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也正于小摊前,摩挲着一个精致的瓷器娃娃。回首便见易安居士拎着两坛子酒,走了过来。将手中酒坛递给徐嬷嬷。她对着秦之也道:“雁雁,铁薛楼的瑶醽还未到手。我们一起过去罢!”

    秦之也闻言,有些不舍地放下瓷器娃娃。带着徐嬷嬷、茵陈、淡竹,一起同易安居士前往铁薛楼。铁薛楼位于樊楼五百步外,乃是御街仅次于樊楼的第二酒楼。

    众人行了三百步时,秦之也却被一处掷壶摊子吸引了目光。只见在那摊子正中摆着一把雕弓,雕弓之下乃是一对精美异常憨态可掬的瓷器娃娃。吸引秦之也的,正是这对小儿拳头大小的瓷器娃娃。毕竟是幼学少女,对此等精致可爱之物,毫无抵抗之力。

    只是她是内敛性子,见师父行动迅捷,行步如风毫无停顿之意。便收敛了心神,跟了上去。

    待到了铁薛楼近前,依旧是易安居士独自前去猜谜。毕竟秦之也以及两位小女使年纪尚小,铁薛楼猜谜的不下数百人。若是近了前去,稍有不慎怕是被冲撞了开去,届时茫茫人潮之中,该是难以汇聚到一处了。

    易安居士才离开不过片刻,便听人潮中有人喊道:“李师师到樊楼啦!”御街人潮为之一顿,随即无数男女便蜂拥着朝樊楼方向涌去。众人皆欲一睹这位年近三十,还名动天下的第一名妓之芳容!

    秦之也等人原本便要走到街边等候。此时人潮涌来,顿时将四人冲散了开来,秦之也更是在徐嬷嬷与茵陈、淡竹的呼喊中,身不由己地随着人群被裹挟而去。毕竟是身高不过四尺有余的瘦弱少女,秦之也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走出了二百余步,便气力不济一个踉跄,身子向前扑了出去。此时秦之也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她知道人群蜂蛹而被踩踏的后果。本朝庆历年间,定川寨之战,无数宋军因混乱自相践踏而死,便是主帅葛怀敏都险些死于混乱之中。如今御街的百姓,自不是战败的溃军,亦皆下意识地会避免踩到摔倒的行人。只是秦之也亦非葛怀敏那等雄壮男子,若是摔下去后,被十数人踩踏,便不至于丧命,却也一定会重伤!就在她绝望地闭目,想在摔倒后,努力卷缩起身子,避免要害之时。一只粗糙地大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随即将她护在身下。

    秦之也迷茫地睁开双目,只见眼前是数不清,不停向前奔走的脚步。她复又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张略显方形,青涩而又不失稳重的面容。尤其是那双剑眉下的双眸,明亮而又清澈。稍稍安定心神,道了谢后。秦之也便再次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形势。此时,她才惊觉,这少年只用单臂护住了自己的腰肢,另一只手臂则环绕在外围。而他的身子虽是半蹲着屈就自己,却始终与自己保持着半尺的距离,避免两人之间的身子有所接触。再看少年身外,却是有数不清的人潮冲撞而来。可无论人潮如何汹涌,少年的身躯便似矗立海潮之中的礁石,岿然不动!这一刻,这一景。从此秦之也便再也不能忘怀。

    待到人群渐渐稀疏,那少年这才小心地将秦之也扶起,随即便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只见他对着秦之也拱手作揖道:“适才救人心切,若有冒犯了小娘子,还请见谅!”

    秦之也亦忙回了万福礼,道:“郎君哪里的话。若非郎君冒险相救。今次余只怕是在劫难逃的,在此余先谢过郎君相救之恩了。郎君可有伤到何处?”

    那少年将自身被人潮弄得有些狼狈的衣物,散了散尘土。随即摆手道:“小娘子勿须多礼,某并未受伤,救扶老弱乃是本分。小娘子家人何处,若在附近某便告辞了。”

    秦之也知晓师父与徐嬷嬷、茵陈、淡竹,此时必然会来寻找。只是现下惊魂未定,又不知救命恩人姓名。于是便道:“适才余与家里人走散了。也不知家人到何处寻余去了。郎君一事不烦二主,可否在此地,陪余稍等片刻。待家人寻了过来,必有重谢!”

    那少年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谈重谢。既然小娘子家人不在左近。某便陪小娘子一同等候罢。不过此处乃是御街之中,行人亦是不少,未免阻碍他人,还请小娘子移步街边等候。”

    秦之也闻言,点头道:“那便谢过郎君了。”于是二人便迈步到了街边行人少处。秦之也见这少年丝毫没有同自己互通姓名之举。一时之间亦是不好开口询问。待二人站定,秦之也便左右盼顾,寻找熟悉的身影。她余光一扫,却瞧见了适才掷壶的那处小摊。她于那对瓷器娃娃犹自念念不忘。便犹豫着开口道:“郎君,能同我去那处小摊看看么?”

