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休议生死了！我去洗碗。”陈资丞见江泠予神情平稳，便了却庄心事般，起身去端碗筷。
陈资丞拿着碗快步走到井边，似是生怕被谁抢了去，江泠予无声跟在陈资丞身后。
带他站定江泠予轻声道，“师兄。”
“啊？！”陈资丞未曾察觉身后有人，有些措不及防，随后散漫一笑道，“不然师父怎说你天赋高呢，师妹走路无声儿啊，连我也豪无察觉。”
江泠予宠辱不惊地开口“那是你未曾警觉。”
陈资丞迁就纵容道，“行行行，夸你也不爱听。师妹就单纯想呛师兄两句？不能是抢着刷碗吧？”
“自然不是，明日上元，是得劳烦师兄帮我带些东西。”
陈资丞疑惑地问：“你这第一次让我帮你带东西啊。”
“嗯，师兄肯带吗？”
“你看我。”陈资丞指了指自己的脸。
江泠予上下地打量他一番：“师兄这新衣——是不错。”
陈资丞气得发笑“什么？我是叫你看我，不是让你看我的衣裳，我——像那种小气的人吗。”心中却暗自想：得，好歹她还能看出这是新衣呢。
江泠予眼角眉梢微荡笑意道：“我付你钱的。”
“嘶——江泠予，”陈资丞又是无语凝噎一会，“想要什么你就尽管说，只是不至于当了师兄的新衣吧？”
“ 蜜浮酥奈花及百合饼。”
“没了？枉你铺陈那么久。”
“但只要醉江月的。”
“好办，不过，”陈资丞稍作停顿，仍是疑或地问：“为何这次肯托我买东西了？”
江泠予瞳孔不易察觉地跳动一瞬，“近来就是突然忆得——孩童往事，想尝尝是否变了味？”
说起孩童之时，江泠予好看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忧愁伤感。
“行，交给我了，”陈资丞说笑道，“早些休息，可别扰了师兄洗碗！”
江泠予行了一个叉手礼并道谢曰：“那便多谢师兄。”
陈资丞看着江泠予毫不犹豫的背影，总觉她的疏离不曾有过哪怕一刻消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丝丝矛盾与苦楚。
“灯笼嘞～灯笼，快来看看吧……”
“上好的寒泽‘不醉归’客官进来坐坐啊？”
“灯谜灯谜猜中有奖喽～”
次日，随着一声声商贩叫卖声响起，欢快的氛围水涨船高。
街道沸沸扬扬，夜里晚犹为热闹，月华皎皎，灯火阑珊，千门如昼。
“醉江月，就是这里了。”
陈资丞抬头望着‘醉江阁’门匾上的几个朱红大字心中甚喜，低头看，一眼看到眼前的长长的队伍，目前一暗，“这得百十号人了吧，至于吗？”
他伸了伸懒腰走到队末自言自语到，“算了，答都答应了，总不能让人失望啊。”
梅院中只剩江泠予一人，她看着空中的圆月发愣：自己现在看到的竟是与儿时看到的同一轮圆月，可不同时间看到的又究竟是否是同一轮月呢？
江泠予扯回思绪，暗自想：现下应时酉时了，凭醉江楼的红火，陈资丞回来至少也是亥时，师父临走前亦已交代不用给他留门，须得开始了。
江泠予带上面纱，从里面将门上了锁，她走至墙边，抬头看了一下墙的高度，随即轻灵一跃，脚下似踏了云似的升起，身子又如柳叶似地轻盈落地。
江泠予绕避开人群，终于走到了街上，熟悉又陌生，仿佛到了一个真实存在却离自己很远的梦境，上次见这般张灯结彩，还是在七年前的上元。
江泠予常觉自己奇怪，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之间十分钟爱热闹，在万家灯火中，看父慈子孝，看阖家团圆，大抵是自己身处严寒，即便看到他处薪火飞扬，也能感到些许温暖。
江泠予，拐拐绕绕，走进一小门前，即使是后门依旧挂匾“江府”。今日上元，江家人多数去看灯了，府内仅留得四五当值的仆役叼着瓜子蜜饯闲聊。
