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如梦（四）
注：宋一尺为 33.33公分
深深呼了口气，少年默念秦之也所授诀窍。单臂画圆将第一支羽箭投掷了出去，正中壶口！随即又是连连掷出七箭，箭箭命中！将在一旁看着的王四，惊得面色如土。要是十箭全中，他这用来忽悠汴京汉子银钱的雕弓，可要双手奉上了！
只是少年掷出第九箭时，有一阵微风吹过。原本该落入壶口的羽箭，便倾斜着撞在壶耳上。众人又不免发出叹息。只是秦之也却是面色镇静，毫无失望之意。再看少年，亦是宠辱不惊，虽已失败，却依旧将手中的羽箭投掷了出去，命中壶口。
“郎君，适才乃是微风作祟，且试最后一回。”秦之也不待少年言语，便先行劝道。
少年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确实这一箭之失，乃是微风作祟。他自得了秦之也提点，原先所练野路子的掷壶技艺，得到了显著提升。对于三丈之内十箭十中已有八九分把握。便是耗去六百文，可得这一把甚是喜爱的雕弓，却是物超所值！
随即，少年稍作准备便继续投掷。此次亦是连中八箭，就在他将要投出第九箭时，却又有一阵微风吹来。少年投掷的动作顿时一滞。气息亦有几分散乱了。
“双足再开一寸，与肩同距，箭尖高三分，均匀气息。投使留二分力，投！”正直少年犹豫时，身后传来了易安居士清亮的声音。
秦之也惊喜回首，三两步上前挽住了易安居士的玉臂。叫道：“师父！”
少年得此提点，当下便将稍有紊乱的气息调了回来。依着易安居士所言，脚下再开一寸，箭尖高三分。留力二分的将羽箭投掷了出去。“咚”，羽箭在微风扰乱之中，稳稳落在了铜壶内的众多羽箭之中。随即，少年一鼓作气，又将最后一箭投了出去，不出所料，又是正中壶口！
“十箭十中，小郎君彩！”“彩！”摊前众人纷纷为少年抚掌庆贺。
少年亦有些难掩激动，对着众人一阵作揖后。又对着易安居士作揖道：“多谢夫人指点！”
易安居士摆手道：“无须多礼，适才听闻是你救了吾家徒儿。却是吾该谢小郎君才是。”
少年道：“救扶老弱应有之意，不敢当谢。恕某冒昧，足与肩同宽，在下能理解。却为何在风中，箭尖却需抬高三分，才能命中？”
易安居士自得一笑。她号称诗词、酒量、赌技三绝，其中赌技中尤以打马、掷壶、行令最为高绝。且易安居士所行掷壶，却比这小摊前的普通掷壶文雅且难得多。每每比试她皆能傲立群雄，便是高俅家养的掷壶高手亦非她之敌手。可见其人技艺之高。只见她指点道：“所谓掷壶，亦如射箭。不仅是身法娴熟与否，还要兼顾气象之因素。风力、风向、湿气、地形、射程等。若能明了此中窍门。弦无虚发亦非难事，百步穿杨、辕门射戟皆可展望。”
少年闻言，深深作揖道：“请前辈指点！”
易安居士看了眼一旁哭丧着脸，捧着雕弓等候的王四。笑道：“先接过你的弓罢。指点好进后学乃是应有之意。”
少年闻言连忙接过了王四手中的雕弓。随即便跟在易安居士与秦之也身后。
“小郎君家乡何处，姓甚名谁？”
少年恭谨道：“回夫人话。某乃是杭州钱塘县人士，家父萧讳景字慕程，添为江南东路转运使司江宁府主事，某萧祐年十三，尚未取字。此次乃是随父押送茶盐银税等物进京复命。”
