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霜要求巨严格，谁跟她合奏谁倒霉！她自己说的，做不到就滚，谁还敢奉陪啊？”
“一首乐曲这么长，搞错两个音又怎么了？天才了不起吗？”
“她这个月又被教授选去参加国际赛了，人家要当独奏家，瞧不上我们这群凡夫俗子啦。”
“你这话说的……要是像她家一样有钱你也可以贿赂教授给资源呀嘻嘻～”
耳边尽是压低声音的议论，叶霜抱着乐谱穿过人群，闭上双眼，置若罔闻。
场景跳转，音乐厅的气味。
叶霜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琴凳上，熟悉的木质地板和三角钢琴，四周漆黑，身处舞台中央，灯光聚焦于自身。
像过往的一遍又一遍，她在舞台上肆意挥洒，荣耀独享，辛酸亦独享，这就是独奏家。
叶霜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同一片海洋中，飞鸟有伴、海浪有伴、来往的云都成群，唯自己游离。
叮铃铃——闹钟声响起
又做梦了啊……叶霜揉了揉头发，昨晚吃的褪黑素导致脑袋仍旧昏沉，留恋被窝的舒适，不愿面对起床的现实。
再睡五分钟。
……
闹钟第好几遍响起，叶霜迷糊睁眼看了看时间。
睡意全无！猛地弹起，心里狂哮，及川彻我真是为你拼过命！
火速洗漱，她穿搭一向随意如大学生上早八，宽松短袖长裤往身上一套，搭配格子衬衫，主打黑白灰中性风，戴上眼镜抓上鸭舌帽便飞奔上车前往约定地点。
看见妹妹的及川彻自动开启碎嘴子模式，熟练搂着人就往饭馆里带。
“诶？怎么没穿哥哥买的衣服，及川大人好失望…不过妹宝穿什么都好看！”
“唔，半黑框眼镜，不愧是及川大人的妹妹就是有品，要不我也搞一副戴戴？”
计划吃完饭再前往体育馆，饭局上被表哥一顿天花乱坠地介绍，叶霜汗流浃背，好想逃。
“当有人说世界上没什么是完美的，”及川彻化身激推展示叶霜，“我妹妹就是最完美的！”
叉腰哼哼笑着，一副有妹万事足的模样。
“妹控好恶心……”不知是谁低声吐槽了一句。
眼看他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岩拳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叶霜在心里一万个感激。
表哥和岩泉哥中途被教练叫走，在场剩下的人叶霜一个都不认识，实在很难不拘谨，只能低头默默吃自己的，极力降低存在感。
饭桌上几人偷偷打量，及川彻的妹妹确实如他吹嘘那样的好看，兄妹性格却大相庭径，她看上去是冷漠寡言的类型，穿搭简约，有种随性的帅气，因为距离感太强导致没人敢跟她搭话。
但也有人敢。
啪嗒，勺子朝叶霜的方向掉落，“不好意思，请帮我捡……”
渡亲治自由人的DNA一动，眼疾手快捞起勺子还至原处，被矢巾秀狠狠剜了个眼刀。
矢巾秀画风颜艺，嗓音压得低沉：“叶小姐你的头发真美，实不相瞒，鄙人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原以为他的轻浮搭讪一定会换来无情拒绝，对方却好似受惊，紧接着客气有礼地有话就答，诚然一副清纯懵懂的少女模样，众人目瞪口呆。
事态演变到叶霜被哄骗着掏出手机要加Line，眼看就快成功。
及川彻刚回来就看到这场面，他忙跑上前，将崽护得死紧，“你在干什么？！我不允许！我们妹宝才十四岁！只要及川先生还有一口气在，她四十岁以前我是不会同意她恋爱的！”
矢巾秀捧心起誓：“亲爱的队长，不，未来的大舅哥！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你再讲？！妹宝我跟你说千万别上当，他今天敢呼吸明天就敢呼你！”
场面十分混乱，好在岩泉一及时按停。
叶霜扯着自家表哥坐下，他还不甘心，来回对人做着‘别对我妹有非分之想我时刻盯着你’的手势。
阿彻真是……那些小粉丝知道他私底下是这幅德行吗？叶霜无奈转移话题：“话说你女朋友呢？”
及川彻突然顿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岩泉一替他接过话茬，嫌弃道：“垃圾川啊，整天对女孩子处处留情所以又被甩了呗，小霜你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擦亮眼睛，尤其是别找你哥那样的。”
叶霜明了，“喔，原来是不守男德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及川彻嘟嚷挚友纯属吃不着葡萄，在岩泉一的威压下悻悻住嘴。
众人哄笑，氛围一下子活络起来，也发觉叶霜其实很好说话，是个温和不失幽默的人。
“话说…叶桑在乌野念书的话，或许你知道影山飞雄吗？”金田一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打听那家伙，想知道他近况如何。
