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篇（11）正途
徐校尉说得隐晦，却立时被柳叶刀赌气反驳道：“我自是知晓，若她只是一般人，我又何必邀她前来？夜已深了，您早些歇息去，我们还有要事要商量。”
柳叶刀快步上前，拉我一道脱离官兵包围的中心。
我亦赶忙反手拽上谢执，匆促离远一阵，又来到旁处小院，柳叶刀才停下脚步，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个儿前襟。
“难得见徐叔那般模样，好生吓我一跳，昭昭，你无事吧？”
柳叶刀颇为关切地看了看我，目光又落到旁侧谢执身上，疑惑道：“他是谁？”
还不待我回答，她却已欢快地拍了拍掌心：“知晓我人手不够，你还拉了个人头过来，昭昭，这真是再好不过。”
月下清辉倒映在她眼眸中，却也比不过她本就由内生发的耀眼光辉。
倒让我接下来之言都不免迟疑几分。
“你方才说，知晓我不是一般人……”
柳叶刀脑袋一歪，似觉我这问话有些奇怪：“你当然不是一般人，轻功武功具全，还能在边关垂危之际，一人敢来禹城……”
她言语一顿，困惑地挠了挠头：“原有人同你一道前来，那更好不过，只傍晚时分见你时，他怎未跟你一起？”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与柳叶刀解释，本拽着谢执的手，被他反手包裹住，首先沉着开了口：“是我惹了昭昭气恼，匆赶来与她赔罪，却迟了些时候。”
这话一出，柳叶刀看向我二人的目光骤然又添几分神采，看得出在努力压制翘起的嘴角，却不论她如何努力，终究也颤着没能压下去。
“正事要紧，”
我赶忙出言打破这越来越偏的气氛，只望将二人拖回正轨：“有一要事，此时没了凭据，或许你听来觉不可能，但……”
柳叶刀摆了摆手，抢先一步兴奋道：“我也有一要事，要同你说，你瞧这是何物！”
心道不好，直觉她莫不是又将那携带诅咒厄运的红玛瑙珠链寻了来。
好在她只从腰间掏出枚品质上佳的青玉，截然不同的颜色令我顿时松了口气。
“瞧，我刚寻得的好宝贝，听李府下人说，这可是当年沈老爷时常佩戴身上的物件，若是拿去当铺，能换得不少银子。”
“若是沈老爷知晓，他留下的宝贝也能同他所为当年一样，用来救济灾民，定也觉比空放于高阁上好得多。”
我忍不住轻叹一声：“禹城虽大，可你拿了人人识得的珍宝，若去当铺，不正被人家逮个正着。”
柳叶刀笑意骤然僵在脸上，猛拍了下自个儿脑袋，懊恼道：“这下坏了，只顾着哪件珍宝值钱，倒忘了此事，看来得寻些旁人都不知晓的宝贝才行。”
待她想通，却换我僵在了原处，一字一字倒回她出口之言，仿佛浑身血液顿然停滞，开始往回逆流：“你说，李府？”
“是啊，李府。”柳叶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没去宋府？”
“宋府？”柳叶刀颇为奇怪地看着我，眼底泛着不解的细微波澜：“我都不知宋府在何处，府上也无个认识的人，为何要去？”
“若我未记错，那宋府做的是米粮生意？便是我再能搬，也搬不动多少米粮。可李府不一样。”
“禹城最为华贵的一流首饰，均出自李府，也算首屈一指的堆金积玉之家。我若要做些劫富济贫的好事，当然先挑这种人家下手。”
“你是说，你今夜只去了李府？”
满怀心绪震荡，我以为我已竭力压制下那惊起的滔天巨浪，然直至颤声脱口而出，才知那全然不过做谎。
谢执本默然守在一旁，听我与柳叶刀言谈，此时握着我的手却忽地一紧，淡然目光紧着我，声音有意放得沉稳和缓：“昭昭，发生了何事？”
就连心大的柳叶刀亦看出不妥，迟疑目光在我二人面上来回转动，也不知该不该点下那个头。
但当她犹豫之时，我便已知晓答案是何。
关押二夫人的那道红木门前，原本守着的，是宋府两名小厮。
因被听不下去欺辱的柳叶刀敲了闷棍，才被管事警觉，换成了那两名武功高强的府卫，亦是齐知州的人。
本该在今夜发生之事，并未发生。
