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了,好人没好报。”肖郁神色惋惜,“其实一开始就该把你押回衙门的,是刘掌柜替你求的情,说是想找你聊聊,让你自首,说不定还能减轻你的罪行。”

    随后,肖郁淡淡扫过牢里的人,冷声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是刘掌柜异想天开了。只可惜刘掌柜还要白白遭受杖刑。为了这么个人,真是太不值得了。”

    “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会查明一切的。” 说完,肖郁转头就走,

    走到一半,肖郁又折了回来,“对了,你进城时看到驻扎城外的西狄人了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因为一个叫耶律弘的守将死在了来喜客栈。所以若永州城守不住,第一个死的人不是你,而是刘掌柜!”

    这次说完,肖郁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沉月明,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漆黑的牢房,带来了一室光亮。

    文姝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望着一处角落。

    原来角落里有一只老鼠,正在啃食着落在地上的馒头碎屑,丝毫不在意人的目光。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躁动,整个县衙大牢顿时沸腾起来。

    有人叫嚷着,大吼着,“快来人呐!杀人了!杀人了!”

    一声盖过一声,最终传到了文姝的耳边。

    角落里的老鼠匆匆逃离了大牢。

    文姝依旧安静地坐着,只是将目光从老鼠身上落在了满地的月光上。

    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西狄人!是西狄人来劫狱了!”

    文姝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早在两年前西狄人就不安分,常常因偷窃而入狱,一关就是一年之久。

    所以大牢内出现西狄人并不是稀罕事。

    文姝本想靠着墙眯一会,可不知怎的,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内心顿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她捂住心口,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直到扣押她回来的络腮衙差走过来,告诉她,刘掌柜的出事了。

    竟是西狄人闯入了大牢,刺杀了刘掌柜。

    刘掌柜在昏迷前一直叫着文姝的名字。

    现下重伤不醒,而且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下文姝明白了肖郁对她说的都是真的,而非故意诓骗她。

    文姝慌了,一个箭步冲到牢门前,抓着络腮衙差的袖口,颤声道:“带我去见刘叔,快带我去见刘叔!”

    衙差用力扒开了她的手,恶狠狠道:“上面有令,决不能让你踏出牢房半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文姝一下子被宽大的牢服绊倒,跌落在地上,眼里止不住地留了下来。

    随即她又爬到了牢门前,紧紧拽着衙差的裤脚,一声又一声哀求道:“我要见肖大人!麻烦让我见一下肖大人!”

    一盏茶后,文姝被带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房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禁打着哆嗦,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说话都是一颤一颤的,“快…快点灯。”

    肖郁见状,疑惑的同时,还是燃了烛火,询问道:“文姝,你怎么了?”

    烛火渐燃,只见文姝愣了片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目光恢复清明,朝肖郁摇了摇头,“我没事。”

    紧接着,文姝走到榻前,缓缓蹲了下来,此时的她紧紧握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刘掌柜的手,已然泪流满面,“刘叔,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见此,肖郁觉得自己押对了,文姝果然对刘掌柜的感情不一般。

    接下来的事情也如肖郁所料。

    文姝为了让她治好刘掌柜,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一一交代了出来,她是如何谋划的替嫁钱备,如何杀人放火,还有怎么拿到的黑血石等等都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他们推测的方向没错,文姝的同伙果然有采花贼。

    只是当肖郁告知采花贼已经死了时,文姝眼里流露出的震惊,让肖郁觉得有些奇怪。

    两人既是同伙,多半相识才对,怎么文姝表现得跟采花贼不怎么熟似的。

    看来这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至于裴敏的死则是个意外,却又不是意外。

    文姝和裴敏在去青松县的路上,路途遥遥,途中她们的包袱被人偷了去,往后几日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二人风餐露宿,裴敏自小体弱,在路上又染了风寒。

    等文姝背着裴敏找到大夫时,裴敏已经不行了。

    文姝悔恨不已,若不是她提议裴敏来寻裴老爷,裴敏就不会出事。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裴老爷。

    若不是裴老爷,她们就不可能被村里人唾弃,也不会迁到城外居住,她的干娘也不会过于劳累而垮了身体,那么裴敏也不会因为干娘的死,而生了心疾,早早离她而去。

    她要复仇,她要向那个负心汉问个明白。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自称叫南鹭的采花贼,他给了她银两,同时帮她把裴敏的尸体悄悄带回了永州,葬在了干娘身旁。

    而南鹭帮她的条件是,让她替裴雯嫁给钱备,并放火杀了钱府。

    在南鹭的帮助下,她顺利回到裴府。

    愚笨的裴老爷还真把她当成了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通通都送进了她的屋里。

    他以为这么做就能弥补她们当年遭受过的罪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裴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感到恶心。

    下人的低声议论,裴家大小姐的处处刁难,裴家主母的狐假虎威,裴老爷的不作为,令人作呕。

    文姝不敢想象,若是裴敏还在世,进了裴府,会受怎样的委屈!

