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高三终于开学了。
舟市教育政策革新，教育局领导在七月间专门召开补课整顿会议，会上不仅要求在职教师不能私下补课赚外快，还要求给足学生休息时间，不能提前开学，占据学生周末时间补课。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学生们个个都兴奋，终于可以多休息几天了。高三的学生家长一个比一个着急，再不开学，还高考不高考了？
方度妈妈张炜霞也不满政策。儿子高三的时候只考了三百多分，成绩撑死够上三本。本来她想让方度出国留学，但又觉得儿子年纪小，怕学坏，思虑再三，还是让他复读一年。
她知道方度不想学，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放话：“考不上一本，你就一直读。”
偶然看到方度开学的消息，张炜霞松了一口气，给儿子发消息，“开学了要好好学习，每进步一百名，妈妈奖励一万块。”
方度没回，因为他还在昏睡中。
方奶奶在楼下叫方度起床，叫不醒，又跑到他屋子里去叫。
“阿度，快收拾收拾，你妈说你今天开学！”
方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探出头，懒散地对奶奶说：“知道了，马上。”
嘴上说着马上，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一节课。
张炜霞的短信，他都懒得回。
非得进步一百名才行吗？他过年什么都不用干，压岁钱也得一人给一万啊。
方度进班的时候，班主任王春花正在收大家的暑期作业，尽管知道班里来了个祖宗，但看在他爷爷的面子，还是原谅了他第一天的迟到，热情地拉着他到自己班里，让他隆重地做自我介绍。
谁知，方度双手插兜，站在讲台上，俨然一副大佬的样子，睥睨着一群没有经历过高三洗礼的，还没开化的无知生命，说：“姓名方度，性别男。”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敢发声，齐齐看向了班主任——这人好拽，没礼貌，还染头。
王春花战术性咳嗽了一声，严肃道：“都看我干嘛，交作业啊！交完作业的预习！”
同学们纷纷低头，教室里瞬间响起了做题的窸窣声。
水笔摩擦着纤维纸，像是念经，催眠着方度的神经。
他无聊地看向窗外。
舟市一中的教学楼是一个矩形，四面相连，只留一方苍白的天空在头顶。
方度看着天空心里一阵憋闷，总觉得自己是牢笼里的一只鸟，但就是飞不出去。
他假期和张成一起来过一中摸底，那时张成解释说，“哪儿是一只鸟，分别就是一只井底之蛙，向往外面的世界。”
想到这里，方度收回眼神，在桌子里给张成发消息：“在几班？”
张成迅速回：“九班，你呢？今天开早会，我挨班找你，都没找到。”
“我在家睡觉。下课你再来找我，我就在十班，你隔壁。”
下课铃响起，张成第一时间出现在方度的班级门口，热情朝他招呼，方度揣着打火机，出了教室门，和张成一起去楼顶的阳台“放风”。
天很蓝，温热的风拂过少年的鬓角，他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忽然问：“那女的是谁。”
方度望着楼下穿一身黑的女生，眼神有些玩世不恭。
“你说裙子最短的那个吧，腿挺长。”张成一把搂过身旁的方度，脸上挤出坏笑，揶揄自己的好兄弟：“咱们度哥不要终于决定不当备胎了？”
方度冷哼一声，单肩一耸，推掉了张成的手。
他看着楼下一排说说笑笑的女孩，说：“我说那个穿着一身黑的女的。”
那个女孩扎着马尾，抱着几本作业本，走在那排女孩的后面，也不说话，完全没入人群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落单了，没人能注意到她。
张成怀疑方度的审美，诧异地问：“你换口味了？”
方度问：“所以她谁啊？”
张成虽然人脉广，但这女孩显然不是他们圈子里讨论的人。
他回：“不知道，穿得那么丧，看着不像是高一高二的，估计是咱们高三哪个班的前几名吧。”
方度迎着风，单手拢着打火机，点了烟，又点点头。
虽然前两次的遇见都只是仓促地看了一眼，虽然他站在六楼高处，但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毫无理由的，没有为什么的，看不见她的脸，但就是在人海中，辨别出了她。
方度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是一个学校。
方度突然就觉得有意思起来。她看起来软嫩嫩，不懂得打扮，但如果真要打扮起来，应该就像那晚头发上滴落在锁骨处的水滴，让人摇摇欲坠。
上课铃声响起，方度慢悠悠走回教室。
