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唐家小院的烟囱难得吹起了浓烟，热锅里滋啦啦地跳着油花，滚圆的西红柿冲了凉水，表皮上结起了稀稀疏疏的小水珠，切成段的香葱似乎卷走了些油烟味。
唐成安独自在案板上忙碌，眼眶里挂满了泪水。
她不知道是因为切洋葱熏到了眼睛，还是因为她那个被雷劈般了的初恋。
“动作麻利点儿！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呢嘛！”唐成泰一个铲子敲了一响唐成安的脑袋。
“你个二愣子懂个屁呀！！”唐成安难得的悲伤时刻也要被数落，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哐当一下扔了菜刀，哭得稀里哗啦哀嚎着不干了。
唐成泰被这一吼那是彻底糊涂了，纳闷难道是我毁了女孩子的做饭艺术吗？
“你哭吧你哭吧，我还嫌菜不够咸，你这感情好，给我送上来了原滋原味的调料。”
“哎呀！你这人能不贫了吗呜啊啊啊……”
兄妹俩这一唱一和的双簧戏愣是把唐成国引了过来。
“你俩能消停一会儿吗？”唐成国略带呵斥打断这场闹剧，拽起唐成安的手臂就往餐厅里拖，“人家客人坐了好久了，你这丫头也不去陪一陪，快去！”
“哎呀……哥！”
耐不住大哥力气大，唐成安还是不情不愿地被按着坐下了。
餐桌上已经上了几道菜，热气跟着唐成安的眼神往上飘。
只见桌上的两人聊得正火热，唐玉山讲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好像自己是个天大的人物，那指点江山、气盖山河的阵势是一点儿也瞧不见平时的窝囊样儿。
不得不感慨，魏寻这马屁拍的那是真好啊。
//
最后一盘清蒸醋鱼上了后，大家就都落座了。
“哈哈哈回来好哇，想当初我还打过你一顿呢。”唐成国显然有点喝醉了，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旧事全都抖落出来了。
话说回来，这一次误伤全都是唐成安这个小祖宗惹的祸。
平时心直口快的唐成安出乎意料地把补习这事儿藏的严严实实，导致唐成国就只听到了自家小妹和一个男生走得非常近，前因后果一概不知。
于是这位一根筋的大哥单方面就觉得是有人耍狐媚子手段，成心干扰小妹学习，气势汹汹冲到魏寻宿舍狠狠挥了一拳。
无奈这一拳劲儿太大，后坐力直接给魏寻掀翻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手上腿上生生挫掉了几层皮。
不过这场哭笑不得的闹剧最终还是以姗姗来迟的唐成安死抱着她哥大腿了结了。
唐成安越是回忆曾经的魏寻，越是对如今不修边幅、垂首丧面的他额蹙心痛。
可又不好明晃晃地表露情绪，最后只能闷头干饭，将悲伤化为食欲咽到肚子里。
唐成泰立马感到不对劲了，平日里闹闹哄哄的小妹今天怎么唉声叹气的，更何况对面坐着的可是多年不见的老情人，那是绝对不应该这么冷淡的。
唐成泰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答案：
俩人闹别扭了。
这可不行！
可他这脑子平时本来就不怎么用，能想出的不过都是些馊主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唐成泰猛地站起来，风卷残云把桌上的菜扫了个精光，把其他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吃，吃完了……大，大哥……咱们收，收拾一下。”唐成泰含含糊糊地催道，嘴里还喷了些塞不下的饭菜出来，“成安，你，你陪会儿魏寻。”说着还把老爹一起拉走了。
一时餐厅里就剩下唐成安和魏寻两人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咳咳……咱们去门口坐坐吧。”
魏寻微微点了点头。
//
两人肩并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抬头望着大院黑黢黢的顶空。
今天月亮皎白得很，但看不见星星，大片的黑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又或许不是因为藏起来的星星，而是并排坐着低气压的两人。
“真是对不起啊，我大哥打你那次。”唐成安羞愧得摸了摸鼻子。
魏寻先是呆住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起来。“没事的，你都道过几次歉了。”
魏寻笑起来和别人都不一样，他的笑意一直都很浅淡，笑声低低的，肩膀也会跟着笑容微耸起来。
唐成安赶紧转头，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眼神一上一下飘忽不定。
不一会儿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咯咯——”
突然一声鸡叫冲天而起，邻居周姨抓着一只扑腾的老母鸡，浑身散发鸡毛特效走入院里头。
“周姨！”唐成安忙不迭起身去接，企图逃离刚刚窒息的氛围。
周姨也是识相人，看到两个小年轻排排坐在一起，也不好打扰，对着凑过来的唐成安摆摆手，后退了几步。
“不用不用，我这趟是来找你二哥的。他又和我家那死鬼打赌，赔了一只鸡，我家那个也知道不好意思，叫我送过来。”
周姨说完就风风火火踏进了屋里，“你们两口子继续啊！”
怎么又提起这事了？唐成安尴尬地想往地底里钻。
“呵呵你别在意，街坊邻居们都开玩笑开习惯了。”她觉得是要早点了结这段孽缘了。
唐成安又重新在魏寻身边坐下，紧张地抠着手指。
“那什么……你知道的，小时候哪懂什么是爱情啊，那段时间缠着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
