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做了个梦。

    梦境模糊不清,抬眼间,自己似被暗蓝的火焰熊熊包裹着。

    自他记事以来,夜里总是充斥着这些暗蓝。

    好冷,竟想着往那些火焰边上靠了靠。

    他靠近了些,那火似乎并没温度。

    好像更冷了……

    模糊之间,他被一片蓝色中的一抹白亮所吸引。

    先前的梦里,似乎没见过……这么瞧去,是个人吗?

    火势浩大,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他这才小心翼翼靠向那被困其中的人影。

    一步……两步……

    那影子清晰了些,那倩丽的身影是个白发的姑娘。

    “姐姐?”

    他轻声唤她。

    看不大分明,却隐约瞧见这姑娘脸上挂了彩,颤抖着手臂,抵着剑死死支撑,倔强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抬手抚她,眼前白发女子闷声一声,手中的剑重重跌落在地上,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最终没了声响。

    “姐姐?”

    他俯身去摇晃那人的肩膀,抬眼,那人雪白的碎发染上的鲜红格外明显,遮住了她的脸庞。

    不合时宜的,他想将此人看清。

    他撩开碎发,一张消瘦的脸上沾染鲜红,有些诡异的妖艳。

    虽是瞧不清模样,却也让他眼前一亮。

    他想要看清这人的眼眸。

    推搡着她肩头,不断呼唤着,一遍又一遍……

    许久,女子拧紧眉头,随之而来是两声闷咳,一点一点,那视线中蒙上的迷雾似有要尽数散开的意思。

    他想记下这女子的模样。

    忽然……

    “凌长老!你怎的把人给弄伤了!”

    似有一尖锐的女声传入耳中,玄冥大喘着气,猛地睁眼,却发觉自己已然躺在了床榻上。

    那女声不依不饶,止不住着嚷嚷,“当长老的人了,能否稳重些?”

    他蹙了蹙眉……

    脑海中一片混乱,微微仰头去瞧,又能瞧见另一白发女子。

    先前……似乎忘记了什么?

    只见白发女子放下手中茶杯,与一旁咋咋呼呼的女人全然不同。

    她音色微冷,语调不紧不慢,轻笑间说出的语句却又显柔情。

    只是呛人的话语一点不落下,“师妹整日咋呼的,不知你收的那几个好徒儿又从禁闭室里出来没?本座对此很是忧心啊~毕竟……”

    “他们师尊,似乎算不上稳重。”

    “你……”那一身青衣的女子起身时,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本是想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几个喘息间,还是平复了些心情。

    “是了是了,你最稳重了……”

    屋内气氛诡异得紧,一时无声。

    玄冥缓缓侧过身,一阵窸窣,这才引起了众人注意。

    又是一不同先前二位的声音,“行了,情况也大概了解了。你俩先别吵了,这小鬼貌似醒了。”

    一边拌嘴打量两人见此,皆冷哼一声。白凌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起身,随即坐到了床边。

    “感觉如何?”

    是先前救他的狐仙姐姐……声音清冷又柔和……

    很好听……

    玄冥被人抚起,靠在床边,白皙的手又帮他掖了掖被角。

    他抬眼瞧她,见她微微侧过身子,靠得近了些,鬓间白发落于身侧,他的视野逐渐被那美艳的五官占据。

    一双含情眼微弯,虽说此刻脸上并无笑意,却也总觉着……那浑身雪白,如落入凡尘的雪,一尘不染,定然是个温和的女子。

    莫名很熟悉,玄冥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那双眼眸中沾染点点光影,对上他的视线,似乎能从眼前人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影子。

    先前被她带着去了醉春楼,几面之缘,无心细看。

    如今再瞧,又情不自禁被她吸引。

    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莫名觉着……有些喜欢。

    他愣神片刻,见着白凌挑眉瞧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垂眸看向别处。

    “嗯?狐仙姐姐……”

    他揉了揉眼角,环顾四周,没有在野外,也不在醉春楼。

    “这儿……是哪?”

    “临虚境。”

    “临虚境……是哪?”

    这时,青衣女人快步过来,一身繁重,把白凌往边上挤了挤。

    “哎~你这小子,挑重点的问啊。”月梓霁斜眼瞧着白凌,“重点是,这儿日后就是你的家啦。”

    “家?”