“诶？”叶霜惊讶，难道说这个藠头脑袋是小影的熟人？也对，这地方是很小。
见他面色踌躇，不好确定他们的关系是好是坏，表哥之前说过不让自己跟打排球的交好来着……
叶霜没有交底，撒了个蒙太奇式谎言：“认识，但我跟他是没有联络方式的关系，怎么了？”
确实不联络，有什么都去他房间当面说，这就叫语言的艺术。
那位原本话不多、发型中分的男生也加入了谈论，交谈中叶霜得知了影山王者的称号，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影山飞雄和自己一样孤独又好强的过往。
那些不知疲惫练习的日日夜夜原来不是一个人走过，大洋彼岸的另一边，在中日相隔15经度的时差里，影山飞雄的辛苦甚至要比自己还多出一小时。
和叶霜所认识的那个影山飞雄不同，他们口中的他专横、霸道，是连桀骜如此的表哥都大方承认的天才。
他们还说那时候影山飞雄托出的球没有人接，被教练换下场。
叶霜藏在餐桌下的手骤然揪紧，她诚然偏心想要为影山平反，因为他是那么爱排球，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因为对这份高处不胜寒太能感同身受而自然地代入到他的视角中。
可立场不同，这件事本就无法说清谁对谁错。
接下来的饭菜吃得索然无味。
跟着青城前往体育馆，观众席上叶霜没有选择应援任何一方，而是坐在对齐球网的正中央，无论输赢落哪方都是他们努力的结果。
她才看清影山飞雄的背号，也是9号。
从互敬二次进攻开始，叶霜的心也跟着被带到了赛场上，她无法再用局外人的视角看待比赛，一次次紧张刺激的拦网和救球、撕裂空间的怪人速攻、极具杀伤力的发球，场上的所有人都在拼尽自己的全力。
球场上的一切都变化莫测，钢琴演奏直接展现成果，而体育竞技看得见为每一球拼搏的全程，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对排球如此热爱。
影山飞雄又一次被换下场，但这一次他托的球无论如何都有人接。
叶霜听着周围众人议论“飞不起来的乌鸦”，从一开始对乌野的不看好到逐渐改观，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在接纳彼此、信任彼此，要和大家一起赢下比赛，要一起走向高处的野心，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热血。
僵持到第三局局点，漫长的拉锯战，她的目光紧盯着排球的动向，每一次计分牌翻动都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比赛还在继续，球好像永远不会落地，叶霜呼吸沉重，作为观众的她都已疲惫不堪，站在场上的他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还在奔跑？
最后一球被拦下，赛终哨响，尘埃落定，青城取得了胜利。
影山飞雄久久怔在原地。
叶霜更加讨厌9号，这个数字就像一个落败的诅咒，她见不得影山露出那样的神情，就像当时的自己。
她又一次发消息告退，自己实在没了看接下来比赛的心情，也无法参加青城的庆功宴分享胜利喜悦，却真心替他们努力的成果感到值得。
叶霜觉得自己简直快要人格分裂。
**
对学校说是因为家事请了一天假，叶霜要看完预选总决赛再回去。
对战宿敌白鸟泽，即便在看台上声援到喉咙嘶哑、即便向神明虔诚祈祷了一遍又一遍，青城还是没能打进全国。
叶霜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在短短两天内见证了好朋友和亲哥哥的落败。
从前她是最在乎排名的人，狂妄地以为除冠军以外的都是废物。
可却突然开始憎恨为什么要有输赢排名，明明他们都是那么努力优秀的人，凭什么被分先后？
她曾片面的自以为看懂及川彻，拥有华丽的一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可他偏偏在自己最在乎的事上从来都不得上天偏爱，至少现在是这样。
原来不是冠军，也不算输。
眼眶酸涩，叶霜在忍。
及川彻摸摸她的头，熟悉的夹子腔调，轻松得像个没事人：“春高再战呗，不要难过，及川大人是不会放弃的，下次绝对将牛若打得落花流水！”
“好了妹宝笑一笑，哭鼻子就不好看了，哥哥会拍下来发到ins上的哟～”
叶霜破涕为笑打他，“垃圾川你好烦！”
“什，什么？”心碎的声音。
及川彻发出凄厉的惨叫：“iwa酱都怪你！看你把我妹宝教成什么样了？！你赔我的贴心棉袄……啊痛痛痛！”
**
很奇怪，为什么感觉回来之后盯着自己看的人更多了？
叶霜很不自在，直到肩膀被人从后面搭住。
南宫凛一脸不敢置信，“我去！我们还说这个人背影怎么这么像阿霜……你怎么不声不响回来了，居然还染了头发？黑和白，鸳鸯头了嘛这不。”