还有那些没过脑子的浑话你也别放心上哈！我们……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唐成安根本不敢看魏寻，但余光里却隐约能感受到魏寻似乎一直呆呆地盯着她。
“这些事是我惹出来的，你放心，最近我就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而且我保证会和你保持距离，不给你惹麻烦。”唐成安故作轻松地说。
“嗯，这样也好。”
唐成安见魏寻反应如此平静，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有些不明来由的别扭。
“这次回来你打算住哪？”唐成安看时间已经挺晚的了，“你现在不能再住福利院或者宿舍了吧。”
魏寻是个孤儿，几个月大就被狠心的爹娘放在了福利院门口，襁褓里只塞了一张写着名字和生日的纸条，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
唐成安有时候想，都好好取了个名字，总有一天会找来的吧。
可惜那会儿路边监控还不普遍，一直都没能找到这对夫妇。
其实，魏寻大部分时候都挺孤独的。
“南州最近建了个人才公寓，我可以住那里。”
“那好呀，那块离我上班的饭店近，你平常可以来饭店吃，我给你打折！”唐成安这话说的都有股老板娘的气势了。
魏寻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这不太好吧……”
“没事的，我家那两头猪还不是天天跑去蹭？”唐成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再说了，你这位从北京回来的才子，大家都会很乐意招待你的。”
魏寻脸上表情有点僵住，轻叹一声转过头去。“其实……去北京也没那么开心……”
唐成安看着魏寻温沉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了很多心事，很深很深，不想让人看出来。
“所以你才回南州的？”唐成安歪着个脑袋，双臂抱着腿，脚轻轻点着地，哒哒哒拍出声音。
然而魏寻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突然，唐成安感觉脑袋一沉。
刚刚那只将死的老母鸡居然踩着她的脸飞上了天，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已经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鸡爪印。
“诶诶诶！抓鸡！抓鸡！”
唐成国拿着个菜刀急急忙忙跑出来，另一只手还揪着唐成泰的耳朵，“晚点再找你算账！”
魏寻反应倒挺快，大喊一声“快关门！”
唐成安迅速跑过去靠住了院门，看着家里四个男人围着大院手忙脚乱开展“追鸡战”。
大把年纪的唐玉山最先败下阵来，扶着老腰喘起粗气，不停念叨“不行了不行了”。
唐成泰追得最紧，可不料前头有个拎着菜刀的唐成国，害得他刹不住车，两个脑袋碰了个巨响。
这老母鸡也记仇得很，硬是飞起来在唐成泰屁股上啄了一口，害得唐成泰一头一尾都落了个坑。
独苗魏寻也没好到哪里去，跑得太快把自个儿绊了一跤，一跟头摔院子里的花坛里头去了，眼镜直直掉在地上，还滚了一身泥。
唐成安急忙跑过去扶他，捡起地上的眼镜，镜片被摔得有个大大的蜘蛛网状的裂痕。
好在神兵天降，周姨三两下就把鸡逼到了死角，捉住两只翅膀提了起来，斜眼看向了院儿里的四个男人。
“你们这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拿只老母鸡都没辙。”
说完抢过唐成国手里的菜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给鸡抹了脖子。
“拿着吧！宰好了的，省的你们一家又拿它没办法。”
“多谢周姨。”唐成国弯腰道了个谢，又看向唐成安，“别拉着人家了，让人阿寻回去换身衣服，这都脏透了。”
唐成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紧紧抱着魏寻的手臂，这下赶紧松了手。
魏寻也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回多谢你们了，那我先回了啊。”
唐成安看着魏寻离开的背影，原本就杂乱的头发上还粘了几根鸡毛，花坛里的叶子插了几片在格子衫上，整个人简直比白天见到的更显窘迫。
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
晚上唐成安洗了个澡回到卧室，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台灯底下就放着之前魏寻留下的笔记本。
崭新崭新的，足以见主人的爱护程度。
唐成安又翻出了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条：
「唐成安，我要考大学，至少要离开十年。」
她用指腹摩挲着这张十几年前的纸条，朦胧的灯光把纸条照得泛起淡淡的黄色，仿佛这十几年的时光映照在纸上，无声地飞驰而过。
她突然来了兴致，翻箱倒柜地在抽屉里找出了曾经的日记本：
「1993年4月20日晴
魏寻今天就要正式闭关冲省城一中了，他说人的眼睛有5亿像素，是一定要去见更广大的世界的。
我当然支持他。
但是十年真的好久哇……
十年后门口的大黄还能冲人瞎叫唤吗？王叔叔家的酸菜也大概腌好了吧？陆大妈小超市门口的铁树估计都能见着一次开花，不过老陈家刚生的小娃娃肯定是可以握着弹弓四处打人了……
十年，十年，十年之后还会有十年吗……
