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两人一言不发,只听见车轮滚动声音与马夫赶车的吆喝。

    冷冷的指腹细细磨砂着已经碎成两半的玉佩,这玉佩触手生温、手感温润,仅仅是握在手中便觉质地醇粹。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块玉佩一直都是陆承谨最中意的配饰,常年都会陪在腰间。

    曾今,她得知这块玉佩寓意“双喜”,是情人定情之物,祈求幸福美好之意便醋意大发。又因陆承谨不让她碰这块玉佩,她便和他大吵大闹,毕竟她才是和他有婚约之人,那次之后这块玉佩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还以为是因为陆承谨对她十分在意,所以不再佩戴那块双鱼玉佩。

    但如今,这块带着血迹的玉佩莫名其妙出现在苏家夫妇的院子,还被掩入泥土里,难道真是太子杀了苏家夫妇吗?不可能!冷冷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她对陆承谨的了解,他想要杀人绝不会废这些功夫,更何况他没有杀苏家夫妇的理由,因为苏家夫妇可以作为污蔑自己身份的证人,他便可以借此机会与她顺理成章解除婚约,与秦盈盈相守。

    那不是他,他钟爱的玉佩又为何出现在现场?难不成是有人故意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苏家夫妇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又为何要用这种复杂隐秘的手段对付他们?

    太多疑问在冷冷脑子里接二连三的蹦出来,却没有丝毫头绪,但这件事的走向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超出了冷冷预想的范围,

    冷迟见冷冷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手指不断摩擦玉佩,想必此次心中已经一团乱麻。随即,他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小颗纸皮包裹的酥糖递到冷冷面前。

    冷冷看了看面前白皙大手里躺着的一颗小酥糖,又见冷迟对他点头示意她接下,她才慢悠悠拿起这块包裹严实精致酥糖,对冷迟扯开一个勉强的笑容。

    “谢谢哥哥。”冷迟揭开糖纸,将酥糖放入口中,这口酥糖随即在口中崩解融化,口感既有说不出的特殊绵密,又撒发着麦芽的香气。“这颗糖?”

    见冷冷疑惑,冷迟解释道“如何?是不是没有吃过?这可是西州独有的麦酥糖。前两日秦舒和从西州游医而归,我与太子一行为他接风洗尘,他便赠予我们每人一包酥糖,我尝着味道不错便随身带了几颗。”

    冷冷唏嘘,如今这么和谐的几个人,十年之后竟会兵戈相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复杂多变,帝皇官家之间更是波诡云谲。

    “秦舒和便是秦盈盈的哥哥?他不是一直是太子的御用医师,太子怎会准许他独自去游学”

    “是。”冷迟回复冷冷“你不是一直倾慕于太子殿下,怎会不知他是个敬贤礼士之人,必不会将舒和强留身侧,如今游医回来,舒和与西州巫医学了不少解毒秘方。”

    “解毒秘方?”冷冷蹙眉,苏家夫妇也是死于西州毒蟒帮独门的烈焰,恰巧前两日秦舒和就从西州回来了?难道其中有什么联系?

    突然马车停顿,只听马夫吆喝“大人、小姐,到了。”

    冷冷在冷迟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只见自己身处荒林之中,冬风飒飒,吹动了树上苟延残喘的了了枯叶。

    “这是哪里?”冷冷紧了紧斗篷,山上的似乎比山下低了不少。

    “是苏家夫妇所葬之处。”

    无需她提任何要求,冷迟总能猜透她心中所想之事。冷迟知晓,冷冷虽表面不显露内心的情感,不代表心里便不再记挂,陆和西伸手伤了冷冷的事情他第一时间便知晓了,但他知道冷冷查明苏家夫妇的事情不仅是为了还自己的清白,还有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冷冷叹气而笑,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兄妹之间,何须多言。”冷迟隔着斗篷牵起冷冷的手臂,将她带至坟前。

