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半梦半醒。天亮了，睁开眼，却恍惚梦中，一种不真实感。
“难得你没有睡到日上三竿。”
小夭定了定眼神，才发觉相柳早已醒了，正半斜身子，盯着她瞧。
小夭并没有什么精神，连应付这类打趣似的话也没有力气。梦就是这样讨厌的东西，趁你不备，把睡前糟糕的情绪统统扔进大染缸，以至醒来，那股情绪仍在，好鲜亮的颜色，忘不掉。
“总可以告诉我了。”小夭故作轻松地笑笑。那笑实际上更像一种苦笑。
相柳眼中流露出一种克制的痛。“颛顼招降义军，我拒绝了。”
掀开疯狂藏匿的一角，事实摆在眼前。小夭自问，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吗？只是她原以为会晚一点，再晚一点，她就多一丝时间去模糊这个事实。枉然。
在希望的穷途末路，小夭不可避免地、自私地想，相柳何必为共工做到如此境地。其实她是最懂得的，只是面对事实，她还是不甘心。
她定神，问：“那么，义军的策略是依赖地形之便，作最后抵抗了？”
“嗯，只待颛顼攻入。”
相柳顿了顿，似乎要说什么。小夭一下子便看穿，抢白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之前说过的，你们一旦交战，我会离开……好好生活。斗争如何，结果如何，都将与我无关。”
像是没有说服力，小夭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担心的，真的。”
“先把蛊解了。”
小夭愣住，“不是无解吗？”
自精进医术以来，从不同门道得了许多古籍，她一直试图寻找关于情人蛊的记载，没有半分收获。所有的所有，也只是之前从巫王那里获得的信息。反复嚼烂，也不过那句“蛊虫似乎发生了变化”勉强可以当作一个突破点。对于变化，亦是不知道的，路就此断了，无解。
“情人蛊无解，却可以杀死。”相柳的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在掩饰，他不想细讲。小夭于是明白了，他所谓的“杀死”，大概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一种杀法。
沉沉的痛从心口压下来。她不能阻止他的，别无他法。
“晚一点吧，还没到最后一刻。”小夭说，徒劳地、做这苍白无力的暂缓。
相柳默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他的妥协是含着私心的，他们心照不宣，彼此清醒地糊涂着。
这一塌糊涂的不舍。
*
相柳又是几天不归。小夭现在已经明白，他大概是在筹备物资相关。以义军的情况，一旦与颛顼交战，最优选只在于一个“耗”字，物资自然备得越多越好。
一串急促的踏步声打断了思绪，小夭回神，只见眼前是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兵，他翁声道：“请医师速速与我来，小甲受了很重的伤。”
小夭一惊，连忙带上了医箱，边走边问：“怎会？轩辕不是还没打过来吗？”
老兵直摇头，“是没打，但那边派了一小批支精锐部队寻到了扎营地，并不攻击，只是扬威。恐怕是颛顼想以这种方式让我们认清现实，尽快投降。之前将军拒绝招降，那边还是不死心呐。”
“大伙都清楚他们的意图，另外他们也并没有闯入，就晾着他们在外面。”说到这里口吻转为痛切，“但小甲气不过，跟他们打起来了，落得一身伤，我总是说，年轻人，过刚易折啊……”
到了以后，小夭迅速处理起伤口。的确是很重的伤势，虽不致命，但八成会落下残疾。
心里一阵绞痛，痛得不忍，不甘，痛得有一点隐恨，她从这不忍里，从这恨里，完完全全地明白了相柳。
仅一个小甲的伤，她已至于此，遑论相柳这数百年来，亲手埋葬了多少同袍。那一抔一抔的黄土漏过指缝时，他是痛的吗，他一定是痛的。
一抔抔黄土累成深厚的情谊，恨已成磐石，无论如何也催折不了，岁月也风化不掉，这样的情与恨。
沙场之上，战士们在唱，唱古老的歌谣。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原本歌颂的就是战友情。那句子在他们的歌唱下，浑厚，深远，穿过漫漫风沙，来到了目下，眼前。
