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一圈圈延伸展,四面八方全是人。狂热的呼喊声比炎热更甚,无休无止的噪音仿佛贫民区的菜市场,每个人都像烂熟的水果陈列着供人挑选。

    宫务大臣卡夫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有显露出暴躁的一面。至少此刻不行,有比他更尊贵的人在场上时他总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当的。他扭头看了一眼皇室包厢:王后、两位王子、碧翠斯公主,甚至国王难得处于清醒状态,瞪大眼睛东张西望。再往下是贵族、绅士、商人,整个联合王国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在关注这次的剑斗大会。

    他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酒杯,思绪飘回几天前……

    那是在来自北方的使臣觐见国王陛下的大会上。

    “陛下,”司仪深鞠一躬:“议会认可北方巨人芬迪艾伦为北方之王贝斯德奥的大使,由独眼杰克担任翻译。”国王陛下在厚厚的帘子后面看不清神色,保持着庄重威严的氛围。实际上国王眼皮耷拉着,时不时有侍女替他擦掉嘴角边的口水。

    独眼杰克微微一笑,露出满口破烂的黄牙:“陛下,我谨代表北方之王贝斯德奥,向您致以最情切的问候。”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盯着这两位来自北方野蛮之地的不速之客,只有书记员笔划在纸上的声音尤为清晰。

    “贝斯德奥大使亲自为您带来了一份了礼物和一个提议,以国王对国王的身份,北方王国对联合王国的名义。”说完,他展示了手上的木匣。

    卡夫不得不承认他的礼仪无可挑剔,颇有国家之间交涉的感觉。

    “先说提议。”

    “这是一份和平提议,意在两盒王国和北方王国之间实现永久安定的和平。”

    听到和平二字,国王咕噜咕噜地嘟囔着:“和平,和平好啊。”

    “贝斯奥德只要一件东西。”卡夫顿感不妙,刚想打断他的话,独眼杰克已经抢先一步说出:“只要安尔兰。”

    卡夫暗叹了一口气。大厅沉寂片刻,立马沸腾,爆发出嘲笑。索洛大法官摇晃着从位置上起身想说什么,又因为剧烈咳嗽不得不退回到椅子上。国王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茫然的望着他的部下。帕里特审讯长是少数没有大笑的人,他认真地盯着巨人芬迪艾伦,之间一只大手从宽大斗篷中无声无息地滑出,斗篷随之掉落。

    芬迪艾伦不愧巨人之名,想一座山一样伫立在大厅内,众人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这是帕里特见过最高的人,如果还能叫做人的话——他一脸鄙夷地环视周围,除了眼皮、全身长满了肌肉块,从脚趾到头皮画满了黑色的奇怪图形。

    他高举布满纹身的拳头,砸到天花板上,张开血盆大口,面部狰狞地冲国王的位置大喊:“安尔兰!”那声音在弧形的墙体间回荡,刺耳的余波久久不绝。

    宫务大臣脸色苍白,手哆哆嗦嗦伸向酒杯,他喘着粗气:“显然,这提议不可接受,安尔兰是联合王国重要的一部分,不能割舍。”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独眼杰克回答道:“不过,我们还有礼物奉上。”他缓缓打开木匣:“在我们北方有个传统,若两个部落结怨,随时会开战,那么双方就会各自选出一名勇士,代表自己的部落,这样问题就可以解决,只用死一个人……”他从木匣中拿出一柄长刀,开了刃的刀身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北方之王派芬迪艾伦大人前来,不仅仅是作为大使,也是作为代表北方王国的斗士,为了安尔兰的归属向联合王国发起挑战。只要有人迎战并且战胜芬迪艾伦,那么就能避免一场无法胜利的战争。”

    独眼杰克将长刀高高举起,递给纹身怪物:“这就是我王给你们的礼物。”

    芬迪艾伦一把拿起长刀,周围身穿铠甲的侍卫立刻举起长矛对准他。他高举长刀,刀刃向下,刀尖刺入自己的皮肉,鲜血从他的左臂流出,他扭动刀柄,刀刃在血肉中搅动,然后他高举左臂,让每个人都能看到。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他大吼:“谁?谁敢与我一战!”

