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随着声声鸡鸣交替,晨钟响起,苏醒后的长安城重展生机。

    清幽雅致的小院落,晨曦洒进闺房窗棂,一景一物渐次明朗起来。

    拔步床上的少女细长好看的水湾眉蹙起,羽睫微微颤动,额间香汗流湿枕巾,小手不安分绞着绣衾,忽而挣扎了下,唇齿间溢出一句轻咛。

    “殿下…不要…”

    “不要…求你…景川哥哥…”

    她紧咬下唇,桃面含羞,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或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

    唐嘉月想到这点,心头涌上绝望,要她亲口说出要做太子殿下的金丝雀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太子冷情冷欲,从不近女色,弱冠之年尚未娶妻,最厌恶旁人妩媚作态,据说因此不知处死了多少爬床婢子。

    滴血的匕首背在身后,又是一副风光霁月君子貌,可那双形状绝美的桃花眼分明看什么都冷冰冰的,漾不起波澜。

    他行事狠辣,杀人滴水不漏,对付她就像拧死一只蚂蚱。

    只怕即便她丢开脸面和尊严,也得不到唐家一族的赦免。

    何况太子明确表示对她没有兴趣,他们之间的关系仅到此为止。

    可她别无选择,因她是迄今唯一能近他身侧的女子,她这里定有他想得到的东西,在困境中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是人的本能,无可厚非。

    阿父青年时为漠北边防操劳过度,早生满头华发,她还没守在身旁好好孝敬他,哥哥年前封将,正是风华正茂,还有她的从妹,今年才十三岁啊,她不能眼睁睁看她沦为官妓。

    此刻天已彻亮,灰蒙蒙的云雾层层积聚,想来应是风雨将至,皇城守备森严,未得储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垂首安静跪在书房前。

    “唐小姐,太子殿下没功夫见您,请回罢。”

    她摇头,“烦劳公公再帮我通报一声,罪臣之女唐氏只要殿下一句话就好,今后绝不再纠缠。”

    哪有什么抽不出的空闲,不过对她无所谓罢了。

    内侍望着眼前哀婉多娇的美人,不忍叹气,“唐小姐何苦呢,太子殿下若真想见您,哪里舍得让您跪这许久时辰?皇城就要变天了,地上凉,还是您的身体要紧。”

    是啊,太子殿下若在意她分毫,怎舍得看她风吹雨淋?连他底下的宫人都知道心疼她,这薄情寡义的狗太子愣是理也不理一下。

    她从前瞎了眼才会痴恋他,还舍身替他挡箭。

    呸。

    半个时辰后,一身明黄蟒龙袍的男子终于踏下台基,敷衍给出回应,“唐姑娘,求人要拿出求人的诚意来。”

    “孤的东宫不留闲人,姑娘这等柔弱女子有何用处?”

    有何用处…倘若两年前他问起,她则坦率答道,臣女愿做殿下手中刃,铲异己,除奸凶,护国邦之太平,然,如今既为罪眷的她还有何用处?

    少女紧闭的双眼睁开,扬起下巴,眶中晶莹泪珠将垂。

    “只要殿下肯救臣女父兄性命,臣女愿侍奉殿下左右,为妾为侍也好,为奴为婢也罢,全凭殿下处置。”

    她几乎是用尽力气吐出那几个屈辱得令人无地自容的字语,额头径直往红砖上磕。

    男子沉稳的大掌阻下她的动作,反将她按向自己怀中。

    字字凛厉砸向她耳畔,“唐嘉月,谁教你自轻自贱。”

    他责她轻贱?真可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什么资格责怪一个为家族谋生的女子轻贱?

