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愉被拒绝后，失神片刻，并没有过多纠缠，起身告辞，谢韫元礼节周到，送她到来处。
庄愉和谢韫元并肩行在长廊，缬花壁灯散着幽明的光芒，行走间庄愉暗自悔恨，她短时间内织就的话术漏洞颇多，谢韫元看着也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此路不通。还有谁能帮她呢？
柳青河……他一个未及冠的白身公子，帮她处理庶事手到擒来，指望他去对付姚文英，她的尸首早就埋黄土了。
将至楼阶处，庄愉忽然拉住谢韫元的袖子。
“您能送我到姚府门口吗？”
谢韫元低头看着庄愉攥他衣袖的手，腕间缠着珍珠金线，指尖染了淡淡颜色，他将袖子从庄愉手里抽回。
“庄小姐，适才已言尽。”
“谢御史，我会死的。”庄愉主动和谢韫元对视，他的眸色深如墨玉沉潭，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在这片水面激起涟漪，她只能忍住将哭的泪意，让自己不至于失态，迎着他的注视，重复了一遍，“我会死的。”
庄愉说的是真话。
和他以往见过的女犯比，她的罪状只需两行素纸即可写清。因庄愉的喜怒哀乐大半浮在脸上，少许未尽之意藏在眨动的双眼里，刚才的话前因后果颠三倒四，但此刻她确实没有说谎。
姚文英……谢韫元记得接风宴上，姚学政和冯漕运一前一后到他的案前敬酒，官学大家，祝酒词说得很漂亮。
谢韫元转过身，扬声道。
“玉山，备车。”
那个接待庄愉的小厮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往楼下去。
庄愉这下是真哭了，她背对谢韫元胡乱抹了抹脸，回身低声道，“多谢谢御史。”
谢韫元客套地笑了笑，如约将庄愉送至姚府门口。
他颇有风度，站在车边扶庄愉下来，庄愉搭着他的手站定，赧然道谢。
“谢御史救命之恩，庄愉没齿难忘。”
说罢盈盈欠身，转过身走了几步，回头见谢韫元人已上车，春情笑靥骤然冷下来。
看门的小厮没见过这位大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那腿脚快的跑到姚夫人的正院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这边庄愉刚回房间，九兰打发丫鬟们去烧水姑娘准备沐浴，随后关上门，走过来看庄愉的脸色，她犹豫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一趟正院问问夫人明日给谢御史备什么谢礼。”
她早先被庄愉派去采购些零食玩意，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最后在马车里庄愉拣了些要紧的和她说。
庄愉木然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脑中实则已风暴万千。
她摇头，“不妥，我们再去是画蛇添足，就是要她犹疑不定，摸不准我和谢韫元是什么关系。”
谢韫元比她想的更心软一点，但正如云珠所说，不像柳青河那么好拿捏。庄愉叹气，谢韫元这条路走不通，她只有回头去找柳青河。
打定主意，她吩咐九兰。
“你明日一早，让七竹拿了帖子去找柳三小姐，说春日融融，海棠红浅，邀她后日去南山游船赏花。”
这是她和柳新柔的暗号，去南山就是想见见她二哥柳青河。
庄愉和柳新柔算是手帕交，她俩相识的时候，柳知府还是柳府堂，庄父生意还没做那么大，两家住在一条街，官商相逢，自然来往亲密。
柳青河是庶子，头上有个撑家业的嫡出哥哥，因她是独女，小时候柳家动过她和柳青河的心思，庄家一倒，自然再没说法。
不过柳氏兄妹都心肠柔软，见她伶仃一人，虽再无婚约可能，但社交往来间仍多有照顾。
庄愉把柳青河上次寄来的书信翻来覆去细看了一遍，枕在案上半寐半思。
九兰想她今日没吃什么，让小厨房做了一碗酥酪，搁置在案上，轻声叫她。
“姑娘，吃点东西吧。”
庄愉坐起身，捧起温热的瓷碗，清甜的奶味入口，舒缓许多，她若有所思。
“你瞧着柳青河能有多喜欢我？”
九兰抿嘴一笑，对桌上的信努努嘴。
“上次您和柳少爷提起宅子的事，他比谁都上心。”
庄愉莞尔，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柳青河确实对她样样都好，但他不是那观音菩萨转世灵童，宽慈无所求。