柳叶刀甚至与宋府半点干系都未沾上。
改变的因果不知哪里漏了一段弦，奏出的曲谱在我未曾留神间，悄悄发生着细变。
我却找不到那细变的源头与未来。
思绪游动间，眼神不停扫过周遭环境，他二人面上忧色愈发明显。
令我轻呼出口气，暗自定了定心神。
既然寻不到那细变的源头，此时改写，兴许也还来得及。
“我有一要事，要同你说。”
柳叶刀下意识指了指自己，在我确信目光中，她也被渐渐带得紧绷起来。
“齐知州想伪造一场意外，将宋府人尽数灭口。”
“你说甚！”
柳叶刀眼眸骤然瞪大，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不可能，齐大人同徐叔一样，都是为禹城战事甘愿赴死的好官，他怎会做出这种事！”
心底轻叹一声，这便是失去了密信当做凭据的后果。
仍旧只得靠言语，戳破多面的现实。
“他兴许是个好官，可若宋府有他想要之物，他也能不做个好人，”
我提醒柳叶刀道：“齐知州本是京城人氏，调任禹城，已有两年了。”
柳叶刀不由惊骇地张开嘴，半响才道出一言：“可，可宋府不过一粮商，能有什么重要之物，竟能让齐大人调回京城为官？”
“有一密信，里头至少记录着这些年来，朝廷主和派在各处埋下的暗探。”
忆起那堆再无法复原的残渣，我只觉可惜，为赶路匆促，都还未得及细看上几眼，就被那紫雷彻底毁了去。
说来讽刺，齐知州遍寻不得的密信，方才离他亦不过咫尺。
却被附在他身上之人，轻易毁于一旦。
“主和派……主战派？”
柳叶刀知晓得显然比我想象得要多，然理智却令她依旧半信半疑：“如若真正身处边关，即便三年五载，亲眼目睹世间惨剧，亲身历经多番烧杀抢掠，又何来主和派。”
“上赶着投靠主战派还来不及……有何事，不能好好商量，为何能闹到灭府？”
“柳……”
柳叶刀却忽然间朝后退了一步，仿佛下意识之举，顿时止住了我想开口之言。
“我，我现下听了太多事，脑子混乱得分不清，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
“但是真是假，我自会去探得。”
她重重咬了咬唇，慌乱间连招呼也未打，迟疑地转过身，轻功施展，往来时路掠去。
被人拉着的手一直未曾松开，侧身回转，谢执那清冷眸子倏忽变得和缓，澄澈倒映出我身影。
“你是哪个谢执？”
牵引我的手几不可闻地僵硬一瞬，眼神却恰到好处地显出茫然，仿佛不知我在说何事。
“都已至此时，还要瞒我吗？”
陷于轮回中一无所知时，谢执曾说有不属于因果之事发生。
那时并不能分辨，哪件事不属于因果之中。
但现下实是再明显不过。
身处宋怀安暴毙的昨日，赶来客栈见我的谢执，分明还在守着不得改变因果的铁律，根本不当知晓这些。
“那些附身于齐知州与官兵身上，得以肆意唤出紫雷，究竟是何人？”
“那时我骤然踩空，跌进水池中被你救起，也根本不是幻觉，也是他们所为，是不是？”
“更甚者，”
我突然间想起件，同属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意外之事：“李婆子骤然变为怨鬼，追着我想要灭口，是否也是他们所为？”
谢执仿佛被默然砸中，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辩驳之言，只一错不错看着我的眼眸中，遗落下多少深藏的复杂缱绻。
又仿佛透过我，回望着层叠交错的时空。
“他们毁掉密信，是想阻挠我改变因果的救世之举？”
“他们同反叛的宋怀安，又是否是一伙？”
我知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今夜不知何时，方才还在蹦跶的宋怀安，就要莫名暴毙死去。
而我还得赶在他死前，寻到仅存的最后一封密信。
或许还得借助二夫人之手，将那藏有密信的木盒机关打开。
有太多事要去做，可那帮隐患仿佛早已在旁侧窥探我多时，亦多次想要出手。
藏在木盒里最后那一封密信，是改变禹城死亡命运的最后一点可能。