    “臣女真的走投无路才来求殿下的,殿下心慈,帮帮臣女罢,如果连太子哥哥都不要月儿的话,月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少女柔美的声音似小燕呢喃,婉转悦耳,又似山涧缓流,清甜得令人心醉。

    她心跳得依然很厉害,像只受惊的猫咪,努力讨好伸出小爪子,抓挠他的心肝。

    “孤允了。”

    伏在怀里的小花猫被他拦腰抱起,抵在里间圈椅上。

    少女一声惊呼,环佩与宫铃相撞激起玲珑脆音。

    珠钗坠地,栗色波浪卷发流散开。

    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发丝,额头,鼻尖,两颊,最终停留在一抹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唇上。

    “殿下你—唔。”

    男人似是被她这副好欺负的模样勾动了征服欲,向来淡漠的眉眼难得染上温柔,扣住她的脑袋唤得缱绻,“…阿樱…月儿…”

    月儿是她的闺名,除了父兄和未来夫君才有资格这样叫她,没想到这人居然理所当然,熟稔得很。

    但阿樱…阿樱是谁?

    窗外泠泠雨打芭蕉声,她思绪纷乱,来不及深究他话里深意,冰凉的指顺颈探进她衣物里,鹅黄对襟小衫褪至腋下。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莹润似雪的肌肤绽开朵朵红梅,少女眼尾沾媚,迷蒙的小脸有些无措,不知安放何处为好,只能随他亲吻的节奏轻喘低吟。

    直到一场骤雨初歇,她嫣红的脸贴上男人胸膛,小心翼翼,含羞带怯,而他短暂欣赏了一番怀中愈发鲜嫩的水蜜桃,指腹碾了碾她艳丽的唇,眸色愈暗。

    思及即将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冷汗浸透了朱红心衣,对少女而言,初经人事的恐惧和男人强大的压迫感仿佛无形的手掌扼住咽喉,作为猎物的她连呼吸都是奢求。

    美人簌簌泪点抛,一支梨花带雨露。

    有人吻去她脸上阑干的泪痕,又吻了吻左眼角下那颗小痣,轻语怜惜,“怎么又哭了。”

    身为将门女儿的骄傲几乎击垮了理智,她抬首,直视他的目光,“殿下天潢之首,缘何要折辱一个女子?”

    她说了愿意为奴为婢,不代表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在全族性命面前,她的身子值不得什么,但容不得别人糟践。

    就算太子要纳她做妾,也应当事先给个名分,让东宫众人都知晓她是他的嫔妃,侍寝名正言顺,青天白日也不用回避,而非他人闲言笑谈里那养在别院的外室,见不得光,勾引太子,天生下贱。

    修长的手指微顿,将方才解开的心衣玉扣重新系回。

    他并未因她抗拒而恼怒,默了少顷,悠悠笑语似叹息,“小花猫怎么言而无信呢。”

    “殿下分明对我无意,何必,何必夺我清白之身…”

    “难道殿下也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喜欢调戏好人家的女儿么?”

    亏她曾经倾慕过他,谁知这人表面君子端方,暗地简直禽兽不如。

    她犀利的发问刺得他一征,旖旎气息登时散了个尽,他提起身/下早已扯开七零八落的襦裙,遮掩满目撩人春色,指端轻扶着柔软丝滑的襟带,一圈一围绕上她的丰满之处。

    小姑娘抖着手去理胸前衣襟,对上男人认真而专注的目光,心慌如鹿撞,握住襟带软糯开口,“臣女自己来就好,不必劳烦殿下的…”

    他觉察方才因她推就,为她整衣的手总不经意扫过那处酥软,正竭力压抑把她剥光,抱在膝上狠狠占有的冲动。

    “别动。”他沉声警告。

    “孤记得应允之事,姑娘暂且歇缓片刻,稍后孤会派人安置你的去处。”

    “还有,姑娘若再敢去求别的男人,孤只有将你锁在此处,让你日夜都不得安息。”

    他恢复了一贯冷若冰霜的神情,仿佛方才二人发生的亲密行为并不存在,一切回到原点。

    她却捕捉到他转身那刻眼底的落寞,恍惚产生错觉,他在爱她。

    记忆深处走马观花般掠过无数怦然心动的场景,爱有时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他的爱,她其实一直能感受到,只是出于身份差距不肯相信他罢了。

    她的话还总那样伤他的心。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朝他离开的方向拔腿追了过去。

    浴房传来咚的一声推门响,男人玉带松垮,健美的后背若隐若现,不悦地睁开眼,只见一只小猫窜进来攥着他的衣角,可怜楚楚地瞧着他。

    “太子哥哥不要走,是月儿误会你了。”

    “我们谈谈罢。”

    小猫体态娇小玲珑,力度却大得惊人,几番拉扯无果,这下他脱也不是穿也不行,耐性哄她,“乖,你先出去。”

    “不,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说!”

