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手指摸过元嘉的脸,恍惚就沾到了上面的香气,叫他没忍住将手指头搓秃噜皮了。傍晚时,武兆巡山而归。他伸过手指去,让他闻。

    “可是闻到有什么香气?”

    武兆吸吸鼻子,摇头表示没有。

    他不死心,“当真有,你仔细再闻闻。”

    武兆便又闻了一遍,还是没有。

    好吧,他只能作罢。旋到了书案后坐下,端起茶杯来。还没捧到唇边,那股香气又蹿进鼻间了。于是到铜盆前用胰子又搓了一遍,问道:

    “山上的工事怎么样了,可是有什么异常?衮州官府和黄草山的山匪打的怎么样了?”

    武兆跟在他身后离着三步远的距离,打量着屋里新添绿植。

    “来了不少新面孔,面相身量看着都不像庄稼户。都是从附近三县州府正派来的人,要一个个摸清身份不易。黄草山的山匪现下退到敏山附近,没入了山林里。官府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人,已有了退兵之意。”

    温玉搓着满手的胰泡,露出笑意来。净了胰泡,用棉布慢慢的擦干净,又一丝不苟的挂回去。

    “如此甚好,叫杜仲在山里安分几天,掩好身份不要露了破绽。另外给他送封他母亲的亲笔信去,叫他安心。”

    “是,不过大人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收进院里来,恐有危险。”

    元嘉被收作贴身婢女留在官舍中当差,在几个侍卫中已经传遍了。武兆担心她是黄草山逃窜下来给银尾狐报仇的山匪,依照今日巡山所见,她的同伙已混进劳工中来了。

    这会儿正在外面宣化坊下的大棚里吃晚饭,驿站里也在翻新修葺。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摸进来是迟早的事。

    虽然对付几个山匪不再话下,但就怕狗急跳墙,一怒之下叫他们连带外面的劳工一起屠了。

    温玉却不慌不忙,幽幽笑起来。闻见了院子里飘出的饭菜香,侧身推开窗扇。小厨房里的姑娘正在忙着给他做晚饭,她送来的小黄狗小白猫都殷切的蹲在灶前守着。

    做饭,她看着并不是很熟练,手忙脚乱中还要往地下的瓷碗里丢几块肉,来喂那两只小东西。

    武兆端来茶水,他顺手接过,阴沉沉的声音伴着茶香而起。

    “今夜把人引到院子里来,都杀了,做的干净些。别叫外面听见风声,误了封禅大事。他们既要来为银尾狐报仇,那我本官就只好送他们去见到他们的山大王了。”

    “那个女人也要杀了吗?”

    “不若呢?”温玉眼神瞬间变得阴骛起来,冷冷的扫着他,“以为本官当真收她做贴身婢女?”

    “属下不敢!”

    问了不该问的东西,他赶紧低头认错。

    那人又不痛不痒的响起来一句话,“对了,去查查那个女人身上到底是什么香。”

    “是”

    又要杀她,又要查根本闻不到的香,唉!

    半个时辰后,元嘉做了丰盛的晚饭端进屋来。在这之前,她还特意去给门口的几个侍卫也送了去。被以身份卑微不敢同主子同食而拒绝,无奈又端了回来。

    温玉站在走廊下看见了,好心宽慰她,道:

    “这是规矩,这些个下人不压着就会顺杆往上爬,欺负到主子头上来的。”

    元嘉提着食盒进屋,在桌上布菜没被安慰到,隐隐对眼前的人有些失望。他好像并不像从前,一双桃花眼里藏着很深很深的情绪。

    “怎么了,不开心?”

    她高兴的劲头过了,杵在桌边。眨了眨眼,迟钝的反应过来,这个人怎么突然让自己进院子了?

    “大人,你怎么突然想要见我了?”

    温玉眸子一柔,拉着她的手腕坐下特意避开了肌肤,失笑道:

    “我若是醒着,不早就让你进院来了。半个月前我就受了伤,昏迷不醒。底下的人谨慎,所以不敢让人进来。我今日一醒,听他们说你担心了我数十天。每日不仅给我送汤药膳食,怕我闷还特意寻了两只猫狗,来给我解闷。你心思细腻,又善解人意,我便让你进来了。院子里现下都是男子,五大三粗的不会照顾人,以后你就在屋里照顾我吧。”

    他还拿起筷子往空碗里夹了肉片,“一个人吃饭也闷,往后你也陪我一起吃吧。”

    “可,可是我不是下人吗?”