若我寻得密信，又被暗中窥伺的他们，出手毁了呢？
“昭昭，”
谢执牵引着我的手，轻颤着将我揽入怀中，我只听得那无尽微小的声响，在那微小之间，却又仿佛承载了千斤沉痛：“我比任何人都愿你能想起前尘种种。”
“可也比任何人，都不愿你再忆起那些伤痛。”
“然他们已然肆无忌惮地越过了界，插手得越是频繁，阵法受不住重重波动，只会令你想起更多。”
恍然与过往相连，我总算明了，宋怀安口中的七日是怎一回事。
“真正的人间禹城，早已过去七日，成了尸堆炼狱。”
此事已然不必再问。
“而我被困于轮回之中的禹城宋府，亦不过是阵法形成的一场虚梦。那阵法又设下重重暗险，令我失去从前记忆，从毫不知情之人起始，以救世为名，予我能重获肉身的复生考验。”
“而我如今身处的昨日，亦不过是阵法延伸出的一场虚梦。”
我在虚梦中改变因果的救世所为，还能救回已成炼狱的真实人间吗？
但这想法才刚冒出头，就已被我抛之脑后。
若真无意义，那帮人也不会由暗转明，穷凶极恶地对我展开追杀。
谢执亦不会被渡入这阵法之中，一路追寻我至此。
虚梦中亦吐露过无数人交织的真情，那于我而言，便不再算无为旁观的虚梦。
“能同你来此一遭，已然了却我平生头一憾事。”
他双眸微颤，却根本不似道出的话语这般，能轻易坦然放下。
“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谢执缓缓与我拉开些距离，那暗色眼眸仿佛刚被雨水洗透，引人撞入百闻不得一见的江南烟雨，乌篷船上，荡出淡淡伤感与失而复得的余波。
“这符纸，是迎福辟邪之物，你且收好。”
在被层层烟雨笼罩之际，我却忽地想起日暮斜下，狭路遇上土匪时，他本还在坚持不得改变因果的金科玉律，不由有意打趣道。
“即便我要去改变因果？”
但直至脱口而出，我才后知后觉，从斜阳日暮至清辉垂落，于我不过一只手都不必，就能数完的时辰。
于谢执又过了多久？
谢执却并未显露丝毫旁的情绪，轻笑着受下，矜重承诺间，才些微展露沉寂的难言相思。
“不管今时往后，我永远都将与你一道。”
“若你觉所行之事才是正途，那便是正途。”
柳叶刀快步上前，拉我一道脱离官兵包围的中心。
我亦赶忙反手拽上谢执，匆促离远一阵，又来到旁处小院，柳叶刀才停下脚步，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个儿前襟。
“难得见徐叔那般模样，好生吓我一跳，昭昭，你无事吧？”
柳叶刀颇为关切地看了看我，目光又落到旁侧谢执身上，疑惑道：“他是谁？”
还不待我回答，她却已欢快地拍了拍掌心：“知晓我人手不够，你还拉了个人头过来，昭昭，这真是再好不过。”
月下清辉倒映在她眼眸中，却也比不过她本就由内生发的耀眼光辉。
倒让我接下来之言都不免迟疑几分。
“你方才说，知晓我不是一般人……”
柳叶刀脑袋一歪，似觉我这问话有些奇怪：“你当然不是一般人，轻功武功具全，还能在边关垂危之际，一人敢来禹城……”
她言语一顿，困惑地挠了挠头：“原有人同你一道前来，那更好不过，只傍晚时分见你时，他怎未跟你一起？”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与柳叶刀解释，本拽着谢执的手，被他反手包裹住，首先沉着开了口：“是我惹了昭昭气恼，匆赶来与她赔罪，却迟了些时候。”
这话一出，柳叶刀看向我二人的目光骤然又添几分神采，看得出在努力压制翘起的嘴角，却不论她如何努力，终究也颤着没能压下去。
“正事要紧，”
我赶忙出言打破这越来越偏的气氛，只望将二人拖回正轨：“有一要事，此时没了凭据，或许你听来觉不可能，但……”
柳叶刀摆了摆手，抢先一步兴奋道：“我也有一要事，要同你说，你瞧这是何物！”
心道不好，直觉她莫不是又将那携带诅咒厄运的红玛瑙珠链寻了来。
好在她只从腰间掏出枚品质上佳的青玉，截然不同的颜色令我顿时松了口气。
“瞧，我刚寻得的好宝贝，听李府下人说，这可是当年沈老爷时常佩戴身上的物件，若是拿去当铺，能换得不少银子。”
