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度死缠烂打不想让乔知回家，但乔知以要换衣服为由坚决要回家。
最终的结果是，方度带着简要的行李，跟着乔知回家了。乔知本不愿意，但还是担心方度病情反复。而且去舟市的时间本就紧张，住在一起张既炀就不用来回跑了。
乔知把除了卧室外的杂货间给方度住，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礼物递给方度。
“什么？”
“领带啊。你要的。”
方度接过，是一条深蓝色搭配白色细条纹的领带。生病一折腾，他都忘了这件事。
他把皮衣外套脱掉，领带挂在脖子上问乔知，“怎么带？”
他初中个头拔高，在学校表演节目的时候就穿西服打领带了。在方度的眼中，男生从打领带的那一刻，就变成了男人。后来这个想法又迭代了，要心爱的女生为自己打领带，那才意味着成为男人的标志。
乔知不会。
方度探口风，“难道你没有给别的男生打过领带，章赫也没有？”
他还记得，章赫那厮人模狗样的，最喜欢打领带了。
“我忘了。”乔知逗他。
“你好狠的心啊，给别的男人打领带这件事都能忘记？”
“又不重要，干嘛要记得。”
乔知翻开手机看打领带的方式，然后揪过方度的领带，认真地尝试起来。不算难，按照步骤来就打好了。
方度问：“帅吗？”
他坐在乔知旁边，一条腿耷拉在床下。
乔知仔细观赏：“还不错。就是，有点显黑。”
方度无语，“那是跟你比我黑好吧，跟别的男的比，我一点都不黑。”
乔知笑，点头：“嗯，我知道。”
方度喜欢和乔知坐在一起，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聊闲天，那种感觉让人心里软软的，像是层层剥开的棉花糖，除了甜还是甜。
“那我毕业的时候就带这条。”
“随你。”
“那我毕业的时候你会来吗？”
“我去干嘛？”
“我邀请你来。”
“你毕业的那段时间，我可能业务正忙。”
“我爸妈不来，你也不来？”
“那看情况吧。”
“行。”
“那，我是你第几个打领带的男人？”
方度很在乎这些小事，乔知也不逗他了，伸出手竖起食指，“1。”
说完她起身就走，方度要留，但扑了个空，“真的没有给渣男打过吗？”
乔知没有理会他，关上门出去了。
*
第二天，张既炀到乔知家楼下接她，方度以熟悉地形为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三个人上午九点出发，到舟市恰好是中午。乔知在舟市的商场里找了一家本地菜馆，和方度的舅舅见面。
舟市是小城镇，只有这一家商场。乔知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它和四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商家入驻很多，人也拥挤，连学生都去的那个电玩城，都要砍半给其它商户让利。
方度舅舅也变了不少，几年不见，整个人已经十分圆润，眉开眼笑的，态度和蔼。
“舅舅。”方度去门口迎接。
“你小子现在很帅啊，听你妈说你要去江城公安大学了，行啊你小子……”
方度搂着他舅的肩，脸上是柔和的笑，“舅舅，别整天小子小子的，我现在可是给你拉投资的。”
方度说笑的话，逗得他舅舅摸着肚子笑，笑得很敞亮，丝毫不顾及他人，但小城里的似乎也不拘小节，不在乎任何一处的纷扰。
乔知也起身和方度舅舅打招呼。
他看着眼前穿着如都市丽人的女孩，有一瞬的恍惚。他还记得她当时脸色苍白，眼圈总是黑黑的，一副苦相，如今却满面春风，脸色红润。
不过冲人笑的样子还是没变，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都带着天真和柔软，好孩子模样。
“哎呦，小乔好久不见啊，如今的样子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一旁的张既炀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之前见过？”
乔知微笑，“嗯，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方度站在乔知旁边，听到她对张既炀说的话，心里更是松了一分。他张既炀再是他们公司的男神，乔知也不会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他的。
年纪小一直是他很介意的事情，他总感觉乔知喜欢的会是同龄人，因为他们成长时代相似，各方面可能更互补。他年纪小，肯定在心智上不成熟，没办法在每个时刻都精准的做到温柔体贴。
可是刚刚他突然想明白了，那段让乔知不愿回忆的过去，让他念念不敢忘的回忆，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方度有些释怀了，那段闷热又寒冷的时光，有不好的回忆，但他那微不足道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看对面侃侃而谈的乔知，井井有条地讲着自己的见解，和以前给他讲题的样子没太多的区别。方度低头笑了。呼啸的岁月，留下的脆弱的碎片，但也会带着一个崭新的灵魂归来。