叶霜应了一声，抚着头发一本正经回答道：“你说这个啊，我倒觉得像琴键的配色啦，前两天有个人跟我说一眼就看到了我，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因为头发的缘故，但是又不舍得本来的发色，所以就只染了外面一层嘿嘿……”
星野梨奈弱弱吐槽：“不，引人注目的其实不完全是头发，”而是你的脸……怕叶霜又对脸动手，她赶紧打住把后半句咽下。
“放下来的话倒像挂耳染，但霜酱你平时不是喜欢半扎头发吗？一样会露出白色那层啊，鸳鸯色更引人注目吧？”古泽纱穗新奇地摆弄着叶霜的头发，她的发质还是很好。
“别说了看她那后知后觉的样子哈哈哈哈阿霜要碎了。”
最终在三人的轮番洗脑下，叶霜接受了自己维持现状就很好，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嗯，一点也不。
**
人能来上学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一点精力去应付别的，即使多次被科任老师点名，影山飞雄依旧趴在桌子上像霜打的茄子般毫无精气神。
IH告一段落，他脑海中还是时常闪回着最后一球掉落时的慢镜头，可恶，真是浓浓的不甘心！
好在没有不识相的同学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否则他保不齐会因为心情太差而跟人闹出点什么矛盾来。
肩膀被人从后拍了拍，难道是她回来了？
影山飞雄这才直起身子，顺着被搭住的方向转过头去。
在他回头的瞬间，叶霜搭着肩的手抬起食指，不偏不倚戳中他的脸颊，调戏得逞，她笑得像个小狐狸般狡黠。
“午饭时间到咯～”
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着她的笑容影山飞雄就觉得心里的郁结好像突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也弯起唇角。
**
影山飞雄说，天台的风好大。
叶霜惊恐地劝他别想不开。
影山飞雄撇撇嘴，看着那人飞舞的发丝，他只是单纯发表点评罢了。
叶霜把头发收拢，随手扎了个侧低马尾，“三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影山飞雄不回话。
“听说你可是趴在桌子上蔫巴了好久啊。”叶霜眨眨眼，跟及川彻呆了几天，她耍宝的能力可是增进不少。
语气唏嘘，好似痛心疾首实则嬉皮笑脸：“还听说那天体育馆传出怪声，我猜是有人大中午不吃饭跑到体育馆乱吼泄愤了吧？就这么想我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吗小影？”
她怎么跟及川前辈一样恶劣？影山飞雄很是羞恼，可是拿她没办法，只能用撅嘴和皱眉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明日向也有份，干嘛只笑他？
叶霜咯咯直笑，他也太好欺负了吧！其实他吃瘪的样子很可爱还想多看一会儿的。
“哎呀，看你的眉头都拧成什么样了，我只是开开玩笑想让你开心一点啦，IH的事我听说了，别灰心，我相信乌野下次会更好的。”
也找不到其他安慰的话语了，毕竟击败你的是我亲哥，我还能说什么？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棒的！我们小影第一名！”他眉头终于松动，叶霜就知道他吃这套。
却在心里一碗水端平，嗯……跟阿彻并列第一。
被她搞得心情好似过山车，影山飞雄重新振作起来：“嗯，三年级的前辈们都留下了，我们会在春高打进全国的。”
叶霜点点头，又追问：“所以想我了吗？”
影山飞雄呼吸一滞，她好像是铁了心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摩挲着颈脖，不自然道：“可能是有点吧。”比赛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你的幻象了。
半天才注意到人家的变化，十分震惊：“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多黑头发了？”
他思考：黑头发不健康长出来的是白头发，那天生白毛的叶霜不就是反过来？她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叶霜知道的，以影山飞雄的脑回路估计是又得出了什么角度清奇的结论，连忙打住：“染的啦笨蛋！”
影山飞雄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真是的……叶霜仰头感受风的流向，轻飘飘的话语也像乘着风来：“小影好笨，没有我跟你做朋友可怎么办呐？”
