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沉声蹲下收拾好地上的货品，站起来眼眶有些泛红：“管事的这是做什么，月钱可没差你的。”
“什么月钱，那才几个钱？”管事的理不直气也壮，“你回去问问玥姑，她欠我们老板多少，我们是为了让她早点还钱，可怜她，才让她在这里摆摊。”
云笙滞了滞，玥姑欠人钱？倒是没听她提起过。
“如今我们老板不想让你们摆在这里，想在这里拴只看门狗，有什么问题吗？”管事的昂着头，拿鼻孔看人。
云笙忍了忍，还是试图讲道理：“没问题，只不过有些突然，不如求老板通融通融，让我们多摆两天，寻到他处再搬？”
“阿笙姑娘，你怎的心里没数？如今岂止是我们老板，附近几家珠宝铺的老板都想让你们搬。”管事的招呼打手，“立刻，马上！你不走，我们可要帮你了！”
“好好好，我走。”云笙抱起货品，委屈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掉泪，“各位老板家大业大，可即便是学人也要学到位，自己品质不如人便如此，好没意思。”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窃窃私语起来，阿笙姑娘如此柔弱可怜，没想到还敢这样说话……
足见被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一位姑娘感同身受：“你们别的本事没有，光欺负小姑娘！”
另一位娘子不满地帮腔：“可不是，我姐姐在九凤阁买了一模一样的祥云纹丁香，那花丝……啧啧，一段粗一段细的，刚买回去宝石还很亮，没几天就黯淡了。”
“那说明宝石不是抛亮的，而是店家擦了油，所以管不了多久，”云笙解释，擦了擦眼角，含泪微笑，“无妨，你们在别处买的不满意，可以拿过来我们家免费加工。”
在众人热络赞赏声中，管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挽尊，却选择了最下作的方法——
管事一把揪住云笙，挥起手就要打：“给脸不要脸！”
“住手！”一声男子的清喝。
众人循声望去，却瞬间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四散而去，露出人群后一队高大的皇城司侍卫。
为首男子身形端直，负手而立，檐廊的阴影投在他英挺的面容上，阳光照亮另一面，挺括鼻梁犹如分界线，一半明，一半暗。
明亮那半，疏眉朗目似秀峦起伏，眼尾弧度甚至给人温柔的错觉，幽暗那半，眼睫低阖似夜海生潮，透着说不出的阴郁冰冷。
柳叶纷飞如刀，却不比他蕴下的眸光锋利。
管事的赶紧松开云笙，看清来人腰牌，跪下：“参见皇城司佥事大人！”
云笙一边整理自己微皱的衣裳，一边从容地跪下行礼。她怕什么，她又没动手，而且玥姑说过，官差不会随便赶流民出城的。
这位佥事大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道：“都给我带回去。”
皇城拱卫司，审讯室。
这间房没有窗，只有光秃秃的四面墙壁，上面有着多年洗刷不净的褐色痕迹。
光线幽暗，佥事大人坐在上首品茗，身后立着一名叫赵狄的大汉。
云笙看看嘴角含笑的佥事大人，又看看身边抖如筛糠的管事，内心觉得这管事不过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货色。
她对前朝不甚了解，却也是见惯了贵人的。
赵狄将一只托盘放在二人面前，上面有两对看似相同的祥云纹样丁香。
佥事大人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说说吧。”
云笙直起身子，向佥事大人微微一笑。做生意，总是要和官府打好关系的，况且这位大人看着很讲道理，把事情说清楚，应该很快就能离开。
她先拈起那两对丁香查看，然后道：“回大人，这两对丁香看着相似，实际左边这对是我家的，右边这对……小人似乎在九凤阁见过。”
管事的像只鸵鸟，恨不得把头扎土里，赵狄用剑鞘拍了拍他，他整个一哆嗦。
“看看，右边是不是你们九凤阁的？”赵狄声音浑厚，整个人像只大熊，一掌能拍死一个人的那种。
管事赶紧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声如蚊讷：“是。”
“找你们来，也无旁事，我们在找一批料子，你们配合认一认便可。”佥事大人礼貌和善地道，“别紧张，认仔细了。”