一切似乎都是最初的样子，不，是比最初更好的最好的样子。
*
因为信任乔知，又是方度引荐，方度舅舅很快答应这次合作，带着三个人去工厂看。
临走前，他还夸方度，“你小子，要是去了北城公安大学，更了不得，怎么就选了江城……”
“行了舅舅，别再说这件事了。”方度看了一眼乔知，要含糊过去。
乔知没说话，和三人一起去了工厂。
乔知对工厂的配置都比较熟悉，方度舅舅做生意虽有些江湖气，但规矩都遵守，产品质量也高。
张既炀看了一圈觉得没问题，打算再找专业的团队来展开具体的质量和规模调查，于是和方度舅舅告别。
方度舅舅很热情，执意要请他们留下吃晚饭，几个人在工厂门前寒暄了许久，方度实在看不下去，拦着他老舅的胳膊说，“舅舅，人还有工作要忙呢，哪儿那么多时间和你吃饭。”
方度舅舅这才不再留客，反问方度：“那你呢，今晚回江城不？”
方度看了一眼乔知，说：“回吧。”
“那你过来，我先给你瞅瞅你的新车。”
张既炀要走，乔知坐着他的车一同走了，方度看人多，又没有乔知的允许，不好意思留乔知，舅舅还使劲拽着自己，他只能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欲语泪先流。
“你不管我了？”方度给乔知发消息。
“我先去忙点事情，晚上八点舟市长途客运厅见。”
乔知让张既炀在附近的公交站把自己放下，然后乘车去了墓园。
妈妈火葬那天，乔知留了一小盒骨灰到小瓶子里，随身带着。离开舟市后，她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妈妈的墓碑，她想，妈妈的墓碑前一定很荒凉。
但是并没有，墓碑前还有一束还未干枯殆尽的花，应该是不久前有人留下的。
她正在想，这个城市里，还有谁会为她的妈妈献上一束花时，背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是方度。
“这花……”
她忽然记起，她好像对他说过，要丢下这里的一切，忘记这里的一切。那时她想说的是，也丢下妈妈，因为难过和愧疚，她实在说不出来。
他当时的回答是，我帮你记得。
“这些年……你……”乔知的双眼蓄满了眼泪。
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想过舟市的生活。她想忘记过去，重新来过，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偶尔也会做梦，梦到昏暗的巷子里，一个少年跟在身后，直到明亮的坦途中。
她想过，他可能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这种喜欢可能无法穿越太长的时间。她也想过，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他应该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谈了一场真正的恋爱，又或者对她念念不忘。
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守住一个承诺，甚至研究生也没去别的城市。
方度站在夕阳落下的方向，缓缓走向乔知，“我答应过你的嘛，帮你记着在这里的所有事情，我没有食言哦。”
“所以你没有去别的城市上学？你知不知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要学着往前走？”乔知的眼泪往下落。
“你别听我舅舅胡说，我就是想留在江城。”看乔知哭，方度有些慌，拿手背给她擦泪，“我一直都记得你说的要好好读书的，只是我喜欢离家近的地方，所以才没去。”
“真的？”
“真的，”方度看晴朗的天气，默默祈求神明原谅他撒谎，“否则，天打雷……”
乔知捂住了方度的嘴。
方度笑了，说：“别哭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了就知道。”
*
乔知跟着方度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一辆崭新的黑色流线型摩托停在她的面前。
她记得，以前他的摩托车是红黑的，和他的气焰一样嚣张，“以前的呢？”
“红色太中二了，还是黑色低调内敛，像个大人。”他一手给乔知递头盔，重重地咬了“大人”二字。
他这辈子，最烦的东西，就是讨厌别人说他还是小孩。因为这意味着，他还是没有资格站在乔知身边。
乔知坐在方度的后座，主动伸手搂住了方度的腰。方度脸红，但没说话。
摩托车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小城，春意盎然的街道，迎着深蓝色额度夜，来到了江边。