话说出口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pua，抱歉一声闭上了嘴。
几缕发丝因风缠绕在少女的脸上，随性又洒脱，她皮肤实在很白，在黑发的衬托下对比格外明显，白金发丝在阳光下闪出光晕，朦胧又梦幻，像是她本身在发光。
影山飞雄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移不开眼，“嗯，我以前就没朋友，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得人欢迎，维护人际关系和参加聚会往来只会影响自己托球的速度。
但还是感谢叶霜的出现，她从来都靠近得很适时宜。好几次在房间角落发现她遗落的那些花哨皮筋发夹，才发觉她已经不动声色地渗透进自己单调的生活好多处，平添几分色彩。
叶霜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模样，转头直视他那双湛蓝澄澈的眼，“我可是把难以启齿的心事都跟你分享过了喔，小影也跟我讲讲嘛，关于你以前的事。”
影山飞雄愣了愣，想说自己的过去很无聊，没什么可说道的，可偏偏叶霜太狡猾，看着她的眼睛自己就没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他说起在北川一中的三年，说对及川彻的崇拜、说想要超越他成为县内最棒二传手的雄心壮志、说自己在球场上的阴影。
和叶霜在青城那听到的版本大差不差，眼前更具体地浮现出他独自一人走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也经历过严冬，但万幸他能走出来。
很心疼，忍着想摸摸他头的想法道：“辛苦了。”
影山飞雄，一路走来你辛苦了。
少年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说，“没什么，是因为我以前性格不好。”
影山飞雄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只是前进，现在的队友教会了自己很多。
叶霜也交心，“我倒是很能理解你的感受，明明自己做得很好身边的人却跟不上，就是会很恼火嘛。
也不怕跟你说，以前念音乐附中的时候我很讨嫌的，当时跟人排三重奏，拉提琴的太菜了，我就直接指着她们鼻子骂。”
重演当时颐气指使的神态，“我说：你不会拉，你滚，你更不会拉，你更滚。”
“再之后我就被孤立了，唔，比起你来不逞多让，或者说我的程度应该更恶劣吧哈哈哈……”叶霜被自己逗笑，现在想来那段时期确实太孤傲莽撞。
但有错就改，无论是自己还是影山现如今都在尝试着融入人群。
她好像很喜欢笑着揭自己痛处，影山飞雄皱眉，托着下巴忖度：“你不是胡乱撒气的人，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他又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话说种花那边还有专门学音乐的学校么，羡慕，为什么樱岛没有排球附中？
“你对我还真是全肯定啊。”压根不带质疑的，就这么无条件相信自己吗，什么嘛，让人怪感动。
全？肯定？应该是全部肯定的意思了，影山飞雄默认，他的确总觉得叶霜说什么都对。
大朵浮云飘来遮盖了日光，微凉的风吹过，混着不知名花香，叶霜想起去年今日的初中毕业礼，自己独自一人站在榕树下告别校园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低头捏着衣角，声音闷弱：“其实是因为她们到处宣扬我的家事，所以我才……我不坏的。”
“嗯，你很好，我知道。”
叶霜愣怔，为什么要说起附中时候的事呢？大概是为了避免日后被撞破，主动揭开阴暗面想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很糟糕。
但影山飞雄不在乎，他无条件信自己。
干嘛用这么坚定的语气？这种感觉……
叶霜突然起身离开。
什么啊，到底是谁的心跳声这么吵？！
“叶霜要求巨严格，谁跟她合奏谁倒霉！她自己说的，做不到就滚，谁还敢奉陪啊？”
“一首乐曲这么长，搞错两个音又怎么了？天才了不起吗？”
“她这个月又被教授选去参加国际赛了，人家要当独奏家，瞧不上我们这群凡夫俗子啦。”
“你这话说的……要是像她家一样有钱你也可以贿赂教授给资源呀嘻嘻～”
耳边尽是压低声音的议论，叶霜抱着乐谱穿过人群，闭上双眼，置若罔闻。
场景跳转，音乐厅的气味。
叶霜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琴凳上，熟悉的木质地板和三角钢琴，四周漆黑，身处舞台中央，灯光聚焦于自身。
