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月，二十日，胡聋传来消息，涂山瑱病危，已经水米不进，清醒时，只知道哭喊着要见爹爹。
胡聋是稳重可靠的人，消息绝不会有假。何况，瑱儿的的确是他血浓于水的侄子，璟不可能放任不管。即便有些事发突然，他还是带上了最严密的护卫，赶往清水镇。
然后，就杳无音讯了。
小夭闻讯后忧心忡忡，让颛顼调动了大批力量去搜寻。
凭借现场可以判断出篌已死，拿他问话也不成了，只好一味地干找。
然而清水镇被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毫无收获。
河中乃至于连通的大海都已找过，于事无补。
“海里有各种各样凶猛的鱼怪，神族的身体蕴含着灵气，是它们的最爱。何况，璟身受重伤，可以说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颛顼残忍地点了出来。
小夭何尝不知。她只是累得无法思考了，心痛的感觉重似千钧，压得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璟放下过去，成就了现在两相融洽的局面，不用说她有多欣慰了。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他。
然而事态的发展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强撑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寝殿，却因为吊着一颗沉重的心如何也睡不着。
不行，要做点什么。
她把头重重地磕在墙上，疼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既然从结果入手，找不到璟。那么是不是可以从源头思考，找到一些线索。
源头……
是了。她怎么没想到呢，涂山族族长历来不擅杀戮，所以一直非常注重暗卫的培养。面对这次有些蹊跷的赴会，璟必定带足了人手。而这边一直被监视，即便篌暗中培养了势力，也绝非璟的对手。也就是说，有谁在暗中帮扶。
小夭用手指蘸了酒，在案上写下和涂山氏有恩怨利益，又握有实权的氏族和人名：防风氏、神农氏、赤水氏、鬼方氏、禺疆……
然后根据种种全面的分析把这些选项一一排除了。
怎么可能？这不至于是一个无解的迷题。
屋外的左耳看见灯火通明的寝殿，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叹气声，判断自己的小主人必然是为什么所困了。
他轻轻扣门，得到了回答便进来了。
他也参与了找璟的活动，对于这件事是知晓的。所以当他看见桌案上所写的有权势的家族和人名，便明白了小夭大概是在找除篌以外的帮凶。
“有一个权势很大的人，你漏掉了。”左耳挠了挠头，他不明白小主人为什么会漏掉这么明显的一个人。
小夭有些疑惑地皱眉，“谁？”
“陛下。”
小夭简直被气笑了，但她明白左耳心思单纯，于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陛下虽然权势大，但和璟并没有恩怨，更没有利益纠葛，不可能杀他。”
“不，他们有恩怨。”左耳显然不赞同小夭的说法，想要说服她，“在我们的世界里，有这样一种争斗。两只雄兽看中同一只雌兽，会发起决斗。所以，陛下和璟都看中了你，如果谁都不放弃，他们只能决斗。”
荒诞！陛下对她的感情又不是男女之情，怎么可能……
她本想反驳，可想到一半忽然停滞住。
不对……不对。她近来是感觉颛顼行事有些奇怪，但不至于……不可能的！
她不敢细想，她姑且认为，颛顼称帝以后，出于帝王的秉性，对她的占有欲有所加强。
她要亲自确认。
紫金殿。
“小夭？”颛顼听见声响喊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万籁俱寂的夜里，她的声音和着脚步声，从空旷的大殿中传来。
沙沙。沙沙。
越来越近。
颛顼心中忽然地腾升出一股紧张的感觉。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清晰的轮廓，烛光下疲倦的面容。
“我想和你说说话。”小夭挤出一个笑容。
颛顼的心神松弛下来，果然是他的错觉。
她开始聊璟，一边把玩着案上的琉璃杯，一边聊他们的曾经，聊他们如何跨越重重险阻，走到一起。
谈起璟，她似乎有滔滔的话，说不完，挥洒不尽。
颛顼原本累了一天，现在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在这里听她倾诉，还是句句不离璟的话。他有些不耐烦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已经死了，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小夭说了一通，终于收尾。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颛顼心中堆积已久的情绪，仅存的理智顷刻瓦解，他出口的话已经不受控制：“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已死之人念念不忘？不论如何他已经死了，无可挽回！”
