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推开澜庭水榭的门,整个人都精神。

    在春日的阳光下,整个人像是发着光,整个人肆意又张扬,要比那春日的太阳还要热烈。

    他提着酒往院子里去,不管不顾的就往里冲,眼里只有那酒。

    谢景明看见人进了门,疑问,“月牙呢?”

    谢庭抱着酒往屋里冲,“门外等着你牵他去马厩呢。”

    谢景明气的跳脚,认命的出门牵马,声音直直的往院子里钻,“死酒鬼,为了个酒,连马都不要了,早晚要给你喝死喽。”

    初春下了一场小雨,带来了几分料峭寒意。

    澜庭水榭的西墙角有着一株梨树,那风一吹,梨花瓣吹进了廊子里,落在石桌上。

    谢庭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室内灯光明亮,窗纸上映着初春的鸟儿,床榻上被褥素雅,上头摆着两只玉枕。

    他取下自己身上的剑,将它带着剑穗的古剑悬挂在了床头,随手将酒放在旁边的桌上,嘴里絮絮叨叨的,“不负啊,今晚上喝酒,喝完之后好上路。”

    不负是他的剑,那把带着蓝色剑穗的宝剑。

    谢景明把马拉到了马厩里,又给他找了些吃的,走近谢庭的卧房,就听到这人说的话,有些好笑,“不负又不是人,肯定不能跟你一块喝酒。还有,别说上路那种丧气话。”

    “欸,这你可就错了”,谢庭打开了窗子,春风吹进来,又带着梨花香,他深深的闻了一口,又出了口气,“不能和不想是两回事,不负是我的剑,我爱喝酒,他肯定也爱。”

    “说不过你”。

    谢景明没打算随着他胡说,“今儿个去了梨花儿那?那酒分我一坛呗。”

    “不行,这个是掌柜的特意给我留的”,谢庭听见这话,连忙溜到放酒的地方,将酒坛抱起,紧紧的护在怀里。

    “你一直都在锦州呆着,随时都能喝上。我好不容易回来两个月,这就你就让让我吧,儒林哥。”

    “一杯都不行?”谢景明试探着伸出手指,冲他摇了摇。

    谢庭满脸怨气,抱着酒坛背过身去,像是在防贼似的,“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我已经十八了,不是被你诓骗的小小孩儿了。”

    “才是十八,还是小孩呢!”

    十八哪能是小孩呢,在永州城的话,许是妻子都要给他选好了。

    谢景明笑了一下,不再做声,可上前去,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见谢庭满眼戒备又带了些埋怨的感觉,觉着可真还是小孩子气。

    谢庭小的时候就养的极为娇嫩,皮肤分外白皙,眉眼像画上去一般,小的时候一看就像是个女孩,谢不群还老是笑着给他扎辫子。

    如今长大了便多了些潇洒的少年气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高挺的鼻梁微微翘起,勾勒了出少年的俊俏。

    “得得得,跟你爹一样,这酒是离不了一点身。”

    谢景明终于肯放过他了,站在窗边随手招来了一只鸟,那鸟就乖巧的站在他的手上,任他摸。

    看着窗外那棵梨花树,花瓣已经落了满地,不过还有一些花瓣没有落下,枝头有着点点白。

    “你说你真是有大病,非要给一个小男孩起名叫梨花儿。”

    “那他被我拾回来的时候,哪也不去,就站在那棵梨花树下,我不叫他梨花叫什么?数数那树枝是有几根?然后叫他二十六?”

    “你怎么知道那树枝有几根?”

    谢庭:……

    他跺了下脚,语气有些凶狠,“闭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谢景明笑的喘不过来气,倚着窗子,那鸟还在他手上乖乖的站着,忽地又咳了一通,不是很在意的摸了摸嘴,又开口问。

    “明日就出发了吗?”

    “病秧子王爷……”

    谢庭刚说这这话就被人打了一下,他不知叫了谢景明多少遍病秧子王爷,每次都要被打着才能住口。

    其实事实上他没叫错,谢景明这人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倦怠模样,肤色略显苍白,就算整个人周身的气势摆在那,但还总是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病态。

    谢庭回来这俩月,不知道往王六子那的药房跑了多少遍去给他抓药。

    此时虽然初春,但天儿还是冷的,被风一吹冻的直咳嗽。

    雨打新枝,春山点翠,太阳带着暖软的光,天空不出所料的干净宁和,白花犹如揉散的烟雾点缀在山里边,山风吹在脸上还是微寒的感觉。

    谢景明身上总是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大氅,头发用玉冠束起,整个人看起来一派清贵华然的气质。

    就算生着病,也不耽误他那周身明眼一看就是王爷的气质。

    谢庭摸了摸他的大氅,啧了声,回答他的问题。

    “对啊,我回来要有两个月了,若是再不走,不负都要在家里锈了。”

    说罢还有些嫌弃,“怎地又咳成这个样子?王六子给你开的药,你是一点没吃?”