像过往的一遍又一遍，她在舞台上肆意挥洒，荣耀独享，辛酸亦独享，这就是独奏家。
叶霜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同一片海洋中，飞鸟有伴、海浪有伴、来往的云都成群，唯自己游离。
叮铃铃——闹钟声响起
又做梦了啊……叶霜揉了揉头发，昨晚吃的褪黑素导致脑袋仍旧昏沉，留恋被窝的舒适，不愿面对起床的现实。
再睡五分钟。
……
闹钟第好几遍响起，叶霜迷糊睁眼看了看时间。
睡意全无！猛地弹起，心里狂哮，及川彻我真是为你拼过命！
火速洗漱，她穿搭一向随意如大学生上早八，宽松短袖长裤往身上一套，搭配格子衬衫，主打黑白灰中性风，戴上眼镜抓上鸭舌帽便飞奔上车前往约定地点。
看见妹妹的及川彻自动开启碎嘴子模式，熟练搂着人就往饭馆里带。
“诶？怎么没穿哥哥买的衣服，及川大人好失望…不过妹宝穿什么都好看！”
“唔，半黑框眼镜，不愧是及川大人的妹妹就是有品，要不我也搞一副戴戴？”
计划吃完饭再前往体育馆，饭局上被表哥一顿天花乱坠地介绍，叶霜汗流浃背，好想逃。
“当有人说世界上没什么是完美的，”及川彻化身激推展示叶霜，“我妹妹就是最完美的！”
叉腰哼哼笑着，一副有妹万事足的模样。
“妹控好恶心……”不知是谁低声吐槽了一句。
眼看他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岩拳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叶霜在心里一万个感激。
表哥和岩泉哥中途被教练叫走，在场剩下的人叶霜一个都不认识，实在很难不拘谨，只能低头默默吃自己的，极力降低存在感。
饭桌上几人偷偷打量，及川彻的妹妹确实如他吹嘘那样的好看，兄妹性格却大相庭径，她看上去是冷漠寡言的类型，穿搭简约，有种随性的帅气，因为距离感太强导致没人敢跟她搭话。
但也有人敢。
啪嗒，勺子朝叶霜的方向掉落，“不好意思，请帮我捡……”
渡亲治自由人的DNA一动，眼疾手快捞起勺子还至原处，被矢巾秀狠狠剜了个眼刀。
矢巾秀画风颜艺，嗓音压得低沉：“叶小姐你的头发真美，实不相瞒，鄙人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原以为他的轻浮搭讪一定会换来无情拒绝，对方却好似受惊，紧接着客气有礼地有话就答，诚然一副清纯懵懂的少女模样，众人目瞪口呆。
事态演变到叶霜被哄骗着掏出手机要加Line，眼看就快成功。
及川彻刚回来就看到这场面，他忙跑上前，将崽护得死紧，“你在干什么？！我不允许！我们妹宝才十四岁！只要及川先生还有一口气在，她四十岁以前我是不会同意她恋爱的！”
矢巾秀捧心起誓：“亲爱的队长，不，未来的大舅哥！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你再讲？！妹宝我跟你说千万别上当，他今天敢呼吸明天就敢呼你！”
场面十分混乱，好在岩泉一及时按停。
叶霜扯着自家表哥坐下，他还不甘心，来回对人做着‘别对我妹有非分之想我时刻盯着你’的手势。
阿彻真是……那些小粉丝知道他私底下是这幅德行吗？叶霜无奈转移话题：“话说你女朋友呢？”
及川彻突然顿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岩泉一替他接过话茬，嫌弃道：“垃圾川啊，整天对女孩子处处留情所以又被甩了呗，小霜你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擦亮眼睛，尤其是别找你哥那样的。”
叶霜明了，“喔，原来是不守男德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及川彻嘟嚷挚友纯属吃不着葡萄，在岩泉一的威压下悻悻住嘴。
众人哄笑，氛围一下子活络起来，也发觉叶霜其实很好说话，是个温和不失幽默的人。
“话说…叶桑在乌野念书的话，或许你知道影山飞雄吗？”金田一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打听那家伙，想知道他近况如何。
“诶？”叶霜惊讶，难道说这个藠头脑袋是小影的熟人？也对，这地方是很小。
见他面色踌躇，不好确定他们的关系是好是坏，表哥之前说过不让自己跟打排球的交好来着……
叶霜没有交底，撒了个蒙太奇式谎言：“认识，但我跟他是没有联络方式的关系，怎么了？”
确实不联络，有什么都去他房间当面说，这就叫语言的艺术。
那位原本话不多、发型中分的男生也加入了谈论，交谈中叶霜得知了影山王者的称号，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影山飞雄和自己一样孤独又好强的过往。
那些不知疲惫练习的日日夜夜原来不是一个人走过，大洋彼岸的另一边，在中日相隔15经度的时差里，影山飞雄的辛苦甚至要比自己还多出一小时。