    他试图同她讲道理,“孤在听,姑娘先撒手可好?”

    “不放,就不放,你得听我说完才能走!有误会不解开是傻蛋!”

    她猛一用力,雪纺中衣拽脱了手,那半身白皙且线条流畅的肌肉豁然映入眼帘。

    女孩捂脸别过头,羞得不敢多看。

    “太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千万不要生我气呜呜呜…”

    毕竟这大哥一发怒,她全家都得玩完。

    ……

    “小姐快醒醒,醒醒小姐。”

    料想的冰冷并未袭来,眼前世界忽而天翻地覆,女孩费力撑起眼皮,余惊未定之下胸口微微起伏。

    她企图追溯梦境,头却痛得要炸裂,脑海中像有什么屏障将她阻断在外。

    纤纤玉手探出珠帘,原本清甜的嗓音夹带些沙哑,“花容,我头疼。”

    侍女取来绢帕轻轻擦拭那张沐水芙蓉面,“奴婢叫人备了安神茶,小姐用罢歇息片刻,若是还觉头疼,奴婢请宋小姐来瞧瞧。”

    唐嘉月后悔信了死党宋霜的鬼话去长安寺祈求姻缘签,期望天降一位如意郎君来,甚至还大逆不道地想着,哪怕赐场露水姻缘也好。

    当是她的心愿感应上苍,才有了这荒诞春梦。

    自十五年前北辰之战告捷,漠北边防未生事端,她决定趁早依从阿父的安排,思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能让她唐嘉月倾心相许的人,必定是位盖世英雄,会有一日,救世于危难之中。

    他尊她惊世骇俗的理想,爱她恣意洒脱的灵魂。

    无需过多言语,他懂她的夙愿,不以爱之名义逆转她的信仰。

    美梦终究要醒的,斯人可遇不可求。

    若不能嫁得此般男儿,她断不向世俗屈服。

    她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阿父的女儿。

    唐嘉月理顺纷乱如麻的头绪重返古刹,亲手剪下榕树枝头飘曳的姻缘结,承载少女对未知幸福憧憬的红绸带翩然沉地的瞬间,她的心莫名泛起空落感,识海阵阵晕眩。

    就像彻底遗忘了很重要的人,一个令她将执念带去往生的人。

    侍女见拦不过,急得眼眶通红。

    “为何?那可是小姐斋戒十日虔心求拜来的好姻缘,小姐怎就舍得让它断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垂眸,连腕间红绳一并扯断丢弃。

    花容抹着眼泪,也觉蹊跷,往日小姐梦魇时,只一个劲地喊阿娘,何曾念起过殿下?

    小姐生长在边塞,哪里识得劳什子殿下?莫非真是被什么精怪缠身了?

    如果侍女告诉唐嘉月,她在睡梦中轻喃的那个名字,她定然不会如此时平静。

    陈景川,正是当朝太子名讳。

    *

    暮色悄悄,边疆驿使传宣到了长安,“西夏与羌戎前夜联合袭击北部上郡,告急告急!”

    少女睡意全无,起身向窗外招手,一只胖白鸽扑棱棱落进怀中,脑袋蹭蹭她手心。

    她展开书信,回忆梦境零星的片段,永平二十年秋阳关战役爆发,一年后,她的阿父会以贻误战机之罪满门抄斩。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殿下…会是当朝太子殿下么?

    虚幻还是真实,究竟谁在操控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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