平安夜那天，乔知从江城考完试回来后，让方度载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时候，他们一起看了夜色，方度说她像天上的月亮，他是月亮身旁的星星。
后来，他们又做了一次无声的告别，方度坐上公交车走了，他不知道，她留在原地哭得很伤心。
车停了，乔知卸下安全帽问，“来这里干什么？”
“看流星。”方度看手机，“八点有大型双子座流星雨，这里是城市边缘，人少，光源少，可以看得很清。”
乔知扶着栏杆，看天上的月亮，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这里的空气好，我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儿的。”
方度闲散地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看风把乔知的头发吹乱，“冷吗？”
乔知摇头，拿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不冷，不过再晚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方度笑，“过一会儿我衣服借你穿。”
“感觉舟市变了好多，看起来有些陌生。”乔知在夜色中开口，反正不说话也挺无聊的，总不能让方度一直找话题。
“嗯，很多同学都离开了。”
“方度，给我讲讲后来我离开后的舟市吧？”乔知有些累，靠在摩托车上。
“那我给你讲一个八卦。”
“嗯。”
“冯晓琴大学去江城读了医科大学，和张成在一起了，保研后又把张成踹了。”
乔知眯眼笑，“冯晓琴不是这样的人吧？”
“她很有志向，去了南方深造，嫌张成不思进取，所以就分手了，分手那天，我们仨一起吃了饭。”
“你们仨？”
“嗯，他们俩让我做见证，说这辈子不会再复合。”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乔知把头轻轻靠在方度的胳膊上。
“累了吗？”方度身体紧绷。
“嗯，你继续讲。”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很爽的事情。赵朝那个小混混你还记得吧，你走不久，他爸违规操作被告了，他爸出轨的照片被贴在学校的外墙上，大家都说，他爸看着就不像好人。”
“我知道，因为举报他爸做假账的是我朋友的，照片是我妈曾经的一个朋友帮忙贴的。”
乔知终于说出了积攒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人生的一切苦，乔知都可以忍受，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偿还，尤其是那对父子俩惹到了她最在乎的人和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
“我高中同学在赵朝爸爸公司，她老公想扳倒赵朝爸爸很久，我只是帮了一个小忙而已。那些照片，也是我朋友跟踪他发现的，后来我妈去世后，她唯一的朋友来看她，帮我做了这件事。”
乔知说完后，周遭一切都沉默了。
她抬头看方度，“会不会觉得我是坏人，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没有，他本来就违法，”方度的神情很笃定，并没有被震惊到，“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我。”
“方度，你真的很自恋。”
方度歪头，语气在晚风中异常温柔，“难道不是吗，你一直都站在我这边，我都知道。”这是他执着等待，放弃所谓的大好前途的理由。
乔知望着方度点头，“嗯，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因为那段人人都可能抛弃我的经历，十九岁的你，竟然接住了我。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再当小孩。我知道，我年纪比你小了一点，但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们这种年龄差其实很搭的。再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哪儿哪儿都不小了。”
“所以呢。”
“所以，”方度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鼓起勇气握住乔知的，把温热一点一点度给她，“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乔知点头的瞬间，一颗流星从天空滑过。她赶低头，虔诚许愿。
“你许什么愿望。”方度问。
乔知看着月色，指着天上靠在月亮旁的星星说，“希望方度幸福。”
对于方度来说，这场流星雨迟到了很多年，但他不在乎，重要的是，她和他还能在一起看。