    没人回答,离他最近的司仪已经双腿瘫软跪倒在地上,脸上是崩溃的神情。

    “你来!”芬迪艾伦向前俯身冲一个身穿盔甲的年轻人大吼。米德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乱响,他那一刻一定无比后悔向总督老爹要求加入军队。

    “你来!”芬迪艾伦转身,鲜血撒到桌子上,帕里斯眯了眯眼向椅背靠去,这巨人身上一股长久未清洁的味道,熏的他皱眉。帕里特挥了挥手:“很乐意,但是我是个文官,恕不能陪。”

    卡夫终于鼓足勇气,声音也镇定了许多:“不行!”他站起身咆哮:“没有什么决斗!也不需要经行什么决斗。安尔兰自如以来就是联合王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至高无上的法令写在圣殿石碑上的。怎么能由一场可笑的绝对就决定归属。”

    独眼杰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法令?安尔兰一直归属于北方,北方居民在那里自由生活,可是自从三百年前发现了铁矿,那么联合王国就飘洋过海,将本地居民赶尽杀绝,将那片土地据为己有。持强凌弱、野蛮入侵、种族灭绝,这就是你们的法令?如果这也算得上是法令,那么母猪都会上树。”

    “嗷!”芬迪艾伦拔出长刀,不满黑色纹身的左臂竟然看不到一丝伤口的痕迹。周围的军官纷纷缩进脖子。

    “陛下,”独眼杰克说:“环视这宏伟的大殿,坐满了身份尊贵的大臣和杰出的军官,整个联合王国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迎战吗?”

    “这怪物能叫做人?谁去谁死。”有人交头接耳低声嘟囔。

    “十个人一起上都不一定能打倒这怪物,还一对一?”各位军官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收到了侮辱,却也只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没有一个人站起身说:“我来迎战。”

    帕里特心底暗笑独眼杰克的话——杰出的军官?他太不了解联合王国了,这里坐的年轻人大多身份尊贵,满脑稻草,时常目空一切但其实一事无成。你要是问最新的潮流他们一定滔滔不绝,即使刀都握不稳,他们仍然是某某少校、某某上尉。联合王国真正有能力的军人在各地前线的军营中,这个巨人喊错地方了。

    “兰瑟,兰瑟呢?”国王扭动脖子,下巴上的肥肉随着错位,他撑着松散的眼皮似乎在寻找谁,浑浊的眼球转来转去。

    卡夫正因为独眼杰克的讥讽而愤怒,在他的主场他竟然落了下风,这让他无比受辱无法忍受:“兰瑟!”他冲独眼杰克粗声喊道:“正如陛下所言,我们联合王国派出兰瑟少校迎战,就在几日后的剑斗大会,那么这些野蛮人等着掉脑袋吧!”

    帕里特挑挑眉,炽庐原野大战的指挥官兰瑟?貌似是个小贵族,可怜的年轻人因为国王神志不清的一句话,即将断送生命。腐败的政府、蛀虫般的贵族子弟、自乱阵脚的宫务大臣齐聚一堂热闹非凡,这个国家真是烂透了啊,难怪欧特兰和北边蠢蠢欲动。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我们等着。”他和芬迪艾伦转身大步踏过地板,“砰”的一声门关上。

    米德咬牙切齿的转向卡夫:“这就是你让我带给我父亲的好消息?那野蛮人的血脏了我的丝绸外套!”

    议会再次炸了锅,场面无法控制,众人互相指责、谩骂、怒吼。有不少人责怪卡夫召集他们前来受辱于北方蛮人。米德第一个红着脸冲出大厅,各地代表和贵族大臣随之纷纷离开。

    “我真是受够了,一群窝囊废。”卡夫脸色铁青,低声咒骂。

    “卡夫阁下,沉不住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帕里特,监狱里的犯人还不够你管吗?”