之前在三中，他纪律性不强，经常逃课，现在来了一中，爷爷又曾经是这里的校长，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老实了一点，没有逃课，按时坐在座位上，没给老师们添麻烦。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讲得慷慨激昂，方度在最后一排和周公谈得正香。
等醒来的时候，上午几节课都已经过去了。
方度盯着干净的桌面，内心的无聊四处蔓延。飞蝉开始尖叫，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桌子上，他抓了抓头发，看着四周的人来人往，陷入了无尽的迷茫。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方度不爽，中午没吃饭，也没叫张成，一个人去操场上，随机加入了踢足球比赛的队伍，踢得满身是汗才满意地停下来。
衣服粘在身上太黏，他索性脱了下来。附近围观的女孩们看到了，都脸颊一红，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往他所在的方向瞟，看他流畅的肌肉与纹理。
方度的背很宽，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惹得女孩们在远处一片讨论。
他毫不在乎四周的目光，去往水池处，把水捧到脸前，粗糙地洗了一把，抬起头时，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更显五官立体。
女孩们嫌他在学校不穿上衣，不顾女生感受，骨子里透着一股坏劲，却又觉得那张脸，让这份坏镀了金。
方度都习惯了。
那些目光，他从初中就没断过，这些人里有给他送早餐的，送信的，送苹果的，送围巾的，还有送一个本子，里面写满他名字的。
一开始，他确实觉得很有面子，也知道自己有多帅，多受欢迎。
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夏时令的作息还没调整，一种下午三点二十才正式上课。
方度看了看时间，拎着短袖，把烟揣在裤子口袋里，去了教学实验楼的天台。
教学实验楼不属于主教学楼，只有做实验的时候，学生们才会来这里。再加上它坐落在学校的角落，阳光照不到，有些阴森，午休时间段几乎没有人出现在这里。
方度靠在角落里，拿出打火机点了烟，刚抽一口，便听到不远处软糯的女声。
他回头，迎着风，看到了那个一身黑的女孩儿，她拿着手机，似乎说着“想你”之类的话。
方度晃了晃腿，冷哼一声。
他原本以为她很乖，没想到，不仅带手机来学校，还早恋。
一中管得很严，有三条明文规定：不带手机，不抽烟，不早恋。
方度犯了两条，对面的女生也犯了两条。
他站在原地，不知不觉盯了女孩许久，手里的烟自动燃了三分之一。
女孩的脖子白皙，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截白耦，细长由水嫩。
和那晚，见到她时一样。
方度想起了背过的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剩下的全忘记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儿已经看到了他。
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忽然的对视，让方度有一瞬的方寸大乱。
他抖了抖手中的烟，淡定地把衣服重新穿上，倒没有躲避，露出的脑袋上，两只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儿。
结果女孩儿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和他错肩而过，带过一阵香风，走了。
方度闻到了馥郁芬芳味道，是某种花的香味。
他回头盯着女孩儿的背影，踩碎了手中的烟头，跟着回去。
绝对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他才这么想知道她是几班。
方度跟在女孩儿的身后，魂儿被勾走似的，没成想女孩儿一拐弯，进了高三的办公室。
方度停住了脚步，办公室这种晦气的地方，他不去。
他站在办公室附近晃悠了十来分钟，女孩没出来 ，又无聊地回到自己班里。
学校就这么大，她还是高三的，总会遇到的。他想。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新学期的生活，有小学妹把方度中午踢球的图片悄悄上传到校内网，不出一周，留级生方度已经被高一的新生们口口相传了。
只要到教室，就能收到各种水果和信封。
张成说方度是通吃，方度不理会，把别人送来的水果给张成，信一律扔到垃圾箱里。
他还是觉得无聊，路过别人教室时，忍不住往里探，看有没有什么熟悉的身影。
有时候路过扎着马尾的女孩，他甚至会回头看一眼。
跟魔怔了一般。
主要是太神奇了。他开玩笑说喜欢看着乖实际坏的女生，她偏偏就是，简直是命运的安排，让他没办法忽视。
