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湮灭之后的一小时内，纽约街道上一片死寂，宛如被时间遗弃的废墟。
街上的车辆停滞在各处，许多车的引擎依旧处于运转状态，发动机的低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车辆的静默；商店的橱窗里，残破货物散落一地；仅有偶尔的几声鸟鸣，像是某个活跃灵魂的最后呢喃，随风而逝。
景末站在奥氏大楼的落地窗内安静俯瞰这一切，末了，转过身，望向角落里抱着头的哈利·奥斯本。
“我欠你和彼得一个道歉。”
“你不欠任何人。”哈利闻声抬起头来，“任何人都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的处境，除非亲身经历过。”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顾虑，”景末脸上一片阴云，“我之前并非不愿意帮你们，我所忌惮的是……将另一半生命带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那些人的命数本该如此，一旦时间线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异动，会不会触犯到时间背后的那群人？”
“你指的是TVA。”哈利点点头，“一旦发生了，最糟的后果是什么？”
“时间线或许会被重置，而造成异动的所有人都会被当成变体，被TVA所裁剪。”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和时空守护者曾有过一面之缘。”景末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个人绝非善类——如果灭霸的做法还能称得上是一种极端正义，那，那个人的一切行为完全都是为了他自己。”
哈利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景末说。
无非就是“他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TVA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又是怎么碰见他的”这些问题，她想。
可哈利·奥斯本却问：“那他有没有欺负你？”
景末迟疑了片刻，歪了歪头，“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吗？”
哈利：“当然了！我想要了解你的过去！”
景末莫名觉得心口一片灼热。她摇摇头，道，“他没对我做什么，我的过去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
“——当务之急是湮灭的那些人。”她打断他的话，“彼得说的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命运将我领到这条路上，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
说罢，她将五指伸进口袋，再次拿出来时，手掌中的六颗宝石闪着耀眼的光华。
看清了她掌中的所为何物，哈利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
他双手抬起来，按住她的肩：“可如果按TVA的规律，特定的轨迹不可偏移，你这么做就是错的，他们会让你受到相应的惩罚。”
“对错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景末轻轻微笑了一下，“我想通了，忽视每一个个体的价值，为了达到所谓平衡而去强行剥夺生命，那才是大错特错。”
哈利注视着景末，眼里尽是她的倒影，“那你打算怎么做？我和你——”
话没说完，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所有声音尽数消失，连风也停在空中。女孩小小的倒影离开了他的瞳孔，而他动弹不得。
思绪在那一刻凝滞，如同被冰封的河流，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世纪也犹如一秒钟——再度解冻时，他被重新拉回现实，某种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
“——一起。”他吐出未说完的话。
“不必了。”景末慢慢地牵动嘴角，冲他扯出一个微笑。
直到这时，哈利才惊觉，景末的模样在某个瞬间发生了剧变。她身上布满脏污，衣服有几道被撕裂的口子，脸上也留下了些许不明的痕迹。
“……你做了什么！”他喊。
他捉住景末的手，去看她的掌心，方才还闪烁着的无限宝石不见了，徒留一些细碎粉末嵌进她皮肤里，刺出密密麻麻的血痕。
于是他将她衣服袖子挽起来，紧接着，感受到心脏狠狠跳动——女孩手臂的表面，大片皮肤脱落，血管和肌肉纤维像被撕扯过的细丝，扭曲着暴露在空气中。
“你刚刚暂停时间了？你去干什么了，你去找灭霸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回答我！”
“他对我做不了什么。他打过响指之后，那些宝石就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如今他只是个体格稍微强健一点的废人罢了。”景末被他一拽，险些没站稳，摇晃了一下后才让自己没脸朝地倒下。
哈利眼前泛起一阵雾气：“那你呢？你这个样子……你也打响指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直直朝落地窗奔去。
楼下，轻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一切都在复苏。一小时前，那些消失、化为灰烬的人，仿佛从无尽黑洞里挣脱出来，重新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之上。有些人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弄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有些失而复得的人则被狂喜填满，当街振臂高呼起来……
很快，街上的喜悦便蔓延进奥氏大楼里来。无尽的电话铃和破涕为笑的呼声接连响起，人们都不敢相信短短时间之内，究竟发生了怎样生命的奇迹。
哈利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品尝不了这种喜悦，他扭过头，望着景末残破的胳膊，两行泪忽然从他眼眶里滚落而出。
“会好起来的。”景末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反噬面积有点大，自我修复需要一些时间。所有宝石都被我销毁了，所以别担心，以后没人会再拿着它们作乱。”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等到五年后，跟我还有彼得一起——”
“到那时候就太晚了。TVA一直在追捕五年后的你们，就是为了阻止你们将那一半生命带回来。可如果我在这时候改变他们的结局，一切就与你们无关，他们会判定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可你不该承担这些本不属于你的一切！”哈利哭道，“你这么做，TVA是不会放过你的！”