沐浴过，庄愉猜想谢韫元露脸让姚文英至少今晚不会动她，但到底死过一次，睡在床上心神不定，起身轻声唤进九兰，让她抱着被褥睡在床边，立灯花烛一夜未尽。
第二日，庄愉睡到自然醒来，净过脸，头发松散披着，用过一碗燕窝，外着一件红紫绉纱披帛进了耳房，让管衣裳首饰的丫鬟把箱子都打开。
九兰从外面走来，说七竹已经出府了，转眼见她阵仗大，笑道。
“姑娘难得有兴致。”
庄愉只笑。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明日要求人，当然要用心。
林清河认识她的时候，庄家虽未至鼎盛，但养女儿富贵气派已经流泻在庄愉身上。她这几年欲予欲求，撒娇弄痴，林清河照应不误，如果说其中有一分青梅竹马的情谊，那另外九分就是庄愉在他面前一以贯之的矜娇。
她现今不缺钱，缺的是底气。金银钱财，姑父姑母抬手就可以从她手里夺走，谁叫她无田、无地、无宅，背后没有爹娘给她撑腰。
但她偏不能漏半点萎靡给别人看，不是她信不过林清河——庄愉挑衣的手一顿，扪心自问，确实是信不过。
选过要穿的衫裙，叫丫鬟拿去竹熏笼罩上，暮时洒一点兑水蔷露，到明日剩一点淡淡的香意最好。
午饭刻意做得清淡，简单吃过，正院来要钱。换做以前庄愉脸上总要带几分不耐烦，现在叫她给银子心里一点不快都没有。
这可是买命钱，不怕姚夫人不开口，就怕她直接伸手。
那嬷嬷走的时候庄愉难得露了个笑脸，目送这夺命阎王跟前的无常消失在垂花门后。
第三日，艳阳高照。越州河网密集，舟楫游乐兴盛。
一眼望去，河岸边画舫连绵，飞金走彩。庄愉定在彩楼舫，这艘船是张掌事推荐，笑眯眯说是跟她一起南下的姐妹置办的产业，离开江宁，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帮衬帮衬。
庄愉心道怕不是您背着清雅坊入了股吧。
不过张掌事的营商眼光确实毒辣。这舫有三层，雕梁画栋，舫内亭台、水榭、长廊与陆上宅院别无二致，中间大厅接待散客，船后连着尾船，专做吃食，预订的贵客多爱船头的雅间，船娘抱琵拨弦，客人临河把盏，赏心悦目。
林清河来时，庄愉正和小船娘说笑，小船娘家边是处园圃，她早起来上工，顺手撷了朵开正好的芍药，别在鬓边，进来服侍时笑嘻嘻让庄愉看她如何。
“这颜色衬你，”庄愉真心夸赞，“粉白相渐，胭脂点玉。我年纪比你大些，再戴不了这样的粉嫩妆饰。”
林清河坐在几案另一侧，伸手想去别她的下巴，被庄愉避开，含嗔含怒地瞪他一眼，他不生气，笑道，“你怎么就戴不得？”
“我去给公子倒茶。”
小船娘嘻嘻笑，说是倒茶，一溜烟转身跑出去了，九兰和林清河的小厮对视一眼，也悄悄退了出去。
庄愉不接他的话茬，见只他一人，奇怪道。
“新柔呢？”
“她许了人，夫人不让她出门，让她在家静静心。”
林清河知道她和三妹许久没见，彼此都有些想念，正欲搂过她肩膀安慰一番，不防庄愉轻声道。
“那你呢？”
庄愉手肘撑在案上，手背托腮，锦绣滚边的大袖垂落，露出洁白无瑕的腕臂。
“她的亲事不可能越过你吧？”
他们以往出来都是吃喝玩乐，不讲家事忧愁，第一次碰到成家的话题，兼二人小时候曾有不作数的口头婚约，林清河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
“还没定期，刚纳彩纳吉。”对付一句，林清河转移话题，“你不用管她。你什么时候搬出来？”
庄愉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懒散道，“搬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林清河咂摸到一点她话里的意味，有些不敢置信，去牵庄愉的手，这次庄愉没躲，任他扣在掌心，昨晚拿温泉水和羊奶浸洗的手指纤细嫩滑，指尖一点蔻丹微红。
庄愉不置可否，拿眼斜他。
“等你搬出来，我每日去找你。”林清河心底欣喜，庄愉自小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颐气指使，矫揉造作，偏她生得貌美，叫人生不起气，这么多年魂都牵在她身上。
原以为庄家倒了，她会乖顺些，但她坐拥金山银山，背靠姚学政，也还是嚣张跋扈，任意使唤他，他心中偶有不忿，但每每见到庄愉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庄愉闻言，嫌恶地收回手，“林清河，你拿我当什么？”
