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度转班了。
他妈张炜霞作为舟市知名企业家，并不是常人眼里的善茬。方度那天说过，要去陪老师，她是知道的，尽管她也是在出事之后才知道，这个老师就住在他家后面，自己的儿子只要每天去一次阳台，就能见到那个女生。
这种事情对于家长来说，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她坚决认为是有人在造谣，要报警解决这件事，还儿子一个清白，如果学校不查，他们自己查。
对于转班的事情，张炜霞也要拒绝，在她看来压根没有的事情，自己的儿子明明通情达理，凭什么转班，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谣言？
这只是张炜霞的态度，她必须得维护儿子的尊严，即便他真的喜欢老师。实际上，她恨不得儿子立刻转班。
直到张校长息事宁人，答应对谣言事件公开进行澄清，张炜霞才松口让方度转班。
这件事不小，即便澄清，仍有人在背后议论方度和乔知，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辩解。方度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无论你解释多少遍都解释不完。
但有一件事很坚定，他得主动和乔知保持距离。事情处理后，方度没有再跟乔知发过消息，听妈妈的话回市区住了。一个是避嫌，一个是，他终于明白，他所谓的喜欢，多么容易被击溃。这让他很难堪。
偶尔两个人会在食堂遇到，他也只是在远远的地方就掉头。他再也没有在回家的路上故意等乔知，一下晚自习，他就收拾书包去张炜霞家，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会在乔知回来的时间点，去查看爷爷家安在巷子里的监控，确保她安全回家。
＊
快要圣诞节了。作为苦逼的高三生，怎么会放过这样的节日呢。12月24日这天，早早就有人开始送苹果给对方。
方度进班的时候，往抽屉里一看，里面有四五个苹果。他愣住，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节的平安夜。
前几天听张成说，舟市在平安夜这晚，将迎来一场大型双子座流星雨，让他一起去舟山公园看流星雨。张成挺关心方度情绪的，为了不让好朋友多想，方度说看当天时间。
方度没兴趣过这个节日，给张成发消息，“今天得准备材料，不去看流星雨了。”考警察学院的材料他要提前准备，还要找周素琴签字，过完年，他就要进行身体和政审检测，时间紧得很。
周素琴同样是任课老师，教文科班，办公室在一楼。方度拿着手里的材料，往二楼的方向看，都是学生，乔知应该不会突然出入。
跑到楼下时，方度看到周素琴的办公室开着。她一个人一间办公室，墙壁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联播，有时候这些新闻会在各班的电视机上进行投放，方便高三的同学们积累新闻信息，政治考试要考。
方度到门口喊“报告”，周素琴示意他进去，拿着方度的材料一张张看过后，问：“在十六班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听老师话？”
“要是不听，您这儿肯定收到报告了吧？”
周素琴从眼镜中看了一眼方度，“既然要考警察学院，就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我跟你讲，你没退学这件事，原来班级的很多家长都找我说事儿呢。”
方度扯嘴角，“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让您和我妈丢脸。”
方度转班的事情，引来了十班多个家长的不满，几乎每天周素琴都要接到十班家长的投诉电话。
周素琴有时候不耐烦，便问：“照片事件都有学生出来澄清，仅靠着一张照片，根本无法定调，当初是你们要求让方度退学，但我们也得给方度家长一个交代呀？退学没理由，只好转班了。”
十六班是A班。
对方家长又顺势提出让自己孩子转到A班的理由，周素琴直接挂了电话。这些家长，简直是胡搅蛮缠。
“你最好是争点气，不然堵不住别人的嘴。”
方度点头，“知道了。”
周素琴的手飞速在材料上签字，方度回头看向一旁的电视机，上面正报道今年考研人数达到顶峰，摄像头从主播切到拍摄画面，阴冷的天气下，考研的人穿着厚重的棉服往考场走，密密麻麻的，感觉考场都容不下这么多人。
方度突然愣住了。他想起某个凌晨四点时分，他问乔知，如果被背叛了会怎么样，乔知说那就考出去，一步步往上爬，通过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方式，惩罚对方的没眼光。
那时候他笑她，好学生就是爱考试，被背叛了都不知道反击，还一口一个男朋友。可现在，他知道那是最快的捷径，也是报复一切最好的方式。
方度的预感应验了，乔知真的要离开了。
难怪事发当天，她心情愉快地告诉他，事情都解决了。其实，事情应该不简单。十班有家长在闹，他知道，最后事情被抚平，学校愿意站在他们这边，方度以为是冯晓琴那帮人联名上书要求留下乔知的作用，没想到一切都是以乔知离开为前提。