易安居士诧异地打量着这位年十三，身着浅色儒生长袍，却有五尺余高的健硕少年，又问道：“萧郎君，既已进学。怎地似乎却更偏爱武学。”
萧祐局促道：“不敢瞒夫人。某虽于书院读书进学，却对兵法武事颇为喜爱。如今边疆战乱四起，某若学文恐无进益。若可从武，不敢言封狼居胥之事。便是为百姓驱逐胡虏，护卫一方平安。亦不负堂堂男儿之躯也。”
易安居士赞赏地看了萧祐一眼，道：“不错，东华门外唱名的，未必好男儿。戍卫边疆的却是真壮士。如今你可读过哪些兵书？”
萧祐略有羞愧道：“本朝禁绝兵书，非武学学子与将门子弟，不可研读《武学七书》。某在江宁穷尽法子，却也只寻得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兵法》、《李卫公问对》等五部兵书之残篇而已。此次随父入京，便是想着汴京乃是首善之地，必能寻得一些兵书。”
易安居士闻言惊奇地看了一眼萧祐，复又转眼看向了秦之也。秦之也亦是有几分惊异，要知这几日她便是在研读兵书的。
“如此，却是巧了。吾与徒儿家里藏书颇足。兵书亦是不少。如此，明日酉时末，你便在樊楼之下候着。吾与徒儿且来送你几部兵书。”
萧祐迟疑道：“兵书皆是各门第重视之物。怎敢当夫人如此厚礼。小子恐受之有愧。”
易安居士笑道：“你采买之资几何？”
萧祐羞惭道：“五贯。”
易安居士道：“足够了，正本自是不能予你。而吾与徒儿手抄之兵书。这五贯的润笔却是足够了。自然，这些手抄的兵书，只有数本而已。你若是能在京师多留几日。吾便借你一些珍藏之兵书。你且拿回去抄录了，再还吾正本。”
萧祐惊喜地作揖道：“如此，某先谢过夫人与小娘子大恩了。”
秦之也万福回礼，笑道：“萧郎君切莫客气。余与师父还要前去与家人汇合。就此别过罢。明日再见。”说罢，秦之也便与易安居士，一同携手飘然而去。
萧祐望着远去的二人，心中甚是惊喜。不想此番进京却是对的。心念的兵书总算有了着落。只是此事却不能为父亲知晓。父亲是个脾气大的古板性子，因为一些旧事，一直以来便希望萧祐能够东华门外唱名。若是知晓萧祐不用心进学，却一意偏心武学兵法，必然会大发雷霆。
只是萧祐知道自己，书院的夫子曾与他言，他只是中人之姿，若想金榜题名，非得花费几十年苦功不可。萧祐知晓自家底子。虽说如今父亲是转运使司州府的从八品主事。每年的俸禄亦足以支撑他进学之用。可是家里却也过得颇为拮据。毕竟还要资助族中老幼以及亡母刘氏之亲族。如今父亲越发思念亡母，身子骨亦肉眼可见的愈发消瘦了。他若是不尽快支撑起家族。若是父亲病倒了，那于他、于萧族、母族而言皆是巨大的灾难！
“雁雁未与小萧郎君互通姓名么？”
“萧郎君只当是举手之劳，先前便不曾通报姓名。我若是先开口，未免轻浮，因此未曾告知。还是师父本事高，一问之下，萧郎君便乖乖把家世姓名一一报来。”
“这位萧郎君却是个守正君子。雁雁，你难得遇见一位年纪仿佛的少年。别整日闷在院子里闭门造车。他也是读过些书的，又是个守礼的。你可与他浅交一番。”
“是。”
二人行至铁薛楼下，便寻到了正欲领着巡逻衙役，寻找自家小娘子的徐嬷嬷与茵陈、淡竹。易安居士给几位衙役送了些赏钱，便安排秦之也坐上车架回秦府去了。而她自己却拎着那两坛珍品，闲庭信步着往自家宅子慢慢行去。随着她的慢慢远去，一首《一剪梅》亦渐渐消散在风中。“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注：宋一尺为 33.33公分