赵狄递给云笙一方手绢，打开来，里面包着一块蚕豆大小、布满裂纹的蓝色宝石，棱角都磨得有些圆润了。
云笙：“掌灯。”
赵狄略微惊讶，还没人在诏狱里如此淡定。
他看向上首，见佥事大人颔首，便乖乖将灯火举近。
云笙又问：“有没有放大镜？”
佥事大人微微一顿，放下茶杯，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精巧的放大镜，亲自送到她面前。
“还有别的需要吗？”佥事大人温文恭俭。
云笙浅笑：“没有了，多谢。”
她举着放大镜，在灯火下看了半晌，神色变得正经不少：“好漂亮的蓝宝石，这应该只是摔裂落下的一个碎块吧？而且有些年头了。”
佥事大人不置可否。
赵狄：“你二人平日里都用的何种料子？”
云笙反应很快：“大人明鉴，虽同为蓝色宝石，可小人用的是更常见一些的青金石，相比蓝宝石，青金石的硬度更低，请看。”
她拾起自家丁香，将蓝色的小石头往地砖上一怼，立刻出现了刻痕。
佥事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瞥了那管事一眼，道：“这九凤阁的管事，一定会说自己不懂宝石，你帮他一齐看了吧。”
云笙点点头，又摆弄放大镜看起九凤阁的那对丁香，然后回道：“九凤阁的倒也是蓝宝石，难怪定价比我家的高。”
一个“也”字，云笙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咬重些，然而管事的抖得似乎更厉害了。
佥事大人看在眼里，对云笙微微一笑：“很好，你可以走了。”
云笙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大人，蓝宝石内部是有色带的，这个特性可能帮你们拼接比对，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位资深的宝石行家相助。”
“赵狄，你送送这位姑娘。”佥事微笑着颔首。
云笙向佥事大人行礼告辞，甚至还冲那管事的笑了笑。
她先走了，你有事先等一下。
没走出房门多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走廊的空气。
云笙吓了一跳，倒是没多想，看向赵狄：“什么声音？”
还不是拜你所赐？赵狄只把人往外推：“没事没事，开水壶响了，快走吧。”
云笙点点头，与赵狄闲话家常：“你们大人脾气怪好的哈？”
赵狄笑的很为难：“这么称赞大人的，你是第一个。”
-
今日昭明帝又召他觐见，赫连君山审完那个管事便了入宫，此时正在勤政殿外候着。
郑大监出来，瞥了一眼他的玄色制服，低下头：“世子爷，陛下请您进去。”
赫连君山微微颔首做回礼。他知道，昭明帝不喜他身上的血腥味，可他并未换常服，还是就这么来了。
昭明帝二十岁登基，如今刚到不惑之年，清隽中年男人的模样。
见赫连君山进来行礼，昭明帝十分热络地笑了，放下手里的奏折：“你奏报的线索朕看过了，很好，放手去查就是。”
“一晃十年过去了，朕懂你的心情，怎么也要找到你兄长，”昭明帝叹了口气，“自从衡岳出了事，姐姐的性情……就变得不太稳定，她许久没入宫来，可还好？”
“母亲这些年潜心礼佛，身体康健，劳烦陛下记挂了。”赫连君山道。
昭明帝的姐姐，平阳长公主，便是他的母亲。赫连衡岳，是他的兄长。
昭明帝点点头，又道：“君山，你早过了适婚的年纪，既然你母亲不理庶务，朕这个做舅舅的帮你做主如何？你可知令……”
赫连君山跪下叩首道：“多谢陛下美意，陛下可还记得，微臣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婚事？”
“你是说，汪阁老的孙女儿？”昭明帝仔细回忆，“朕没记错的话，汪阁老早就致仕回了鹿城，前年鹿城发大水，汪阁老一家都生死不知，你何必守身自苦？”
赫连君山垂眸道：“先父是一诺千金之人，一日没找到未婚妻的尸骨，微臣一日不敢另谋婚事。”
昭明帝定定俯视年轻的侄子，神色半明半昧，伸出的手迟疑片刻，还是拍在他隐隐透着血腥味的冰冷铠甲上。
“既如此，朕便传令下去，让户部协助你寻找未婚妻汪氏。”
这并非昭明帝第一次提起赫连君山的婚事，若非令仪公主成日扰得他不得清净，他根本不必理会，可谁让，他只有令仪这一个掌上明珠呢？
他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帝王，自己女儿想要什么不能？