江泠予望着眼前的高墙，是沈复家中的二倍高不止，墙沿上尽是些玻璃碎，翻过去还真非易事，更别提要做到悄无声息。不禁心中唏嘘：孩童时翻不过的高墙，现在仍是如此。其实这尽是祖上留下东西，可延至今日，仍大有所用。
天空蓦地下起大雪，江泠予顾不得冷，沿着墙绕转，看有无可借力的地方，答案否然。若非里面人甘心为你开门，否则若想悄然进入，难于登天。她垂下羽睫，却难掩眸中的失落。
白皙修长的手冻得有些失了知觉，骨节间有些发轴，江袅搓了搓手，掸掉衣袖上的雪，转身踱步返回。
“女郎留步。”一个略显苍老的压低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江泠予装作未闻，反加大脚下步子。
那声音压的更低却更急切，“女郎请留步！”
江泠予听得声音微小，不禁心中诧异：“她若是寻我麻烦，何必自己畏手畏尾呢。”
望着江泠予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人颤栗地问道“阿袅？”
江泠予身形一愣，停下脚步，此人怎知她乳名呢？记忆中，只有江冉唤过这个名字。
“是阿袅吗？”
江泠予仍未回头却开了口，她音色冷冷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怎会这样的像，阿袅，我，我是曹梦娴，那时你唤我……”
听到这儿，江泠予瞳孔猛然一震，蓦然回首，小声呢喃道：“曹妈？”
眼前的面孔与记忆中模糊的面孔重合，曹梦娴——曾是江冉唯一的近侍婢女。
睫毛似承担不起化水结冰的雪，不由地微颤，她愣愣地伫在原地。
“女郎，女郎未曾忘记我。”
江泠予再回过神时，曹梦娴已走至她的面前，冲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而面上却已哭得稀里糊涂。
“女郎，你果真还活着！”曹梦娴激动地又靠近些。
江泠予却又后退两步，仍保持着方才的距离。
“你，你当真认错了人。我不认得阿袅。”江泠予竭力克制住自己，使自己不显异常。
她实在是害怕，单瞧面孔，眼前人定是忆中人，可她并没有看人观心的本领，无法界定曹梦娴的目的，只得伪装求全。
曹梦娴一怔，她确定不会认错，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也只好苦涩的往下咽。
“哦，或许是，”曹梦娴克制着泪“阿袅定受不少苦！女郎若认得她，有封家书还请转交。”
曹梦娴从袖囗掏出个镂金绣兰锦囊递过去，“这是家主遗留，托我交予阿袅。多年间，奴贴身携带，只盼有朝一日，能圆家主遗愿，你若，若碰着她，倩请勿必转交。”
她暗自抹了把眼泪，“奴在此谢过女郎。”
曹梦娴珍重地望了望江泠予，“还有，告诉她保重身子。”说罢曹梦娴转身不舍走去。
江泠予未言，就如此沉默地看着那有些佝偻嶙峋的背影远去。她的指腹磨过锦囊上的刺绣，触感那样的真，现下却仍感如梦似幻。
她等不及回去，找了个阴僻处，颤抖地将信纸拿出，纸屝泛了黄，的确是多年前的东西，深吸一口打开:
吾念阿袅亲启：
别经数年，思何可支。
阿袅，吾生遇尔，甚喜。寄尔厚望即：“步落凉江不寒潇，误入凡尘罔悲楚。”因此取字潇楚，望尔如字，岁岁皆喜，无论今后何路，莫为隔尘往事所困一生，来日若有难处，便持得此信，寻吾弟江圆。
卿获此信时，应已永别数年，但吾之牵尔，遐远不逝。
快被时间冲散了的记忆，再次凝聚，江泠予不禁浑身战栗。寥无几字的信并无江泠予想象中那般会接会揭开自己身世的秘密和江冉死亡的真相，但得到的却是对自己释怀的规劝。
“莫为隔尘往事所困一生？”江泠予仿佛又看到江冉满口淋漓的血，怎能释怀？江泠予垂目自嘲地笑了笑，“姨祖母，吾已踏上不归路。”
