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了三日,温度急剧下降,外面格外寒冷,却丝毫没有影响热闹的长安,临近元日佳节,街头巷尾人潮汹涌。

    最受欢迎的莫过于四季食馆,店面前排着长队,黄衣女子看向这里,疑惑的问身边的男子:“这食馆怎么人如此多?”

    身边人回答道:“你刚到长安有所不知,这食馆的铜锅涮肉远近闻名。”

    女子不屑道:“铜锅涮肉有什么稀奇的?”

    男子笑着开口:“铜锅涮肉是不稀奇,但老板娘调的蘸料堪称一绝,再加上酸甜可口冰冰凉凉的酸梅汁,简直是绝配。”

    见男子一脸回味无穷陶醉其中的模样,她将信将疑的问:“真有那么美味?”

    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当然。”

    女子曾跟随父亲游历四方,品尝美食无数,倒想试试这家食馆是不是徒有虚名,提议说:“不如我们也去一试?”

    男子看着面前的长队,说:“今日人有些多,不如我们明日早些来。”

    女子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他,拽着男子的衣袖撒娇说:“就今日,好不好嘛?”

    男子温柔的说:“那好吧,不过可能需要等的久一点。”

    日落西山,天色昏暗,人潮退却,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了,店小二走到门口,大声说:“小店即将打烊,还请各位贵客改日前来。”

    女子等了许久,马上就要到她了,却被通知要闭店,顿时来了火气,质问道:“其他店铺都是三更打烊,为何你家食馆如此特殊?”

    女子叉着腰,蛮横的开口:“如果今日吃不上这铜锅涮肉,就要你们好看。”

    店小二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厉害的客人,连忙上楼去寻这里的老板娘乔依兰。

    不过片刻,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款款走来,声音温柔悦耳,“这位贵客莫要生气,楼上的房间已准备好,快请进。”

    黄衣女子听乔依兰这样说,脸色缓和了些,问道:“那方才为何店小二说要打烊?”

    乔依兰垂然欲泣,绞着帕子擦了擦几乎没有的眼泪,颤声说:“家父染病在床无人照顾,奴家心急如焚,想快些回去,所以才…”

    男子看着乔依兰眼眶微红的可怜模样,顿时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关切的问:“不知令尊现在身体如何?”

    她柔声细语的回道:“奴家已遣人前去照料,应当没有大碍,多谢公子关怀。”

    “送两盏酸梅汁到天字一号房,给贵客解解渴。”乔依兰转身吩咐伙计。

    店小二将二人带到楼上,回到庖屋,说:“老板娘,为何要将那两人带去天字一号房?”

    在店小二看来,能在天字一号房用餐的人大多是非富即贵,今日却让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食客占了个便宜。

    乔依兰慢悠悠的问:“那两人虽然衣着朴素,但他们身上衣服的布料是细绢。”

    细绢是供皇家使用的贡绢,其名贵程度非同寻常,那两人穿的是细绢做的衣服,身份可想而知。

    店小二顿时反应过来,笑着道:“老板娘当真厉害,不仅看出食客身份,还三言两语就轻松搞定这样跋扈的客人。”

    乔依兰嘴唇微勾,轻笑说:“高门大户的小姐娇生惯养,跋扈一点实属正常,好在心肠不坏,装装可怜就无事了。”

    她也不算骗人,前几日阿父的确身体不适,本来想着今日早些回去看看,谁能想到又被食客绊住了手脚,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叫来店小二,替她回去瞧一眼。

    三更半夜,送走食客,关闭店铺,她望向天空,月色朦胧,繁星点点,周围一片寂静,她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响。

    以往总会给她留一盏灯的屋子此时漆黑一片,乔依兰有些纳闷,阿父平常这个时辰早已回来,不回来的话也会让人给她带个话,难不成是忘记了?她没再多想,早早上了床榻陷入睡眠。

    乔业山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睁开眼睛发现阿父并未点燃油灯,问:“阿父怎的才回来?让人好生担心。”

    乔业山看着夜色,温声说:“天色未亮,阿父可以再陪你一会儿。”

    乔依兰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便问:“阿父你今日好生奇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业山语气满是不舍,说:“无事,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

    原来是在担心她。

    乔依兰将四季食馆的经营情况简要的说了一遍,自然没有提及往日的糟心事,眼里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食馆每日座无虚席,客人络绎不绝,我赚的那是盆满钵满,想着过几月便能在朱雀大街北侧买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到时候阿父也不用去首富家当家厨,可以轻轻松松的安度晚年了。”

    乔业山轻笑一声,表扬道:“媅媅真是能干,一点都不比男子差。”

    乔依兰似乎不知道谦虚两字如何书写,一脸骄傲的说:“当然啦,谁让我是阿父的女儿呢!”