是他想事情太单纯了，学校从来没有站到他们这边，目前的选择只是迫于无奈，是几方关系互相制衡的结果。
只是，不应该，也不能是以乔知离开的方式啊。
*
方度办完材料回家，一开门，饭香味扑鼻而来。
张炜霞坐在沙发上招呼方度，“儿子，快吃饭，今天有你最爱的藕排汤，软糯小排，特别棒。”
自从方度出了那档事，张炜霞便经常在家，为的就是看住方度，防止他出岔子。
方度“嗯”了一声，坐在餐桌前，一直在扬碗里的汤。大约用了五分钟，方度就把饭往嘴里塞完了。
“妈。”
“嗯？”
“我有点想吐，出去转一下。”
方度感觉身体出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来由地恶心。张成开玩笑，说他是女孩儿，被冯晓琴踹了一脚，说方度只是心理作用。
方度也没有深究过。
张炜霞顿了一下说：“要不要去看医生？”
最近这些日子，她把方度看得很严，为的就是不让他偷偷回满秀街见那个乔知。
乔知和她解释了谣言产生的所有的误会，但作为方度的妈妈，她还是了解这个儿子的，他不会没有理由的对一个人好。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张炜霞也要做这个坏人。
“不去了，只想下楼转转，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跟着我。”方度垂头，脸上没什么血色，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炜霞穿着衣服，跟在方度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
方度不吭声，张炜霞只能没话找话，“最近学习怎么样，不要太紧张。”
“嗯。”
方度走到小区的公园里，坐在石凳上发呆，偶尔呼出一团白雾，最后在空中渐渐消散。他盯着眼前的消散的白雾，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改变的事情却很多。
如果没有遇到乔知，他现在在大家眼中是不是已经彻底是个混混了？
张炜霞坐在方度身边，问：“儿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方度说：“没喜欢的。”
如果说实话，他担心她妈会跳脚。
张炜霞又说：“我儿子这么好，等高考完之后，肯定有大把女孩子追，要什么样的没有？”
她试着挽住方度的胳膊，听到对方哼笑一声，“无所谓，你放心，我现在会好好学习的。”
张炜霞心里不是滋味，她也不是一定要方度好好学习的意思。
“妈，乔知是不是要走了。”
方度冷不丁的话，让张炜霞为难。
她不想说实话，不想让乔知和方度有任何关联，“我不了解，她告诉你的吗？”
“怎么会，她根本不想和我说话。”
“我就是猜的。其实贴吧事件闹得挺凶的，还有十班几个家长，天天找周老师的事儿，我想不通，为什么最后只有我转班了，乔知却能安然无恙。”
张炜霞把手搭在方度的肩膀上，安慰道：“儿子，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剩下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高考之后妈妈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走，”方度对着张炜霞，眼神前所未有的诚恳，“妈，我知道我很淘气，让你费了很多心思，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走。”
方度的眼圈红了，“我不想她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求你了。”
“阿度，她是你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只是对一个长者的倾慕，而不是一个男性对女性的喜欢？”方度没说过求人的话，对张炜霞也是如此。她知道，方度很可能喜欢乔知，但这种感情没有根基，青春期的爱根本经不住时间的推敲，说不定不用等到高考，方度就忘了。
既然摊开了，方度也不遮掩，“你放心，无论我对他是哪种喜欢，她都不会喜欢我的。她要走了不是吗？”
“儿子，妈妈只是担心你做傻事，离高考只有半年的时间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就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走，您告诉我行吗？我想去送送她。”
“不行，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我也不会告诉你她离开的时间！如果你自己去问她，就是为难她！方度，我告诉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将来你只会感谢我！”
张炜霞语气冲，态度坚定，她以为又要和方度大吵一架，没想到方度没有说话。
他看着张炜霞，眼神蓄满了陌生，然后一个人走入了夜色。
他当然不会为难乔知，但他想在她离开前，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送送她，而这渺小的愿望，竟然也成了妄想。