    所以在她发现裴雯跟一外男暗度陈仓的时候,她果断答应了南鹭替嫁钱备的条件,并设计让裴老爷撞见裴雯的好事。

    文姝没想到的是,那外男竟是北凤城中已位高权重的侯爷世子。

    皇城来的达官贵人又怎看得上一介商贾之女,为了家族颜面,私下找到裴老爷,许了点好处,便潇洒离去。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谁知一向高傲从不掉泪的裴雯听了后,伤心欲绝,在大庭广众之下,苦苦哀求那世子。

    那世子见颜面扫地,便也不顾情意,说了些决绝话。

    再后来,文姝听下人们说裴雯失魂落魄地回了卧房。

    最后是裴雯的贴身女婢发现裴雯在房中自尽了。

    而裴老爷为了他与钱家的生意,便让文姝嫁给了钱备。

    同时,裴老爷接到来自北凤城人的警告,为了转移视线,裴老爷遂而将裴雯的死,嫁祸给了最近频频出现在江湖上的采花贼——南鹭。

    对裴老爷来说,只要对他的生意没有影响,那么多了一个女儿,少了一个女儿都无所谓了。

    再之后,文姝顺利嫁给了钱备。

    虽然她对钱备没有任何情意,二人若是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

    可尽管她隐藏得很好,钱备还是发现了她不是他爱的裴雯。

    这时文姝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是裴雯的替身。

    她文姝不愿,也不可能做任何人的替身。

    所以当南鹭找上她,让她烧了钱府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犹豫。

    之后她托南鹭从外面找来了一个将死的姑娘,安顿好了她的家人后,便悄悄把她领进了钱府。

    在风吹月夜的一天,文姝点燃了埋在钱府角落里的黑血石。

    而她则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钱府。

    那黑火石也正是采花贼南鹭交到她手上的。

    至于采花贼从何而来,让她放火烧了钱府的目的是什么,文姝通通不知晓。

    再之后,文姝趁着东窗事未发,找了个借口回到裴府。

    她回钱府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裴家人报仇。

    她本想再找南鹭要点黑血石,却发现南鹭消失不见了。

    既然放火这条路走不通,那她只能给裴家人下毒。

    谁知,当她正要把毒放入后厨水缸里,裴家管事匆匆赶到后厨,吩咐厨子给一个贵客烧点好菜。

    为了不殃及无辜,文姝只好暂时放弃下毒。

    却没想到,裴家贵客刚到,一个自称南鹭的朋友找上了她,并给了她十几块黑血石,说是南鹭让他交给她的。

    文姝信了。

    那人还说他会佯装成刺客去刺杀裴老爷,届时帮她引开那个刚到裴府的外乡人。

    于是,文姝将得到的所有黑血石放到了后厨。

    待温度渐渐升高,整个裴府便化成了一堆灰烬。

    她终于替干娘她们报仇了。

    剩下的日子里,她想去西狄走一走,去她娘亲的故乡走一走。

    若是能活着回来,她想她的余生会一直守在干娘和裴敏的墓前,再远远地看一眼刘叔,那个给了她父亲般温暖的人。

    肖郁静静地听完了文姝的讲述,一时间感慨万分。

    原来世间苦命之人并不只她肖郁一个。

    “若我是她,我又会怎么做呢?是走上杀人放火这条路,还是说以德报怨,听天由命?”肖郁眉头皱起,像是陷入了泥潭当中却又自救不得。

    肖郁想着想着,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偏头望去,是柳寒云。

    只见柳寒云冲她摇了摇头,而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柳寒云的这一举动,传给她的是一股力量,一股似乎可以对抗一切的力量。

    没有若是,她就是她自己!

    她会遵循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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