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气氛滞静。

    姜落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渐和的反应,静默的时间里,她好像看到对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红、人?”陈渐和垂眸,逐字慢说。

    “呃……”

    对方疑问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搞得姜落更加心慌,完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陌生人刚见面就如此尴尬实属不合适,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装傻。

    当没有话能解释之前的口误时,那就把它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抿了抿唇,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硬邦邦开口问:“要不你先进来再说?”

    陈渐和漆黑的眸子盯着姜落,他在门口站了几秒,等到陈舒从厨房出来发出疑惑的时候,才面无表情地抬脚走进房间,站在姜落身边弯腰换鞋时,他忽然偏过头看着她,声音不大但十分冷淡地说:“体育馆的事你最好当没看到,烂在肚子里。”

    “……”

    好威胁啊!!

    姜落愣了一下,她还真受不了这种强制性警告,把招财放在鞋柜上后,眼珠一转,坏心思地低头靠在他耳边坏笑了一下,慢悠悠但十分清晰地说:“什么事啊?是你扣碎篮球板呢,还是你被……扒了裤子?”说完,还在他腰侧那一块意味深长地打量一番。

    陈渐和换上拖鞋,站直身子冷冷的盯着她,那眼神里仿佛都写上了他想说的话:想死的话再多说点。

    姜落被他盯着突然心底发怵,眼神朝一边扫,只是对方没其他动作,只是冰冷地看了她几秒后就走了,待姜落再次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陈渐和已经拿着酱油对着陈舒谈笑风生,那场景温馨到不明真相的还以为陈渐和是他亲儿子呢,虽然两人的姓氏是一样的。

    搞半天,现在这家里人只有她一个姓氏外人哦。

    姜落没好气地“切”了声,抡起拳头隔空锤过去,咬牙切齿:“起装哥,装死你。”

    几个小时前在球场还被他的英姿给帅到了,但到现在为止,姜落是对这个人的印象好不了一点。

    “姜落,过来吃饭啊,干嘛呢手舞足蹈的。”陈舒正在分发碗筷,见女儿迟迟不过来,便好奇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结果一眼就看的姜落对着空气挥拳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哦,洗个手,马上过去。”姜落又抱着地上围着转圈的招财走进洗手间,发泄似的用力关上门,门外的两人皆是一愣,但陈舒反应很快,立马看向陈渐和,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语气温柔:“姜落就这个脾气,过了一晚上就好了,你别在意啊。”

    陈渐和轻轻“嗯”了一声,不露声色:“没事的阿姨,我确实来得有些唐突。”

    洗手间里,姜落把招财放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拧到最大的水流,臭着一张脸将手伸进去泡着。家养很久的小动物是很有灵性的,大概是看到小主人情绪低落,于是主动伸出毛绒绒的肉垫小爪子摸着姜落的手腕,还很轻地叫了几声。

    姜落伸出湿漉漉的食指在招财粉嫩的鼻子上点了点,小声抱怨:“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人可装了,在我跟前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在我妈面前清纯的像个小白鼠一样。”

    “我真没见过像他这么装的人了,财财,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偷偷跑进去他的房间里狠狠咬他一口,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家里的姐!”

    姜落说着说着,眼睛里冒出了腾腾杀气,就连招财都有些害怕地向后推,但由于姜落死死地抓着它的前爪子,只能一抽一抽地向后缩。

    这场饭桌上,陈舒对着陈渐和嘘寒问暖,姜落不想听,就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货一个花瓶放在面前,把手机支上去,依旧无表情地刷着视频还扒拉着面前的饭。

    和陈渐和说完话了,陈舒偏头看了眼姜落,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落落啊,这是陈渐和,就我跟你说的小和,你爸爸朋友家的儿子,最近这些时间就住着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他好像是比你大几天,你应该喊他哥哥。”

    姜落嚼东西的动作顿住,她缓慢地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就低着头戳碗里的米饭,满不情愿:“我才不叫哥哥呢,明明和我一般大。”

    “怎么说话呢,这以后住在一起就当是一家人,多了个哥哥不好吗,你之前不吵着嚷着要个哥哥吗?”对姜落这个态度,陈舒有些无奈但又意料之中,自己女儿的脾性自己清楚,倔强又执着。只是她觉得陈渐和当下再怎么算是客人,主人再怎么不能对客人这么的没有礼貌,于是没忍住念叨了两句。