他妈张炜霞作为舟市知名企业家，并不是常人眼里的善茬。方度那天说过，要去陪老师，她是知道的，尽管她也是在出事之后才知道，这个老师就住在他家后面，自己的儿子只要每天去一次阳台，就能见到那个女生。
这种事情对于家长来说，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她坚决认为是有人在造谣，要报警解决这件事，还儿子一个清白，如果学校不查，他们自己查。
对于转班的事情，张炜霞也要拒绝，在她看来压根没有的事情，自己的儿子明明通情达理，凭什么转班，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谣言？
这只是张炜霞的态度，她必须得维护儿子的尊严，即便他真的喜欢老师。实际上，她恨不得儿子立刻转班。
直到张校长息事宁人，答应对谣言事件公开进行澄清，张炜霞才松口让方度转班。
这件事不小，即便澄清，仍有人在背后议论方度和乔知，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辩解。方度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无论你解释多少遍都解释不完。
但有一件事很坚定，他得主动和乔知保持距离。事情处理后，方度没有再跟乔知发过消息，听妈妈的话回市区住了。一个是避嫌，一个是，他终于明白，他所谓的喜欢，多么容易被击溃。这让他很难堪。
偶尔两个人会在食堂遇到，他也只是在远远的地方就掉头。他再也没有在回家的路上故意等乔知，一下晚自习，他就收拾书包去张炜霞家，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会在乔知回来的时间点，去查看爷爷家安在巷子里的监控，确保她安全回家。
＊
快要圣诞节了。作为苦逼的高三生，怎么会放过这样的节日呢。12月24日这天，早早就有人开始送苹果给对方。
方度进班的时候，往抽屉里一看，里面有四五个苹果。他愣住，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节的平安夜。
前几天听张成说，舟市在平安夜这晚，将迎来一场大型双子座流星雨，让他一起去舟山公园看流星雨。张成挺关心方度情绪的，为了不让好朋友多想，方度说看当天时间。
方度没兴趣过这个节日，给张成发消息，“今天得准备材料，不去看流星雨了。”考警察学院的材料他要提前准备，还要找周素琴签字，过完年，他就要进行身体和政审检测，时间紧得很。
周素琴同样是任课老师，教文科班，办公室在一楼。方度拿着手里的材料，往二楼的方向看，都是学生，乔知应该不会突然出入。
跑到楼下时，方度看到周素琴的办公室开着。她一个人一间办公室，墙壁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联播，有时候这些新闻会在各班的电视机上进行投放，方便高三的同学们积累新闻信息，政治考试要考。
方度到门口喊“报告”，周素琴示意他进去，拿着方度的材料一张张看过后，问：“在十六班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听老师话？”
“要是不听，您这儿肯定收到报告了吧？”
周素琴从眼镜中看了一眼方度，“既然要考警察学院，就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我跟你讲，你没退学这件事，原来班级的很多家长都找我说事儿呢。”
方度扯嘴角，“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让您和我妈丢脸。”
方度转班的事情，引来了十班多个家长的不满，几乎每天周素琴都要接到十班家长的投诉电话。
周素琴有时候不耐烦，便问：“照片事件都有学生出来澄清，仅靠着一张照片，根本无法定调，当初是你们要求让方度退学，但我们也得给方度家长一个交代呀？退学没理由，只好转班了。”
十六班是A班。
对方家长又顺势提出让自己孩子转到A班的理由，周素琴直接挂了电话。这些家长，简直是胡搅蛮缠。
“你最好是争点气，不然堵不住别人的嘴。”
方度点头，“知道了。”
周素琴的手飞速在材料上签字，方度回头看向一旁的电视机，上面正报道今年考研人数达到顶峰，摄像头从主播切到拍摄画面，阴冷的天气下，考研的人穿着厚重的棉服往考场走，密密麻麻的，感觉考场都容不下这么多人。
方度突然愣住了。他想起某个凌晨四点时分，他问乔知，如果被背叛了会怎么样，乔知说那就考出去，一步步往上爬，通过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方式，惩罚对方的没眼光。
那时候他笑她，好学生就是爱考试，被背叛了都不知道反击，还一口一个男朋友。可现在，他知道那是最快的捷径，也是报复一切最好的方式。
方度的预感应验了，乔知真的要离开了。
难怪事发当天，她心情愉快地告诉他，事情都解决了。其实，事情应该不简单。十班有家长在闹，他知道，最后事情被抚平，学校愿意站在他们这边，方度以为是冯晓琴那帮人联名上书要求留下乔知的作用，没想到一切都是以乔知离开为前提。
是他想事情太单纯了，学校从来没有站到他们这边，目前的选择只是迫于无奈，是几方关系互相制衡的结果。
只是，不应该，也不能是以乔知离开的方式啊。