昭明帝微笑扶起赫连君山，道：“朕知君山肖父，守信重诺，可若汪氏尸骨无存，你难道要一辈子不娶，断了赫连家的香火？听舅舅的，一月之后，若还是找不到汪氏，那她必然已经身死，你就由舅舅赐婚如何？”
事已至此，赫连君山知道，再推辞便是不敬上意了。
赫连君山：“多谢陛下。”
-
玥姑竟然真欠九凤阁的债，或者准确来说，是她丈夫欠的债，连带她也成了一个失信人员。
“你居然有相公？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云笙剥了一些黑豆的皮。
玥姑折好衣裳，狠狠摔了一下，一脸愤恨：“提他作甚！杀千刀的王八蛋，做的什么破买卖，害老娘都成过街老鼠了！”
九凤阁门前不再让她们出摊儿，再想申请新的地方，必须上报云笙的符牌。
“你去户部登记一下吧，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别心虚，鹿城发大水之后，流民无数，他们就算想查，去哪儿查？”
云笙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在户部登记领符牌，画像是要上册的，万一让人认出来了呢？她仔细想过了，还是要做点准备为好。
她将黑豆衣磨了，煮过再过滤，做成乌紫色的染料，涂在耳后直到面颊的位置，等干了再假意敷上薄薄一层粉，伪作掩饰。
她满意地看了看铜镜，这就好似一块乌色的胎记，十分自然。
这样的面部特征，户部一定会画上册子，单看册子的人一定不会联想到死去的宫女云儿，而她，日后若有需要，也可以此为借口，遮掩自己的面容。
待装扮好，她便信心满满地前去衙门领符牌去了。
云笙怎知，她上午领了符牌，下午，她的画像便递到了赫连君山的手上。
赵狄：“怪了，汪姑娘早就仙去了，这消息除了咱们应该再没人查到，怎么冒出一个长着一模一样胎记的人？”
“云笙？”赫连君山轻念。
他想起那个在诏狱里莫名胆大的姑娘，“大人，蓝宝石内部是有色带的，这个特性可能帮你们拼接比对，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位资深的宝石行家相助。”
赫连君山笑了笑：“是她？”
正在粘宝石的云笙蓦然打了个喷嚏，镊子上的东西飞了出去。奇怪，着凉了？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月钱，那才几个钱？”管事的理不直气也壮，“你回去问问玥姑，她欠我们老板多少，我们是为了让她早点还钱，可怜她，才让她在这里摆摊。”
云笙滞了滞，玥姑欠人钱？倒是没听她提起过。
“如今我们老板不想让你们摆在这里，想在这里拴只看门狗，有什么问题吗？”管事的昂着头，拿鼻孔看人。
云笙忍了忍，还是试图讲道理：“没问题，只不过有些突然，不如求老板通融通融，让我们多摆两天，寻到他处再搬？”
“阿笙姑娘，你怎的心里没数？如今岂止是我们老板，附近几家珠宝铺的老板都想让你们搬。”管事的招呼打手，“立刻，马上！你不走，我们可要帮你了！”
“好好好，我走。”云笙抱起货品，委屈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掉泪，“各位老板家大业大，可即便是学人也要学到位，自己品质不如人便如此，好没意思。”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窃窃私语起来，阿笙姑娘如此柔弱可怜，没想到还敢这样说话……
足见被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一位姑娘感同身受：“你们别的本事没有，光欺负小姑娘！”
另一位娘子不满地帮腔：“可不是，我姐姐在九凤阁买了一模一样的祥云纹丁香，那花丝……啧啧，一段粗一段细的，刚买回去宝石还很亮，没几天就黯淡了。”
“那说明宝石不是抛亮的，而是店家擦了油，所以管不了多久，”云笙解释，擦了擦眼角，含泪微笑，“无妨，你们在别处买的不满意，可以拿过来我们家免费加工。”
在众人热络赞赏声中，管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挽尊，却选择了最下作的方法——
管事一把揪住云笙，挥起手就要打：“给脸不要脸！”
“住手！”一声男子的清喝。
众人循声望去，却瞬间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四散而去，露出人群后一队高大的皇城司侍卫。