最终的结果是，方度带着简要的行李，跟着乔知回家了。乔知本不愿意，但还是担心方度病情反复。而且去舟市的时间本就紧张，住在一起张既炀就不用来回跑了。
乔知把除了卧室外的杂货间给方度住，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礼物递给方度。
“什么？”
“领带啊。你要的。”
方度接过，是一条深蓝色搭配白色细条纹的领带。生病一折腾，他都忘了这件事。
他把皮衣外套脱掉，领带挂在脖子上问乔知，“怎么带？”
他初中个头拔高，在学校表演节目的时候就穿西服打领带了。在方度的眼中，男生从打领带的那一刻，就变成了男人。后来这个想法又迭代了，要心爱的女生为自己打领带，那才意味着成为男人的标志。
乔知不会。
方度探口风，“难道你没有给别的男生打过领带，章赫也没有？”
他还记得，章赫那厮人模狗样的，最喜欢打领带了。
“我忘了。”乔知逗他。
“你好狠的心啊，给别的男人打领带这件事都能忘记？”
“又不重要，干嘛要记得。”
乔知翻开手机看打领带的方式，然后揪过方度的领带，认真地尝试起来。不算难，按照步骤来就打好了。
方度问：“帅吗？”
他坐在乔知旁边，一条腿耷拉在床下。
乔知仔细观赏：“还不错。就是，有点显黑。”
方度无语，“那是跟你比我黑好吧，跟别的男的比，我一点都不黑。”
乔知笑，点头：“嗯，我知道。”
方度喜欢和乔知坐在一起，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聊闲天，那种感觉让人心里软软的，像是层层剥开的棉花糖，除了甜还是甜。
“那我毕业的时候就带这条。”
“随你。”
“那我毕业的时候你会来吗？”
“我去干嘛？”
“我邀请你来。”
“你毕业的那段时间，我可能业务正忙。”
“我爸妈不来，你也不来？”
“那看情况吧。”
“行。”
“那，我是你第几个打领带的男人？”
方度很在乎这些小事，乔知也不逗他了，伸出手竖起食指，“1。”
说完她起身就走，方度要留，但扑了个空，“真的没有给渣男打过吗？”
乔知没有理会他，关上门出去了。
*
第二天，张既炀到乔知家楼下接她，方度以熟悉地形为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三个人上午九点出发，到舟市恰好是中午。乔知在舟市的商场里找了一家本地菜馆，和方度的舅舅见面。
舟市是小城镇，只有这一家商场。乔知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它和四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商家入驻很多，人也拥挤，连学生都去的那个电玩城，都要砍半给其它商户让利。
方度舅舅也变了不少，几年不见，整个人已经十分圆润，眉开眼笑的，态度和蔼。
“舅舅。”方度去门口迎接。
“你小子现在很帅啊，听你妈说你要去江城公安大学了，行啊你小子……”
方度搂着他舅的肩，脸上是柔和的笑，“舅舅，别整天小子小子的，我现在可是给你拉投资的。”
方度说笑的话，逗得他舅舅摸着肚子笑，笑得很敞亮，丝毫不顾及他人，但小城里的似乎也不拘小节，不在乎任何一处的纷扰。
乔知也起身和方度舅舅打招呼。
他看着眼前穿着如都市丽人的女孩，有一瞬的恍惚。他还记得她当时脸色苍白，眼圈总是黑黑的，一副苦相，如今却满面春风，脸色红润。
不过冲人笑的样子还是没变，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都带着天真和柔软，好孩子模样。
“哎呦，小乔好久不见啊，如今的样子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一旁的张既炀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之前见过？”
乔知微笑，“嗯，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方度站在乔知旁边，听到她对张既炀说的话，心里更是松了一分。他张既炀再是他们公司的男神，乔知也不会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他的。
年纪小一直是他很介意的事情，他总感觉乔知喜欢的会是同龄人，因为他们成长时代相似，各方面可能更互补。他年纪小，肯定在心智上不成熟，没办法在每个时刻都精准的做到温柔体贴。
可是刚刚他突然想明白了，那段让乔知不愿回忆的过去，让他念念不敢忘的回忆，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方度有些释怀了，那段闷热又寒冷的时光，有不好的回忆，但他那微不足道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看对面侃侃而谈的乔知，井井有条地讲着自己的见解，和以前给他讲题的样子没太多的区别。方度低头笑了。呼啸的岁月，留下的脆弱的碎片，但也会带着一个崭新的灵魂归来。
