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太上皇却感到了无比的压力,他止不住的想要否认,察觉到太上皇的动摇,张秋兰急得拉了拉他的袖摆,软软地叫了声“陛下”,希望唤起他为数不多的良心。

    太上皇到底还是觉得赵曦不可能真的对他这个父皇怎么样,在美人的娇弱哀求下,他膨胀的虚荣心盖过了对女儿的莫名惧怕,一手拉起搭在衣袖上的白皙柔荑,安抚地拍了拍爱妃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张秋兰到底是你母妃,你对她动手是为‘弑母’,不仁不孝,于名声有碍。”一副为她着想的慈父嘴脸。

    赵曦简直被气笑了,她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呢,就这?呵。

    “朕有且只有一个母亲!父皇,难不成您是安逸太久,老糊涂了,竟连嫡庶尊卑都能够混淆。”

    “何况,朕都逼父了,您觉得,普天之下朕还有什么做不得呢。”

    “你——”太上皇来不及谴责,就听到更让他怒极的“关怀”。

    像是想到了什么,赵曦一脸恍然大悟,犹如发现了真相的侦探一样,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论断:“哦,我明白了,您怕不是病了——难怪这么糊涂。”

    “那可不得了,需不需要我帮您传唤太医前来诊疗一下,可别耽误了病情。”稍稍思考了一下,又道:“我记得张院判最是擅长脑疾,纵览天下也是首屈一指的专家,要不就宣他前来为父皇看看。”

    如果不听赵曦说话的具体内容,就这忧心忡忡的表现,谁人见了不得夸一声孝女。

    但仔细一听,她可就差直接骂太上皇脑子有病了。

    “你——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皇!”

    赵曦瞬间变脸,仿佛刚刚语带关心的不是她一样,只余漠然:“哦,那又如何。”

    再来一个重击:“您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都没点新意,需不需要女儿请太傅来教教您什么是语言的艺术?”

    “嗬……嗬”,太上皇被她气得血压飙升,再加上先前的病症,竟就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一旁的张秋兰赶紧将他扶住平躺在榻座上。

    完了,我就不该指望这个废物皇帝,哦不,现在是太上皇了(冷漠脸)。

    “皇上,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张秋兰真想就这么不管他了,不过是一个无能又脆弱的废物点心罢了,失了皇帝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可他到底是女皇的父亲,父女俩虽然因为权力闹得厉害,但血缘终究是割舍不掉的,万一哪天他们和好,想起她今天的冷眼旁观该怎么办。

    如果只记恨她一个人就罢了,但她还有孩子。

    那是她唯一的家人。

    张秋兰不允许自己给赵昭带去一丝一毫的风险。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宣太医觐见——

    时人倡导以孝治天下,即便是寻常人家,女儿将父亲气晕过去也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到死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更遑论讲究纲常礼法的皇家。

    消息要是传出去,只会对尚未站位跟脚的女皇的统治造成巨大的妨碍。是以张秋兰不敢擅作主张。

    不错。

    不愧是我看重的人才,就是心思灵敏。

    赵曦心中暗自赞叹,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必了,朕这有从神医那专门调配的灵药,你喂他吞服下去就行。”说着,丢给了张秋兰一个通体洁白的瓷瓶,打开看,里面是一颗颗乌黑的药丸,药香氤氲,显然是不可多得的良药。

    张秋兰将太上皇撑起,和水喂他吞服下去。

    赵曦没有多留,看着太上皇将药咽下,便径自往殿外走去:“走吧,朕有事要与你谈。”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寝殿总共就两个清醒的人,叫谁毋庸置疑。

    “遵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开口应下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就算反应过来,张秋兰她也是不敢拒绝的。

    理了理凌乱的衣裙,张秋兰默默跟上女皇的脚步,看着前方威凛的背影,她心中感慨万千,这个便宜女儿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不,她就没看透过——无论是初见时恣意潇洒的长公主,还是后来虎落平阳的弃子,抑或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女皇。

    踏入书房坐下,赵曦抬头招呼:“不必拘谨,先找个地方坐下吧,一会还有得谈。”

    张秋兰:“谢皇上。”

    “张秋兰,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吧,朕现在给你一次说服朕改变主意的机会,希望你务必珍惜。”

    无处安放的双手放在大腿上交叉紧扣,青紫色的细小血管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清晰可见,张秋兰脑子快速运转,思索自己有什么可以用来谈判的砝码。

    随着神经的绷紧,体内的肾上腺素不断分泌,害怕和臣服的情绪溢满胸腔。

    是对君主的害怕,对皇权的臣服。

    在赵曦身上,她感受到了在太上皇身上所体会不到的名为“九五之尊”的威严,这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

    美人眉头微颦,绞尽脑汁揣度上位者的心思,想要找到一条生路,堂上的赵曦则是悠悠然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挥笔落墨,兀自书写着什么。

    “咔哒”,木制的笔杆与桌子磕碰出声,表示主人完成了她的写作。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想好?”