“砰”一声，小夭竟然将手中的琉璃杯捏碎，碎片悉数扎入手掌。
此前所有混沌的碎片拼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事实。
小夭全身发颤，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落泪。
颛顼连忙拉过她的手，边处理伤口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心急……”
“是你派人去清水镇帮涂山篌吗？我只问一遍。”冰冷绝望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
颛顼身体一僵。他想否认，可是他的自尊骄傲不允许他否认，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我！”
“竟然……是你！”小夭以为她已经经历了世间一切的痛苦，可没想到原来世间至痛是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拿着刀活生生地挖出你的心肝，敲开你的骨头。五脏六腑在痛，骨髓在痛，每一寸肌肤在痛，连每一次呼吸都在痛，以前的所有痛苦都不抵今日万分之一，痛得她只想永坠黑暗，立即死去。
她强行控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一字一顿道：“为了你那点自私的感情，就可以罔顾人命！”
颛顼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一种图穷匕见的悚然。
小夭冷笑，笑得越发大声，忘了自己在笑颛顼，还是自己。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夜抱着我不松手？为什么频频让我感觉到异常？为什么不论如何也要给我冠西陵氏！”她声嘶力竭，吼的嗓子生疼。
“因为——如果我是轩辕王姬，就是你名义上的堂妹，你所有的努力势必付诸东流。”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颛顼，“对吗？哥、哥。”
她又哭又笑。
“哥哥？”她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又喊了一遍，似乎不知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转身欲夺门而出，不愿再在这里停留一分一秒。
“小夭！”颛顼想要留住她。
“不要拦我。”
“不要逼我杀了你。”
她踉跄着步子走了出去。一个纤细的身影，像虚浮的幽灵，摇摇荡荡。
胡聋是稳重可靠的人，消息绝不会有假。何况，瑱儿的的确是他血浓于水的侄子，璟不可能放任不管。即便有些事发突然，他还是带上了最严密的护卫，赶往清水镇。
然后，就杳无音讯了。
小夭闻讯后忧心忡忡，让颛顼调动了大批力量去搜寻。
凭借现场可以判断出篌已死，拿他问话也不成了，只好一味地干找。
然而清水镇被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毫无收获。
河中乃至于连通的大海都已找过，于事无补。
“海里有各种各样凶猛的鱼怪，神族的身体蕴含着灵气，是它们的最爱。何况，璟身受重伤，可以说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颛顼残忍地点了出来。
小夭何尝不知。她只是累得无法思考了，心痛的感觉重似千钧，压得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璟放下过去，成就了现在两相融洽的局面，不用说她有多欣慰了。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他。
然而事态的发展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强撑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寝殿，却因为吊着一颗沉重的心如何也睡不着。
不行，要做点什么。
她把头重重地磕在墙上，疼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既然从结果入手，找不到璟。那么是不是可以从源头思考，找到一些线索。
源头……
是了。她怎么没想到呢，涂山族族长历来不擅杀戮，所以一直非常注重暗卫的培养。面对这次有些蹊跷的赴会，璟必定带足了人手。而这边一直被监视，即便篌暗中培养了势力，也绝非璟的对手。也就是说，有谁在暗中帮扶。
小夭用手指蘸了酒，在案上写下和涂山氏有恩怨利益，又握有实权的氏族和人名：防风氏、神农氏、赤水氏、鬼方氏、禺疆……
然后根据种种全面的分析把这些选项一一排除了。
怎么可能？这不至于是一个无解的迷题。
屋外的左耳看见灯火通明的寝殿，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叹气声，判断自己的小主人必然是为什么所困了。
他轻轻扣门，得到了回答便进来了。
他也参与了找璟的活动，对于这件事是知晓的。所以当他看见桌案上所写的有权势的家族和人名，便明白了小夭大概是在找除篌以外的帮凶。