    “怎么会没吃?你不是都见了。吃了,这天冷,有些咳嗽也没事。”

    谢景明不以为然,反正他都习惯了。

    谢庭把酒藏到了柜子里,这才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水。

    “不负若是开通了灵识,听见你说的生锈,可真是要飞起来,直接抹了你的脖子。”,谢景明手一甩,自己也坐了下去,十分自然的端起谢庭倒好的那杯茶水就一饮而尽,被那人狠狠的瞥了一眼。

    那鸟受了惊吓,飞远了去。

    那鸟飞出去那一瞬间,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吵得慌。

    “谢景明!让你的鸟闭嘴!吵死啦!”

    谢景明拉上了窗子,“喊什么?多大个孩子了,还是没大没小的,不懂礼数。”

    “你让你的那些鸟闭上嘴巴,我就能懂礼数了”,谢庭推着他往屋外走,“快别在我房间里呆着了,赶紧出去。”

    “除了酒,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这么快就赶我走?”,谢景明带着笑,这两人的眼眸猛的一看竟然还有些相似,都是上扬的桃花眼。

    “没藏什么。我有的那点东西,你不比谁都知道的清楚,每次不管我藏的多严实,你都能给我翻出来,还问我。”

    谢庭想到这,怒气值又蹭蹭蹭的往上涨。

    “你要让我翻旧账吗!让我帮你回忆回忆!一个月前隔壁的娟儿给我送来的梅花糕,你全给我吃完了,我一个都没碰!”

    “还有那天对门李大姨给我的桃花酿,那是给我的!给我的!你有种给我喝完了怎么没种给我吐出来?你还当不当个人啊?!”

    谢景明麻溜的关上了门,留了条缝,既害怕那人打他,又害怕他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

    “消消气,消消气,我去做饭,晚上想吃什么?”

    这人虽然金贵,但是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这儿,也没有个下人,打扫和做饭都是自己亲手来。

    “随便,爱吃什么吃什么”

    谢庭不耐烦的关上了门,突然发觉屋子里的门被关上的时候暗了下来,猛的打开了门,看着那人逃离的身影,冲着那人大声喊道。

    “谢!景!明!我才打开的窗子,你为什么又给我关上?!”

    没有人回答,只有笑声从东房的厨房里传来,笑声中还参着几声咳嗽声。

    “虽说入了春,还是把窗子关上,莫要着了凉。”

    “怎么咳成这个样子,这几日该喝的药不也喝了吗?就这一点,小风怎么会吹凉?瞎担心。”

    他低声自言自语罢,打开了窗,冲着那群叽叽喳喳的鸟吹了声口哨。

    “小家伙,闭上你们的嘴,小心我谢小爷出去让你们亲自闭嘴。”

    那些鸟儿听见他的威胁,只是安静了一刹那,最后又叽叽喳喳起来。

    谢庭:……

    你们这群鸟就仗着谢景明护着,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是吧?

    他猛地一下关上窗子,然后再打开,然后再关上,然后再打开。

    那群鸟:叽叽喳喳。

    威胁?不存在的!

    谢庭就是纸老虎!根本不敢提着剑上来就追杀他们!再说还有谢景明……

    一只鸟站在枝头唱的正欢快,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有一瞬间,自己周围的鸟全都飞走了,现在突然有些安静。

    它刚眯着眼转过身去打算对着这家伙的厢房继续唱,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婉转动听,刚睁开眼就看到白衣少年蹲在枝头和自己并肩而立。

    那少年吊儿郎当的,稳住自己的身形,这会儿嘴角上扬的看着它,那剑被抽了出来,还反着光就架在了它的鸟脖子上。

    “你还叫是吧?听不见你谢小爷我说话?”

    那鸟默默的安静了下来,鸟头晃了晃,摇了摇头。

    见那人没有阻拦,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那反着光的剑,然后趁人不备,唰的一下起飞,飞走了。

    谢庭哪能没注意它的小动作,看着这鸟鬼鬼祟祟的,笑了声,任它飞。

    谢庭站起身,那片纤细的树枝竟然没有丝毫晃动的痕迹。

    他唰的一下把剑收回到剑鞘里,然后腾空而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两分钟后,谢庭气愤的拿起剑飞了出去,“你们就那么爱叫啊!”

    那群鸟分散在各个树枝头,悄咪咪的往这边看。

    谢景明从东厢房出来,看着站在树上气鼓鼓的人,笑得更大声了,“我说,别那么凶啊!”

    谢庭不理他,仍是站在枝头在那守着,哪边叫他就提着剑飞过去。

    谢景明笑的撑不住身子,冲着枝头的那群鸟说,“你们也别光玩他了,明天他可就走了,让他睡会儿吧,啊?”