“若是沈老爷知晓，他留下的宝贝也能同他所为当年一样，用来救济灾民，定也觉比空放于高阁上好得多。”
我忍不住轻叹一声：“禹城虽大，可你拿了人人识得的珍宝，若去当铺，不正被人家逮个正着。”
柳叶刀笑意骤然僵在脸上，猛拍了下自个儿脑袋，懊恼道：“这下坏了，只顾着哪件珍宝值钱，倒忘了此事，看来得寻些旁人都不知晓的宝贝才行。”
待她想通，却换我僵在了原处，一字一字倒回她出口之言，仿佛浑身血液顿然停滞，开始往回逆流：“你说，李府？”
“是啊，李府。”柳叶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没去宋府？”
“宋府？”柳叶刀颇为奇怪地看着我，眼底泛着不解的细微波澜：“我都不知宋府在何处，府上也无个认识的人，为何要去？”
“若我未记错，那宋府做的是米粮生意？便是我再能搬，也搬不动多少米粮。可李府不一样。”
“禹城最为华贵的一流首饰，均出自李府，也算首屈一指的堆金积玉之家。我若要做些劫富济贫的好事，当然先挑这种人家下手。”
“你是说，你今夜只去了李府？”
满怀心绪震荡，我以为我已竭力压制下那惊起的滔天巨浪，然直至颤声脱口而出，才知那全然不过做谎。
谢执本默然守在一旁，听我与柳叶刀言谈，此时握着我的手却忽地一紧，淡然目光紧着我，声音有意放得沉稳和缓：“昭昭，发生了何事？”
就连心大的柳叶刀亦看出不妥，迟疑目光在我二人面上来回转动，也不知该不该点下那个头。
但当她犹豫之时，我便已知晓答案是何。
关押二夫人的那道红木门前，原本守着的，是宋府两名小厮。
因被听不下去欺辱的柳叶刀敲了闷棍，才被管事警觉，换成了那两名武功高强的府卫，亦是齐知州的人。
本该在今夜发生之事，并未发生。
柳叶刀甚至与宋府半点干系都未沾上。
改变的因果不知哪里漏了一段弦，奏出的曲谱在我未曾留神间，悄悄发生着细变。
我却找不到那细变的源头与未来。
思绪游动间，眼神不停扫过周遭环境，他二人面上忧色愈发明显。
令我轻呼出口气，暗自定了定心神。
既然寻不到那细变的源头，此时改写，兴许也还来得及。
“我有一要事，要同你说。”
柳叶刀下意识指了指自己，在我确信目光中，她也被渐渐带得紧绷起来。
“齐知州想伪造一场意外，将宋府人尽数灭口。”
“你说甚！”
柳叶刀眼眸骤然瞪大，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不可能，齐大人同徐叔一样，都是为禹城战事甘愿赴死的好官，他怎会做出这种事！”
心底轻叹一声，这便是失去了密信当做凭据的后果。
仍旧只得靠言语，戳破多面的现实。
“他兴许是个好官，可若宋府有他想要之物，他也能不做个好人，”
我提醒柳叶刀道：“齐知州本是京城人氏，调任禹城，已有两年了。”
柳叶刀不由惊骇地张开嘴，半响才道出一言：“可，可宋府不过一粮商，能有什么重要之物，竟能让齐大人调回京城为官？”
“有一密信，里头至少记录着这些年来，朝廷主和派在各处埋下的暗探。”
忆起那堆再无法复原的残渣，我只觉可惜，为赶路匆促，都还未得及细看上几眼，就被那紫雷彻底毁了去。
说来讽刺，齐知州遍寻不得的密信，方才离他亦不过咫尺。
却被附在他身上之人，轻易毁于一旦。
“主和派……主战派？”
柳叶刀知晓得显然比我想象得要多，然理智却令她依旧半信半疑：“如若真正身处边关，即便三年五载，亲眼目睹世间惨剧，亲身历经多番烧杀抢掠，又何来主和派。”
“上赶着投靠主战派还来不及……有何事，不能好好商量，为何能闹到灭府？”
“柳……”
柳叶刀却忽然间朝后退了一步，仿佛下意识之举，顿时止住了我想开口之言。
“我，我现下听了太多事，脑子混乱得分不清，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
“但是真是假，我自会去探得。”
她重重咬了咬唇，慌乱间连招呼也未打，迟疑地转过身，轻功施展，往来时路掠去。