舟市教育政策革新，教育局领导在七月间专门召开补课整顿会议，会上不仅要求在职教师不能私下补课赚外快，还要求给足学生休息时间，不能提前开学，占据学生周末时间补课。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学生们个个都兴奋，终于可以多休息几天了。高三的学生家长一个比一个着急，再不开学，还高考不高考了？
方度妈妈张炜霞也不满政策。儿子高三的时候只考了三百多分，成绩撑死够上三本。本来她想让方度出国留学，但又觉得儿子年纪小，怕学坏，思虑再三，还是让他复读一年。
她知道方度不想学，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放话：“考不上一本，你就一直读。”
偶然看到方度开学的消息，张炜霞松了一口气，给儿子发消息，“开学了要好好学习，每进步一百名，妈妈奖励一万块。”
方度没回，因为他还在昏睡中。
方奶奶在楼下叫方度起床，叫不醒，又跑到他屋子里去叫。
“阿度，快收拾收拾，你妈说你今天开学！”
方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探出头，懒散地对奶奶说：“知道了，马上。”
嘴上说着马上，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一节课。
张炜霞的短信，他都懒得回。
非得进步一百名才行吗？他过年什么都不用干，压岁钱也得一人给一万啊。
方度进班的时候，班主任王春花正在收大家的暑期作业，尽管知道班里来了个祖宗，但看在他爷爷的面子，还是原谅了他第一天的迟到，热情地拉着他到自己班里，让他隆重地做自我介绍。
谁知，方度双手插兜，站在讲台上，俨然一副大佬的样子，睥睨着一群没有经历过高三洗礼的，还没开化的无知生命，说：“姓名方度，性别男。”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敢发声，齐齐看向了班主任——这人好拽，没礼貌，还染头。
王春花战术性咳嗽了一声，严肃道：“都看我干嘛，交作业啊！交完作业的预习！”
同学们纷纷低头，教室里瞬间响起了做题的窸窣声。
水笔摩擦着纤维纸，像是念经，催眠着方度的神经。
他无聊地看向窗外。
舟市一中的教学楼是一个矩形，四面相连，只留一方苍白的天空在头顶。
方度看着天空心里一阵憋闷，总觉得自己是牢笼里的一只鸟，但就是飞不出去。
他假期和张成一起来过一中摸底，那时张成解释说，“哪儿是一只鸟，分别就是一只井底之蛙，向往外面的世界。”
想到这里，方度收回眼神，在桌子里给张成发消息：“在几班？”
张成迅速回：“九班，你呢？今天开早会，我挨班找你，都没找到。”
“我在家睡觉。下课你再来找我，我就在十班，你隔壁。”
下课铃响起，张成第一时间出现在方度的班级门口，热情朝他招呼，方度揣着打火机，出了教室门，和张成一起去楼顶的阳台“放风”。
天很蓝，温热的风拂过少年的鬓角，他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忽然问：“那女的是谁。”
方度望着楼下穿一身黑的女生，眼神有些玩世不恭。
“你说裙子最短的那个吧，腿挺长。”张成一把搂过身旁的方度，脸上挤出坏笑，揶揄自己的好兄弟：“咱们度哥不要终于决定不当备胎了？”
方度冷哼一声，单肩一耸，推掉了张成的手。
他看着楼下一排说说笑笑的女孩，说：“我说那个穿着一身黑的女的。”
那个女孩扎着马尾，抱着几本作业本，走在那排女孩的后面，也不说话，完全没入人群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落单了，没人能注意到她。
张成怀疑方度的审美，诧异地问：“你换口味了？”
方度问：“所以她谁啊？”
张成虽然人脉广，但这女孩显然不是他们圈子里讨论的人。
他回：“不知道，穿得那么丧，看着不像是高一高二的，估计是咱们高三哪个班的前几名吧。”
方度迎着风，单手拢着打火机，点了烟，又点点头。
虽然前两次的遇见都只是仓促地看了一眼，虽然他站在六楼高处，但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毫无理由的，没有为什么的，看不见她的脸，但就是在人海中，辨别出了她。
方度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是一个学校。
方度突然就觉得有意思起来。她看起来软嫩嫩，不懂得打扮，但如果真要打扮起来，应该就像那晚头发上滴落在锁骨处的水滴，让人摇摇欲坠。
上课铃声响起，方度慢悠悠走回教室。
之前在三中，他纪律性不强，经常逃课，现在来了一中，爷爷又曾经是这里的校长，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老实了一点，没有逃课，按时坐在座位上，没给老师们添麻烦。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讲得慷慨激昂，方度在最后一排和周公谈得正香。
