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两点

    纽斯顿贵族学院

    血……

    到处都是血……

    程锦旭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正在不断接近自己、充满贪欲的丑陋面孔,他看着那些人,几乎快要干呕。

    程锦旭内心和生理上一起阵阵泛起恶寒,隐隐颤抖,近乎麻木般朝着自己手腕上割下一刀,又是一刀……

    像感觉不到痛意,身上的校服早已被鲜血染红,身体的温度伴随着血液的流失,正在不断降低,就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全身一阵阵发冷。

    江之情……

    意识快要消失时,程锦旭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这个名字,心中无奈地叹息。

    程锦旭知道,今天的发生事情,一定又是江之情的手笔。

    江之情,那个性格扭曲的疯子。

    他依然不肯放过自己……就像江之情曾经对他说的,他要一辈子折磨他,直到他死去……就因为自己那个至今下落不明、只留下巨额债务给他的母亲。

    江之情恨他的母亲破坏了他爸爸妈妈的感情,继而恨屋及乌,自打自己入学以来,就没有一天不受江之情和他那些跟班们的折磨。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他也不想要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没人比他自己更讨厌、更怨恨她。身为母亲,她从来没有担起养育他的责任,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嫖赌、和各种不同的男人上床,甚至还为了还赌债,在他七岁时,将他卖给了一个当地有特殊癖好的老男人。

    当时他几乎是拼了命,拿命威胁,这才死里逃生,才从那个老男人手里逃了出来。

    可是即使是这样,母亲在十几年来一直对他非打即骂,他从未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的母爱。

    可为什么……他从未从母亲身上得到过什么,可母亲死后遗留下来的一切,包括她的巨额债务,还有来自陌生人莫名的恨意,都需要由他来承受……

    为什么……

    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哪怕活得再是不堪,活得就像是一只黑夜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哪怕吃不饱、穿不暖,哪怕身上伤痕累累,哪怕没有人爱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他也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啊……

    想要活下去。

    就连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也不可以实现吗?

    不想让这些恶心的人触碰他的身体,程锦旭几欲作呕。

    似乎是真的不再清醒,意识开始涣散,平日里倔强不肯认输的少年,此刻眼里竟然渐渐涌上一股泪意。

    干净清澈的泪水从少年苍白的面孔上滑落,滴在地面上。

    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前一秒,程锦旭脑海中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是:对不起,小元宝,以后不能继续照顾你了。

    希望我走后,你可以有一个比我富有、和我一样爱你,有稳定居所的主人,不用再和我一起东躲西藏地去躲债,你不用再搬家,不用为了保护我,被那些债主们拿棍子伤害。上次,你的腿都还没养好呢。

    希望你不要再等我。

    程锦旭闭上眼睛时,脑海中还闪过它朝自己笑着,眼睛干净发亮,边摇尾巴边朝自己跑过来时的场景。

    眼泪划过面颊,少年身体渐渐冰冷,面带微笑。

    至少……这辈子,他并不是没有被爱过。

    即使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狗的爱。

    程锦旭倒在地上,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冷……

    真的好冷……

    在无边的黑暗里,少年近乎失去意识,却感觉到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正将自己牢牢地包裹住,带给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

    真的好温暖……温暖到几乎让人快要落泪。

    耳边似乎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程锦旭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却只看见一双温柔的、仿佛覆着一层迷雾般的眼睛。

    她是谁?

    程锦旭竭力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然后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里。

    *

    市中心医院

    南攸把刚才昏迷过去的少年送到医院,抬手帮他将被子盖好。

    想要离开时,那个昏迷中的少年若有所感一般,突然伸出手,抓住南攸的手腕。

    南攸动作微微顿住,然后弯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伸出另一只手,安慰般抚摸着少年柔软的金发。

    他长得好看,然而身形却很孱弱,皮肤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是属于那种容易让人心生恶念、对他生出侵犯欲的好看。此刻他分明安睡着,眉心却微微蹙着,似乎是做了什么让自己感到纠结害怕的噩梦,而南攸的抚慰他的动作很是富有耐心。