和叶霜所认识的那个影山飞雄不同，他们口中的他专横、霸道，是连桀骜如此的表哥都大方承认的天才。
他们还说那时候影山飞雄托出的球没有人接，被教练换下场。
叶霜藏在餐桌下的手骤然揪紧，她诚然偏心想要为影山平反，因为他是那么爱排球，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因为对这份高处不胜寒太能感同身受而自然地代入到他的视角中。
可立场不同，这件事本就无法说清谁对谁错。
接下来的饭菜吃得索然无味。
跟着青城前往体育馆，观众席上叶霜没有选择应援任何一方，而是坐在对齐球网的正中央，无论输赢落哪方都是他们努力的结果。
她才看清影山飞雄的背号，也是9号。
从互敬二次进攻开始，叶霜的心也跟着被带到了赛场上，她无法再用局外人的视角看待比赛，一次次紧张刺激的拦网和救球、撕裂空间的怪人速攻、极具杀伤力的发球，场上的所有人都在拼尽自己的全力。
球场上的一切都变化莫测，钢琴演奏直接展现成果，而体育竞技看得见为每一球拼搏的全程，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对排球如此热爱。
影山飞雄又一次被换下场，但这一次他托的球无论如何都有人接。
叶霜听着周围众人议论“飞不起来的乌鸦”，从一开始对乌野的不看好到逐渐改观，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在接纳彼此、信任彼此，要和大家一起赢下比赛，要一起走向高处的野心，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热血。
僵持到第三局局点，漫长的拉锯战，她的目光紧盯着排球的动向，每一次计分牌翻动都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比赛还在继续，球好像永远不会落地，叶霜呼吸沉重，作为观众的她都已疲惫不堪，站在场上的他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还在奔跑？
最后一球被拦下，赛终哨响，尘埃落定，青城取得了胜利。
影山飞雄久久怔在原地。
叶霜更加讨厌9号，这个数字就像一个落败的诅咒，她见不得影山露出那样的神情，就像当时的自己。
她又一次发消息告退，自己实在没了看接下来比赛的心情，也无法参加青城的庆功宴分享胜利喜悦，却真心替他们努力的成果感到值得。
叶霜觉得自己简直快要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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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学校说是因为家事请了一天假，叶霜要看完预选总决赛再回去。
对战宿敌白鸟泽，即便在看台上声援到喉咙嘶哑、即便向神明虔诚祈祷了一遍又一遍，青城还是没能打进全国。
叶霜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在短短两天内见证了好朋友和亲哥哥的落败。
从前她是最在乎排名的人，狂妄地以为除冠军以外的都是废物。
可却突然开始憎恨为什么要有输赢排名，明明他们都是那么努力优秀的人，凭什么被分先后？
她曾片面的自以为看懂及川彻，拥有华丽的一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可他偏偏在自己最在乎的事上从来都不得上天偏爱，至少现在是这样。
原来不是冠军，也不算输。
眼眶酸涩，叶霜在忍。
及川彻摸摸她的头，熟悉的夹子腔调，轻松得像个没事人：“春高再战呗，不要难过，及川大人是不会放弃的，下次绝对将牛若打得落花流水！”
“好了妹宝笑一笑，哭鼻子就不好看了，哥哥会拍下来发到ins上的哟～”
叶霜破涕为笑打他，“垃圾川你好烦！”
“什，什么？”心碎的声音。
及川彻发出凄厉的惨叫：“iwa酱都怪你！看你把我妹宝教成什么样了？！你赔我的贴心棉袄……啊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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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为什么感觉回来之后盯着自己看的人更多了？
叶霜很不自在，直到肩膀被人从后面搭住。
南宫凛一脸不敢置信，“我去！我们还说这个人背影怎么这么像阿霜……你怎么不声不响回来了，居然还染了头发？黑和白，鸳鸯头了嘛这不。”