    “兰瑟是谁?把安尔兰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上可靠吗?”索洛大法官皱着眉头,无论他怎么回忆,始终想不起兰瑟是谁。

    “索洛,你不关心战事就不要发出愚见了。他是国王陛下亲自挑选的勇士,你在质疑国王陛下吗?”帕里特嗤笑。索洛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说到国王,他们的目光转向帘子后面。侍女挑开帘子,他们得以一瞻圣容。

    只见国王陛下向卡夫俯下身:“北方使臣何时到啊?我想吃饭了。”

    希涅、布托亚和魁肩并肩挤在平民区狭窄的椅子上,她捂着耳朵躲避周围的噪音,极力控制着想要溜掉的欲望。魁看起来也不怎么舒服,不过他总是很虚弱。只有布托亚端正地坐着,光秃的头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精气神很足,兴致勃勃地享受着喧闹和炎热。

    她是被法师抓来的。

    “希涅,你们那的决斗也是这样吗?”

    “我们总共几百来号人,还决斗?就差往外抓人了。”希涅想起原来家里的会客厅,同时也是父亲裁决分歧和矛盾的地方,总归都是一些家长里短。

    “马上就是重头戏了。”法师咯咯地笑着,指了指下方的决斗场地说:“接下来是巨人芬迪艾伦和军人兰瑟的对决。”

    “兰瑟?”哦,备选一号。

    “唔,”法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希涅瞥向围栏内两位蓄势待发的选手,左边是那个年轻英俊的军官,他全副武装,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长剑,头盔放在一旁,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什么。看到右边,她皱了皱眉,哦,洛特族的老邻居森之巨人一族,那种蛮人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怎么会来到温蒂斯这种文明之地。这些蛮子不仅体型高大皮糙肉厚,更重要的是他们兼具灵活性,简直就是蛮力与速度的结合体。

    “我压芬迪艾伦,”希涅耸耸肩:“那些人是有多恨兰瑟,才会要他对抗芬迪艾伦,那巨人一屁股就能把他坐成肉饼。没想到我要看着他死,我还觉得他人不错嘞。”

    “我压兰瑟。”布托亚眨眨眼。

    “你老糊涂了吧?普通人能打败森之巨人?让食尸徒去还有些胜算。”希涅高兴地想,又要挣钱喽。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再来点赌注如何?”

    希涅听到魁倒吸一口气,哼哼唧唧地说:“永远不要和法师打赌。”

    “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赌的。”

    “据我所知,你似乎有一些私产?大约还剩两百多翡令。”

    “唉,你是要将我彻底剥削干净……我压上一百翡令。”

    “还要多久开始?”

    “等仆人将上一场留下来的血水擦干净就可以了。”

    “那还有点时间,我有点事情要办。”希涅站起身,在狭窄的走道上艰难挤来挤去,慢慢越走越远。

    “师傅,她去哪了?离我们太远会不会出事?”

    “哦,这不用担心,看样子她正往围栏那去,只要不出决斗场,食尸徒就不敢在我眼皮子下出现。”

    “喂,这里是准备区,观众区在上面。”一个士兵拦住希涅。

    “我知道,我找兰瑟少校。”希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终于挤出人海了。

    “你是什么人?”士兵上下打量她一番,穿着普通面料的衣服,一头狗啃似的金发,身边也没有侍女相伴,定不是什么贵族小姐。

    “我是他朋友,你能帮我进去和他说一声我有事找他,很急。”

    “去去去,”贵族和平民是朋友?真是异想天开,士兵不耐烦地用长矛刺向她:“快滚,还在这扰乱秩序就把你扔进监狱。”

    “你别拿这个戳我,很痛!”希涅一个飞踢,将士兵踢到地上,他捂着红肿的左脸,吓的连滚带爬跑开了。

    “你妈没和你说过用利器戳人很危险吗?会流血的!”希涅生气地说,顺便使劲踩了几下长矛。

    “外面什么动静?”铁门里传来声音。

    一个身着军装的魁梧男人拉开门,上下看了她一眼。

    “我找兰瑟。”

    “兰瑟,有个漂亮妞找你。”他往里大喊一声,转身走开。

    “希涅?你还是来了。”兰瑟已经带上了头盔,露出的眼睛流露出笑意。

    “我马上要上场了,长话短说吧。”

    希涅撇撇嘴,犹豫了一下。

    “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有礼貌也好心,所以我劝你放弃这次决斗吧,你会没命的。”

    兰瑟将手臂上的绷带缠紧,似乎毫不在意:“我知道他很强,但是我也不弱,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胜利属于谁?”

