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留山】（三）
南觅昙悠闲地解决完所有甜点，苍穹之中蔚蓝早已褪去，今日没有晚霞，颜色就有些单调。白金色余晖下，点点灰黑丛云悄悄聚在了东面。
关婆婆和阿姝忙碌着准备关店，南觅昙闲散地伸了个懒腰，从腰间抽出扇子，手腕一晃，浅灰的纸质扇面展开。扇面很简单，一面空白，另一面也只是些或浓或淡的泼墨痕迹，很是胡乱，看不出什么形状。
南觅昙轻轻摇着扇子，悠悠走出去。
之前下午店里那点小争执，南觅昙没有在意，毕竟是别人私事，她向来懒得管。
空气里充溢着水汽，好像能把扇面都浸湿，但又闷热得厉害。
行不多久，就到了客栈，南觅昙回到房间，拿上行囊就又离开了。
等走到冯宅附近时，天色已经全黑。路上无人，许多屋子在夜幕之下沉睡，偶有低声细语从木板缝隙里泄出。但冯宅那样的有钱人家，烛火费自是舍得的，远远望去，几点白光微晃，极为醒目。
南觅昙寻到街边一个偏僻处，在行囊里先拿出一个铜制奁盒。这盒一掌大小，外涂层红褐色的漆。
南觅昙打开它，里面装着的是白皙妆粉，已用去不少，只剩下小半。
南觅昙顺手将它放在一边，一手拿着粉扑，也不在乎没有镜子，随便就往右脸上拍。反正对她而言，妆粉也就是稍稍遮一下伤疤罢了。
她在以魔修身份行动时，一向会这么做。毕竟就算戴着帽子，也还是有被人看见脸的风险。
要是魔教长老脸上有疤的消息传出去，那就意味着南觅昙不能再像现在一样到处玩，进一步意味着她人生中的趣味会大大削减——如果平日里都要易容遮面，那可太不自在了。
南觅昙同时另一手从行囊最里面抽出一件深黑披风，手臂一扬，披风翻飞如涌动的海面，又乖顺地俯在她肩上，沉寂下来。
这披风尺寸算不得大，但不成比例的长。南觅昙个头本就高挑，穿上它时，下摆却还是刚好落到地面。
她戴上兜帽，帽檐垂下来，投下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
最后南觅昙把扇子的纸扇面取下来，整齐地叠好后收进小袋里，再拿出一块褚红色的丝绸扇面换上，铁制扇骨收敛锋芒，隐藏于其下。
魔教南长老的准备工作自此完成。
虽然是要干偷盗的事儿，但南觅昙没一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反而悠然自得地迈着步子，步伐轻快，散步似地走到冯宅墙边。
在到达护院能看见的位置之前，南觅昙停下脚步，脚尖微微用力，便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外墙上。
她扫视一圈，见几盏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烛火摇曳，透过红纸映出的光亮也忽明忽暗、摇摆不定。院中有几个小厮拿着扫把、抹布等物闷头干活。
南觅昙轻巧地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迈出一步，身体微动，好像下一秒整个人就会离开墙顶、掉到地面。
她确实离开了墙顶，只不过不是向下，而是背生羽翼一般地向前跃起，一次眨眼不到，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上。
皮质靴子踏在瓦片上，却如同猫爪踩在细沙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被带起的披风下摆静静垂下，今晚无风，云厚掩光，就连夜幕也没注意到这位潜行者的到来。
南觅昙闭上眼睛，静静地在屋顶上走着。
到了。
她睁开眼睛，脚下的这个房间煞气最重，红匕首一定就在那里面。
南觅昙走到屋檐边，向下瞥去一眼，确定无人，便跳下去，恰恰落在窗边。
木板窗棂上雕刻着仙桃葫芦的繁复花纹，用支棍撑开，南觅昙俯身到窗下，观察室内摆设。