七年前，江冉离奇死亡，江家却对外说是病死，可既然如此为何江泠予要被灭口？幸遇沈复，才保得一命。江泠予此行来实为寻江冉遗物——一支铁制小盒，江泠予曾见江冉将其藏至床板暗格，死前多次打开。那里定有些蛛丝马迹，即为查得真相重要线索。
江泠予有些落寞的想：如今看来，唯重入江家，才有一线机会找到，这绝非易事，能指望谁呢？江圆吗？江泠予又想起，被赶出江家那日，她叫喊江圆的名字，望能抓住救命稻草，却被告知——他早死了。
渐渐，夜已深，夜空中的星也不是之前明亮，似乎笼罩一层深锁得雾帷，江泠予怕误了事，踏着泥雪小跑。
到了怀朔大街，街上的人皆簇拥着往神武门走。
百姓好奇地问：“何事儿啊？”
人们相互传告： “快去看看吧，听说咱们大军提前凯旋了！”
江泠予心中好奇：“为何如此早，昨日告示才出，不是说约莫七日？”
心中虽疑，可玄武门口定是人山人海，大过冒险，江泠予怕再生枝节，只好绕着条小路回去。
江泠予翻入小院中，仍一片宁寂，她换了衣裙，擦干了发丝，无声地摩挲着一块无饰无刻的玉。
此刻玄武城门口，人声鼎沸，官兵竭力驱散着人群。一些宫人七手八脚地摘着红灯笼。
“退后！退后！冲撞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砍！”
“皇上要来？”
“当真？可皇帝不应当再‘居胥楼’吗？”
此言不假，城门口鱼龙混杂，为彰明九五之尊的威严，天崇年间辛乐帝命人建造了“居胥楼”专用于为凯旋而至的将士们接尘，自此，帝王者，便无需躬亲至纷乱的城门口。
朝堂中群臣争相上言，让皇帝收回成命，直接移步“居胥楼”。
“陛下，微臣实是惶恐，此刻城门处正值混乱之际，陛下九五之尊，何毕去与百姓相挤？”
“况且，这是先皇传承的规矩，陛下理应遵守才对。”
“陛下，微臣亦以为如此。望陛下以大局为重！莫意气行事！”
“何为大局？”凌安微怒，“保持帝王的尊高吗？可君民一体，舟行千里水载之，怎百姓去得，朕却去不得？”
有人欲要再反驳些什么，开口道：“陛下……”
凌安口气坚决，再无回还余地，“此次我朝将士出征，历尽磨难，他们舍生忘死，朕如何做到身居高位而不怜下？朕心意已决，去安排即可。”
“古人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先朝遗策，并非皆为正举？”楼无契目光凌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陛下抚恤民心，实为明举。谁敢忤逆圣旨？”
皇帝的坚持加之楼无契不怒自威的压迫，没有人在敢说什么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玄武门口，鲜艳的红灯已尽数摘去，一律替换成素色，两排铁甲兵士整齐的排列着开出一条道路，听着门外蹄声渐近，人人望眼欲穿。
卓昭最是满心疑惑，怎会回来这般早？况且京凛也并未先上报自己。
城门打开发出嘎吱吱的声音，还未见人，百姓便高呼着恭贺凯旋，谁知一只棺椁先入门来。
人们面面相觑，呼喝的声音迟疑数秒，又迟疑地渐升。
“恭贺京统兵凯旋！恭贺苍统兵凯旋！”
见了棺椁凌安无法自控地眼泪一滴滴掉，他痛苦地盍目“阿衔，回家了……”
漫天的大雪，像天撒下的纸钱。队伍踏着雪泥一步步前进。
城门终于有了活人，只见一魁梧挺拔轮廓分明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一步步缓缓前进，他□□坐骑，像是漫天白雪泼进去的一点墨。
不知谁人大呼一句，“苍洲衍！”
众人都更加摒息凝神地张望。