    “喂!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以你普通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战胜受到森林庇护的巨人一族,你看见他满身的黑色纹身了吗?那是古老的图腾,无论你怎么刺伤他,他都能在短时间恢复,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战胜的,除非五个甚至更多人一起上。”希涅一拳锤到他的铠甲上。

    “你被人陷害了懂不懂,怎么看都是有人想让你死,你有没有想过联合王国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派你对战?”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最强。”兰瑟微笑,看着希涅。

    希涅愣了一下。

    “而且,骑士的荣誉就是光荣的死去,我身后就是安尔兰,我不能退却,只要杀了他,联合王国又能多几年和平。我死了,至少显示出我们无畏不惧的精神,这种精神能激励无数士兵英勇作战。”

    “你!”本就萍水相逢,他执意如此,那么希涅没有再啰嗦的必要。

    “很难评,那我祝你成功。”

    “借你吉言。稍等!”兰瑟叫住她,他身穿铠甲行动不便,示意她去摸挂在墙上的外套口袋。

    一颗流光溢彩的紫色宝石躺在她手心上,状若鹅暖石,价值不菲。

    “面包钱。”他冲她笑了笑,希涅心中很不是滋味,人之将死,可惜了叹了口气,提起精神,拔腿就跑,哪里人多往那里蹿,她可没忘记自己打伤了士兵,快跑快跑,她不想进监狱!

    “抓住那个金头发的女人。”身后传来怒吼。肿着脸的士兵带着一对人气势汹汹的赶来。

    看着希涅逃窜的身影,兰瑟伸出手拦住卫兵说:“算了,让她走。”

    希涅气喘吁吁地跑回法师身边,途中因为撞到人挨了不少谩骂。

    “哦,看样子不顺利呢。”法师撇了她一眼。

    “有荣誉感的倔驴一头,布托亚,我赢定了。”希涅晃晃手指头,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随着兰瑟的出场,尖叫和欢呼犹如潮水般袭来,整个观赛区都沸腾了。

    “上啊,兰瑟,杀了那个崽种!”

    “给北方人一点颜色瞧瞧!”

    “杀了那蛮子!”

    贵族区的卢瓦斯元帅阴沉着脸,质问身旁的卡夫。

    “无论怎么拖延时间,安尔兰一战都不可避免。本来随便选一个替死鬼就可以,而因为你们内阁的愚蠢决定,我最杰出的部下将毫无价值的牺牲。他应该光荣的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肉眼可见差异的决斗上!”

    “注意你的言辞,元帅大人。”卡夫冷冷地回答:“很遗憾,这次是陛下亲自挑选的人,而且兰瑟少校是代表联合王国,和北方使者进行一场伟大的对决,怎么能叫毫无意义的牺牲呢?”

    兰瑟站在芬迪艾伦对面的位置上,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瞪回来,那双眼睛平静而冷酷,似乎当他根本不存在,脸上充满讥讽的意味。

    “兰瑟少校对战巨人芬迪艾伦!开始!”

