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世界边缘的慢慢长路艰辛无比。一路上不断出现被冻得僵硬的尸体,气温越来越低,就连弗洛奇都换上了长衣长裤。

    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追兵,布托亚让大家横渡大河,沿着峡谷穿行。

    他们已经跋涉了一个多月。希涅额前长长的头发被别在耳后,兰瑟光洁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渣。

    希涅开始无比怀念无边无尽的平原,至少不用神经紧绷地盯着脚下的每块岩石、每片灌木丛、每个小山丘。担心突然跳出几个敌人。

    马匹走在破碎的古道上,大家都累到一言不发。

    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阴风卷动树枝四处拍打,一道闪电划破天穹,滚滚雷霆席卷大地,暴雨扑面而来。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将每个人都打湿,大颗大颗雨点像抛出的石子一样砸在希涅的头上、手上、腿上,带来阵阵疼痛。

    大雨的雾气让眼前一片雾蒙蒙,希涅早已浑身湿透,防水外套根本不管用,更糟糕的是,雨水冰凉刺骨,再淋下去,她今晚可能一睡不起。

    “还有多久才到啊。”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阴沉的天空。

    “你不能做点什么吗?布托亚。”

    “做点什么?”法师吼回来,雨水如柱流下他的脸颊,“你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到?我这把岁数了到荒郊野岭受这罪,我本来可以舒舒服服躺在我的图书馆里。希涅,我建议把埋怨和不满藏在心里,伟大的领袖必须分担部下的痛苦,这样才能赢得尊重。”

    “见鬼去,我才不是什么领袖。”希涅压低声音嘟囔一句。

    “久违的大雨,刚好当作洗澡了,在军队时我们喜欢在雨中举办摔跤比赛。淋湿全身的感觉真的很好。”兰瑟骑马经过她的身边,他脱掉了防水外套,丢到她的头上,似乎毫不在意雨水打湿全身。

    这是绅士礼仪的一部分,兰瑟心想。

    “雨中摔跤?真是一个野蛮的习俗。”她裹紧身上的外套。

    “希涅,你必须现实一些,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太阳。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般养尊处优的一面?”魁嘲讽地说。

    “该死的臭小子。”她低声自语。

    “你现在看不惯我,但是打架受伤后你会和很高兴身边有我。”魁坐在嘎吱作响的马车里,他的皮肤更白了,似乎马上就要回归尸体状态。

    希涅瞪了他一眼。

    “她吓不倒我,”魁缩缩脖子:“女人的性情总是难以捉摸,保持沉默是良计。”

    似乎只有弗洛奇比她惨,小家伙没了之前的神奇,甚至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安静地趴在木板上,闪电亮一下啊,他抖一下,雷声响起一下,他抖一下,脸色和魁一样惨白。

    兰瑟策马来到希涅旁边:“希望我能帮你挡一点风。”

    “谢谢。”屁用没有,希涅尴尬又无语。

    这也是绅士教育的一部分。

    “你的家乡不怎么下雨是吗?”

    “嗯,那里阳光常照。”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空气仍然极为潮湿,太阳冲破云层,射出淡粉色的光线。

    法师晃了晃手指,众人身上顿时清爽如初。

    弗洛奇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欢呼:“我再次惊叹于魔法的伟大!”

    “这个我是真的想学。”希涅感慨。

    他们来到河谷边。

    河水犹如千万匹奔腾的野马,雪白的浪花席卷向上,惊天动地,空谷传响。

    兰瑟谨慎走到河谷边缘,从峭壁下看了一眼,下面是近乎垂直的参差悬崖。

    希涅只是看了一眼就从河谷边退了回来。“这就是河吗?”

    “你家乡没有河?”兰瑟吃惊地回头。

    “没有,那里有连绵的草地和岸边一望无际的大海。除了北边是大海,三面都被群山环绕,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

    “似乎挺无聊,你肯定都待腻了吧。”

    “不会,我宁愿待在那里一辈子。”

    “那现在为什么出来了。”

    “因为那里只剩下一片灰烬,待在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不关你的事。”

    “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朋友?”希涅嘲弄一笑,越过他走向坐骑。

    “你是不是朋友太多,以至于不想多交一个?”兰瑟看向她。

    希涅停下脚步,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他:“我的朋友都死了。”

    “我愿意冒这个险。你呢?”