屋内无灯，看不清晰，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柜子、桌椅与床铺的形状。是个卧室，再加上它位于房子正面、坐北朝南。
上房？
南觅昙有点惊讶，会把匕首放在这种私人地方，看来冯老爷不愿意任何人发现它，只有自己收着才能放心。
这么晚了，冯老爷却不在卧室里休息，这是有点奇怪，难不成埋伏了什么人或者布下了陷阱？
这个念头在南觅昙脑内过了一遍，但也就只是过了一遍而已，对她抬腿翻窗的行为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反正也应付得来。
南觅昙还是一副从容悠闲的姿态，径直走向散发着异常气息的柜子，拉开最上层抽屉，直接探手进入最深处，拿出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
冯老爷真挺用心的，这布料泛着旧态，破破烂烂的，要不是刻意找寻，旁人可能看都不会看它一眼。
南觅昙抚过布料，感受到它出乎意料的厚实，以及被包裹之物的坚硬，阴凉煞气从里面传来。
黑布裹了好几层，南觅昙刚揭开一层，就见淡淡红色从里面渗出，越往下掀，红色就愈加明显，好像鲜艳血液缓慢不停地溢流、浸透黑布。
揭去最后一层时，幽幽红光顿时显现，如同微小洞穴里突然涌出的千万只红蚁，迅速向四面八方爬去，啃噬途径的一切，换上自己诡异的色彩。
在不详光亮与刀刃冰冷的金属色泽中，南觅昙咧开嘴，唇角不住上扬，牵扯出夸张的笑容。
“有意思。”
匕首的确不会发光，因为会发光的那个其实是一把细长的柳叶刀。而在这一掌长的刀上，纠结着沉如深渊的怨气。
强烈的愤恨、痛苦、悲伤以及更多数不清的情绪汇成汪洋、又掀起扑天巨浪，重重拍下。每一滴水里好像都含着一声哀鸣或是尖叫，如此浓烈、如此厚重，叫人难以想象到底是为了怎样的事才能形成这种怨恨。
这股怨气从南觅昙指尖一直爬遍全身，她颇有兴致地转悠着柳叶刀。本来以为只是在逮一只野牛，却突然闯进一大片牛群，后面可能还有原始森林在等着。
南觅昙心中锣鼓震天响，叫嚣着“危险”“异常”——这两个词都可以和“乐子”挂上等号。
南觅昙心情愉悦，正打算把刀收起来，带走再慢慢看，忽然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被她正兴奋的感官注意到。
南觅昙脚下一转，身子侧过的同时，铁扇已经从腰间抽出。
“得罪了！”
声音响起之时，银白剑锋已直向眼前冲来，南觅昙竖起扇子、防住攻击。但剑尖还未触到扇骨，那剑就如长蛇一样，竟变换方向，斜斜地向她脖颈刺去。
南觅昙偏头躲过，跨步上前，任由刀刃擦过皮肤、划出血痕，拉近距离，正欲攻击，长剑又回旋，她手腕一转，扇面突然展开，坚如盾牌，与长剑剑身相抵的一瞬间，诡气与灵气碰撞震荡。
柳叶刀掉落在地，借着光线，南觅昙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假模假样的笑面孔。
南觅昙嘲讽道：“望仙君，这一击偷袭可真不错，好一副君子风范啊。”她双眉挑起，眸中红光跃动，满是张狂笑意。
“南长老，许久不见，怎么第一句话就是污蔑呢，我可是打了招呼的啊。”望佑柏温言道，柔和微笑就像粘脸上了一样，毫无破绽，只有眼尾细长上翘，弧度锐利。
二人离得很近，额头都要触到一起，呼吸交织，耳边隐隐可听见心脏不正常的狂跳。
望佑柏率先后撤半步，南觅昙顺着力道再度往前，挥扇下劈，看到对方洁白衣袖上洇出大片血迹的同时，自己肩膀也一阵刺疼。
南觅昙后撤，阻止剑锋再深入，再度出扇。
又是几次来回，二人已打到屋外，冯家主仆都大惊失色，不知为何自家好端端的院子突然就成了战场。
旁人众多、东西又杂，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南觅昙与望佑柏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出，一路战至大街上，扇骨与剑刃的碰撞声响忽而沉闷、忽而尖锐，空气都在颤抖发烫。