    芬迪艾伦的第一剑就让他踉跄后退,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差点击碎他的手腕。芬迪艾伦第二剑紧接着挥来,知道对方会大开大合的挥剑,但这一击仍旧无可防备,兰瑟只能防御。见他蹒跚后退,场上观众同时倒抽一口气。

    这算不上好开头,糟糕的情况还在继续。

    芬迪艾伦暴风雨般的攻击来势汹汹,巨大的长剑凶残地舞动,一波波毫无间断的攻击向兰瑟袭来,他的块头和速度都远超兰瑟的预料,即使兰瑟运用高超的技巧抓住他露出破绽的间隙,给他造成伤害,大块头嘶吼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毫不疲倦。

    兰瑟连连后退,他的双腿逐渐迟缓,汗水浸满额头,他能看清对手的每一个招数,却无能为力,芬迪艾伦有无数失误的机会,但他不能。他不断格挡、闪避,长剑上传来的震动令他十指发麻。

    看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凝神屏气,他们的勇士节节败退处于下风。

    这样不是办法,身体快到极限了,而芬迪艾伦体力却丝毫不减,这就是神秘的魔法作用吗?兰瑟吐出一口鲜血,一个下滑,避开大块头的挥劈,滚到角斗场的边缘,和对手拉开距离。

    “来啊,南方人,想丢盔弃甲的逃跑了吗?”芬迪艾伦狂妄的嘶吼着。

    “说对一半。”兰瑟站起身,摘下头盔扔到一旁的沙地上,接着他飞快卸下盔甲,顿时觉得一身轻。

    “哈哈,这就对了,勇士不必躲在盔甲后面。”芬迪艾伦大笑。

    兰瑟扭动着酸痛的肩膀,长舒一口气,天真红啊。

    他并拢双脚,左手放在腰后,长剑竖在身体右侧,他沾满鲜血和泥土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吧大块头,让你见识一下失传已久的维克多兰剑法。”

    芬迪艾伦来势更猛,向挥舞镰刀一样左劈右劈,兰瑟低身一闪,身影如风贴着芬迪艾伦的左腰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兰瑟的长剑刺出,深深插进芬迪艾伦的肋骨之间,他抓住这个机会,放开长剑飞身一跃,跳到巨人的肩膀上,一招十字绞死死勒住对手的脖子。

    芬迪艾伦疼的呲牙咧嘴,仿佛带了一狰狞的面具,他脸色越来越青,眼珠开始向上翻。兰瑟咬牙坚持,直到感觉不到胳膊下脉搏的跳动。他松开胳膊,翻身而下,站在地上弯腰喘气,大块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观众席上重新爆发出一阵欢呼,人群沸腾。

    “胜利!我们取得了胜利!”

    “安尔兰和平了!”

    “兰瑟!兰瑟!兰瑟!”

    兰瑟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勉强伸出手向看台挥挥。突然,一股巨大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缓缓低头,右胸被一把长剑贯穿,鲜血从伤口流出。

    “你就是这么轻视北方战士的吗?森林之主保佑我。”芬迪艾伦全身黑色图腾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的身上已经看不见伤口了,他拔出长刀,兰瑟轰的倒在地上。

    “我赢了。给钱。”希涅伸出手,开心的说。

    “哦,那我不同意。兰瑟作为普通人已经值得尊重了,但是,既然是决斗,就要讲究公平嘛。”法师在宽大的袖子地下活动手指,摆出奇怪的姿势:“让我给我们的勇士一点赐福吧。”

    布托亚的额头渗出汗水。

    希涅感觉不对劲,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使用魔法!你作弊!”

    “我没有啊,”法师眨眨眼很无辜地说到:“芬迪艾伦有森林之主的保佑,那我也保佑我们的勇士没问题吧。”

    倒在地上的兰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流动,从躯干到四肢都无比畅通。胸口上的伤口竟然开始慢慢愈合,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这是他将死的幻觉吗?

    他站起身,重新摆好姿势,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仿佛能看见拂过脸颊的微风的痕迹,他的血液沸腾着、叫嚣着!挥出的每一剑都势若雷霆,巨人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都缓慢犹如八十老头。他使出凌冽的招式,将芬迪艾伦逼的连连后退,巨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愈合的速度渐渐赶不上新增的速度。