来者正是苍洲衍！众人惊诧，又是一片死寂……
陈资丞拿着碗快步走到井边，似是生怕被谁抢了去，江泠予无声跟在陈资丞身后。
带他站定江泠予轻声道，“师兄。”
“啊？！”陈资丞未曾察觉身后有人，有些措不及防，随后散漫一笑道，“不然师父怎说你天赋高呢，师妹走路无声儿啊，连我也豪无察觉。”
江泠予宠辱不惊地开口“那是你未曾警觉。”
陈资丞迁就纵容道，“行行行，夸你也不爱听。师妹就单纯想呛师兄两句？不能是抢着刷碗吧？”
“自然不是，明日上元，是得劳烦师兄帮我带些东西。”
陈资丞疑惑地问：“你这第一次让我帮你带东西啊。”
“嗯，师兄肯带吗？”
“你看我。”陈资丞指了指自己的脸。
江泠予上下地打量他一番：“师兄这新衣——是不错。”
陈资丞气得发笑“什么？我是叫你看我，不是让你看我的衣裳，我——像那种小气的人吗。”心中却暗自想：得，好歹她还能看出这是新衣呢。
江泠予眼角眉梢微荡笑意道：“我付你钱的。”
“嘶——江泠予，”陈资丞又是无语凝噎一会，“想要什么你就尽管说，只是不至于当了师兄的新衣吧？”
“ 蜜浮酥奈花及百合饼。”
“没了？枉你铺陈那么久。”
“但只要醉江月的。”
“好办，不过，”陈资丞稍作停顿，仍是疑或地问：“为何这次肯托我买东西了？”
江泠予瞳孔不易察觉地跳动一瞬，“近来就是突然忆得——孩童往事，想尝尝是否变了味？”
说起孩童之时，江泠予好看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忧愁伤感。
“行，交给我了，”陈资丞说笑道，“早些休息，可别扰了师兄洗碗！”
江泠予行了一个叉手礼并道谢曰：“那便多谢师兄。”
陈资丞看着江泠予毫不犹豫的背影，总觉她的疏离不曾有过哪怕一刻消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丝丝矛盾与苦楚。
“灯笼嘞～灯笼，快来看看吧……”
“上好的寒泽‘不醉归’客官进来坐坐啊？”
“灯谜灯谜猜中有奖喽～”
次日，随着一声声商贩叫卖声响起，欢快的氛围水涨船高。
街道沸沸扬扬，夜里晚犹为热闹，月华皎皎，灯火阑珊，千门如昼。
“醉江月，就是这里了。”
陈资丞抬头望着‘醉江阁’门匾上的几个朱红大字心中甚喜，低头看，一眼看到眼前的长长的队伍，目前一暗，“这得百十号人了吧，至于吗？”
他伸了伸懒腰走到队末自言自语到，“算了，答都答应了，总不能让人失望啊。”
梅院中只剩江泠予一人，她看着空中的圆月发愣：自己现在看到的竟是与儿时看到的同一轮圆月，可不同时间看到的又究竟是否是同一轮月呢？
江泠予扯回思绪，暗自想：现下应时酉时了，凭醉江楼的红火，陈资丞回来至少也是亥时，师父临走前亦已交代不用给他留门，须得开始了。
江泠予带上面纱，从里面将门上了锁，她走至墙边，抬头看了一下墙的高度，随即轻灵一跃，脚下似踏了云似的升起，身子又如柳叶似地轻盈落地。
江泠予绕避开人群，终于走到了街上，熟悉又陌生，仿佛到了一个真实存在却离自己很远的梦境，上次见这般张灯结彩，还是在七年前的上元。
江泠予常觉自己奇怪，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之间十分钟爱热闹，在万家灯火中，看父慈子孝，看阖家团圆，大抵是自己身处严寒，即便看到他处薪火飞扬，也能感到些许温暖。
江泠予，拐拐绕绕，走进一小门前，即使是后门依旧挂匾“江府”。今日上元，江家人多数去看灯了，府内仅留得四五当值的仆役叼着瓜子蜜饯闲聊。
江泠予望着眼前的高墙，是沈复家中的二倍高不止，墙沿上尽是些玻璃碎，翻过去还真非易事，更别提要做到悄无声息。不禁心中唏嘘：孩童时翻不过的高墙，现在仍是如此。其实这尽是祖上留下东西，可延至今日，仍大有所用。