街边不时有窗户被打开一条缝，探出个脑袋，又迅速收回去，关窗开窗的声音被湮没在金属交锋声中。
“望仙君可是基本功没学好？不如再去扎个十年的马步吧。”
“承蒙南长老教诲，您看起来颇有心得啊，想必是真地做过吧。”
“诶，望仙君说什么呢，你哪配得上听别人的心得啊，夜郎自大可不好。”
“哦，南长老明明很清楚这个道理嘛，怎么自己还犯了呢。”
二人腿脚不停，嘴上也不停，你来我往地相互讽刺，言语动作间都好像什么仇敌，却又默契地远离城内、向山间移动。
直至山上，南觅昙横劈一击，望佑柏飞身躲闪，锋利的扇骨砍向他身后的树干，竟像切豆腐般地将它拦腰切断，大树轰然倒地。望佑柏趁机踏上树干，破开树冠，碧叶被剑气震得四处乱飞。
南觅昙又是一击，扫清遮挡视线的树叶后，一把利刃直直地出现在眼前。南觅昙反应极快，合扇抵住剑尖，相持不下。
二人身上都已是伤痕累累，不过一会，脚下就汇出一滩血液，满片杂草被染红，浓重的血腥气引来乌鸦，它们停在树梢，黑眼睛反射出玻璃珠般的光亮。
南觅昙一身深色衣服，吸了血也看不太出来，但这换在望佑柏的白衣上则显眼至极。在这夏夜，开着格格不入的雪地梅花。
“望仙君啊，你这是为的什么呢？”南觅昙打趣道。
望佑柏眉眼弯弯，义正言辞道：“为了天下。”
“哈。”南觅昙不屑地轻笑，不知是对着那“天下” ，还是对着望佑柏。
眼神再度交汇，无需言语，二人同时撤步收手，又同时集中全力、挥出攻势。
空气好像都停滞，动作在他们的感知中被拉得很长，碎发扬起、睫毛轻颤、衣服皱褶的叠起展平、刃向前移动，对方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对方。
魔气与灵气翻腾膨胀，既像能充斥到全世界，又像下一秒就会爆炸、双双消亡。
兵器最终相交时，铁与钢的对峙，仿若有火花滚动燃烧，灵气与魔气相撞纠结，势如飓风呼啸。
二人头发、衣摆都狂乱地向身后飘扬，面上皮肤好像都要被掀去刮走，但南觅昙和望佑柏都毫不后退，笑意反而愈盛愈狂。
直到——
山发出哀鸣。
关婆婆和阿姝忙碌着准备关店，南觅昙闲散地伸了个懒腰，从腰间抽出扇子，手腕一晃，浅灰的纸质扇面展开。扇面很简单，一面空白，另一面也只是些或浓或淡的泼墨痕迹，很是胡乱，看不出什么形状。
南觅昙轻轻摇着扇子，悠悠走出去。
之前下午店里那点小争执，南觅昙没有在意，毕竟是别人私事，她向来懒得管。
空气里充溢着水汽，好像能把扇面都浸湿，但又闷热得厉害。
行不多久，就到了客栈，南觅昙回到房间，拿上行囊就又离开了。
等走到冯宅附近时，天色已经全黑。路上无人，许多屋子在夜幕之下沉睡，偶有低声细语从木板缝隙里泄出。但冯宅那样的有钱人家，烛火费自是舍得的，远远望去，几点白光微晃，极为醒目。
南觅昙寻到街边一个偏僻处，在行囊里先拿出一个铜制奁盒。这盒一掌大小，外涂层红褐色的漆。
南觅昙打开它，里面装着的是白皙妆粉，已用去不少，只剩下小半。
南觅昙顺手将它放在一边，一手拿着粉扑，也不在乎没有镜子，随便就往右脸上拍。反正对她而言，妆粉也就是稍稍遮一下伤疤罢了。
她在以魔修身份行动时，一向会这么做。毕竟就算戴着帽子，也还是有被人看见脸的风险。
要是魔教长老脸上有疤的消息传出去，那就意味着南觅昙不能再像现在一样到处玩，进一步意味着她人生中的趣味会大大削减——如果平日里都要易容遮面，那可太不自在了。
南觅昙同时另一手从行囊最里面抽出一件深黑披风，手臂一扬，披风翻飞如涌动的海面，又乖顺地俯在她肩上，沉寂下来。
这披风尺寸算不得大，但不成比例的长。南觅昙个头本就高挑，穿上它时，下摆却还是刚好落到地面。
她戴上兜帽，帽檐垂下来，投下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
最后南觅昙把扇子的纸扇面取下来，整齐地叠好后收进小袋里，再拿出一块褚红色的丝绸扇面换上，铁制扇骨收敛锋芒，隐藏于其下。
魔教南长老的准备工作自此完成。