景末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苦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既然命运将我领到这条路上，我就没办法置身事外，否则，我要内疚一辈子的呀。”
“可那样，时间流动悖论会发生在你身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萦上哈利心头，他站在那里，眼神迷离，“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我还没毕业，没发明出量子穿越装置，量子纠缠也不会发生，我就不会记得你——”
“你应该忘了我。”景末却说。
“我不想忘！”
“时间警察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我们本不该遇到。”她平静地看着他，轻声说，“哈利，把那些关于我的梦都忘了，去过你原本想过的那段人生。”
“我不能忘！——”
脑海中像有千百条线交织，记忆与现实不再清晰可分。哈利无措地看着景末，开始拼命回想那些关于她的细节，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清。
纽缠在一处的量子桥梁土崩瓦解，毫无挽回之力，他试图去握她的手，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逐渐透明。
泪水淹没了视线。哈利摇摇晃晃，却忽然有人在身后将他扶起来。
加百列从他身后蹦出来，一脸难以言表的喜悦填满他的脸：“兄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刚刚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吓得我以为自己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哈利擦干眼角的泪水，拥抱住他。
此刻，他们正站在中城中学的走廊里，周身充斥着学生们兴奋的叫嚣。笑声、哭声和话语交织在一起，如同全世界最动人的声音，将一切腐朽的死亡气息洗刷得一干二净。
哈利和加百列远远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莎拉，大笑着奔过去。
“你又没被烁灭！你哭个什么劲啊！”莎拉看清了哈利脸上的泪痕，使劲锤了锤他的肩膀。
“肯定是因为心疼我们呗。”加百列扮起了鬼脸。
哈利用胳膊肘拐住加百列的脖子：“才不是！”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啊？”
“是因为……”
对啊，是因为什么？哈利愣在原地。
好像不久之前，他刚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分别，强烈的情绪快要把他整个灵魂都撕裂。可为什么会那样？他最在乎的人分明就在他眼前啊。
哈利的目光停在虚空，走廊的尽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洒在一排排锁着的储物柜上，反射出点点光斑。
储物柜旁站着一个女孩，身上似乎有血痕与脏污，齐脖颈的乌黑短发衬出一张白皙清炯的脸。
她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转身离去。
莎拉：“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哈利：“不认识呀！”
加百列：“可她刚才在冲你笑。”
哈利：“难道你才知道我在中城中学很受欢迎这件事吗？”
莎拉：“少自恋了！不过之前似乎从没在学校里见过她？”
加百列：“她脸上好像有伤？”
哈利：“是啊，你们不知道刚才烁灭的时候有多恐怖，走廊里很多人都出现了踩踏……”
*
空无一人的礼堂里，景末拉开大门。
公告板面前，她拔掉白板笔的笔帽，在密密麻麻的留言栏里写下：
毕业快乐。——MJ
街上的车辆停滞在各处，许多车的引擎依旧处于运转状态，发动机的低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车辆的静默；商店的橱窗里，残破货物散落一地；仅有偶尔的几声鸟鸣，像是某个活跃灵魂的最后呢喃，随风而逝。
景末站在奥氏大楼的落地窗内安静俯瞰这一切，末了，转过身，望向角落里抱着头的哈利·奥斯本。
“我欠你和彼得一个道歉。”
“你不欠任何人。”哈利闻声抬起头来，“任何人都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的处境，除非亲身经历过。”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顾虑，”景末脸上一片阴云，“我之前并非不愿意帮你们，我所忌惮的是……将另一半生命带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那些人的命数本该如此，一旦时间线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异动，会不会触犯到时间背后的那群人？”
“你指的是TVA。”哈利点点头，“一旦发生了，最糟的后果是什么？”
“时间线或许会被重置，而造成异动的所有人都会被当成变体，被TVA所裁剪。”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和时空守护者曾有过一面之缘。”景末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个人绝非善类——如果灭霸的做法还能称得上是一种极端正义，那，那个人的一切行为完全都是为了他自己。”
哈利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景末说。
无非就是“他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TVA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又是怎么碰见他的”这些问题，她想。
可哈利·奥斯本却问：“那他有没有欺负你？”
景末迟疑了片刻，歪了歪头，“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吗？”
哈利：“当然了！我想要了解你的过去！”
景末莫名觉得心口一片灼热。她摇摇头，道，“他没对我做什么，我的过去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
“——当务之急是湮灭的那些人。”她打断他的话，“彼得说的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命运将我领到这条路上，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
说罢，她将五指伸进口袋，再次拿出来时，手掌中的六颗宝石闪着耀眼的光华。
看清了她掌中的所为何物，哈利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
他双手抬起来，按住她的肩：“可如果按TVA的规律，特定的轨迹不可偏移，你这么做就是错的，他们会让你受到相应的惩罚。”
“对错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景末轻轻微笑了一下，“我想通了，忽视每一个个体的价值，为了达到所谓平衡而去强行剥夺生命，那才是大错特错。”
哈利注视着景末，眼里尽是她的倒影，“那你打算怎么做？我和你——”
话没说完，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所有声音尽数消失，连风也停在空中。女孩小小的倒影离开了他的瞳孔，而他动弹不得。