    简单的两个小土包,周边的杂草清理的很干净,两边插着白幡,两块简单的木牌上分别写着“慈母周晗娣之墓,慈父苏子慕之墓。”碑前摆了简单的贡品和焚烧纸钱的铜炉,这一切不用说都是冷迟安排的,他总是如此默默做的如此周到,前世他也对她这个半道妹妹默默照顾,却从不向她讨要什么。

    冷冷跪下,认认真真的扣了三个响头,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内心坚定了查明真想的决心。

    贫贱人家的孩子总是对自己的双亲情感复杂,生前她憎恨父亲赌博的恶习,会烦闷母亲敏感脆弱的情绪,会恨自己的出生不公,但每每他们将破败的几间草屋最好的一件留给她时,每当菜里面最好的那块肉夹给她时,所有恨意和愤懑都土崩瓦解。

    冷冷的感情是复杂的,自她回到首辅后从未想要再来看他们,只是逢年过节差人送些吃穿用度,如今真正天人两隔,心中的酸痛无以言说。

    “咻!”一支冷箭从冷冷眼前飞速穿过,狠狠扎进了前方的树干。

    “小心!!”冷冷被冷迟一把拽开,若不是冷迟眼疾手快,此刻这只箭便插入了冷冷的脑袋。

    “快走!!”冷迟拽着冷冷迅速逃入往马车之内。

    突然,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从四面八方的林中蹿出,朝着他们急速奔来。马夫见状狠狠抽了一鞭子马,马儿痛苦的嘶吼一声后开始狂奔。此时无数利剑朝着马车射来,一支利剑从马车车窗传扬而过,冷迟环抱住冷冷,伏下身子将冷冷护在身下,若不是车壁坚固,此刻两人便成为筛子了。

    马儿带着马车奔跑,渐渐体力不支,后面跟的杀手显然身手不凡,轻功了得,一路紧紧跟着马车,眼下越逼越近,,原本死命驾车的马夫见状吓得不轻,立马砍断牵引绳,自己见机跳上马背,先行逃跑了。

    被砍断牵引绳的马车,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失去方向,猛然撞击在旁边的树干上,冷迟抱着冷冷被冲击出马车,滚在地上。却一刻不敢耽搁迅速爬起,往密林深处逃亡。

    只是冷冷手无缚鸡之力,很快便体力不支,二人被黑衣人团团围住。冷冷一时恐慌,没想到自己重来一世还是白来,这么快就要葬身荒山了,那一箭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只是拖累了冷迟,又是她拖累冷迟,她不甘心。

    眼见圈子越围越紧,平复了因奔跑而乱跳的心跳,冷冷挡在了冷迟前面,双手抱拳道“各位大侠,如此劳师动众竟是只为了取小女子的一个性命?”见黑衣人不为所动,冷冷继续道“只要放了我哥哥,随大侠们处置!”

    冷迟见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娇小身躯,毅然决然挡在自己的身前心中难以言说的感动,没想到生死关头她竟愿意挺身而出。

    “哼!动手!”领头黑衣人轻蔑一笑,并没有理会冷冷的话语,一时间所有黑衣人一涌而上。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劈头盖脸朝着冷冷砍来,冷冷吓得全身僵直,眼见便要丧命于刀下,害怕的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睁开眼便看到一把软剑缠着大刀甩出去,将涌上来的黑人击倒。

    冷迟迅速牵住冷冷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把软剑他在手中或柔或刚,与黑人的刀剑撞击出火花,冷迟的白衣飘逸,一手牵着冷冷一手拿着软剑与黑衣人厮杀一边后退,始终确保冷冷一侧不暴露于黑衣人攻击之内。

    以一抵众总是过于吃力,很快冷迟的便被黑衣人砍伤胸口和手臂,红色血液渗透白衣显得格外扎眼。只是身后还有需要保护之人,他不能败下阵来,最终是蓄足内力,猛然一击将所有黑衣人击杀。

    冷迟再也站不住了,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鲜血还在往外渗透,猛然胸口一震,吐出一口鲜血。

    “哥哥!哥哥!”冷冷焦急的扶住冷迟,吓得眼泪直流,声音颤抖“哥哥,你没事吧!”

