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依旧冷得吓人,窗外下过雪的天依旧像浓烟一样浑浊厚重,空气中到处写着四个大字。

    不想起床。

    “张嘴巴,啊——”

    “啊——”

    宇宙不爆炸,护士不放假,而作为患者,天上下刀子了也必须爬起来吃药,这是精神病房的规矩。

    护士离开了好一会,沈之凛看郑滢渟仍然没什么动静,忍不住开口道。

    “再不吐,估摸化在肚子里了。”

    也不知道郑滢渟从哪学到的本事,平日里一弯腰,一低头,早上吃的药片就吐了出来。

    “差生也有想进步的时候好吧。”

    两个人一夜没睡,一个个黑眼圈都快拖到地上。

    郑滢渟撇撇嘴,瞅了眼对面的cool boy沈之凛。然后一个没忍住,对视的两人一起低下头笑了起来。

    早餐结束照旧挨个进诊疗室,面诊刚结束,郑滢渟便想开口向叶医生询问前一天碰到的男生的事情。

    窗缝微风蹭过脸颊,她视线随风转过头去,却看到诊疗室窗外的大树树枝上挂着一个男孩,正在向自己招手。

    郑滢渟愣住了,忍不住地盯着男孩。看不清长相,不过原本自己也没有记住他的外貌。但身形和声音能猜出来,与窗外的男孩一致,是个和她差不多高的五六年级的男孩子

    “怎么了?”叶瑿钖温柔地开口询问道,顺着郑滢渟的视线也向窗户看去。

    “没事!”郑滢渟飞快地拉回叶医生的注意。

    “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想问能不能走个后门回宿舍睡一会。前一天就是因为在活动室里睡觉才打架的,今天要是又睡着就不太好了。”

    等她几个箭步冲进房间,送走了同行的护士姐姐,郑滢渟赶紧爬到窗户旁边,朝大树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叶医生曾经告诉过她,如果病情加重,可能会出现幻视。

    郑滢渟有些慌了神,赶忙将视线从大树上移开,可心中还有些不死心,于是视线又环顾了一遍四周的草坪,可思路已经飞得不知到哪里去了

    草坪很大,很干净,每一根草都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温暖的日光轻柔地随着清风一同拂过每一片草叶,仿佛傍晚宁静的海面在落日下映出的层层波光,耀眼,却并不刺眼,在眼前形成一个个五彩的光晕,仿佛坠入一个又一个童话般的梦境。

    要是福来在肯定能快乐地发疯。

    心中的话音落定的那一刻,两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本就失真的画面顿时又多了一层朦胧。

    刚要伸手去擦,眼前的窗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孩的脸。

    郑滢渟被吓了一跳。慌张中她仍然谨记不能发出尖叫声,只是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同时擦干了眼角的泪痕。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紧紧地扒着窗边的栏杆,从窗边一点点挪进自己的视线。

    皮肤很白皙,眼睛圆润清亮,挂着晶莹汗珠的碎发被风吹乱,在日光下映出微红的光亮。光晕从侧面映照出柔和的眉眼轮廓,闪烁跳动的睫毛,

    他一脸惊喜的笑,有些随意地抬手拂去额角的汗珠,笑容干净明亮。

    她的病房在二楼,而窗户只能打开一个拳头左右大小的缝隙。看到自己有些害怕的样子,男孩先是将一个超市里那种小小的甜筒冰激淋顺着窗缝递了进来,然后轻声开口道。

    “昨天你说很想吃这个来着。”

    郑滢渟低头一看,还真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吃到最后会有一小节巧克力的甜筒冰激淋,尽管她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件事。

    再抬起头,窗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手里的甜筒,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是她的幻觉。

    “是谁在那里。”

    是那个力气很大的护工大叔的声音。郑滢渟赶忙爬到窗子旁朝外面看去。

    男孩已经站在了地面上,面朝着她倒着向身后小跑了两步,一边顺着声音看向大叔,一面又不忘和她招手。

    我明天再来。

    郑滢渟看出了他的口型。

    叶瑿钖诊室的隔壁,医生轻柔地对李丽开口道。

    “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比如,关于昨天的事情。”

    李丽就是前一天与郑滢渟打架的女生,刚脱离开观察室拷手拷脚的病床,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楞楞地盯着医生手中的本子。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也养过狗,有……八年时间。虽然我很认真地对它,但它还是死了。狗就是活不了很长时间的,我爸这么告诉我的。”

    李丽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眼神躲闪着,两只手快要把凳子把手抠破了。

    “她太善良了,明明本来就会死,非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疯的啊,因为太善良才会让身边的人都觉得她疯了。”

    李丽的主治医生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按照李丽家人的说法,李丽是在家庭聚餐后,得知父亲把她养的狗做了汤而出问题的。

    全家一致认为她癔症了,疯了,到处找她的狗。开始时候骗她狗死了扔了,后来实在骗不过就送医院里来了。

    “所以她做错了,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善良,让身边的人都疲惫的伪善虚伪的人。我是为她好才说的啊!我为她好才说的!否则她会,她会一直困在那个时空里,永远也回不来的!”

    看李丽状态不好,主治医生赶忙结束了对话,安抚她的情绪。

    郑滢渟依旧是在公共活动室见到李丽的,这次两个人不再是怒目相对,李丽也在大夫的安抚和药物的作用下恢复了平静。

    郑滢渟仍躺在沙发上,过了没一会,李丽便一点一点地蹭了过来。

    “呐。”

    郑滢渟被李丽戳了两下,低头看去,李丽打开一个叫雄狮的烟盒,从仅有的三根里抽了两根递了过来。

    病房里有两样东西是最稀罕的物件,一个是零食,一个,就是烟。

    早上的时候送糖的大叔告诉过郑滢渟

    说李丽家里没啥钱,家里也不准备再让她住了,想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安置了。

    ——大叔是病房间消息最灵通的人。

    烟酒之类的郑滢渟也没接触过,不过大叔说,李丽抽的是便宜烟,一次还不舍的抽完,都是偷偷吸两口就掐了,纯尝尝味。

    郑滢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根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抽两口,就没那么难受了,真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前一天的事情,谁也没有开口说抱歉。

    公共活动时间结束大家便照常各回各屋,而郑滢渟短暂地去找了下叶瑿钖,又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躲躲藏藏地回了屋。

    大叔的消息果然没错,甚至比大家想象的要来的快许多。

    第二天,李丽的家人就来接她了,

    病房的患者,医生,护士,大家的行动依旧按照时间表有序的进行着,仍然时而争吵,时而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因为李丽的离开而改变。

    只有李丽知道,临走时原本已经空空如也的抽屉里,多出来的那些零散的各种糖果和烟,开包过的烟盒,还有一个装满条烟的黑色袋子代表了什么。

    “叔你还有糖吗?”

    爱画画的男孩问道。

    “你叔这也就这一颗了。”

    大叔从口袋底掏出最后的一颗糖果递了过去。

    “馋了舔它几下就行了,别成天糖糖糖的几口就下肚,你看你这小肚子你……”

    “这叫可爱,我妈妈喜欢可爱的人。”

    那几天,郑滢渟的窗边每天都会有三两零食稳稳的放在一张干净的卫生纸上,有时是雪饼,有时是一小颗桃子,总之,就像巧合一般全是她爱吃的小玩意。

    有时是一张歪歪扭扭不知从哪里撕下的页脚,上面写着几句笑话,画着一两个丑丑的小笑脸。

    直到突然有一天回到房间时,窗户是紧紧关着的。郑滢渟基本能够猜到,之后他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尽管前一天的纸条上写着:

    明天告诉你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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