深深呼了口气，少年默念秦之也所授诀窍。单臂画圆将第一支羽箭投掷了出去，正中壶口！随即又是连连掷出七箭，箭箭命中！将在一旁看着的王四，惊得面色如土。要是十箭全中，他这用来忽悠汴京汉子银钱的雕弓，可要双手奉上了！
只是少年掷出第九箭时，有一阵微风吹过。原本该落入壶口的羽箭，便倾斜着撞在壶耳上。众人又不免发出叹息。只是秦之也却是面色镇静，毫无失望之意。再看少年，亦是宠辱不惊，虽已失败，却依旧将手中的羽箭投掷了出去，命中壶口。
“郎君，适才乃是微风作祟，且试最后一回。”秦之也不待少年言语，便先行劝道。
少年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确实这一箭之失，乃是微风作祟。他自得了秦之也提点，原先所练野路子的掷壶技艺，得到了显著提升。对于三丈之内十箭十中已有八九分把握。便是耗去六百文，可得这一把甚是喜爱的雕弓，却是物超所值！
随即，少年稍作准备便继续投掷。此次亦是连中八箭，就在他将要投出第九箭时，却又有一阵微风吹来。少年投掷的动作顿时一滞。气息亦有几分散乱了。
“双足再开一寸，与肩同距，箭尖高三分，均匀气息。投使留二分力，投！”正直少年犹豫时，身后传来了易安居士清亮的声音。
秦之也惊喜回首，三两步上前挽住了易安居士的玉臂。叫道：“师父！”
少年得此提点，当下便将稍有紊乱的气息调了回来。依着易安居士所言，脚下再开一寸，箭尖高三分。留力二分的将羽箭投掷了出去。“咚”，羽箭在微风扰乱之中，稳稳落在了铜壶内的众多羽箭之中。随即，少年一鼓作气，又将最后一箭投了出去，不出所料，又是正中壶口！
“十箭十中，小郎君彩！”“彩！”摊前众人纷纷为少年抚掌庆贺。
少年亦有些难掩激动，对着众人一阵作揖后。又对着易安居士作揖道：“多谢夫人指点！”
易安居士摆手道：“无须多礼，适才听闻是你救了吾家徒儿。却是吾该谢小郎君才是。”
少年道：“救扶老弱应有之意，不敢当谢。恕某冒昧，足与肩同宽，在下能理解。却为何在风中，箭尖却需抬高三分，才能命中？”
易安居士自得一笑。她号称诗词、酒量、赌技三绝，其中赌技中尤以打马、掷壶、行令最为高绝。且易安居士所行掷壶，却比这小摊前的普通掷壶文雅且难得多。每每比试她皆能傲立群雄，便是高俅家养的掷壶高手亦非她之敌手。可见其人技艺之高。只见她指点道：“所谓掷壶，亦如射箭。不仅是身法娴熟与否，还要兼顾气象之因素。风力、风向、湿气、地形、射程等。若能明了此中窍门。弦无虚发亦非难事，百步穿杨、辕门射戟皆可展望。”
少年闻言，深深作揖道：“请前辈指点！”
易安居士看了眼一旁哭丧着脸，捧着雕弓等候的王四。笑道：“先接过你的弓罢。指点好进后学乃是应有之意。”
少年闻言连忙接过了王四手中的雕弓。随即便跟在易安居士与秦之也身后。
“小郎君家乡何处，姓甚名谁？”
少年恭谨道：“回夫人话。某乃是杭州钱塘县人士，家父萧讳景字慕程，添为江南东路转运使司江宁府主事，某萧祐年十三，尚未取字。此次乃是随父押送茶盐银税等物进京复命。”
易安居士诧异地打量着这位年十三，身着浅色儒生长袍，却有五尺余高的健硕少年，又问道：“萧郎君，既已进学。怎地似乎却更偏爱武学。”