    张秋兰咬咬牙站起身:“臣妾愿将西南的两座银矿奉上,望皇上饶臣妾一命。”她前世是学地质勘探的,在寻找、评估矿床方面经验丰富,从这两处天然矿藏挖出来的银矿品位相当优质。

    如今大宋外忧内患,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张秋兰不信赵曦不心动。

    苍劲有力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沉闷的声响仿佛敲打着张秋兰的心脏,砰砰直跳。

    “不够。”

    “……你不要太贪心了!”

    “嗯?”赵曦轻哼出声,故意板起脸。

    赵曦随意的一个举动让张秋兰吓如鹌鹑,不敢再放肆,颤颤巍巍道:“那……三座?”

    还是没有听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赵曦在心里摇了摇头,继续:“不够。”

    “臣妾拢共就这些资产了,剩下的那些零碎玩物只怕侮辱了您高贵的身份。皇上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只要臣妾有的都可以给您。”

    张秋兰急得快哭了,日常吃喝采买都是宫中出钱,她没什么地方可以花钱,也就对财富的积攒不是很看重,特意寻的那三座银山是打算留给儿子,怕他以后做大事想要花钱还得受制于那些臭老头,留给她自己的体己就只有宫中的俸禄和赏赐。

    如今为了活命,张秋兰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掏出来了,赵曦还不满意,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张秋兰是真的猜不到,赵曦默默叹气,不为难她了,直接开门见山:“朕要你。”

    “?!!”

    张秋兰:没人告诉我赵曦是弯的啊!

    那即将被逼良为娼的委屈模样看的赵曦哭笑不得,她拿起刚写完的方纸,单手背后,走到张秋兰跟前,明知故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这下张秋兰再怎么都知道自己想歪了,不好意思地讪笑:“没什么没什么。”

    张秋兰的心思赵曦看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有明说罢了,正事要紧:“朕要你以贵太妃的身份,到官场为朕做事,至于去哪,做什么,朕会为你安排好。”

    说完目的,她直接抛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诱饵:“朕承诺,之前的过节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听到恩怨一笔勾销,张秋兰点头如捣蒜,直接答应了。

    虽然她不知道赵曦要她做什么,但这天底下有什么比得罪皇帝更严重的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那还犹豫什么,无脑答应就对了。

    赵曦抬手,将书写着任务的纸张正对张秋兰舒展开,确保她能顺利阅读纸上的字,并抛出一颗惊雷:

    “如果你做得好,朕允许你在赵昭成年后随他搬入王府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放在现代社会,这话对年方二十二的张秋兰来说似乎早的有点可笑,但放在平均寿命低下的古代,确实是该提上日程了。

    张秋兰眼睛放的光亮,眼里的热切几乎要将赵曦洞穿:“不就是寻找矿藏嘛,我的老本行,小case!您可要说话算数。”激动得连自称都忘了,还露出了前世的口头禅。

    “小case?”

    终于反应过来的张秋兰恨不得回到过去捂住自己的嘴,面前的赵曦还在等一个答案,CPU急速转动,张秋兰急中生智:“那是臣妾家乡的俚语,意思是‘小菜一碟’,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

    赵曦挑眉:“哦?是吗?”

    “是是是。”张秋兰连说三个是,生怕赵曦不相信。

    赵曦没说信不信,只是继续之前的话题:“虽然朕对你之前的暗算不予计较,但谋害皇嗣,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难逃一死。朕说话算话,不再计较你以前的过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对接下来面临的工作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秋兰面露苦涩,那次雨夜,她并不是故意要害赵曦于死地的,那天赵昭摔断了肋骨,吓疯了的她下意识想要求助好运系统,兑换治疗药物,谁知道好运系统刚好出了故障,惊慌之下她求助了当时还是宁熙帝的太上皇。

    宁熙帝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珍而重之,直接将一整个太医院的医师都叫过去给赵昭治伤,谁知当夜长公主赵曦发了高烧,却因此无处寻医,已经厌弃了这个女儿的宁熙帝连听宫人的禀报都不愿,就直接将前来求医的长公主宫人赶走了。

    赵曦熬过来了,但也是和他们彻底陌路。

    “……遵皇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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