虽然是要干偷盗的事儿，但南觅昙没一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反而悠然自得地迈着步子，步伐轻快，散步似地走到冯宅墙边。
在到达护院能看见的位置之前，南觅昙停下脚步，脚尖微微用力，便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外墙上。
她扫视一圈，见几盏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烛火摇曳，透过红纸映出的光亮也忽明忽暗、摇摆不定。院中有几个小厮拿着扫把、抹布等物闷头干活。
南觅昙轻巧地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迈出一步，身体微动，好像下一秒整个人就会离开墙顶、掉到地面。
她确实离开了墙顶，只不过不是向下，而是背生羽翼一般地向前跃起，一次眨眼不到，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上。
皮质靴子踏在瓦片上，却如同猫爪踩在细沙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被带起的披风下摆静静垂下，今晚无风，云厚掩光，就连夜幕也没注意到这位潜行者的到来。
南觅昙闭上眼睛，静静地在屋顶上走着。
到了。
她睁开眼睛，脚下的这个房间煞气最重，红匕首一定就在那里面。
南觅昙走到屋檐边，向下瞥去一眼，确定无人，便跳下去，恰恰落在窗边。
木板窗棂上雕刻着仙桃葫芦的繁复花纹，用支棍撑开，南觅昙俯身到窗下，观察室内摆设。
屋内无灯，看不清晰，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柜子、桌椅与床铺的形状。是个卧室，再加上它位于房子正面、坐北朝南。
上房？
南觅昙有点惊讶，会把匕首放在这种私人地方，看来冯老爷不愿意任何人发现它，只有自己收着才能放心。
这么晚了，冯老爷却不在卧室里休息，这是有点奇怪，难不成埋伏了什么人或者布下了陷阱？
这个念头在南觅昙脑内过了一遍，但也就只是过了一遍而已，对她抬腿翻窗的行为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反正也应付得来。
南觅昙还是一副从容悠闲的姿态，径直走向散发着异常气息的柜子，拉开最上层抽屉，直接探手进入最深处，拿出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
冯老爷真挺用心的，这布料泛着旧态，破破烂烂的，要不是刻意找寻，旁人可能看都不会看它一眼。
南觅昙抚过布料，感受到它出乎意料的厚实，以及被包裹之物的坚硬，阴凉煞气从里面传来。
黑布裹了好几层，南觅昙刚揭开一层，就见淡淡红色从里面渗出，越往下掀，红色就愈加明显，好像鲜艳血液缓慢不停地溢流、浸透黑布。
揭去最后一层时，幽幽红光顿时显现，如同微小洞穴里突然涌出的千万只红蚁，迅速向四面八方爬去，啃噬途径的一切，换上自己诡异的色彩。
在不详光亮与刀刃冰冷的金属色泽中，南觅昙咧开嘴，唇角不住上扬，牵扯出夸张的笑容。
“有意思。”
匕首的确不会发光，因为会发光的那个其实是一把细长的柳叶刀。而在这一掌长的刀上，纠结着沉如深渊的怨气。
强烈的愤恨、痛苦、悲伤以及更多数不清的情绪汇成汪洋、又掀起扑天巨浪，重重拍下。每一滴水里好像都含着一声哀鸣或是尖叫，如此浓烈、如此厚重，叫人难以想象到底是为了怎样的事才能形成这种怨恨。
这股怨气从南觅昙指尖一直爬遍全身，她颇有兴致地转悠着柳叶刀。本来以为只是在逮一只野牛，却突然闯进一大片牛群，后面可能还有原始森林在等着。
南觅昙心中锣鼓震天响，叫嚣着“危险”“异常”——这两个词都可以和“乐子”挂上等号。