    “随你。”希涅笑笑。

    “伙伴们!打起精神,度过这条大河,我们就能到塔尼亚了!”布托亚兴奋地高呼。

    “我带领大家穿越大平原,来到了奥索河,一次都没有迷路!”弗洛奇面朝大家炫耀:“有时天空灰暗,星辰都失去了光辉,但我依然带领大家正确地前行着,机智地躲过追兵。真是为难我了,高处不胜寒啊。”

    “穿越奥索河以后就进入旧帝国地界了,即使帝国已经毁灭,但那里仍然栖息着无数亡灵,见到什么都不足为奇,对了,希涅兰瑟,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做好战斗准备吧,那里的亡灵对于外来者可不是很友好。”布托亚用袖子擦拭法杖。

    “你不能出手?”希涅问道。

    “哦,必要时刻当然。最好还是不要碰上,我年纪一把了……”布托亚叹了口气。

    “什么是亡灵?”希涅问道。

    “旧帝国结界内的一种生物,外表和普通人无差别,过去死去的人,如果怨念很深,就会变成亡灵,一般的攻击杀不死他们的。”

    我倒是有几个鬼灵朋友,一字之差,天差万别,希涅心想。

    大家平安度过奥索河,踏入了旧帝国结界内。

    “布托亚,和我们讲讲旧帝国吧。”兰瑟提议。

    “我想,关于旧帝国魁比我更专业,还是魁来和大家说说吧。”

    “哦,旧帝国,一个野蛮的地方。”魁无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继续说道:“旧帝国曾经也是一个繁荣的国家,由我师傅的师傅——伟大先知布拉德斯和至高王一起治理,先知和至高王死后帝国逐渐分离,各种势力互相仇视,几乎全民皆兵,最多的时候同时有十二位国王。直到原石出现,强大的力量将整个旧帝国摧毁,少数幸存者逃到拉赫大陆,建立起新的王国,南方诸国合并成立神圣联合王国,北边大小部落现在也被贝斯奥德统一,海的另一边则是欧特兰王国。”

    “原石果真强大。”兰瑟有所思考。

    “是的孩子,找到原石我们就能和卡维尔分庭抗礼了。”

    周围的景色和结界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荒凉了许多。

    “停下!”走在前面开路的兰瑟猛地勒马,跳下马鞍,地上满是荆棘,若马匹踏入这里,腿就废了。

    “哦不,我可不要弃马走路,我会累死在半路的。”魁哀嚎着。

    “下来吧魁,我不会让你死在半路的。虽然你很笨,却是我唯一的弟子。”布托亚把魁扯下马。

    “请留步!”一声巨响。

    希涅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大个子,站在荆棘丛中,长发随风摇摆,他笑容灿烂友好。

    “我是库尔特皇帝的大将军费利德!请问诸位身份。”

    “费利德,死了快三百年的将军,是一位杰出的战士,但同时是疯王最忠心的仆从。”魁低声说到。

    “库尔特?听说他早已失去了理智。”布托亚大声回应。

    “一派胡言!敌国意图瓦解我国的阴谋。”费利德脸色一变,愤怒地大吼。

    “让我们过去!”布托亚立起法杖,狠狠往地上一敲。

    “留下那个魔鬼的孩子,清洗肮脏的血脉是我等职责。”

    “死人还会做梦。谁教你这么做的?难道说亡灵一族已经和卡维尔同流合污了?”布托亚冷哼。

    “宵小之辈卡维尔我等怎会放在心上,只是他答应打破圣神箴言让我等复活,那我等如何拒绝?”

    费利德挥挥手,众人手边的灌木丛全都哗啦啦地响动,手持盾牌,全身武装的士兵现身,密密麻麻,把法师一众团团围住,几百人有余。

    “希涅。”兰瑟抽出长剑,“你左边,我右边。”

    “好。”希涅低声回应。

    “你们不要动,到我身后去。”

    希涅愣了一下,这老头子愿意出手了?