一切似乎都是最初的样子，不，是比最初更好的最好的样子。
*
因为信任乔知，又是方度引荐，方度舅舅很快答应这次合作，带着三个人去工厂看。
临走前，他还夸方度，“你小子，要是去了北城公安大学，更了不得，怎么就选了江城……”
“行了舅舅，别再说这件事了。”方度看了一眼乔知，要含糊过去。
乔知没说话，和三人一起去了工厂。
乔知对工厂的配置都比较熟悉，方度舅舅做生意虽有些江湖气，但规矩都遵守，产品质量也高。
张既炀看了一圈觉得没问题，打算再找专业的团队来展开具体的质量和规模调查，于是和方度舅舅告别。
方度舅舅很热情，执意要请他们留下吃晚饭，几个人在工厂门前寒暄了许久，方度实在看不下去，拦着他老舅的胳膊说，“舅舅，人还有工作要忙呢，哪儿那么多时间和你吃饭。”
方度舅舅这才不再留客，反问方度：“那你呢，今晚回江城不？”
方度看了一眼乔知，说：“回吧。”
“那你过来，我先给你瞅瞅你的新车。”
张既炀要走，乔知坐着他的车一同走了，方度看人多，又没有乔知的允许，不好意思留乔知，舅舅还使劲拽着自己，他只能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欲语泪先流。
“你不管我了？”方度给乔知发消息。
“我先去忙点事情，晚上八点舟市长途客运厅见。”
乔知让张既炀在附近的公交站把自己放下，然后乘车去了墓园。
妈妈火葬那天，乔知留了一小盒骨灰到小瓶子里，随身带着。离开舟市后，她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妈妈的墓碑，她想，妈妈的墓碑前一定很荒凉。
但是并没有，墓碑前还有一束还未干枯殆尽的花，应该是不久前有人留下的。
她正在想，这个城市里，还有谁会为她的妈妈献上一束花时，背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是方度。
“这花……”
她忽然记起，她好像对他说过，要丢下这里的一切，忘记这里的一切。那时她想说的是，也丢下妈妈，因为难过和愧疚，她实在说不出来。
他当时的回答是，我帮你记得。
“这些年……你……”乔知的双眼蓄满了眼泪。
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想过舟市的生活。她想忘记过去，重新来过，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偶尔也会做梦，梦到昏暗的巷子里，一个少年跟在身后，直到明亮的坦途中。
她想过，他可能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这种喜欢可能无法穿越太长的时间。她也想过，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他应该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谈了一场真正的恋爱，又或者对她念念不忘。
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守住一个承诺，甚至研究生也没去别的城市。
方度站在夕阳落下的方向，缓缓走向乔知，“我答应过你的嘛，帮你记着在这里的所有事情，我没有食言哦。”
“所以你没有去别的城市上学？你知不知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要学着往前走？”乔知的眼泪往下落。
“你别听我舅舅胡说，我就是想留在江城。”看乔知哭，方度有些慌，拿手背给她擦泪，“我一直都记得你说的要好好读书的，只是我喜欢离家近的地方，所以才没去。”
“真的？”
“真的，”方度看晴朗的天气，默默祈求神明原谅他撒谎，“否则，天打雷……”
乔知捂住了方度的嘴。
方度笑了，说：“别哭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了就知道。”
*
乔知跟着方度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一辆崭新的黑色流线型摩托停在她的面前。
她记得，以前他的摩托车是红黑的，和他的气焰一样嚣张，“以前的呢？”
“红色太中二了，还是黑色低调内敛，像个大人。”他一手给乔知递头盔，重重地咬了“大人”二字。
他这辈子，最烦的东西，就是讨厌别人说他还是小孩。因为这意味着，他还是没有资格站在乔知身边。
乔知坐在方度的后座，主动伸手搂住了方度的腰。方度脸红，但没说话。
摩托车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小城，春意盎然的街道，迎着深蓝色额度夜，来到了江边。
平安夜那天，乔知从江城考完试回来后，让方度载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时候，他们一起看了夜色，方度说她像天上的月亮，他是月亮身旁的星星。