天空蓦地下起大雪，江泠予顾不得冷，沿着墙绕转，看有无可借力的地方，答案否然。若非里面人甘心为你开门，否则若想悄然进入，难于登天。她垂下羽睫，却难掩眸中的失落。
白皙修长的手冻得有些失了知觉，骨节间有些发轴，江袅搓了搓手，掸掉衣袖上的雪，转身踱步返回。
“女郎留步。”一个略显苍老的压低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江泠予装作未闻，反加大脚下步子。
那声音压的更低却更急切，“女郎请留步！”
江泠予听得声音微小，不禁心中诧异：“她若是寻我麻烦，何必自己畏手畏尾呢。”
望着江泠予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人颤栗地问道“阿袅？”
江泠予身形一愣，停下脚步，此人怎知她乳名呢？记忆中，只有江冉唤过这个名字。
“是阿袅吗？”
江泠予仍未回头却开了口，她音色冷冷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怎会这样的像，阿袅，我，我是曹梦娴，那时你唤我……”
听到这儿，江泠予瞳孔猛然一震，蓦然回首，小声呢喃道：“曹妈？”
眼前的面孔与记忆中模糊的面孔重合，曹梦娴——曾是江冉唯一的近侍婢女。
睫毛似承担不起化水结冰的雪，不由地微颤，她愣愣地伫在原地。
“女郎，女郎未曾忘记我。”
江泠予再回过神时，曹梦娴已走至她的面前，冲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而面上却已哭得稀里糊涂。
“女郎，你果真还活着！”曹梦娴激动地又靠近些。
江泠予却又后退两步，仍保持着方才的距离。
“你，你当真认错了人。我不认得阿袅。”江泠予竭力克制住自己，使自己不显异常。
她实在是害怕，单瞧面孔，眼前人定是忆中人，可她并没有看人观心的本领，无法界定曹梦娴的目的，只得伪装求全。
曹梦娴一怔，她确定不会认错，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也只好苦涩的往下咽。
“哦，或许是，”曹梦娴克制着泪“阿袅定受不少苦！女郎若认得她，有封家书还请转交。”
曹梦娴从袖囗掏出个镂金绣兰锦囊递过去，“这是家主遗留，托我交予阿袅。多年间，奴贴身携带，只盼有朝一日，能圆家主遗愿，你若，若碰着她，倩请勿必转交。”
她暗自抹了把眼泪，“奴在此谢过女郎。”
曹梦娴珍重地望了望江泠予，“还有，告诉她保重身子。”说罢曹梦娴转身不舍走去。
江泠予未言，就如此沉默地看着那有些佝偻嶙峋的背影远去。她的指腹磨过锦囊上的刺绣，触感那样的真，现下却仍感如梦似幻。
她等不及回去，找了个阴僻处，颤抖地将信纸拿出，纸屝泛了黄，的确是多年前的东西，深吸一口打开:
吾念阿袅亲启：
别经数年，思何可支。
阿袅，吾生遇尔，甚喜。寄尔厚望即：“步落凉江不寒潇，误入凡尘罔悲楚。”因此取字潇楚，望尔如字，岁岁皆喜，无论今后何路，莫为隔尘往事所困一生，来日若有难处，便持得此信，寻吾弟江圆。
卿获此信时，应已永别数年，但吾之牵尔，遐远不逝。
快被时间冲散了的记忆，再次凝聚，江泠予不禁浑身战栗。寥无几字的信并无江泠予想象中那般会接会揭开自己身世的秘密和江冉死亡的真相，但得到的却是对自己释怀的规劝。
“莫为隔尘往事所困一生？”江泠予仿佛又看到江冉满口淋漓的血，怎能释怀？江泠予垂目自嘲地笑了笑，“姨祖母，吾已踏上不归路。”