*
方度办完材料回家，一开门，饭香味扑鼻而来。
张炜霞坐在沙发上招呼方度，“儿子，快吃饭，今天有你最爱的藕排汤，软糯小排，特别棒。”
自从方度出了那档事，张炜霞便经常在家，为的就是看住方度，防止他出岔子。
方度“嗯”了一声，坐在餐桌前，一直在扬碗里的汤。大约用了五分钟，方度就把饭往嘴里塞完了。
“妈。”
“嗯？”
“我有点想吐，出去转一下。”
方度感觉身体出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来由地恶心。张成开玩笑，说他是女孩儿，被冯晓琴踹了一脚，说方度只是心理作用。
方度也没有深究过。
张炜霞顿了一下说：“要不要去看医生？”
最近这些日子，她把方度看得很严，为的就是不让他偷偷回满秀街见那个乔知。
乔知和她解释了谣言产生的所有的误会，但作为方度的妈妈，她还是了解这个儿子的，他不会没有理由的对一个人好。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张炜霞也要做这个坏人。
“不去了，只想下楼转转，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跟着我。”方度垂头，脸上没什么血色，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炜霞穿着衣服，跟在方度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
方度不吭声，张炜霞只能没话找话，“最近学习怎么样，不要太紧张。”
“嗯。”
方度走到小区的公园里，坐在石凳上发呆，偶尔呼出一团白雾，最后在空中渐渐消散。他盯着眼前的消散的白雾，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改变的事情却很多。
如果没有遇到乔知，他现在在大家眼中是不是已经彻底是个混混了？
张炜霞坐在方度身边，问：“儿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方度说：“没喜欢的。”
如果说实话，他担心她妈会跳脚。
张炜霞又说：“我儿子这么好，等高考完之后，肯定有大把女孩子追，要什么样的没有？”
她试着挽住方度的胳膊，听到对方哼笑一声，“无所谓，你放心，我现在会好好学习的。”
张炜霞心里不是滋味，她也不是一定要方度好好学习的意思。
“妈，乔知是不是要走了。”
方度冷不丁的话，让张炜霞为难。
她不想说实话，不想让乔知和方度有任何关联，“我不了解，她告诉你的吗？”
“怎么会，她根本不想和我说话。”
“我就是猜的。其实贴吧事件闹得挺凶的，还有十班几个家长，天天找周老师的事儿，我想不通，为什么最后只有我转班了，乔知却能安然无恙。”
张炜霞把手搭在方度的肩膀上，安慰道：“儿子，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剩下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高考之后妈妈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走，”方度对着张炜霞，眼神前所未有的诚恳，“妈，我知道我很淘气，让你费了很多心思，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走。”
方度的眼圈红了，“我不想她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求你了。”
“阿度，她是你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只是对一个长者的倾慕，而不是一个男性对女性的喜欢？”方度没说过求人的话，对张炜霞也是如此。她知道，方度很可能喜欢乔知，但这种感情没有根基，青春期的爱根本经不住时间的推敲，说不定不用等到高考，方度就忘了。
既然摊开了，方度也不遮掩，“你放心，无论我对他是哪种喜欢，她都不会喜欢我的。她要走了不是吗？”
“儿子，妈妈只是担心你做傻事，离高考只有半年的时间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就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走，您告诉我行吗？我想去送送她。”
“不行，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我也不会告诉你她离开的时间！如果你自己去问她，就是为难她！方度，我告诉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将来你只会感谢我！”
张炜霞语气冲，态度坚定，她以为又要和方度大吵一架，没想到方度没有说话。
他看着张炜霞，眼神蓄满了陌生，然后一个人走入了夜色。
他当然不会为难乔知，但他想在她离开前，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送送她，而这渺小的愿望，竟然也成了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