她冷笑，“姚学政的侄女给你当外室？”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愉轻哼，给他一颗甜枣，“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庄愉今日梳着双额螺髻，珠翠点饰，粉面桃眼含情，发起娇痴，叫林清河心神荡漾，他忙应道。
“你是最知道我心意的，我必不负你。”
庄愉翻眼，不信他的话。
林清河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给庄愉看。他左瞧右瞧，对今日的庄愉爱得不行，俯身过去想亲她。
庄愉手执锦帕挡了，仍按在他嘴上，长叹了一口气，似下了一个决心。
“既如此，你把我送到江宁去吧，”庄愉声音飘在春风里，娇娇柔柔，把林清河的思绪带到风情更甚的秦淮河上。
“在越州，因着姑父，你我是万万不成的。我有些身家，在江宁置一处宅院，莳花弄草，等你休沐时北上来看我，越州离江宁不过一日夜的水路。”
她主动去摸他的脸，神情似怨似爱。
“你给我做个乡下户籍，随意化个名字，等‘庄愉’病逝，便再也没什么拦着你我了。”
听得林清河热血澎湃，姚学政的侄女为他抛下一切远赴他乡，委身异地等他垂青。
他反握住庄愉，“等我亲事谈妥，我父亲会给我派个差事，那时我帮你搞定户籍。”
庄愉眼角眉梢方有喜色。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话，林清河因今日出门身有差事，看了眼时辰，只得恋恋不舍起身。
庄愉将他送到门口，林清河想再摸一回手，被庄愉打回去，此时她又恢复到那个趾高气扬的姚家表小姐。
林清河三步一回头地下楼走了。
庄愉做作半天，又被林清河揩了几道油，脸色沉下来，“九兰，替我泡杯茶漱口。”
想起方才自己那些甜腻作呕的情语，庄愉忽然泪意上涌，回身委屈道，“我真的想吐。”
却见身后九兰满脸官司，再一转眼，不远处的雅间入口站着谢韫元，不知道他见了多少，又听了多少。
庄愉一身霞纱百裥裙，盛妆而立，不似清雅坊时的娇弱清新，反倒气势凌人，神采飞扬。
看了一场好戏，谢韫元眼底浮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庄小姐御夫有术。”
庄愉和谢韫元并肩行在长廊，缬花壁灯散着幽明的光芒，行走间庄愉暗自悔恨，她短时间内织就的话术漏洞颇多，谢韫元看着也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此路不通。还有谁能帮她呢？
柳青河……他一个未及冠的白身公子，帮她处理庶事手到擒来，指望他去对付姚文英，她的尸首早就埋黄土了。
将至楼阶处，庄愉忽然拉住谢韫元的袖子。
“您能送我到姚府门口吗？”
谢韫元低头看着庄愉攥他衣袖的手，腕间缠着珍珠金线，指尖染了淡淡颜色，他将袖子从庄愉手里抽回。
“庄小姐，适才已言尽。”
“谢御史，我会死的。”庄愉主动和谢韫元对视，他的眸色深如墨玉沉潭，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在这片水面激起涟漪，她只能忍住将哭的泪意，让自己不至于失态，迎着他的注视，重复了一遍，“我会死的。”
庄愉说的是真话。
和他以往见过的女犯比，她的罪状只需两行素纸即可写清。因庄愉的喜怒哀乐大半浮在脸上，少许未尽之意藏在眨动的双眼里，刚才的话前因后果颠三倒四，但此刻她确实没有说谎。
姚文英……谢韫元记得接风宴上，姚学政和冯漕运一前一后到他的案前敬酒，官学大家，祝酒词说得很漂亮。
谢韫元转过身，扬声道。
“玉山，备车。”
那个接待庄愉的小厮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往楼下去。
庄愉这下是真哭了，她背对谢韫元胡乱抹了抹脸，回身低声道，“多谢谢御史。”
谢韫元客套地笑了笑，如约将庄愉送至姚府门口。
他颇有风度，站在车边扶庄愉下来，庄愉搭着他的手站定，赧然道谢。
“谢御史救命之恩，庄愉没齿难忘。”
说罢盈盈欠身，转过身走了几步，回头见谢韫元人已上车，春情笑靥骤然冷下来。
看门的小厮没见过这位大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那腿脚快的跑到姚夫人的正院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这边庄愉刚回房间，九兰打发丫鬟们去烧水姑娘准备沐浴，随后关上门，走过来看庄愉的脸色，她犹豫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一趟正院问问夫人明日给谢御史备什么谢礼。”