叶霜应了一声，抚着头发一本正经回答道：“你说这个啊，我倒觉得像琴键的配色啦，前两天有个人跟我说一眼就看到了我，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因为头发的缘故，但是又不舍得本来的发色，所以就只染了外面一层嘿嘿……”
星野梨奈弱弱吐槽：“不，引人注目的其实不完全是头发，”而是你的脸……怕叶霜又对脸动手，她赶紧打住把后半句咽下。
“放下来的话倒像挂耳染，但霜酱你平时不是喜欢半扎头发吗？一样会露出白色那层啊，鸳鸯色更引人注目吧？”古泽纱穗新奇地摆弄着叶霜的头发，她的发质还是很好。
“别说了看她那后知后觉的样子哈哈哈哈阿霜要碎了。”
最终在三人的轮番洗脑下，叶霜接受了自己维持现状就很好，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嗯，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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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来上学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一点精力去应付别的，即使多次被科任老师点名，影山飞雄依旧趴在桌子上像霜打的茄子般毫无精气神。
IH告一段落，他脑海中还是时常闪回着最后一球掉落时的慢镜头，可恶，真是浓浓的不甘心！
好在没有不识相的同学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否则他保不齐会因为心情太差而跟人闹出点什么矛盾来。
肩膀被人从后拍了拍，难道是她回来了？
影山飞雄这才直起身子，顺着被搭住的方向转过头去。
在他回头的瞬间，叶霜搭着肩的手抬起食指，不偏不倚戳中他的脸颊，调戏得逞，她笑得像个小狐狸般狡黠。
“午饭时间到咯～”
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着她的笑容影山飞雄就觉得心里的郁结好像突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也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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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飞雄说，天台的风好大。
叶霜惊恐地劝他别想不开。
影山飞雄撇撇嘴，看着那人飞舞的发丝，他只是单纯发表点评罢了。
叶霜把头发收拢，随手扎了个侧低马尾，“三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影山飞雄不回话。
“听说你可是趴在桌子上蔫巴了好久啊。”叶霜眨眨眼，跟及川彻呆了几天，她耍宝的能力可是增进不少。
语气唏嘘，好似痛心疾首实则嬉皮笑脸：“还听说那天体育馆传出怪声，我猜是有人大中午不吃饭跑到体育馆乱吼泄愤了吧？就这么想我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吗小影？”
她怎么跟及川前辈一样恶劣？影山飞雄很是羞恼，可是拿她没办法，只能用撅嘴和皱眉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明日向也有份，干嘛只笑他？
叶霜咯咯直笑，他也太好欺负了吧！其实他吃瘪的样子很可爱还想多看一会儿的。
“哎呀，看你的眉头都拧成什么样了，我只是开开玩笑想让你开心一点啦，IH的事我听说了，别灰心，我相信乌野下次会更好的。”
也找不到其他安慰的话语了，毕竟击败你的是我亲哥，我还能说什么？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棒的！我们小影第一名！”他眉头终于松动，叶霜就知道他吃这套。
却在心里一碗水端平，嗯……跟阿彻并列第一。
被她搞得心情好似过山车，影山飞雄重新振作起来：“嗯，三年级的前辈们都留下了，我们会在春高打进全国的。”
叶霜点点头，又追问：“所以想我了吗？”
影山飞雄呼吸一滞，她好像是铁了心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摩挲着颈脖，不自然道：“可能是有点吧。”比赛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你的幻象了。
半天才注意到人家的变化，十分震惊：“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多黑头发了？”