    金发少年原本紧蹙的眉头,很快渐渐舒展开来。

    而这安详的一幕,被病房外的少年看在眼里。

    少年一头黑发,身形高挑,穿着纽斯顿贵族学院的深色校服,五官清秀俊朗。他手里不知不觉紧攥着几张化验单,脸上依然和平日里一样,冷静、沉稳,几乎看不见多余的神情。

    沈知秋今天特意约了南攸见面,就是想要和她说清楚,他并不怪她。

    即使知道自己一早就和南家的大小姐有了婚约,可是在知道是她以前,他也从来没有要履行的打算。

    更何况她之前过了十几年自由的人生,如今才被南家找回来,再莫名其妙有了和他的婚约,所以她不想和自己履行婚姻,选择和沐铮在一起,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可是……他原本鼓足了勇气,想要和南攸说的话,却被一个莫名出现的男生给打断了。

    沈知秋刚才一起和南攸把人送到了医院,现在再想和南攸说那些一早就准备好要说的话,那些勇气,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

    沈知秋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果然,像他这样无趣的胆小鬼,明明是他最先喜欢上小攸,到现在却连表白都不敢的男人,也难怪她不喜欢自己,被沐铮捷足先登。

    而他现在,竟然有些嫉妒那个在房间里面的少年。

    即使他伤的那么重,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救不回来,却至少可以获得小攸的安慰和陪伴。

    他甚至还被她抱过,被她主动牵过手。

    那样的肢体接触,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沈知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手里握着化验单,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后。

    原本坐在病床旁边,似乎正在全心全意安慰着陷入噩梦中的少年的南攸,突然间抬起目光,看向了他。

    *

    医院里挂着“禁止吸烟”的告示。

    沈知秋来到医院的后花园处,掏出怀里的一包烟来,拿起打火机。

    一支接着一支,烟头不知不觉落了一地。

    齐子深是十几分钟后赶来医院的,她一路小跑,直奔医院的后花园处。

    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南攸,自从南攸转学之后,短发、性格飒爽、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齐子深,算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齐子深赶来医院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南攸,而是先去了沈知秋所在的后花园。

    隔了老远就闻到了烟味。

    她和沈知秋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十几年,即使知秋比她小了两岁,是她心中一直视作弟弟的存在。可事实上,知秋却一直比自己性格沉稳,是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她还从未看到从小骄傲被誉为是天才的他,有这样受伤和挫败的时刻。

    齐子深站在不远处,默默看了这样的沈知秋一会儿。

    过了一阵之后,才又渐渐笑着向他走过去,对他调侃道:“早知道就不教你抽烟了。”

    沈知秋依旧站在原地,看她一眼,背靠着墙,顾自低头抽着烟。

    对着烟又吸了几口,然后吞云吐雾间开口:“你怎么过来了,去看看小攸吧,她现在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脑海里又浮现出临走时看见的那一幕。

    即使知道小攸对那个陌生人做的举动只是出于善意,可是私心里,他还是不希望小攸和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异性共处一室。

    “南攸那个坏女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呀,反倒是你,小秋,你才真正让我感到担心哦。”

    齐子深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正在借烟消愁的沈知秋,带着痞气地冲他吹了一声口哨:“不过现在呢,你人我也看到了,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会因为想不开自杀死掉,那我也就不用担心因为没看好你而被叔叔阿姨责骂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找我家小攸了。”

    沈知秋一边抽着烟,一边苦笑着扶额叹气:“你放心,我真要是死了,绝对立好遗嘱,不会让任何人把责任推到你身上的。”

    齐子深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

    沈知秋站在原地,拿烟的手顿住,沉默了一会儿。

    齐子深背对着他,嘴角微微弯起。

    沈知秋灭了手里的烟,将它扔到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踩灭,抬步跟上她。

    “我跟你一起去。”

    即将进入病房前,沈知秋站在门口的玻璃窗面前,神情紧张。

    先是觉得自己脖颈上系着的领带不够端正,对着窗户整理了一会儿,又是担心自己身上遗留下来的烟味会被南攸察觉。

    毕竟他知道,南攸不喜欢烟味。

    看见刚刚还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抽着烟,甚至还毫不介意让自己吸二手烟的沈知秋,现在倒是开始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当他刚才路上时,往自己身上喷的小半瓶香水是空气吗?

    齐子深忍不住朝身边一直磨磨蹭蹭的沈知秋翻了一个白眼,径直抬步,推门进去。

    沈知秋意想不到齐子深会有这样的举动,连忙往门旁边一闪,躲了起来。

    齐子深察觉到身后沈知秋的举动,没忍住又是翻了个白眼:他这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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