“有一个权势很大的人，你漏掉了。”左耳挠了挠头，他不明白小主人为什么会漏掉这么明显的一个人。
小夭有些疑惑地皱眉，“谁？”
“陛下。”
小夭简直被气笑了，但她明白左耳心思单纯，于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陛下虽然权势大，但和璟并没有恩怨，更没有利益纠葛，不可能杀他。”
“不，他们有恩怨。”左耳显然不赞同小夭的说法，想要说服她，“在我们的世界里，有这样一种争斗。两只雄兽看中同一只雌兽，会发起决斗。所以，陛下和璟都看中了你，如果谁都不放弃，他们只能决斗。”
荒诞！陛下对她的感情又不是男女之情，怎么可能……
她本想反驳，可想到一半忽然停滞住。
不对……不对。她近来是感觉颛顼行事有些奇怪，但不至于……不可能的！
她不敢细想，她姑且认为，颛顼称帝以后，出于帝王的秉性，对她的占有欲有所加强。
她要亲自确认。
紫金殿。
“小夭？”颛顼听见声响喊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万籁俱寂的夜里，她的声音和着脚步声，从空旷的大殿中传来。
沙沙。沙沙。
越来越近。
颛顼心中忽然地腾升出一股紧张的感觉。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清晰的轮廓，烛光下疲倦的面容。
“我想和你说说话。”小夭挤出一个笑容。
颛顼的心神松弛下来，果然是他的错觉。
她开始聊璟，一边把玩着案上的琉璃杯，一边聊他们的曾经，聊他们如何跨越重重险阻，走到一起。
谈起璟，她似乎有滔滔的话，说不完，挥洒不尽。
颛顼原本累了一天，现在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在这里听她倾诉，还是句句不离璟的话。他有些不耐烦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已经死了，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小夭说了一通，终于收尾。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颛顼心中堆积已久的情绪，仅存的理智顷刻瓦解，他出口的话已经不受控制：“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已死之人念念不忘？不论如何他已经死了，无可挽回！”
“砰”一声，小夭竟然将手中的琉璃杯捏碎，碎片悉数扎入手掌。
此前所有混沌的碎片拼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事实。
小夭全身发颤，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落泪。
颛顼连忙拉过她的手，边处理伤口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心急……”
“是你派人去清水镇帮涂山篌吗？我只问一遍。”冰冷绝望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
颛顼身体一僵。他想否认，可是他的自尊骄傲不允许他否认，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我！”
“竟然……是你！”小夭以为她已经经历了世间一切的痛苦，可没想到原来世间至痛是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拿着刀活生生地挖出你的心肝，敲开你的骨头。五脏六腑在痛，骨髓在痛，每一寸肌肤在痛，连每一次呼吸都在痛，以前的所有痛苦都不抵今日万分之一，痛得她只想永坠黑暗，立即死去。
她强行控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一字一顿道：“为了你那点自私的感情，就可以罔顾人命！”
颛顼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一种图穷匕见的悚然。
小夭冷笑，笑得越发大声，忘了自己在笑颛顼，还是自己。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夜抱着我不松手？为什么频频让我感觉到异常？为什么不论如何也要给我冠西陵氏！”她声嘶力竭，吼的嗓子生疼。
“因为——如果我是轩辕王姬，就是你名义上的堂妹，你所有的努力势必付诸东流。”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颛顼，“对吗？哥、哥。”
她又哭又笑。
“哥哥？”她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又喊了一遍，似乎不知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转身欲夺门而出，不愿再在这里停留一分一秒。
“小夭！”颛顼想要留住她。
“不要拦我。”
“不要逼我杀了你。”
她踉跄着步子走了出去。一个纤细的身影，像虚浮的幽灵，摇摇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