他思考：黑头发不健康长出来的是白头发，那天生白毛的叶霜不就是反过来？她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叶霜知道的，以影山飞雄的脑回路估计是又得出了什么角度清奇的结论，连忙打住：“染的啦笨蛋！”
影山飞雄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真是的……叶霜仰头感受风的流向，轻飘飘的话语也像乘着风来：“小影好笨，没有我跟你做朋友可怎么办呐？”
话说出口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pua，抱歉一声闭上了嘴。
几缕发丝因风缠绕在少女的脸上，随性又洒脱，她皮肤实在很白，在黑发的衬托下对比格外明显，白金发丝在阳光下闪出光晕，朦胧又梦幻，像是她本身在发光。
影山飞雄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移不开眼，“嗯，我以前就没朋友，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得人欢迎，维护人际关系和参加聚会往来只会影响自己托球的速度。
但还是感谢叶霜的出现，她从来都靠近得很适时宜。好几次在房间角落发现她遗落的那些花哨皮筋发夹，才发觉她已经不动声色地渗透进自己单调的生活好多处，平添几分色彩。
叶霜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模样，转头直视他那双湛蓝澄澈的眼，“我可是把难以启齿的心事都跟你分享过了喔，小影也跟我讲讲嘛，关于你以前的事。”
影山飞雄愣了愣，想说自己的过去很无聊，没什么可说道的，可偏偏叶霜太狡猾，看着她的眼睛自己就没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他说起在北川一中的三年，说对及川彻的崇拜、说想要超越他成为县内最棒二传手的雄心壮志、说自己在球场上的阴影。
和叶霜在青城那听到的版本大差不差，眼前更具体地浮现出他独自一人走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也经历过严冬，但万幸他能走出来。
很心疼，忍着想摸摸他头的想法道：“辛苦了。”
影山飞雄，一路走来你辛苦了。
少年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说，“没什么，是因为我以前性格不好。”
影山飞雄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只是前进，现在的队友教会了自己很多。
叶霜也交心，“我倒是很能理解你的感受，明明自己做得很好身边的人却跟不上，就是会很恼火嘛。
也不怕跟你说，以前念音乐附中的时候我很讨嫌的，当时跟人排三重奏，拉提琴的太菜了，我就直接指着她们鼻子骂。”
重演当时颐气指使的神态，“我说：你不会拉，你滚，你更不会拉，你更滚。”
“再之后我就被孤立了，唔，比起你来不逞多让，或者说我的程度应该更恶劣吧哈哈哈……”叶霜被自己逗笑，现在想来那段时期确实太孤傲莽撞。
但有错就改，无论是自己还是影山现如今都在尝试着融入人群。
她好像很喜欢笑着揭自己痛处，影山飞雄皱眉，托着下巴忖度：“你不是胡乱撒气的人，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他又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话说种花那边还有专门学音乐的学校么，羡慕，为什么樱岛没有排球附中？
“你对我还真是全肯定啊。”压根不带质疑的，就这么无条件相信自己吗，什么嘛，让人怪感动。
全？肯定？应该是全部肯定的意思了，影山飞雄默认，他的确总觉得叶霜说什么都对。
大朵浮云飘来遮盖了日光，微凉的风吹过，混着不知名花香，叶霜想起去年今日的初中毕业礼，自己独自一人站在榕树下告别校园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低头捏着衣角，声音闷弱：“其实是因为她们到处宣扬我的家事，所以我才……我不坏的。”
“嗯，你很好，我知道。”
叶霜愣怔，为什么要说起附中时候的事呢？大概是为了避免日后被撞破，主动揭开阴暗面想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很糟糕。
但影山飞雄不在乎，他无条件信自己。
干嘛用这么坚定的语气？这种感觉……
叶霜突然起身离开。
什么啊，到底是谁的心跳声这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