    但是姜落不爱听这些话,大概是青春期,不论家长说什么话,哪怕就是最简单的一句问话都会觉得心烦意乱。听陈舒这么说话,原本想着敷衍过去的心瞬间没来由得烦躁起来,甚至都不想敷衍了,快速扒拉完碗里的饭,把筷子放在碗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饱了,先回房间了。”说罢,也不管别人,拎起沙发上的包就回了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姜落停住脚,忍不住朝后面看了一眼,陈舒正忙不迭地给陈渐和夹菜,嘴里絮絮叨叨数落着姜落的脾气,还让陈渐和不要往心里去。

    陈渐和安静地坐在对面,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是一脸认真,时不时还点头回应一句。陈舒还在说着,他突然是察觉了什么,蓦地抬头朝角落看过去,对上姜落的视线后,嘴角挂起一抹礼貌性的微笑。

    很好笑吗?笑个屁啊?!!姜落心中忍不住谩骂,抬手对着她那张脸比了个大大的单指,还用口型骂了句:煞笔。

    姜落反锁住门,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最近十分喜爱的一张歌曲碟片,放进书架上搁置的小CD盒里,将声音调大,直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后,才拍拍手,满意地缩在沙发椅上,打开电脑点进直播间看今晚主队的电竞职业比赛。

    一摞书本堆在手边,她捏着一支笔夹在指尖转着。

    书上放着充电的手机屏幕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葱绿的锁屏壁纸上不断有新消息弹出。

    发消息的是沈意南,从吃饭的时候就响个不停,正好比赛结束,现在是评论席时间,姜落拿起手机看了眼右上角显示的电量,没充满但够用,她一把薅下充电头,点进聊天框里,一条接着一条往上看,顺便挑挑拣拣简单回复了几句。

    睡饱了吃:【所以……那人到底咋样能让你如此暴走。】

    这是沈意南刚刚发的最新消息。

    姜落嘴唇咁着笔尾晃来晃去,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思索片刻,敲动键盘。

    吃饱了睡:【怎么说呢,一个字:装。】

    对方秒回。

    睡饱了吃:【到底啊,什么来头?】

    姜落吸了下鼻子,眼中模模糊糊闪现出体育馆的场景。

    吃饱了睡:【你还记得晚上球场上的那一抹红吗?就那个,半路来历不明的哥。】

    姜落盯了一会儿发出去的话,点进对话框想重新补上一句的时候,界面突然卡顿了一下,是沈意南给她打的视频通话,刚一接起,镜头里就怼出一张白花花又巨大无比的脸,只有五官的那种。

    “你神经病啊,离这么近,吓死我了。”姜落笑骂道。

    沈意南调整了一下手机位置,放在枕头上靠着床头,自己盘腿坐在床上,说:“诶呀,你快和我说说怎么个事,我好奇的不得了,这怎么的几个小时不见,裤衩哥就住你家了。”

    姜落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声“裤衩哥”气笑了,沈意南是真会给别人起外号,既不会无缘无故又不会过分冒犯,偏偏还正好都在自己的笑点上。她干笑了几下,把手机支在书旁,深深叹了口气:“我哪知道呢,我一回家就看到家里多了一双拖鞋,然后我妈还让我喊他哥,你说我这能忍,然后我就非常有壮气的,一鼓作气吃完饭回来了。”

    “鹅鹅鹅鹅,你要笑死我吗?那你可真是太有勇气了。”沈意南笑得身体发抖,一手给她举起大拇指,一手紧紧按着脸上的面膜,就连笑或者说话都不敢有大动作,生怕面膜掉下来,白瞎了她那几百块钱。

    “你笑个屁啊,我现在都快郁闷死了。”姜落抬起腿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柔顺蓬松的长发垂在肩膀,她微微低下头,卷长的睫毛上下煽动,由于情绪不高,整个人病恹恹的,有股别样的病态美。

    沈意南举起手放在唇前,咬着食指蜷曲的关节处,正经了几分神色:“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姜落抬头,枕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她才“唔”了一声,慢幽幽道:“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就是觉得他很装,怎么说呢,就是,他出的那个样子,也不是,反正就是……”她反复斟酌了好几个说法,但都觉得不合适,最后索性总结:“反正就是觉得装,但讨厌其实说不上,毕竟才见第一面。”

    “诶呀,要我说你现在就冲进他的房间里,他不是不让你告诉说那件事吗,那你就跑他房间里说,反正你又没告诉其他人,他能耐你何,你就是得让他知道你才是家里的山大王,而他,呵,充其量是个野猴子。”沈意南说。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姜落犹豫了会儿,说:“那我不是很丢人啊,万一他在我们家住那么长时间,那我脸都要丢光了,我都想象不到,他得多笑话我。”

    “那确实难搞哦。”沈意南说:“哎呀,不说他了,咱们聊点其他的。”

    姜落抬头,问:“你想聊啥。”

    沈意南歪了下脑袋,说:“刚刚橙子问我写作业了没,你写了吗?”