    他的上一个,那唯一的家……就在烟城外的山脚下,日子虽拮据,但他很喜欢。只是后来,有人找到了他,婆婆死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似是瞧出他的顾虑,白凌抬手,指尖轻触他头顶的发丝,按下,轻轻安抚,“嗯,你若是愿意,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

    玄冥闻此,再度抬头对上那人的眸子。

    那人眼眸微眯,对他笑着,温柔似水,倒是安抚了他失落的心情。

    甚至,看着那一头白发……让他分外安心,很想与之亲近。

    微凉的手在他头上揉搓一阵后,不知怎的,又抚上了他的脸颊,很是突然的,软糯的脸颊被两指捻起,又是一阵轻微幅度的拉扯。

    脸颊处一疼,玄冥微微皱起眉头。

    “唔?”

    见此,白凌嘴角微微勾起,半晌,才将手放了下去。

    “师姐,帮他看看吧。”

    “还看什么?受了些风寒和皮外伤,回去养着便是了。”白术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半魔之体,内里的魔气还需清除,一会再加一药方,调养调养。”

    “没了吗?”

    “你还想如何?”

    “哦,瞧着有点呆,本座还以为……”

    “撞坏了脑子。”

    “……”

    白术不再理会。

    她是医修,又不是百事通。

    “呆就放到月梓霁峰上养几天,成效很足的。”

    坐在床榻上的另一个女人大笑起来,一双不安分的手在他脑袋上不容拒绝地乱搓。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白术的打趣,反倒有着莫名的骄傲。

    “本座觉着……有理!”月梓霁急忙拍了下身旁的白凌,“那说好了,这小家伙我带回去养了。七日后,来我峰上一叙,保证是一个活泼的小可爱。”

    “你?带回去养?”

    月梓霁不服气,“凌长老,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反正临虚境一半能跪祠堂关禁闭的混世魔王都是你望舒峰上的。本座只是有些担心师妹来不及捞人,还要照顾一个小的。”

    “切,”月梓霁对她的调侃不屑一顾,“他们关他们的,与本座何干?”

    还真是好一个与她无关,月大长老收她大弟子那年,整个临虚境都被这两魔王弄得鸡飞狗跳,就连向来清静的玉尘峰也难逃毒手。

    起因如何,白凌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月梓霁将她的宝贝大徒弟寄养在了白凌这儿,白凌起初也未曾在意,索性让玉尘峰也染上些烟火,叫来管厨艺的弟子好吃好喝供着。峰上热闹了些,倒也不错。

    直到,某日她议事回来,打理峰上花花草草时,那极其稀有,养了几百年才肯赏脸开花的雪莲不翼而飞。

    眉梢一皱,却也想不出缘由。

    后来,月梓霁来峰上接娃那日,竟从那小子手上找到雪莲残破的尸身。

    如今听那小子的好师尊又在此大言不惭,引得她一阵嗤笑。

    真是好一个与她何干。

    “月梓霁,本座的雪莲给养活了吗?”

    “呃……”月梓霁一愣,没明白她怎的突然找着茬。

    “你看,再缓缓……成吗?”

    眼见面前白发女人就要发作,她急忙起身跑路。

    “师妹急着走作甚?这事啊,还没完呢。”

    “不是……亲爱的师姐,本座看着天要下雨了,回峰收衣服呢。你知道的,那些混小子一天到晚不顾家的。”

    四周气温凉了下来,就在此时,一弟子急匆匆闯了进来。

    “月长老!月长老在吗?”

    得救了!

    月梓霁长舒一口气,“在呢在呢,有事快说。”

    “掌门找您,说是天河师兄和萧耀师兄……在主峰带着同门喝酒,被带去祠堂了。”

    “哎呦这臭小子,”她回头,招呼白凌,“真是不巧了师姐,本座现下要去捞人了,此时改日再续啊。”

    说着,化作一道风,将那人雪白的发丝吹起,随即消失不见。

    溜得倒是快。

    白凌摇摇头,回头又瞧着床上的小家伙,睁着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愣神的人这才回眼,连忙摇头。

    她无奈笑笑。

    是有点呆。

    但……还算可爱。

    如若放到望舒峰上,这股呆愣劲儿怕是要一去不回了。

    “叫你平日莫要动用灵力,好好养伤,你是半分都听不进去,”白术没好气地摇摇头,又给她找了副药,“我看你出去一趟,丹田的状况恶化了不少,可是发生什么了?”