    最终,一剑封喉,鲜血喷涌而出,巨人倒地。

    “这次不会给你诈骗的机会了。”兰瑟走上前,长剑猛然向下,贯穿了芬迪艾伦的心脏。

    “兰瑟胜!”裁判大喊,两侧号角吹响,苍劲浑厚的声音直冲天穹,人群排山倒海般欢呼,他赢了,他将长剑插在芬迪艾伦的身旁,犹如为战士竖起墓碑。

    联合王国的兰瑟少校战胜了北方森之巨人一族的芬迪艾伦,这一消息将传遍拉赫大陆的每个角落,联合王国的新英雄在万众瞩目中诞生了。

    道贺者涌来,围在兰瑟身边称赞着他的英勇。医师赶来为他包扎伤口。

    卢瓦斯元帅不知道什么时候激动跑下来,他兴奋的拥抱他的爱徒。

    “孩子!跟我来,国王陛下要亲自祝贺你。”

    观众席上,这次轮到法师伸出手:“希涅,我赢了。”

    “你,作弊了!”希涅生气地交出一百翡令。

    “咯咯咯,”法师笑着说:“愿赌服输。”他此刻眼底深青,面颊凹陷,仿佛是他和芬迪艾伦打了一架。

    “我早说过,”魁摇摇头:“永远不要和法师打赌。”

    卢瓦丝元帅慈爱的搂着兰瑟的肩膀,朝人群微笑。每个人都挤过来想和兰瑟握手,卫兵拦着热情的观众,一路护送他们走向皇室包厢。

    储君西格瓦格率先站起来鼓掌,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兴奋的喊道:“勇士!天才!你是我的英雄。”阳光照耀在他华贵白色礼服的黄金纽扣上,光芒一路流转停在靴子上的紫宝石上。西格瓦格高兴的抓住兰瑟的胳膊摇晃,牵动到伤口,兰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你是我们国家的英雄,你战胜了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相比之下,二王子埃格伯特穿着简单低调,几乎不像个王子。他不动神色拿开他哥哥的手,轻轻拍了拍兰瑟的肩膀,站在高台上,向下俯视着他说到:“你值得受到丰厚的嘉奖。”

    兰瑟不得不承认,埃格伯特比他哥哥更有望着风范,但这几年他却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丝毫没有僭越之意。

    塔林大公爵唯一的孩子——芙恩公主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西格瓦格,脸上挂着难以察觉的轻蔑微笑,她的目光停留在兰瑟身上,眼底藏着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她两根尊贵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拍打,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应景掌声。她高抬着下巴,似乎被她注视都是一个极高的荣誉。

    兰瑟单膝跪在联合王国至高王——哈勃恩特四世面前。国王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松弛的嘴唇时不时呲出白沫,流过下巴,把高领华服弄得湿乎乎的。

    “陛下。”卡夫在一旁轻声提醒:“人来了。”

    国王猛地抬起头,撑开耷拉的眼皮,浑浊的眼珠盯着面前的兰瑟。

    “陛下,这位是……”

    “兰瑟!吾儿!”国王发出响亮的声音,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兰瑟极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和良好的礼仪。老白痴错把他认成儿子了,这种事时常发生,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呃,陛下,这位是……”卡夫尴尬地直搓手。

    国王陛下毫无预兆地站起身,热情压在兰瑟身上,王冠差点滑落掉到他的头上。卡夫无声地张大嘴,两位王子目瞪口呆。

    “吾儿!”国王激动地留下泪水:“我很高心你回来了,我死以后,西格瓦格需要你的帮助,他太弱了,但是王冠却如此沉重!小心埃格伯特,你要当王。”他趴在兰瑟肩膀上呜呜哭泣。

    两位王子面面相觑,神色古怪。芙恩嗤之以鼻,没毫不掩饰对未来公公的不屑。

    兰瑟还能怎么办?生硬地拍拍国王肥胖而汗淋淋的后背,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白痴推回去,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哦,天啊。”瘦弱的王后扶额晕了过去,包厢里瞬间乱成一团。

    兰瑟在皇权下半蹲着,荣誉勋章的金丝拂过他血腥泥泞的胸膛,他慢慢抬起头,和国王的视线碰撞,微微扬起嘴角,亦如二十多年前巡视郡县,那位美丽的少女在皇家仪仗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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