    姜落:“她也问我了,我说没写,一个字没动。”

    沈意南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立起一根大拇指:“果然还是咱们两个,我也一个字没动,不过快开学了,你要写吗?”

    姜落呵呵笑了两声,斜着身子把窗台上剩下的半包薯片扯过来,拿出两片叠在一起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说出的话咕哝不清:“搞笑,作业是什么东西。”

    她手上捏着几片薯片,在空中点着认真科普:“作业,顾名思义,坐着的业务。再说了,这开学一分班,咱们班就留了那么几个人她怎么检查作业,总不能还一个个逮住我们收完一个走一个吧,我才不信呢。我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做好了开学分班魔鬼女教主不会检查的准备。”

    沈意南面色担忧,迟疑道:“可是……咱们是理科班,好像……咱俩不用走吧。”

    她们这次开学后就是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班主任给她们每人发下一张选科表,姜落从小就对数学感兴趣,于是在没有考虑任何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在理科后面的方框中打下对勾。而沈意南文理成绩适中,只是为了以后上大学可供专业选择多,而选择了理科。

    至于她们之所以这么放心,还是因为她们班至今为止从来都是文科班,所以不存在她们不换班的情况。直到开学前一天,班主任在微信群里发了学校对于今年文理分班情况的调整通告,才得知他们班变成了理科班,还是小优班。

    姜落肉眼可见愣了一下,随即又无所谓道:“那又如何,我就不信,她还能在那天那么多人的情况下闲的有时间查我们的作业,我这会不写作业,就是特别相信麻辣魔头不会检查。”

    沈意南想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说:“倒也是,开学那天那么多人肯定顾不上搭理我们。”

    姜落嗯了一声,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放一万个心了,就算检查那不还有我嘛。”

    两人接着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半夜,洁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泻入屋内。姜落挂断电话,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她揉了揉空虚的肚子,仰头靠着床头软垫,凭空想象着冰箱里面可能残余的食物。

    想了半天,突然记起来前几天买的一个蛋糕鞋子放进去了,她一鼓作气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脚尖伸进拖鞋的一瞬间,突然想起那个蛋糕昨天被她消灭完了。

    姜落瞬间蔫儿了,倒在床上仰天大喊:“啊,命运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鉴于肚子“咕咕”叫地静不下心,姜落点进某度,一本正经地输入:晚上肚子饿,家里没有存粮怎么办?

    结果她没想到还真有人搜,并且下面还有蛮多回复的,她快速划拉了几下,最后定在一位网名叫【吃辣辣鸡】的评论上,她是这样回复的:数羊,我每次晚上饿又懒得动的时候,就是数羊把自己数睡着,这样就不饿了。

    她盯着那个回复看了许久,觉得那个方法不错,于是钻进被窝里闭着眼睛开始数绵羊。

    别说还真挺有用,松弛浅浅爬上眼皮,困意围剿着,即将坠入深沉梦乡时,突然间,房门被敲了两下,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十分清脆,姜落被猛地吓了一跳,脑子也清醒了很多,她揉了揉眉眼,才慢吞吞地走向门口。

    姜落打开门,看到是谁后,没好气道:“干嘛?”

    对方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屋内大灯泡的光映射在他的瞳孔里,深邃又明亮的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姜落瞬间觉得有些后背发凉,刚想开口说话,对方先一步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房间隔音不好,听到你的哀嚎了。”语气十分平静。

    这句话简直犹如一记晴天霹雳,直接“啪”的一下劈在姜落头顶,她定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僵硬地接过陈渐和手中的那碗汤。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里,只记得最后房门好像还是陈渐和替她关上的,并且那人的时候还发出一声冷淡的哼笑声。

    就像恶趣后的得逞一样。

    房间里,姜落把汤放在桌子上,自己站在地上团团转,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要死了,要死了……”

    情绪上头,一下子忘了这栋小区哪儿都好,就是房间隔音差。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材料盖的,隔音效果还没有农村的土房子强,再加上天气热两人房间又公用一堵墙,几乎每间都在睡前会开着窗户通风透气,那效果简直了,邻居吸溜个方便面都能听那个声音把量猜个七七八八。

    换句话说,同在屋檐下,隐私当场爆裂。

    再换句话说,也就是,刚刚和沈意南说的很多事,尤其是说他那时候声音格外的……响亮,而那些话,对方都听到了。

    但是他没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给她送了碗饭。

    草。

    这么一想。

    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姜落捞起枕头上的手机,给沈意南发了一句话。

    吃饱了睡:【南,我得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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