了这样一句,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对上一双空洞得毫无生机的眼睛。

    “谢谢?难道你就不生气吗!”

    “我已经得了我想要的情报,高兴还来不及。”景末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跨进橙色光圈里。

    *

    想了解卡尔顿.德雷克这个人,对景末来说并不困难。

    当初,在她与哈利.奥斯本还是纯粹世俗意义上的情侣关系时,其实已经对这个人有了些许印象——当然,算不上是什么好印象。

    从前的哈利.奥斯本是个温柔又恭谨的男孩,可卡尔顿.德雷克身上的特质与他几乎相反——利落,高高在上,像针尖一样刺人。

    身为表亲,卡尔顿的性格倒与诺曼.奥斯本更为相似,这也为他在奥氏更的诺曼赏识奠定了根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相比于对哈利的挑剔,诺曼是更希望继承者是卡尔顿这样的人。

    于是,在哈利刚上高中,还不被允许接触奥氏内部事务的时候,卡尔顿便已经接过了生命基金会主席这一大权了。

    生命基金会是奥氏中流砥柱般的存在,因其所研究的生物科技实验在全纽约乃至全世界都处在领先的地位,其在业内所获得的关注度自然非同凡响。由此,卡尔顿自然也是各大媒体记者青睐的对象。

    有关于卡尔顿.德雷克的新闻报道向来不在少数,景末只是坐在家中打开谷歌浏览器,便知道了他和生命基金会最新的动态。

    “……最新启动,共生体计划?”景末抱着笔记本电脑喃喃,浏览词条的速度变慢了些,“听着挺阴间啊。”

    网页新闻报道中,生命基金会高层对“共生体计划”给出的定义模棱两可:科研团队在最近一次近地外星探索中成功发现一种外星生物,并已经安全将其中一部分样本带回地球,用于更深入的研究。

    “这种外星生物具有一种非凡的特性,即能够寄生在宿主身上,从而显著增强其宿主的各项能力。”新闻采访里,卡尔顿.德雷克对着一排齐刷刷的麦克风,侃侃而谈,“这一发现不仅为我们理解生命多样性和复杂性提供了新的视角,更为我们探索人类潜能的边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未来,生命基金会决定逐步加大实验力度,探索这一发现的实际应用,为人类带来福祉……”

    景末盯着视频中那个故作诚恳的面孔看了一会儿,逐渐皱起眉。

    当卡尔顿提起“人类”这一词的时候,便意味着,用于这种外星生物研究的实验体不仅仅是动物了。

    做人体研究,这种有悖于科学伦理与法规的事,势必会引起恐慌吧?

    果不其然,当景末将新闻报道按时间由新到旧排序之后,便看到今早在奥氏集团门前小型聚众抗议的视频。

    32分钟前,卡尔顿.德雷克召开小型新闻会来对此事做出回应:“请各位放心,生命基金会深知这一发现的重要性和敏感性,因此,实验的安全性和可控性是绝对可以保障的。我们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确保参与实验的志愿者的权益得到充分保障……”

    笑话。景末合上笔电,捏了捏鼻梁。

    这种生来就踩在金字塔顶尖上的人,想让那些不知从哪搜罗到的“志愿者”闭嘴,简直易如反掌。签订一份看上去还算体面的、找不出法律漏洞的合同便等同于卖身契的开端,中途鬼知道那些可怜虫会遭遇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到最后,若真是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流浪汉,在卡尔顿眼中便是连草芥都不如的、不值钱的人命;若是有亲属为志愿者伸冤鸣不平,也没关系,他总能扔出合适的筹码让那群人心甘情愿地闭嘴。

    而到目前为止,很显然,共生体计划并没有成功的案例。否则,光用一篇成功案例的报道就能平息舆论的事,何必再三召开新闻发布会如此大费周章?

    那么,照艾可的话来说,卡尔顿买走了她的血样,八成也是为了将其投入到这项实验中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血究竟能在共生体计划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还好,实验尚未成功。景末松了口气,若真是因为她的血而造成了什么不可扭转的错误,这份内疚要伴随她一辈子的。

    眼下,她必须在卡尔顿.德雷克搞出更多幺蛾子之前,尽快终止他的行动。

    “景末小姐,你脸色不太好,是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吗?”大卫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跟前来,问。

    “嗯……总有事情想不通,睡不着。”

    “长此以往,你的身体会垮掉。”大卫用一种平静却令人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碰到什么困难?告诉我,我来替你分忧。”

    景末望着那双任何时候都冷静到让人觉得心安的蓝眼睛,忽然计上心头。“如果我让你出去找份工作,你愿意吗?”

    “当然,我现在就可以投简历。”

    “那如果,这份工作在奥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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