被人拉着的手一直未曾松开，侧身回转，谢执那清冷眸子倏忽变得和缓，澄澈倒映出我身影。
“你是哪个谢执？”
牵引我的手几不可闻地僵硬一瞬，眼神却恰到好处地显出茫然，仿佛不知我在说何事。
“都已至此时，还要瞒我吗？”
陷于轮回中一无所知时，谢执曾说有不属于因果之事发生。
那时并不能分辨，哪件事不属于因果之中。
但现下实是再明显不过。
身处宋怀安暴毙的昨日，赶来客栈见我的谢执，分明还在守着不得改变因果的铁律，根本不当知晓这些。
“那些附身于齐知州与官兵身上，得以肆意唤出紫雷，究竟是何人？”
“那时我骤然踩空，跌进水池中被你救起，也根本不是幻觉，也是他们所为，是不是？”
“更甚者，”
我突然间想起件，同属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意外之事：“李婆子骤然变为怨鬼，追着我想要灭口，是否也是他们所为？”
谢执仿佛被默然砸中，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辩驳之言，只一错不错看着我的眼眸中，遗落下多少深藏的复杂缱绻。
又仿佛透过我，回望着层叠交错的时空。
“他们毁掉密信，是想阻挠我改变因果的救世之举？”
“他们同反叛的宋怀安，又是否是一伙？”
我知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今夜不知何时，方才还在蹦跶的宋怀安，就要莫名暴毙死去。
而我还得赶在他死前，寻到仅存的最后一封密信。
或许还得借助二夫人之手，将那藏有密信的木盒机关打开。
有太多事要去做，可那帮隐患仿佛早已在旁侧窥探我多时，亦多次想要出手。
藏在木盒里最后那一封密信，是改变禹城死亡命运的最后一点可能。
若我寻得密信，又被暗中窥伺的他们，出手毁了呢？
“昭昭，”
谢执牵引着我的手，轻颤着将我揽入怀中，我只听得那无尽微小的声响，在那微小之间，却又仿佛承载了千斤沉痛：“我比任何人都愿你能想起前尘种种。”
“可也比任何人，都不愿你再忆起那些伤痛。”
“然他们已然肆无忌惮地越过了界，插手得越是频繁，阵法受不住重重波动，只会令你想起更多。”
恍然与过往相连，我总算明了，宋怀安口中的七日是怎一回事。
“真正的人间禹城，早已过去七日，成了尸堆炼狱。”
此事已然不必再问。
“而我被困于轮回之中的禹城宋府，亦不过是阵法形成的一场虚梦。那阵法又设下重重暗险，令我失去从前记忆，从毫不知情之人起始，以救世为名，予我能重获肉身的复生考验。”
“而我如今身处的昨日，亦不过是阵法延伸出的一场虚梦。”
我在虚梦中改变因果的救世所为，还能救回已成炼狱的真实人间吗？
但这想法才刚冒出头，就已被我抛之脑后。
若真无意义，那帮人也不会由暗转明，穷凶极恶地对我展开追杀。
谢执亦不会被渡入这阵法之中，一路追寻我至此。
虚梦中亦吐露过无数人交织的真情，那于我而言，便不再算无为旁观的虚梦。
“能同你来此一遭，已然了却我平生头一憾事。”
他双眸微颤，却根本不似道出的话语这般，能轻易坦然放下。
“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谢执缓缓与我拉开些距离，那暗色眼眸仿佛刚被雨水洗透，引人撞入百闻不得一见的江南烟雨，乌篷船上，荡出淡淡伤感与失而复得的余波。
“这符纸，是迎福辟邪之物，你且收好。”
在被层层烟雨笼罩之际，我却忽地想起日暮斜下，狭路遇上土匪时，他本还在坚持不得改变因果的金科玉律，不由有意打趣道。
“即便我要去改变因果？”
但直至脱口而出，我才后知后觉，从斜阳日暮至清辉垂落，于我不过一只手都不必，就能数完的时辰。
于谢执又过了多久？
谢执却并未显露丝毫旁的情绪，轻笑着受下，矜重承诺间，才些微展露沉寂的难言相思。
“不管今时往后，我永远都将与你一道。”
“若你觉所行之事才是正途，那便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