等醒来的时候，上午几节课都已经过去了。
方度盯着干净的桌面，内心的无聊四处蔓延。飞蝉开始尖叫，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桌子上，他抓了抓头发，看着四周的人来人往，陷入了无尽的迷茫。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方度不爽，中午没吃饭，也没叫张成，一个人去操场上，随机加入了踢足球比赛的队伍，踢得满身是汗才满意地停下来。
衣服粘在身上太黏，他索性脱了下来。附近围观的女孩们看到了，都脸颊一红，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往他所在的方向瞟，看他流畅的肌肉与纹理。
方度的背很宽，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惹得女孩们在远处一片讨论。
他毫不在乎四周的目光，去往水池处，把水捧到脸前，粗糙地洗了一把，抬起头时，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更显五官立体。
女孩们嫌他在学校不穿上衣，不顾女生感受，骨子里透着一股坏劲，却又觉得那张脸，让这份坏镀了金。
方度都习惯了。
那些目光，他从初中就没断过，这些人里有给他送早餐的，送信的，送苹果的，送围巾的，还有送一个本子，里面写满他名字的。
一开始，他确实觉得很有面子，也知道自己有多帅，多受欢迎。
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夏时令的作息还没调整，一种下午三点二十才正式上课。
方度看了看时间，拎着短袖，把烟揣在裤子口袋里，去了教学实验楼的天台。
教学实验楼不属于主教学楼，只有做实验的时候，学生们才会来这里。再加上它坐落在学校的角落，阳光照不到，有些阴森，午休时间段几乎没有人出现在这里。
方度靠在角落里，拿出打火机点了烟，刚抽一口，便听到不远处软糯的女声。
他回头，迎着风，看到了那个一身黑的女孩儿，她拿着手机，似乎说着“想你”之类的话。
方度晃了晃腿，冷哼一声。
他原本以为她很乖，没想到，不仅带手机来学校，还早恋。
一中管得很严，有三条明文规定：不带手机，不抽烟，不早恋。
方度犯了两条，对面的女生也犯了两条。
他站在原地，不知不觉盯了女孩许久，手里的烟自动燃了三分之一。
女孩的脖子白皙，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截白耦，细长由水嫩。
和那晚，见到她时一样。
方度想起了背过的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剩下的全忘记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儿已经看到了他。
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忽然的对视，让方度有一瞬的方寸大乱。
他抖了抖手中的烟，淡定地把衣服重新穿上，倒没有躲避，露出的脑袋上，两只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儿。
结果女孩儿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和他错肩而过，带过一阵香风，走了。
方度闻到了馥郁芬芳味道，是某种花的香味。
他回头盯着女孩儿的背影，踩碎了手中的烟头，跟着回去。
绝对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他才这么想知道她是几班。
方度跟在女孩儿的身后，魂儿被勾走似的，没成想女孩儿一拐弯，进了高三的办公室。
方度停住了脚步，办公室这种晦气的地方，他不去。
他站在办公室附近晃悠了十来分钟，女孩没出来 ，又无聊地回到自己班里。
学校就这么大，她还是高三的，总会遇到的。他想。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新学期的生活，有小学妹把方度中午踢球的图片悄悄上传到校内网，不出一周，留级生方度已经被高一的新生们口口相传了。
只要到教室，就能收到各种水果和信封。
张成说方度是通吃，方度不理会，把别人送来的水果给张成，信一律扔到垃圾箱里。
他还是觉得无聊，路过别人教室时，忍不住往里探，看有没有什么熟悉的身影。
有时候路过扎着马尾的女孩，他甚至会回头看一眼。
跟魔怔了一般。
主要是太神奇了。他开玩笑说喜欢看着乖实际坏的女生，她偏偏就是，简直是命运的安排，让他没办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