    少年顺着秦之也的目光看去,随即道:“小事而已,想必那里有小娘子喜爱之物。某便陪小娘子去看看罢。”说罢,少年便护着秦之也往那处小摊去了。

    这小摊之前,此时围了五七人。有二人正手持羽箭正行投壶。秦之也与少年到了近前。她便向那小贩问道:“小哥,那对娃娃,投中几箭可得?”

    小贩躬身道:“回小娘子的话,这对娃娃乃是汝州精品,丈五之内十箭十中者,可得此奖。”

    “那把雕弓呢?”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置放在最高处的那把雕弓问道。

    小贩笑道:“好叫郎君知晓,此乃小人祖传之物。虽不是宝弓之属,亦是难得的好弓。若是在汴京售卖,想必能值数十贯。只是小人实不想此弓落入庸人之手。郎君若是能在三丈之内十箭十中,这把雕弓便可拿走。”

    这时,摊前观看的一位闲汉笑着讥讽道:“王四,你真是个奸滑的。每年节日不知用这把弓,诱骗了多少人来。这位郎君与小娘子才多大年纪,你也好意思!”

    那被称作王四的小贩,闻言讪讪一笑道:“规矩如此,哪里是骗人的。若是有人十箭十中。我王四立马双手奉上此弓,绝无二言!”

    那少年闻言沉默了下来。便是明澈的双眸,亦有几分黯然。

    秦之也见他如此,便问道:“郎君没有把握么?”

    少年道:“若是二丈之内,我有十分把握。三丈,我至多可中五七箭。确实毫无把握。”

    秦之也微微一笑道:“丈五十中,那便请郎君为我赢得那对娃娃如何?”

    少年心下虽是失落,却没有拒绝秦之也的意思,便点头答应了。

    秦之也问过王四。得知,七尺十箭十文、丈五十箭乃是一百文、三丈十箭却是二百文,盖因各自奖品贵贱不同,所以费用亦是不同。随即她便自小荷包中,取出一缗钱引,对王四道:“钱引便放在你处。若有盈余,你再找给我。”王四接过钱引,点头称是。

    “请罢!”秦之也取来箭袋,双手捧着呈在少年面前。少年默不作声地接过箭袋。稍稍瞄准之后,随即一一将袋中羽箭抛出,不出所料十箭全中。

    在众人轰然叫好之中,王四僵笑着,将那对瓷器娃娃递给了秦之也。这对娃娃确实是汝州汝窑出品,价钱正好一贯。

    少年见所托完成,便想将箭袋递给王四。此时秦之也却拦住了他。对着王四道:“我们还要投三丈的。”

    少年闻言,赶忙道:“不必了,投不中的。且某怎能用小娘子的银钱。”

    秦之也笑道:“郎君于余有救命之恩,些许银钱何足挂齿。郎君听余的,且投十箭瞧瞧,余自有打算。”

    少年闻言,确有几分意动,他自江宁府随父亲押送茶盐银税等物进京。自身并未携带多少银钱。只是用一位小娘子的银钱,让他有几分为难。虽然他救了这位小娘子。

    秦之也看出了少年的疑虑,便将少年递出的箭袋推了回去。道:“郎君为何婆婆妈妈,爽利些!”

    此时围观之人亦是起哄道:“对啊,小郎君适才手段着实漂亮。便投这三丈的试试,若是全中,那把好弓便是小郎君的了!”

    少年点了点头,对秦之也道:“那我试试,若是不中,这银钱我自会还你。”

    秦之也点头微笑,算是应了。

    少年目光如炬,盯着三丈外宛如鸡子般大小的壶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羽箭抛了出去。只听“咚”得一声,却是正中壶心!在围观众人轰然叫好之下。少年又连投三箭,箭箭皆中。只是第五箭却擦着壶口而过,并未投中。众人见状不由扼腕叹息。少年却不为所动,连连将手中剩余的五支羽箭抛了出去。这五箭却也有两箭错失壶口。

    虽是功败垂成,少年却并未有沮丧之意,他对秦之也道:“真是有负小娘子厚望。这二百文,稍后小娘子给我一个地址。我自会送来归还。”

    秦之也闻言,却抬手示意王四再呈上一个箭袋。随即递到少年面前道:“再试一次。”

    少年闻言一怔,却是有些为难。他此来汴京就带了五贯。能动用的却只有五百文,。余下的却是他用来购书之用。实不能动用。若是再来一次,他便要耗去四百文了。剩余一百文,在汴京想买些礼物回去,只怕是不够了。

    秦之也见他犹豫,便道:“郎君信余,便附耳过来。”

    少年有些犹豫,只是对那雕弓的渴望。让他将身子低了下来。

    秦之也便侧手附耳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如兰的气息,直将少年吹得面红耳赤。

    言罢,秦之也又将箭袋递到了少年面前,道:“郎君切记余之所言,必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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