萧祐局促道：“不敢瞒夫人。某虽于书院读书进学，却对兵法武事颇为喜爱。如今边疆战乱四起，某若学文恐无进益。若可从武，不敢言封狼居胥之事。便是为百姓驱逐胡虏，护卫一方平安。亦不负堂堂男儿之躯也。”
易安居士赞赏地看了萧祐一眼，道：“不错，东华门外唱名的，未必好男儿。戍卫边疆的却是真壮士。如今你可读过哪些兵书？”
萧祐略有羞愧道：“本朝禁绝兵书，非武学学子与将门子弟，不可研读《武学七书》。某在江宁穷尽法子，却也只寻得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兵法》、《李卫公问对》等五部兵书之残篇而已。此次随父入京，便是想着汴京乃是首善之地，必能寻得一些兵书。”
易安居士闻言惊奇地看了一眼萧祐，复又转眼看向了秦之也。秦之也亦是有几分惊异，要知这几日她便是在研读兵书的。
“如此，却是巧了。吾与徒儿家里藏书颇足。兵书亦是不少。如此，明日酉时末，你便在樊楼之下候着。吾与徒儿且来送你几部兵书。”
萧祐迟疑道：“兵书皆是各门第重视之物。怎敢当夫人如此厚礼。小子恐受之有愧。”
易安居士笑道：“你采买之资几何？”
萧祐羞惭道：“五贯。”
易安居士道：“足够了，正本自是不能予你。而吾与徒儿手抄之兵书。这五贯的润笔却是足够了。自然，这些手抄的兵书，只有数本而已。你若是能在京师多留几日。吾便借你一些珍藏之兵书。你且拿回去抄录了，再还吾正本。”
萧祐惊喜地作揖道：“如此，某先谢过夫人与小娘子大恩了。”
秦之也万福回礼，笑道：“萧郎君切莫客气。余与师父还要前去与家人汇合。就此别过罢。明日再见。”说罢，秦之也便与易安居士，一同携手飘然而去。
萧祐望着远去的二人，心中甚是惊喜。不想此番进京却是对的。心念的兵书总算有了着落。只是此事却不能为父亲知晓。父亲是个脾气大的古板性子，因为一些旧事，一直以来便希望萧祐能够东华门外唱名。若是知晓萧祐不用心进学，却一意偏心武学兵法，必然会大发雷霆。
只是萧祐知道自己，书院的夫子曾与他言，他只是中人之姿，若想金榜题名，非得花费几十年苦功不可。萧祐知晓自家底子。虽说如今父亲是转运使司州府的从八品主事。每年的俸禄亦足以支撑他进学之用。可是家里却也过得颇为拮据。毕竟还要资助族中老幼以及亡母刘氏之亲族。如今父亲越发思念亡母，身子骨亦肉眼可见的愈发消瘦了。他若是不尽快支撑起家族。若是父亲病倒了，那于他、于萧族、母族而言皆是巨大的灾难！
“雁雁未与小萧郎君互通姓名么？”
“萧郎君只当是举手之劳，先前便不曾通报姓名。我若是先开口，未免轻浮，因此未曾告知。还是师父本事高，一问之下，萧郎君便乖乖把家世姓名一一报来。”
“这位萧郎君却是个守正君子。雁雁，你难得遇见一位年纪仿佛的少年。别整日闷在院子里闭门造车。他也是读过些书的，又是个守礼的。你可与他浅交一番。”
“是。”
二人行至铁薛楼下，便寻到了正欲领着巡逻衙役，寻找自家小娘子的徐嬷嬷与茵陈、淡竹。易安居士给几位衙役送了些赏钱，便安排秦之也坐上车架回秦府去了。而她自己却拎着那两坛珍品，闲庭信步着往自家宅子慢慢行去。随着她的慢慢远去，一首《一剪梅》亦渐渐消散在风中。“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