七年前，江冉离奇死亡，江家却对外说是病死，可既然如此为何江泠予要被灭口？幸遇沈复，才保得一命。江泠予此行来实为寻江冉遗物——一支铁制小盒，江泠予曾见江冉将其藏至床板暗格，死前多次打开。那里定有些蛛丝马迹，即为查得真相重要线索。
江泠予有些落寞的想：如今看来，唯重入江家，才有一线机会找到，这绝非易事，能指望谁呢？江圆吗？江泠予又想起，被赶出江家那日，她叫喊江圆的名字，望能抓住救命稻草，却被告知——他早死了。
渐渐，夜已深，夜空中的星也不是之前明亮，似乎笼罩一层深锁得雾帷，江泠予怕误了事，踏着泥雪小跑。
到了怀朔大街，街上的人皆簇拥着往神武门走。
百姓好奇地问：“何事儿啊？”
人们相互传告： “快去看看吧，听说咱们大军提前凯旋了！”
江泠予心中好奇：“为何如此早，昨日告示才出，不是说约莫七日？”
心中虽疑，可玄武门口定是人山人海，大过冒险，江泠予怕再生枝节，只好绕着条小路回去。
江泠予翻入小院中，仍一片宁寂，她换了衣裙，擦干了发丝，无声地摩挲着一块无饰无刻的玉。
此刻玄武城门口，人声鼎沸，官兵竭力驱散着人群。一些宫人七手八脚地摘着红灯笼。
“退后！退后！冲撞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砍！”
“皇上要来？”
“当真？可皇帝不应当再‘居胥楼’吗？”
此言不假，城门口鱼龙混杂，为彰明九五之尊的威严，天崇年间辛乐帝命人建造了“居胥楼”专用于为凯旋而至的将士们接尘，自此，帝王者，便无需躬亲至纷乱的城门口。
朝堂中群臣争相上言，让皇帝收回成命，直接移步“居胥楼”。
“陛下，微臣实是惶恐，此刻城门处正值混乱之际，陛下九五之尊，何毕去与百姓相挤？”
“况且，这是先皇传承的规矩，陛下理应遵守才对。”
“陛下，微臣亦以为如此。望陛下以大局为重！莫意气行事！”
“何为大局？”凌安微怒，“保持帝王的尊高吗？可君民一体，舟行千里水载之，怎百姓去得，朕却去不得？”
有人欲要再反驳些什么，开口道：“陛下……”
凌安口气坚决，再无回还余地，“此次我朝将士出征，历尽磨难，他们舍生忘死，朕如何做到身居高位而不怜下？朕心意已决，去安排即可。”
“古人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先朝遗策，并非皆为正举？”楼无契目光凌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陛下抚恤民心，实为明举。谁敢忤逆圣旨？”
皇帝的坚持加之楼无契不怒自威的压迫，没有人在敢说什么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玄武门口，鲜艳的红灯已尽数摘去，一律替换成素色，两排铁甲兵士整齐的排列着开出一条道路，听着门外蹄声渐近，人人望眼欲穿。
卓昭最是满心疑惑，怎会回来这般早？况且京凛也并未先上报自己。
城门打开发出嘎吱吱的声音，还未见人，百姓便高呼着恭贺凯旋，谁知一只棺椁先入门来。
人们面面相觑，呼喝的声音迟疑数秒，又迟疑地渐升。
“恭贺京统兵凯旋！恭贺苍统兵凯旋！”
见了棺椁凌安无法自控地眼泪一滴滴掉，他痛苦地盍目“阿衔，回家了……”
漫天的大雪，像天撒下的纸钱。队伍踏着雪泥一步步前进。
城门终于有了活人，只见一魁梧挺拔轮廓分明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一步步缓缓前进，他□□坐骑，像是漫天白雪泼进去的一点墨。
不知谁人大呼一句，“苍洲衍！”
众人都更加摒息凝神地张望。
来者正是苍洲衍！众人惊诧，又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