思绪在那一刻凝滞，如同被冰封的河流，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世纪也犹如一秒钟——再度解冻时，他被重新拉回现实，某种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
“——一起。”他吐出未说完的话。
“不必了。”景末慢慢地牵动嘴角，冲他扯出一个微笑。
直到这时，哈利才惊觉，景末的模样在某个瞬间发生了剧变。她身上布满脏污，衣服有几道被撕裂的口子，脸上也留下了些许不明的痕迹。
“……你做了什么！”他喊。
他捉住景末的手，去看她的掌心，方才还闪烁着的无限宝石不见了，徒留一些细碎粉末嵌进她皮肤里，刺出密密麻麻的血痕。
于是他将她衣服袖子挽起来，紧接着，感受到心脏狠狠跳动——女孩手臂的表面，大片皮肤脱落，血管和肌肉纤维像被撕扯过的细丝，扭曲着暴露在空气中。
“你刚刚暂停时间了？你去干什么了，你去找灭霸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回答我！”
“他对我做不了什么。他打过响指之后，那些宝石就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如今他只是个体格稍微强健一点的废人罢了。”景末被他一拽，险些没站稳，摇晃了一下后才让自己没脸朝地倒下。
哈利眼前泛起一阵雾气：“那你呢？你这个样子……你也打响指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直直朝落地窗奔去。
楼下，轻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一切都在复苏。一小时前，那些消失、化为灰烬的人，仿佛从无尽黑洞里挣脱出来，重新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之上。有些人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弄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有些失而复得的人则被狂喜填满，当街振臂高呼起来……
很快，街上的喜悦便蔓延进奥氏大楼里来。无尽的电话铃和破涕为笑的呼声接连响起，人们都不敢相信短短时间之内，究竟发生了怎样生命的奇迹。
哈利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品尝不了这种喜悦，他扭过头，望着景末残破的胳膊，两行泪忽然从他眼眶里滚落而出。
“会好起来的。”景末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反噬面积有点大，自我修复需要一些时间。所有宝石都被我销毁了，所以别担心，以后没人会再拿着它们作乱。”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等到五年后，跟我还有彼得一起——”
“到那时候就太晚了。TVA一直在追捕五年后的你们，就是为了阻止你们将那一半生命带回来。可如果我在这时候改变他们的结局，一切就与你们无关，他们会判定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可你不该承担这些本不属于你的一切！”哈利哭道，“你这么做，TVA是不会放过你的！”
景末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苦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既然命运将我领到这条路上，我就没办法置身事外，否则，我要内疚一辈子的呀。”
“可那样，时间流动悖论会发生在你身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萦上哈利心头，他站在那里，眼神迷离，“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我还没毕业，没发明出量子穿越装置，量子纠缠也不会发生，我就不会记得你——”
“你应该忘了我。”景末却说。
“我不想忘！”
“时间警察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我们本不该遇到。”她平静地看着他，轻声说，“哈利，把那些关于我的梦都忘了，去过你原本想过的那段人生。”
“我不能忘！——”
脑海中像有千百条线交织，记忆与现实不再清晰可分。哈利无措地看着景末，开始拼命回想那些关于她的细节，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清。
纽缠在一处的量子桥梁土崩瓦解，毫无挽回之力，他试图去握她的手，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逐渐透明。
泪水淹没了视线。哈利摇摇晃晃，却忽然有人在身后将他扶起来。
加百列从他身后蹦出来，一脸难以言表的喜悦填满他的脸：“兄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刚刚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吓得我以为自己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哈利擦干眼角的泪水，拥抱住他。
此刻，他们正站在中城中学的走廊里，周身充斥着学生们兴奋的叫嚣。笑声、哭声和话语交织在一起，如同全世界最动人的声音，将一切腐朽的死亡气息洗刷得一干二净。
哈利和加百列远远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莎拉，大笑着奔过去。
“你又没被烁灭！你哭个什么劲啊！”莎拉看清了哈利脸上的泪痕，使劲锤了锤他的肩膀。
“肯定是因为心疼我们呗。”加百列扮起了鬼脸。
哈利用胳膊肘拐住加百列的脖子：“才不是！”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啊？”
“是因为……”
对啊，是因为什么？哈利愣在原地。
好像不久之前，他刚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分别，强烈的情绪快要把他整个灵魂都撕裂。可为什么会那样？他最在乎的人分明就在他眼前啊。
哈利的目光停在虚空，走廊的尽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洒在一排排锁着的储物柜上，反射出点点光斑。
储物柜旁站着一个女孩，身上似乎有血痕与脏污，齐脖颈的乌黑短发衬出一张白皙清炯的脸。
她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转身离去。
莎拉：“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哈利：“不认识呀！”
加百列：“可她刚才在冲你笑。”
哈利：“难道你才知道我在中城中学很受欢迎这件事吗？”
莎拉：“少自恋了！不过之前似乎从没在学校里见过她？”
加百列：“她脸上好像有伤？”
哈利：“是啊，你们不知道刚才烁灭的时候有多恐怖，走廊里很多人都出现了踩踏……”
*
空无一人的礼堂里，景末拉开大门。
公告板面前，她拔掉白板笔的笔帽，在密密麻麻的留言栏里写下：
毕业快乐。——M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