她早先被庄愉派去采购些零食玩意，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最后在马车里庄愉拣了些要紧的和她说。
庄愉木然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脑中实则已风暴万千。
她摇头，“不妥，我们再去是画蛇添足，就是要她犹疑不定，摸不准我和谢韫元是什么关系。”
谢韫元比她想的更心软一点，但正如云珠所说，不像柳青河那么好拿捏。庄愉叹气，谢韫元这条路走不通，她只有回头去找柳青河。
打定主意，她吩咐九兰。
“你明日一早，让七竹拿了帖子去找柳三小姐，说春日融融，海棠红浅，邀她后日去南山游船赏花。”
这是她和柳新柔的暗号，去南山就是想见见她二哥柳青河。
庄愉和柳新柔算是手帕交，她俩相识的时候，柳知府还是柳府堂，庄父生意还没做那么大，两家住在一条街，官商相逢，自然来往亲密。
柳青河是庶子，头上有个撑家业的嫡出哥哥，因她是独女，小时候柳家动过她和柳青河的心思，庄家一倒，自然再没说法。
不过柳氏兄妹都心肠柔软，见她伶仃一人，虽再无婚约可能，但社交往来间仍多有照顾。
庄愉把柳青河上次寄来的书信翻来覆去细看了一遍，枕在案上半寐半思。
九兰想她今日没吃什么，让小厨房做了一碗酥酪，搁置在案上，轻声叫她。
“姑娘，吃点东西吧。”
庄愉坐起身，捧起温热的瓷碗，清甜的奶味入口，舒缓许多，她若有所思。
“你瞧着柳青河能有多喜欢我？”
九兰抿嘴一笑，对桌上的信努努嘴。
“上次您和柳少爷提起宅子的事，他比谁都上心。”
庄愉莞尔，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柳青河确实对她样样都好，但他不是那观音菩萨转世灵童，宽慈无所求。
沐浴过，庄愉猜想谢韫元露脸让姚文英至少今晚不会动她，但到底死过一次，睡在床上心神不定，起身轻声唤进九兰，让她抱着被褥睡在床边，立灯花烛一夜未尽。
第二日，庄愉睡到自然醒来，净过脸，头发松散披着，用过一碗燕窝，外着一件红紫绉纱披帛进了耳房，让管衣裳首饰的丫鬟把箱子都打开。
九兰从外面走来，说七竹已经出府了，转眼见她阵仗大，笑道。
“姑娘难得有兴致。”
庄愉只笑。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明日要求人，当然要用心。
林清河认识她的时候，庄家虽未至鼎盛，但养女儿富贵气派已经流泻在庄愉身上。她这几年欲予欲求，撒娇弄痴，林清河照应不误，如果说其中有一分青梅竹马的情谊，那另外九分就是庄愉在他面前一以贯之的矜娇。
她现今不缺钱，缺的是底气。金银钱财，姑父姑母抬手就可以从她手里夺走，谁叫她无田、无地、无宅，背后没有爹娘给她撑腰。
但她偏不能漏半点萎靡给别人看，不是她信不过林清河——庄愉挑衣的手一顿，扪心自问，确实是信不过。
选过要穿的衫裙，叫丫鬟拿去竹熏笼罩上，暮时洒一点兑水蔷露，到明日剩一点淡淡的香意最好。
午饭刻意做得清淡，简单吃过，正院来要钱。换做以前庄愉脸上总要带几分不耐烦，现在叫她给银子心里一点不快都没有。
这可是买命钱，不怕姚夫人不开口，就怕她直接伸手。
那嬷嬷走的时候庄愉难得露了个笑脸，目送这夺命阎王跟前的无常消失在垂花门后。
第三日，艳阳高照。越州河网密集，舟楫游乐兴盛。
一眼望去，河岸边画舫连绵，飞金走彩。庄愉定在彩楼舫，这艘船是张掌事推荐，笑眯眯说是跟她一起南下的姐妹置办的产业，离开江宁，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帮衬帮衬。
庄愉心道怕不是您背着清雅坊入了股吧。
不过张掌事的营商眼光确实毒辣。这舫有三层，雕梁画栋，舫内亭台、水榭、长廊与陆上宅院别无二致，中间大厅接待散客，船后连着尾船，专做吃食，预订的贵客多爱船头的雅间，船娘抱琵拨弦，客人临河把盏，赏心悦目。
林清河来时，庄愉正和小船娘说笑，小船娘家边是处园圃，她早起来上工，顺手撷了朵开正好的芍药，别在鬓边，进来服侍时笑嘻嘻让庄愉看她如何。
“这颜色衬你，”庄愉真心夸赞，“粉白相渐，胭脂点玉。我年纪比你大些，再戴不了这样的粉嫩妆饰。”