为首男子身形端直，负手而立，檐廊的阴影投在他英挺的面容上，阳光照亮另一面，挺括鼻梁犹如分界线，一半明，一半暗。
明亮那半，疏眉朗目似秀峦起伏，眼尾弧度甚至给人温柔的错觉，幽暗那半，眼睫低阖似夜海生潮，透着说不出的阴郁冰冷。
柳叶纷飞如刀，却不比他蕴下的眸光锋利。
管事的赶紧松开云笙，看清来人腰牌，跪下：“参见皇城司佥事大人！”
云笙一边整理自己微皱的衣裳，一边从容地跪下行礼。她怕什么，她又没动手，而且玥姑说过，官差不会随便赶流民出城的。
这位佥事大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道：“都给我带回去。”
皇城拱卫司，审讯室。
这间房没有窗，只有光秃秃的四面墙壁，上面有着多年洗刷不净的褐色痕迹。
光线幽暗，佥事大人坐在上首品茗，身后立着一名叫赵狄的大汉。
云笙看看嘴角含笑的佥事大人，又看看身边抖如筛糠的管事，内心觉得这管事不过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货色。
她对前朝不甚了解，却也是见惯了贵人的。
赵狄将一只托盘放在二人面前，上面有两对看似相同的祥云纹样丁香。
佥事大人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说说吧。”
云笙直起身子，向佥事大人微微一笑。做生意，总是要和官府打好关系的，况且这位大人看着很讲道理，把事情说清楚，应该很快就能离开。
她先拈起那两对丁香查看，然后道：“回大人，这两对丁香看着相似，实际左边这对是我家的，右边这对……小人似乎在九凤阁见过。”
管事的像只鸵鸟，恨不得把头扎土里，赵狄用剑鞘拍了拍他，他整个一哆嗦。
“看看，右边是不是你们九凤阁的？”赵狄声音浑厚，整个人像只大熊，一掌能拍死一个人的那种。
管事赶紧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声如蚊讷：“是。”
“找你们来，也无旁事，我们在找一批料子，你们配合认一认便可。”佥事大人礼貌和善地道，“别紧张，认仔细了。”
赵狄递给云笙一方手绢，打开来，里面包着一块蚕豆大小、布满裂纹的蓝色宝石，棱角都磨得有些圆润了。
云笙：“掌灯。”
赵狄略微惊讶，还没人在诏狱里如此淡定。
他看向上首，见佥事大人颔首，便乖乖将灯火举近。
云笙又问：“有没有放大镜？”
佥事大人微微一顿，放下茶杯，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精巧的放大镜，亲自送到她面前。
“还有别的需要吗？”佥事大人温文恭俭。
云笙浅笑：“没有了，多谢。”
她举着放大镜，在灯火下看了半晌，神色变得正经不少：“好漂亮的蓝宝石，这应该只是摔裂落下的一个碎块吧？而且有些年头了。”
佥事大人不置可否。
赵狄：“你二人平日里都用的何种料子？”
云笙反应很快：“大人明鉴，虽同为蓝色宝石，可小人用的是更常见一些的青金石，相比蓝宝石，青金石的硬度更低，请看。”
她拾起自家丁香，将蓝色的小石头往地砖上一怼，立刻出现了刻痕。
佥事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瞥了那管事一眼，道：“这九凤阁的管事，一定会说自己不懂宝石，你帮他一齐看了吧。”
云笙点点头，又摆弄放大镜看起九凤阁的那对丁香，然后回道：“九凤阁的倒也是蓝宝石，难怪定价比我家的高。”
一个“也”字，云笙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咬重些，然而管事的抖得似乎更厉害了。
佥事大人看在眼里，对云笙微微一笑：“很好，你可以走了。”
云笙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大人，蓝宝石内部是有色带的，这个特性可能帮你们拼接比对，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位资深的宝石行家相助。”
“赵狄，你送送这位姑娘。”佥事微笑着颔首。
云笙向佥事大人行礼告辞，甚至还冲那管事的笑了笑。
她先走了，你有事先等一下。
没走出房门多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走廊的空气。
云笙吓了一跳，倒是没多想，看向赵狄：“什么声音？”