    听到这些话,乔业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纵使有百般不舍也只能忍痛说:“那我就放心了,以后阿父不在的日子,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不在?”她听到这话愣了愣,立马回过神追问,“阿父要去哪里?”

    鸡鸣声打断两个人的思绪,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乔业山告别说:“我该走了。”

    乔依兰总觉得阿父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这一留神乔业山便走了老远,任凭她如何努力去追都是徒劳,一堵无形的墙将两人永远分隔,她摔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自己远去,眼泪夺眶而出,声嘶力竭的喊:“不要…不要走。”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周围环境,原来只是一场梦,她起身往外走,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到了她的身上,莫名有些刺眼。

    今日是元日佳节,她去街上采买食材,做了一桌佳肴,又在门窗旁贴上喜庆的春联,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阿父归来。

    天色渐暗,桌上的饭菜已经冷掉,她等的人却迟迟未归,昨晚的梦不由分说的涌进脑海,一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她急急忙忙的赶去首富展家。

    她用手去拍展府的大门,嘴里大声的喊着:“开门,开一下门…”

    过了许久,面前的大门终于打开,阍侍看着她,问:“小娘子是何人?为何来此?”

    乔依兰开口:“我是贵府家厨的女儿,家父一夜未归,我心中焦急,前来问问家父是否仍在府中?”

    阍侍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是乔厨师的女儿?”

    “正是。”乔依兰回道。

    阍侍对她说:“那请小娘子等待片刻,奴替你问问乔厨师在何处。”

    乔依兰回道:“多谢。”

    不过片刻,阍侍说:“乔厨师前日傍晚就已离去,未曾回府。”

    太阳西斜,残阳如血,染彻天际,她脑中不停回想刚才阍侍的话,前日傍晚就已离去,为何今日仍然未归?

    她将父亲曾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连半点人影的不见,难道父亲真的出事了?

    她坐在家里等着阿父回来,希望一切不好的猜想都不是真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她连忙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她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地上正躺着的人,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明明前几天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人,如今却安静无声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最后等来的是乔业山的尸首,他双目紧闭,皮肤苍白,了无声息,乔依兰颤颤巍巍的抱住乔业山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不愿相信阿父已亡的事实。

    哭了许久,她擦去眼角未干的泪水,强撑着站了起来,问衙役:“我阿父是如何死的?”

    衙役面露不忍之色,惋惜道:“是割腕自尽的。”

    “不可能,前几日阿父还说要与我共度佳节,那时满脸都带着笑意,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她回忆前几日的场景,得出结论,“我阿父绝对不可能是自尽的,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衙役将方才捡到的信件交给她,说:“这是在河边捡到的,经过笔迹确认,是你阿父所写无疑。”

    她将信件拆开,的确是阿父的笔迹无疑,但她仍不愿相信,“笔迹也是可以伪造的,对不对?”

    衙役像是为了打消她的怀疑,接着说:“我们在你阿父贴身的物品中,翻出了大量类似的书信,经验证发现都是你阿父所写,又问了你阿父身边的人都说他这段时间长吁短叹,似乎郁结于心。”

    她连连摇头,嘟囔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衙役安慰道:“请节哀顺变。”

    鞭炮齐响,灯笼高挂,烟花璀璨夺目,周围响起的欢声笑语,莫名有些刺耳,她看着无边的夜色,怎么也望不到头。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徒留她一人泪流,看着满桌的残羹冷饭,她如同嚼蜡,食不下咽,边吃边说:“阿父死亡的真相没有查清前,我不能有事。”

    虽然她仍在怀疑阿父死亡的真实原因,但她并无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最后乔业山的死已自尽身亡草草结案。

    她手里的银钱并不富裕,埋葬阿父需要钱,查明真相也需要钱,便只得将四季食馆那间铺子兑出,给阿父买了块风水宝地,她站在墓前,眼神坚定,语气认真的说:“我会找出真相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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