林清河坐在几案另一侧，伸手想去别她的下巴，被庄愉避开，含嗔含怒地瞪他一眼，他不生气，笑道，“你怎么就戴不得？”
“我去给公子倒茶。”
小船娘嘻嘻笑，说是倒茶，一溜烟转身跑出去了，九兰和林清河的小厮对视一眼，也悄悄退了出去。
庄愉不接他的话茬，见只他一人，奇怪道。
“新柔呢？”
“她许了人，夫人不让她出门，让她在家静静心。”
林清河知道她和三妹许久没见，彼此都有些想念，正欲搂过她肩膀安慰一番，不防庄愉轻声道。
“那你呢？”
庄愉手肘撑在案上，手背托腮，锦绣滚边的大袖垂落，露出洁白无瑕的腕臂。
“她的亲事不可能越过你吧？”
他们以往出来都是吃喝玩乐，不讲家事忧愁，第一次碰到成家的话题，兼二人小时候曾有不作数的口头婚约，林清河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
“还没定期，刚纳彩纳吉。”对付一句，林清河转移话题，“你不用管她。你什么时候搬出来？”
庄愉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懒散道，“搬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林清河咂摸到一点她话里的意味，有些不敢置信，去牵庄愉的手，这次庄愉没躲，任他扣在掌心，昨晚拿温泉水和羊奶浸洗的手指纤细嫩滑，指尖一点蔻丹微红。
庄愉不置可否，拿眼斜他。
“等你搬出来，我每日去找你。”林清河心底欣喜，庄愉自小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颐气指使，矫揉造作，偏她生得貌美，叫人生不起气，这么多年魂都牵在她身上。
原以为庄家倒了，她会乖顺些，但她坐拥金山银山，背靠姚学政，也还是嚣张跋扈，任意使唤他，他心中偶有不忿，但每每见到庄愉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庄愉闻言，嫌恶地收回手，“林清河，你拿我当什么？”
她冷笑，“姚学政的侄女给你当外室？”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愉轻哼，给他一颗甜枣，“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庄愉今日梳着双额螺髻，珠翠点饰，粉面桃眼含情，发起娇痴，叫林清河心神荡漾，他忙应道。
“你是最知道我心意的，我必不负你。”
庄愉翻眼，不信他的话。
林清河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给庄愉看。他左瞧右瞧，对今日的庄愉爱得不行，俯身过去想亲她。
庄愉手执锦帕挡了，仍按在他嘴上，长叹了一口气，似下了一个决心。
“既如此，你把我送到江宁去吧，”庄愉声音飘在春风里，娇娇柔柔，把林清河的思绪带到风情更甚的秦淮河上。
“在越州，因着姑父，你我是万万不成的。我有些身家，在江宁置一处宅院，莳花弄草，等你休沐时北上来看我，越州离江宁不过一日夜的水路。”
她主动去摸他的脸，神情似怨似爱。
“你给我做个乡下户籍，随意化个名字，等‘庄愉’病逝，便再也没什么拦着你我了。”
听得林清河热血澎湃，姚学政的侄女为他抛下一切远赴他乡，委身异地等他垂青。
他反握住庄愉，“等我亲事谈妥，我父亲会给我派个差事，那时我帮你搞定户籍。”
庄愉眼角眉梢方有喜色。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话，林清河因今日出门身有差事，看了眼时辰，只得恋恋不舍起身。
庄愉将他送到门口，林清河想再摸一回手，被庄愉打回去，此时她又恢复到那个趾高气扬的姚家表小姐。
林清河三步一回头地下楼走了。
庄愉做作半天，又被林清河揩了几道油，脸色沉下来，“九兰，替我泡杯茶漱口。”
想起方才自己那些甜腻作呕的情语，庄愉忽然泪意上涌，回身委屈道，“我真的想吐。”
却见身后九兰满脸官司，再一转眼，不远处的雅间入口站着谢韫元，不知道他见了多少，又听了多少。
庄愉一身霞纱百裥裙，盛妆而立，不似清雅坊时的娇弱清新，反倒气势凌人，神采飞扬。
看了一场好戏，谢韫元眼底浮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庄小姐御夫有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