还不是拜你所赐？赵狄只把人往外推：“没事没事，开水壶响了，快走吧。”
云笙点点头，与赵狄闲话家常：“你们大人脾气怪好的哈？”
赵狄笑的很为难：“这么称赞大人的，你是第一个。”
-
今日昭明帝又召他觐见，赫连君山审完那个管事便了入宫，此时正在勤政殿外候着。
郑大监出来，瞥了一眼他的玄色制服，低下头：“世子爷，陛下请您进去。”
赫连君山微微颔首做回礼。他知道，昭明帝不喜他身上的血腥味，可他并未换常服，还是就这么来了。
昭明帝二十岁登基，如今刚到不惑之年，清隽中年男人的模样。
见赫连君山进来行礼，昭明帝十分热络地笑了，放下手里的奏折：“你奏报的线索朕看过了，很好，放手去查就是。”
“一晃十年过去了，朕懂你的心情，怎么也要找到你兄长，”昭明帝叹了口气，“自从衡岳出了事，姐姐的性情……就变得不太稳定，她许久没入宫来，可还好？”
“母亲这些年潜心礼佛，身体康健，劳烦陛下记挂了。”赫连君山道。
昭明帝的姐姐，平阳长公主，便是他的母亲。赫连衡岳，是他的兄长。
昭明帝点点头，又道：“君山，你早过了适婚的年纪，既然你母亲不理庶务，朕这个做舅舅的帮你做主如何？你可知令……”
赫连君山跪下叩首道：“多谢陛下美意，陛下可还记得，微臣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婚事？”
“你是说，汪阁老的孙女儿？”昭明帝仔细回忆，“朕没记错的话，汪阁老早就致仕回了鹿城，前年鹿城发大水，汪阁老一家都生死不知，你何必守身自苦？”
赫连君山垂眸道：“先父是一诺千金之人，一日没找到未婚妻的尸骨，微臣一日不敢另谋婚事。”
昭明帝定定俯视年轻的侄子，神色半明半昧，伸出的手迟疑片刻，还是拍在他隐隐透着血腥味的冰冷铠甲上。
“既如此，朕便传令下去，让户部协助你寻找未婚妻汪氏。”
这并非昭明帝第一次提起赫连君山的婚事，若非令仪公主成日扰得他不得清净，他根本不必理会，可谁让，他只有令仪这一个掌上明珠呢？
他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帝王，自己女儿想要什么不能？
昭明帝微笑扶起赫连君山，道：“朕知君山肖父，守信重诺，可若汪氏尸骨无存，你难道要一辈子不娶，断了赫连家的香火？听舅舅的，一月之后，若还是找不到汪氏，那她必然已经身死，你就由舅舅赐婚如何？”
事已至此，赫连君山知道，再推辞便是不敬上意了。
赫连君山：“多谢陛下。”
-
玥姑竟然真欠九凤阁的债，或者准确来说，是她丈夫欠的债，连带她也成了一个失信人员。
“你居然有相公？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云笙剥了一些黑豆的皮。
玥姑折好衣裳，狠狠摔了一下，一脸愤恨：“提他作甚！杀千刀的王八蛋，做的什么破买卖，害老娘都成过街老鼠了！”
九凤阁门前不再让她们出摊儿，再想申请新的地方，必须上报云笙的符牌。
“你去户部登记一下吧，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别心虚，鹿城发大水之后，流民无数，他们就算想查，去哪儿查？”
云笙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在户部登记领符牌，画像是要上册的，万一让人认出来了呢？她仔细想过了，还是要做点准备为好。
她将黑豆衣磨了，煮过再过滤，做成乌紫色的染料，涂在耳后直到面颊的位置，等干了再假意敷上薄薄一层粉，伪作掩饰。
她满意地看了看铜镜，这就好似一块乌色的胎记，十分自然。
这样的面部特征，户部一定会画上册子，单看册子的人一定不会联想到死去的宫女云儿，而她，日后若有需要，也可以此为借口，遮掩自己的面容。
待装扮好，她便信心满满地前去衙门领符牌去了。
云笙怎知，她上午领了符牌，下午，她的画像便递到了赫连君山的手上。
赵狄：“怪了，汪姑娘早就仙去了，这消息除了咱们应该再没人查到，怎么冒出一个长着一模一样胎记的人？”
“云笙？”赫连君山轻念。
他想起那个在诏狱里莫名胆大的姑娘，“大人，蓝宝石内部是有色带的，这个特性可能帮你们拼接比对，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位资深的宝石行家相助。”
赫连君山笑了笑：“是她？”
正在粘宝石的云笙蓦然打了个喷嚏，镊子上的东西飞了出去。奇怪，着凉了？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