    冷迟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冷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没事。”只是眼前之人愈加模糊,最终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哥哥...哥哥....”

    已是子时,首辅府仍是灯火通明,冷迟已经处理好伤口,安静的躺在床上,周边围着医师还有冷家父母。现行逃跑的马夫还算是有些良心,来首辅府报了信,不然冷冷和冷迟便要冻死荒野了。

    “大人、夫人,今夜若是没发热便无事了,只是令郎许是前段时间便受过内伤,所以此次才会如此严重。待令郎醒来还需叮嘱令郎多加休息,外伤按时换药,内伤需用补药调理。”老医师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身边的小知,便向冷家父母作揖告辞。

    “有劳。”两人点头回礼,便差人送走了老医师。

    “爹、娘,哥哥是因为我....”冷冷声音弱弱的,既是担心也是心虚。

    “这是他做哥哥的责任。”兰若枝双手捧住冷冷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安慰,“医师也说了并无大碍,若是真愧疚,便替爹娘好好照顾迟儿吧。”

    冷斯礼也随即点点头,“冷儿,你也受到惊吓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爹、娘,你们放心休息,我要看着哥哥醒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冷冷感激的打包票。原本自己便一直跟着姑母住在宫内,想来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感情不会多深,只是没想到经此一事便知他们对自己从未有什么偏见,把他放在与冷迟一样的位置上。心里有一处地方好像在慢慢融化。

    “好,娘相信你。夜里寒冷,千万别冻着。我和你爹爹先回房休息。”兰若枝便牵着冷斯礼出了冷迟的房间。

    “小知,你去把药煎好,记得用炭火温着,再去找人熬一碗清淡的粥,也温着。”

    “是”

    小知接到安排后便退下了,一时间房间顿时空旷起来,静谧的仿若听到房内炭火的燃烧的声音,整个房间被几盆炭火映照的暖烘烘的,冷冷坐到床侧,看着眼前安静躺着的冷迟,呼吸很均匀又很轻,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他的面容俊美柔和。

    因为刚包扎完伤口便于管擦伤口是否渗血,医师便没有给冷迟穿裘衣,未被完全盖实的被子之下露出一角肌肉紧实但又骨骼分明的肩膀,冷冷见状便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将他紧紧裹住。

    “水...水...”许是房内炭火烘的房间干燥,冷迟便觉得燥热口干。

    “哥哥,你醒了?!”冷冷惊喜,“什么?水?好好好。”冷冷立马跑到桌子旁边拎起茶壶和水杯又奔回床侧,使出浑身力气避开冷迟的伤口将他扶起。

    却没承想被子从冷迟肩膀滑落,他整个上半身暴露无余,只见白色绷带缠绕下是一具既白皙又肌肉紧致,精瘦但不单薄的躯体。

    原本已在倒水的冷冷手下一滞,确实被冷迟的身材所惊艳,一不小心茶水便溢出了。“啊”温水到了腿上,冷冷迅速回神。长这么大她除了偷看过李承谨的身躯,还未见过其他男人的身体,只不过她只是被冷迟所惊艳,并无其他情绪。

    冷迟瞬间清醒,忍着扯痛伤口的风险,伸手立马将被子护住暴露的身躯,面庞和耳朵早已绯红,内心早已羞愤不已,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失礼之事,根本不敢直视冷冷,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不敢看眼前之人,只想回避她,找个缝隙钻入。

    见冷冷端着茶杯要喂他,他立马自己接过一饮而尽,蹙眉低眼看着被子道“我已经没事了,天色已晚,你...你....你早些休息。让小知来照顾我就行。”

    冷冷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楞楞地接过茶杯,放在床边小凳上,见冷迟既已清醒想来便无大碍了,“那...哥哥你好好休息。”说罢便起身退出了房间,还不忘将门关好。

    见冷冷离开,冷迟松了口气,自己从小都是男侍照顾起居,还从未被女子看过,尽管是自己的妹妹,仍觉羞愤尴尬,何况这个妹妹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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