“难得你没有睡到日上三竿。”
小夭定了定眼神，才发觉相柳早已醒了，正半斜身子，盯着她瞧。
小夭并没有什么精神，连应付这类打趣似的话也没有力气。梦就是这样讨厌的东西，趁你不备，把睡前糟糕的情绪统统扔进大染缸，以至醒来，那股情绪仍在，好鲜亮的颜色，忘不掉。
“总可以告诉我了。”小夭故作轻松地笑笑。那笑实际上更像一种苦笑。
相柳眼中流露出一种克制的痛。“颛顼招降义军，我拒绝了。”
掀开疯狂藏匿的一角，事实摆在眼前。小夭自问，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吗？只是她原以为会晚一点，再晚一点，她就多一丝时间去模糊这个事实。枉然。
在希望的穷途末路，小夭不可避免地、自私地想，相柳何必为共工做到如此境地。其实她是最懂得的，只是面对事实，她还是不甘心。
她定神，问：“那么，义军的策略是依赖地形之便，作最后抵抗了？”
“嗯，只待颛顼攻入。”
相柳顿了顿，似乎要说什么。小夭一下子便看穿，抢白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之前说过的，你们一旦交战，我会离开……好好生活。斗争如何，结果如何，都将与我无关。”
像是没有说服力，小夭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担心的，真的。”
“先把蛊解了。”
小夭愣住，“不是无解吗？”
自精进医术以来，从不同门道得了许多古籍，她一直试图寻找关于情人蛊的记载，没有半分收获。所有的所有，也只是之前从巫王那里获得的信息。反复嚼烂，也不过那句“蛊虫似乎发生了变化”勉强可以当作一个突破点。对于变化，亦是不知道的，路就此断了，无解。
“情人蛊无解，却可以杀死。”相柳的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在掩饰，他不想细讲。小夭于是明白了，他所谓的“杀死”，大概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一种杀法。
沉沉的痛从心口压下来。她不能阻止他的，别无他法。
“晚一点吧，还没到最后一刻。”小夭说，徒劳地、做这苍白无力的暂缓。
相柳默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他的妥协是含着私心的，他们心照不宣，彼此清醒地糊涂着。
这一塌糊涂的不舍。
*
相柳又是几天不归。小夭现在已经明白，他大概是在筹备物资相关。以义军的情况，一旦与颛顼交战，最优选只在于一个“耗”字，物资自然备得越多越好。
一串急促的踏步声打断了思绪，小夭回神，只见眼前是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兵，他翁声道：“请医师速速与我来，小甲受了很重的伤。”
小夭一惊，连忙带上了医箱，边走边问：“怎会？轩辕不是还没打过来吗？”
老兵直摇头，“是没打，但那边派了一小批支精锐部队寻到了扎营地，并不攻击，只是扬威。恐怕是颛顼想以这种方式让我们认清现实，尽快投降。之前将军拒绝招降，那边还是不死心呐。”
“大伙都清楚他们的意图，另外他们也并没有闯入，就晾着他们在外面。”说到这里口吻转为痛切，“但小甲气不过，跟他们打起来了，落得一身伤，我总是说，年轻人，过刚易折啊……”
到了以后，小夭迅速处理起伤口。的确是很重的伤势，虽不致命，但八成会落下残疾。
心里一阵绞痛，痛得不忍，不甘，痛得有一点隐恨，她从这不忍里，从这恨里，完完全全地明白了相柳。
仅一个小甲的伤，她已至于此，遑论相柳这数百年来，亲手埋葬了多少同袍。那一抔一抔的黄土漏过指缝时，他是痛的吗，他一定是痛的。
一抔抔黄土累成深厚的情谊，恨已成磐石，无论如何也催折不了，岁月也风化不掉，这样的情与恨。
沙场之上，战士们在唱，唱古老的歌谣。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原本歌颂的就是战友情。那句子在他们的歌唱下，浑厚，深远，穿过漫漫风沙，来到了目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