    “费利德,我给你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否则,我发誓将会把亡灵一族全部打入混沌,让你们反复尝试被黑暗吞噬的痛苦。”布托亚走上前,严肃地看着费利德。

    “布托亚,你曾今确实很厉害,至少有段时光是属于你的荣耀。但是自从卡维尔打破神圣箴言,获得来自异界的帮助,你就连他一根手指头也不如了。我说的没错吧,否则你怎么会踏入这场危险的旅途。”费利德举起长剑:“我们也只是做出正确的选择。”

    “亡灵一族都是没有骨气义气的家伙。”布托亚气的直咬牙。“你们曾经宣誓效忠我的师傅。”

    “没错,但是先知已经死了,契约失效。”

    希涅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陌生又熟悉,灵敏至极的弗洛奇同样也感受到了,一下扑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过来。”希涅一把拽过兰瑟,“不要乱动。”

    空气骤然升温,似乎是锻刀炉里的热流。离他们最近的士兵就像融化一般,脸庞慢慢塌下去,然后身体炸裂,无数块血肉四处飞溅,甚至没有时间尖叫逃跑。

    这是兰瑟第一次见到魔法,他惊的说不出话来。

    “是火元素。”费利德眯了眯眼睛,丝毫不慌,“往后拉开距离,弓箭手射箭!往他身后的人瞄准。”

    “跑!”布托亚大喊,他周身的空气还在闪,甚至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他慢慢高举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眼神逐渐失去焦距,变成一片黑色。

    跑?往哪跑,他们四面八方都被敌人包围。无数箭矢像暴雨一般又密又猛,希涅和兰瑟只能硬着头皮尽可能击开箭矢。

    大地、山谷都在颤抖、在摇晃,土块沙砾飞在半空中,随着一声巨响,一颗大树断裂。布托亚脸上青脉爆突,他艰难的举起手,空气中卷起无数尘埃、石子、树叶、木枝,空中的箭矢全部被卷风吸在中心,一个可怕的箭矢卷风席卷大地。

    魁、希涅、兰瑟相拥在一起,紧闭双眼,耳边是狂风呼啸和隐约的惨叫声,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听不到。希涅听到自己惊慌而急促的呼吸声,脑袋阵阵充血。

    然后一切平静下来,除了他们,周围见不到立起来的身影,破碎的血块和器官满地都是,血水流淌在他们脚下,肉块粘在衣服上、脸上,黏糊糊的还带有一股腥臭味。

    布托亚倒在血泊之中,虚弱的喘着粗气,抽出的眼皮地下翻着白眼。

    “法师,你受伤了吗?”兰瑟在眩晕中艰难起身,跑过去扶起法师。

    法师嘴皮抽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事,但是很虚弱,这是使用魔法的反噬。师傅现在比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还要脆弱,照顾不当可能会失去生命。”魁哆哆嗦嗦地放开希涅,强撑着身体走到法师身旁,从袍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喂他吃下去。

    “第一法师布托亚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法师了。”弗洛奇站起身,心中暗想。“当所有势力回归均衡,王就会被无数战争托举登基。这片土地需要新的权利秩序。”

    他们没了马,还要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病人,关键是他们的团队失去了大脑,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去哪里,什么都不知道,希涅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迷茫的绝望。

    兰瑟把法师背在背上,扭头问弗洛奇:“这附近有旅馆吗?或者说,能暂时歇脚的地方吗?”

    “有,北面群上处很多山谷,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山洞,我想我们可以去那里暂时歇脚。”

    “等一下,要是亡灵又来袭击我们怎么办啊。”魁害怕的拉着希涅的衣角。

    “你不也是法师吗!”希涅瞪了他一眼。

    “我我我、只是学徒,书都还没有背完……”

    “他们死了这么多,短期内应该找不到我们,如果找到,”兰瑟咬牙坚定的说:“那就来多少,杀多少,我们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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