    那群鸟这才止住了声,乖巧的飞到了谢景明的旁边,吃着他撒在地上的米粒。

    谢庭抱着剑,飞到了院子里,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在房门还没有关上的一瞬间,对着他说,“还算你有良心”,说完就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谢景明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手里的米再次洒落,笑着招呼那些其他的鸟过来吃食。

    ……

    等到他饭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剩下一轮明月,在天上挂着散发出荧白的光。

    当然还有星星点点陪着他们。

    谢景明拍了拍自己身上,丝毫不管自己的身上已经染了一些厨房上的烟火气,去敲了谢庭的门,“兰玉,出来吃饭。”

    兰玉是谢庭的字,谢庭兰玉,多好听的名字。

    谢景明见没人应,推开了他的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这应该是还没醒。

    谢景明摸索着往床铺那边走去,嘴里还唤着,“兰玉?起床了?该吃饭了。”

    还是没人说话,谢景明差不多走到了床边,刚想着这人怎么睡这么死,叫都叫不醒的时候,突然就被人拽住,扯到了床上,塞进了被子里。

    谢庭将他蒙进了被子里,笑的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叫嚣着,“叫你吃我的梅花糕!叫你喝我的桃花酿!叫你让你的那些鸟打扰我睡觉!”

    谢景明突然就知道了这人是在请君入瓮呢,他好不容易剥开被子,透了个气儿,笑着对谢庭说,“病秧子王爷要被闷死在被子里了。”

    “切”,谢庭终于舍得站起来了,“又来这一套,吓唬人。”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终于踏出了房门,就照着厅堂走去,看着这人还坐在床上,转头望过去。

    “你还墨迹啥,赶紧出来吃饭了”

    “得。”谢景行刚刚整个人被塞到被子里,现在还没回过来神儿,听到这话缓缓站起,嘴角弯起要冲上去打他似的。

    “我给你做饭,你还这样对我,真是“没大没小。”

    “少来这一套。”

    谢庭背对着他盛饭,将米汤端出来放在食桌上,当然,也会给谢景明盛一碗,“没大没小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

    两个人坐在那说说笑笑,吃完了饭,谢景明要提着水桶去刷碗,被谢庭拦下,嘴里还有些臭臭的。

    “给我吧,外面那么冷,那水也冰的很,再冻着你了怎么办?病秧子王爷。”

    谢景明笑着打他,任由他去了,“快去快回,天黑了别在河边呆太久,有危险。”

    “晓得了晓得了,你也进屋别冻着,我能出什么事。”

    声音回荡在夜空中。

    湖边没人,湖里的水此时还有些冰,谢庭把桶一放,顺手拿出一只碗刷了又刷。

    就突然感觉耳边呼过的风声有些不太一样,他警惕的站起身来,望向身后“谁?”

    无人。

    他将手中的碗重新放到了桶里,蹲下身来,警惕的用水流冲着手,却在才那回头的一瞬间脖颈就被人紧紧的扼住。

    那人想让他死。

    但是这人的手腕不似男人有力,倒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谢庭被他拽的呼吸不过来气,两只手抓住勒紧他的那只胳膊,后面扯了扯,却发现纹丝不动。

    不过往这边一撇,发现那人的全身都有黑袍遮住脸,分不清是男是女。

    “兄弟,你又来了?”

    “不是兄弟,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有什么事情咱俩仔细唠唠,别……”

    可能是不太想听见他说的废话,那人来到脖子的程度又狠了一分,谢庭觉得自己马上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咳咳咳”

    或许是听见的咳的声音太大,例如的脖颈的胳膊松了几分,另外一只手攥住他的脖颈。

    他听到那黑衣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为何回来?”

    谢庭还未出口,却发现男人又重新把他的脖子给勒住,“只许回答我的问题。”

    “回家探亲。”

    “说谎!”

    谢庭觉得哪有怪异,“为何我只说一句你便知道我是说谎,难不成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那你为何还要问我?”

    “你从来都只是胁迫我,让我离开,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真名为何?”

    “若是我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就去死”,男人把话说的绝决,好像下一秒真的就把他给杀死似的。

    “明日就离开锦州,不然你不能保证我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谢庭原本的打算便是明日就离开,对于这家伙的神出鬼没和这种说话的方式早已习惯,没办法做出来那种杀人害命的事情,只是简单的威胁。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我走?”

    谢庭的脖子被抓住,往死里掐。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好奇心害死猫……我明天就走”,谢庭抓紧时间给自己找补。

    你说你逗他干啥?有事没事就爱抓脖子,弄得呼吸都不顺了。

    谢庭终于被人松开,往前冲了两步差点摔倒,这才稳下来,弯下腰使劲的咳嗽。

    他觉得自己咳够了,就在看看的,稍微吃起来点药,却发现那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

    “又是这样”

    谢庭叹了口气,蹲下身去,认命的继续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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