    去烟城这一遭,遇到妖王还有魔族,这些事远超她的预料。

    她想了想,一时间三言两语也说不完,索性摇了摇头。

    “你不想说也罢……这药每晚都得喝,最忌断一日续一日。”

    白凌接过,扬起眼尾,在那人审视的目光下乖巧地点了头。

    她披上外衣,拉着玄冥腾云去了玉尘峰。

    正值冬季,临虚境上下都飘着雪花,临虚境五大峰头里,数玉尘峰地势最高,也是唯一常年覆盖冰雪的峰头。

    玄冥随着白凌飞在半空,这一峰雪白尽收眼底。

    “长老,你回来啦。”

    一柔和的女声传入玄冥耳中,随后一身红衣闯入雪白的世界。

    “阿芸,帮我收拾间屋子,”她向阿芸示意,转而低头看向玄冥,“给这个小家伙。”

    “好嘞,这就去。”

    那女子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小小的赤狐,一蹦一跳出了院子,钻进了房间。

    玄冥虽知晓白凌能化作一只狐狸,却未曾亲眼见过。

    此番也是新鲜,紧紧盯着那只赤狐消失的方向,目不转睛。

    “好了,没什么稀奇的。天色已晚,你先去我那屋歇着,明日再搬出去。”

    玄冥在她的引导下洗漱完缩进了被窝,白凌与那红衣女子交谈几句后也卧在了床上。

    她将那小家伙往里边推了推,刚拉上被角,磕上眸子。背后猛的传来一阵动静。

    她急忙翻身,瞧着身旁的人。

    那人直直坐起,本是掖好的被子因他这一动作松动了许多,寒风将窗子吹得呜呜作响。她抖了几抖,用了个小法术将窗户关好。

    “怎么了?”

    “……”

    闷葫芦并未说话,只是坐着,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她抬手去触碰玄冥的额头,“可是有何不适?”

    玄冥一个劲摇头,随即便瞧着他张了张口,在白凌不解的目光下挣扎半天,好久才硬生生憋出句话来。

    “姐姐……我不习惯和别人睡。”

    “哦?”

    面无表情,语气生硬,仿佛是在赶她走一般。

    白凌被他逗笑了,伸了手去掐玄冥的脸蛋。

    小孩子脸最时柔软,揉过一次便爱不释手。

    她又起了想逗弄他的心思。

    “好啊,是嫌弃本长老?本座就该将你这鸠占鹊巢的小娃娃扔出去。”

    瞧着白发女子笑颜不复,脸蛋上的力道也一停。

    他并不讨厌这般触碰,这般突然停手,倒像是再责怪他说错了什么。

    慌忙间,他急忙找补,张嘴却又是一顿,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一脸挫败,呆愣在原地任由她盯着。

    “你既不习惯,出去便是了。去催催阿芸,大约等不了多久就能将床铺铺好的。”

    白凌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他那被子掀开,眼神往门口瞟了瞟,示意他到外边等着去。

    玄冥愣了瞬,终是下了床,朝着门口走去。

    他打开房门,寒风呼啸着,一股股涌入房间,让他被吹个猝不及防。

    他抖了两抖。

    玉尘峰向来如此,只是他刚来不久,还有些不适应。

    他被吹得颤栗,还是将脚步迈了出去。

    “回来,把门关上。”

    “嗯?”

    他有些不解地回头。

    不过就想逗逗这小孩,没曾想这人竟如此听话,说一不二,反而是少了些乐趣。

    “呆子。”她刚冷下来的脸又再度挂上浅笑,“还真是本座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快些把门关了吧,我冷。”

    玄冥似懂非懂点点头,将房门合上。

    “可姐姐不是说让我出去吗?”

    “我可舍不得让你这小家伙冷着了。”

    话音刚落,周身似被一股寒气附上,不等反应,那股气息便将他拉到了床上。

    被人扯着抱起,随后又手法粗鲁着往被窝里一塞。

    “好了,快些睡吧,我困了。”

    女子一个翻身,手臂不由分说般压在他身上,将她拖入怀抱。一会儿,身旁便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他悄然抬头看去,一旁的白发女子眼眸磕上,没了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

    眼前女子白发散乱落于枕边,一缕覆于脸庞,显得人脸又小了些。

    细细打量,自他记事起,就从未与人一同睡在一张床榻上。

    方才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免让他有些局促。可真当这只手将他环住,竟觉得莫名安心。

    他侧过身,往白凌怀里蹭了蹭。

    白凌并未睁眼,嘴角悄然翘起,顺势将小人搂入怀中,任由他枕着自己胳膊。

    呵,还挺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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