    “你是个姑娘同他们不一样,现下是贴身婢女。日后回了京,我还要抬你做姨娘呢。”

    一张又大又香的饼子挂到面前,元嘉闻见香气了,却不是很吃的下。赶紧再三重申道:

    “大人,我真的是来报恩的,不是来给你做姨娘的。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实现的。”

    “报恩,报恩,你总说你是来报恩的。”

    温玉玉面上浮现一丝燥气,放下了筷子,抚上她的脸颊,用指腹揉了揉,忽然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

    “恩是要这样报的知道吗?不过你要想求正室,可就是痴心妄想了。最多最多只能是姨娘,知道吗?”

    可是她真的好香!

    像是一种只能他闻到的香气,忽然有点舍不得杀她了。

    元嘉对此孟浪之举十分十分的失望,阿福怎能托生成此等浪荡子!她挣开他的手,将跟前的碗推开。一贯热情的脸冷下来,逃出去了。

    “大人,你自己吃吧。我刚才在厨房里偷吃,吃饱了。”

    此时另外两只一样偷吃吃饱了的小家伙,甩着尾巴趴在门下打盹。

    温玉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她失望的眼睛,身子如被雷击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突然脱口喊道:

    “元嘉,我想睡一觉。”

    门口的身影一顿,十分凶狠的骂他:

    “我说了,我是来报恩的,不是来爬床陪睡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好好的睡一觉,一个人安稳的睡。我好久好久没有安稳的睡过一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反应过来时,门口的人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了,目光怜爱的看着他。

    好好睡一觉,这样的话说出来,温玉自己都不信。

    晚膳后,撤下碗筷,元嘉当真在认真服侍他的就寝。她像只自来熟的猫一样,先拉着人去院子里走半个时辰,到戌时沐浴擦拭身体,换药焚安神香。

    外煮一盅安神宁志的酸枣仁汤送服,然后熄下院子里的灯火。只在屋中留下一抹微弱的烛光,将灯芯剪得低低的。不叫它太亮,又不叫灯火全熄了,陷入一室的黑暗中。发出像夜明珠一样柔和温暖的光,伴着院子外的虫鸣,营造出温暖祥和的氛围。

    熄灯前,外间得了招呼,武兆等人也早早的休息了。屋里屋外就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上床,坐在小榻边守着灯火。时不时看一眼床头,瞧瞧床幔后的人睡着了没有。里面很久都没有动静,她便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趴在桌子上入神。

    忽然她一不小心失手将灯芯剪断了,灯火骤熄,陷入黑暗中。床幔中起了动静,她掏出火折子还想再点灯,血腥却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门扇也被一脚从外踹开。骤然间兵戈四起,刀光剑影寒气逼人。天黑分不清到底是一波人还是两波人,打做一团。

    “武兆,全杀了,一个不留!”

    温玉掀开床幔,雪白的寝衣上染满大片殷红的鲜血。看似文弱的人,抬脚奋力踹了具尸体下来。拖着滴血的长剑,站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混乱中的杀戮。

    黑暗中应了两三句是,片刻间应声倒下数道身影。元嘉吓傻了,摔在地下,迎面对着额头劈下来一道白刃。猎猎刀风,血液瞬间凝固。她吓得腿软忘记了躲开,只是害怕的闭上眼睛。

    “武兆,住手!”

    想象中的刀并没有劈头盖脸的劈下来,只是像下雨一样滴滴答答的血滴在脸上,滴进了眼睛里。混着朦胧的血色,她看见温玉徒手借住了武兆的鱼头刀。

    幸得他看见温玉扑过来及时撤了力,否则定是要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劈成两半。

    武兆脑子一阵发懵,双股颤颤,扑通跪在地下请罪,“大,大人,属下该死!”

    “谁让你杀她了!”

    温玉跟突然得了疯病一样,抬脚发狠踹开他。蹲在地上拉起元嘉,脸色白得比她还厉害。后槽牙打着颤,语不成声。

    “元嘉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

    他用满是鲜血的手去帮她擦脸,血渍越糊越多,弄的像是民间过年做的红粑一般。滴在元嘉眼睛里的血像是热水一样沸腾起来,灼伤眼球,热气涌进脑中。头疼得像是要炸了般,她害怕的大叫起来,“疼,好疼!我的眼睛!呜……”

    她哭着伸手去抓,像是要将那双眼睛扣下来。温玉手疾眼快的拦住,把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搂进怀中。

    “别怕,洗干净就好了,不要用手揉。武兆,去打盆水来!”

    武兆抬起眼,只见那姑娘紧闭双眼,伏在宽阔的肩头上仰面堕泪。红湿处,如芙蓉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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