后来，他们又做了一次无声的告别，方度坐上公交车走了，他不知道，她留在原地哭得很伤心。
车停了，乔知卸下安全帽问，“来这里干什么？”
“看流星。”方度看手机，“八点有大型双子座流星雨，这里是城市边缘，人少，光源少，可以看得很清。”
乔知扶着栏杆，看天上的月亮，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这里的空气好，我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儿的。”
方度闲散地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看风把乔知的头发吹乱，“冷吗？”
乔知摇头，拿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不冷，不过再晚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方度笑，“过一会儿我衣服借你穿。”
“感觉舟市变了好多，看起来有些陌生。”乔知在夜色中开口，反正不说话也挺无聊的，总不能让方度一直找话题。
“嗯，很多同学都离开了。”
“方度，给我讲讲后来我离开后的舟市吧？”乔知有些累，靠在摩托车上。
“那我给你讲一个八卦。”
“嗯。”
“冯晓琴大学去江城读了医科大学，和张成在一起了，保研后又把张成踹了。”
乔知眯眼笑，“冯晓琴不是这样的人吧？”
“她很有志向，去了南方深造，嫌张成不思进取，所以就分手了，分手那天，我们仨一起吃了饭。”
“你们仨？”
“嗯，他们俩让我做见证，说这辈子不会再复合。”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乔知把头轻轻靠在方度的胳膊上。
“累了吗？”方度身体紧绷。
“嗯，你继续讲。”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很爽的事情。赵朝那个小混混你还记得吧，你走不久，他爸违规操作被告了，他爸出轨的照片被贴在学校的外墙上，大家都说，他爸看着就不像好人。”
“我知道，因为举报他爸做假账的是我朋友的，照片是我妈曾经的一个朋友帮忙贴的。”
乔知终于说出了积攒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人生的一切苦，乔知都可以忍受，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偿还，尤其是那对父子俩惹到了她最在乎的人和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
“我高中同学在赵朝爸爸公司，她老公想扳倒赵朝爸爸很久，我只是帮了一个小忙而已。那些照片，也是我朋友跟踪他发现的，后来我妈去世后，她唯一的朋友来看她，帮我做了这件事。”
乔知说完后，周遭一切都沉默了。
她抬头看方度，“会不会觉得我是坏人，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没有，他本来就违法，”方度的神情很笃定，并没有被震惊到，“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我。”
“方度，你真的很自恋。”
方度歪头，语气在晚风中异常温柔，“难道不是吗，你一直都站在我这边，我都知道。”这是他执着等待，放弃所谓的大好前途的理由。
乔知望着方度点头，“嗯，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因为那段人人都可能抛弃我的经历，十九岁的你，竟然接住了我。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再当小孩。我知道，我年纪比你小了一点，但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们这种年龄差其实很搭的。再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哪儿哪儿都不小了。”
“所以呢。”
“所以，”方度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鼓起勇气握住乔知的，把温热一点一点度给她，“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乔知点头的瞬间，一颗流星从天空滑过。她赶低头，虔诚许愿。
“你许什么愿望。”方度问。
乔知看着月色，指着天上靠在月亮旁的星星说，“希望方度幸福。”
对于方度来说，这场流星雨迟到了很多年，但他不在乎，重要的是，她和他还能在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