南觅昙心情愉悦，正打算把刀收起来，带走再慢慢看，忽然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被她正兴奋的感官注意到。
南觅昙脚下一转，身子侧过的同时，铁扇已经从腰间抽出。
“得罪了！”
声音响起之时，银白剑锋已直向眼前冲来，南觅昙竖起扇子、防住攻击。但剑尖还未触到扇骨，那剑就如长蛇一样，竟变换方向，斜斜地向她脖颈刺去。
南觅昙偏头躲过，跨步上前，任由刀刃擦过皮肤、划出血痕，拉近距离，正欲攻击，长剑又回旋，她手腕一转，扇面突然展开，坚如盾牌，与长剑剑身相抵的一瞬间，诡气与灵气碰撞震荡。
柳叶刀掉落在地，借着光线，南觅昙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假模假样的笑面孔。
南觅昙嘲讽道：“望仙君，这一击偷袭可真不错，好一副君子风范啊。”她双眉挑起，眸中红光跃动，满是张狂笑意。
“南长老，许久不见，怎么第一句话就是污蔑呢，我可是打了招呼的啊。”望佑柏温言道，柔和微笑就像粘脸上了一样，毫无破绽，只有眼尾细长上翘，弧度锐利。
二人离得很近，额头都要触到一起，呼吸交织，耳边隐隐可听见心脏不正常的狂跳。
望佑柏率先后撤半步，南觅昙顺着力道再度往前，挥扇下劈，看到对方洁白衣袖上洇出大片血迹的同时，自己肩膀也一阵刺疼。
南觅昙后撤，阻止剑锋再深入，再度出扇。
又是几次来回，二人已打到屋外，冯家主仆都大惊失色，不知为何自家好端端的院子突然就成了战场。
旁人众多、东西又杂，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南觅昙与望佑柏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出，一路战至大街上，扇骨与剑刃的碰撞声响忽而沉闷、忽而尖锐，空气都在颤抖发烫。
街边不时有窗户被打开一条缝，探出个脑袋，又迅速收回去，关窗开窗的声音被湮没在金属交锋声中。
“望仙君可是基本功没学好？不如再去扎个十年的马步吧。”
“承蒙南长老教诲，您看起来颇有心得啊，想必是真地做过吧。”
“诶，望仙君说什么呢，你哪配得上听别人的心得啊，夜郎自大可不好。”
“哦，南长老明明很清楚这个道理嘛，怎么自己还犯了呢。”
二人腿脚不停，嘴上也不停，你来我往地相互讽刺，言语动作间都好像什么仇敌，却又默契地远离城内、向山间移动。
直至山上，南觅昙横劈一击，望佑柏飞身躲闪，锋利的扇骨砍向他身后的树干，竟像切豆腐般地将它拦腰切断，大树轰然倒地。望佑柏趁机踏上树干，破开树冠，碧叶被剑气震得四处乱飞。
南觅昙又是一击，扫清遮挡视线的树叶后，一把利刃直直地出现在眼前。南觅昙反应极快，合扇抵住剑尖，相持不下。
二人身上都已是伤痕累累，不过一会，脚下就汇出一滩血液，满片杂草被染红，浓重的血腥气引来乌鸦，它们停在树梢，黑眼睛反射出玻璃珠般的光亮。
南觅昙一身深色衣服，吸了血也看不太出来，但这换在望佑柏的白衣上则显眼至极。在这夏夜，开着格格不入的雪地梅花。
“望仙君啊，你这是为的什么呢？”南觅昙打趣道。
望佑柏眉眼弯弯，义正言辞道：“为了天下。”
“哈。”南觅昙不屑地轻笑，不知是对着那“天下” ，还是对着望佑柏。
眼神再度交汇，无需言语，二人同时撤步收手，又同时集中全力、挥出攻势。
空气好像都停滞，动作在他们的感知中被拉得很长，碎发扬起、睫毛轻颤、衣服皱褶的叠起展平、刃向前移动，对方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对方。
魔气与灵气翻腾膨胀，既像能充斥到全世界，又像下一秒就会爆炸、双双消亡。
兵器最终相交时，铁与钢的对峙，仿若有火花滚动燃烧，灵气与魔气相撞纠结，势如飓风呼啸。
二人头发、衣摆都狂乱地向身后飘扬，面上皮肤好像都要被掀去刮走，但南觅昙和望佑柏都毫不后退，笑意反而愈盛愈狂。
直到——
山发出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