……
1993年4月27日多云
今天我可好不容易托关系把那十封信交给了魏寻，希望狗蛋不要收了钱不干事。
我知道，杨过等了绝情谷的小龙女十六年。所以十年其实也没什么。
李阮芷曾对余鱼同说：“千山万水，苦随君行。”
无论十年之间会怎么样，十年之后又会是什么样，魏寻，我都等你。」
唐成安看了有些说不出话来，十二岁的自己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对着蓬头垢面的魏寻，已经说不出一句喜欢吗？
十多年，魏寻送走了那个意气风发，一心想去外面闯荡的青春少年，唐成安又何尝没有道别那个朝思暮想、一往情深的女孩呢？
房间外面是唐成国叫叫嚷嚷追着唐成泰喊打的争吵，唐成安缩进被子里，使劲拿枕头捂着耳朵，但一闭眼又满脑子都是今晚魏寻头插鸡毛的狼狈模样。
哎哟……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儿了……
唐家小院的烟囱难得吹起了浓烟，热锅里滋啦啦地跳着油花，滚圆的西红柿冲了凉水，表皮上结起了稀稀疏疏的小水珠，切成段的香葱似乎卷走了些油烟味。
唐成安独自在案板上忙碌，眼眶里挂满了泪水。
她不知道是因为切洋葱熏到了眼睛，还是因为她那个被雷劈般了的初恋。
“动作麻利点儿！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呢嘛！”唐成泰一个铲子敲了一响唐成安的脑袋。
“你个二愣子懂个屁呀！！”唐成安难得的悲伤时刻也要被数落，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哐当一下扔了菜刀，哭得稀里哗啦哀嚎着不干了。
唐成泰被这一吼那是彻底糊涂了，纳闷难道是我毁了女孩子的做饭艺术吗？
“你哭吧你哭吧，我还嫌菜不够咸，你这感情好，给我送上来了原滋原味的调料。”
“哎呀！你这人能不贫了吗呜啊啊啊……”
兄妹俩这一唱一和的双簧戏愣是把唐成国引了过来。
“你俩能消停一会儿吗？”唐成国略带呵斥打断这场闹剧，拽起唐成安的手臂就往餐厅里拖，“人家客人坐了好久了，你这丫头也不去陪一陪，快去！”
“哎呀……哥！”
耐不住大哥力气大，唐成安还是不情不愿地被按着坐下了。
餐桌上已经上了几道菜，热气跟着唐成安的眼神往上飘。
只见桌上的两人聊得正火热，唐玉山讲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好像自己是个天大的人物，那指点江山、气盖山河的阵势是一点儿也瞧不见平时的窝囊样儿。
不得不感慨，魏寻这马屁拍的那是真好啊。
//
最后一盘清蒸醋鱼上了后，大家就都落座了。
“哈哈哈回来好哇，想当初我还打过你一顿呢。”唐成国显然有点喝醉了，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旧事全都抖落出来了。
话说回来，这一次误伤全都是唐成安这个小祖宗惹的祸。
平时心直口快的唐成安出乎意料地把补习这事儿藏的严严实实，导致唐成国就只听到了自家小妹和一个男生走得非常近，前因后果一概不知。
于是这位一根筋的大哥单方面就觉得是有人耍狐媚子手段，成心干扰小妹学习，气势汹汹冲到魏寻宿舍狠狠挥了一拳。
无奈这一拳劲儿太大，后坐力直接给魏寻掀翻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手上腿上生生挫掉了几层皮。
不过这场哭笑不得的闹剧最终还是以姗姗来迟的唐成安死抱着她哥大腿了结了。
唐成安越是回忆曾经的魏寻，越是对如今不修边幅、垂首丧面的他额蹙心痛。
可又不好明晃晃地表露情绪，最后只能闷头干饭，将悲伤化为食欲咽到肚子里。
唐成泰立马感到不对劲了，平日里闹闹哄哄的小妹今天怎么唉声叹气的，更何况对面坐着的可是多年不见的老情人，那是绝对不应该这么冷淡的。
唐成泰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答案：
俩人闹别扭了。
这可不行！
可他这脑子平时本来就不怎么用，能想出的不过都是些馊主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唐成泰猛地站起来，风卷残云把桌上的菜扫了个精光，把其他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吃，吃完了……大，大哥……咱们收，收拾一下。”唐成泰含含糊糊地催道，嘴里还喷了些塞不下的饭菜出来，“成安，你，你陪会儿魏寻。”说着还把老爹一起拉走了。
一时餐厅里就剩下唐成安和魏寻两人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咳咳……咱们去门口坐坐吧。”
魏寻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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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肩并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抬头望着大院黑黢黢的顶空。
今天月亮皎白得很，但看不见星星，大片的黑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又或许不是因为藏起来的星星，而是并排坐着低气压的两人。
“真是对不起啊，我大哥打你那次。”唐成安羞愧得摸了摸鼻子。
魏寻先是呆住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起来。“没事的，你都道过几次歉了。”
魏寻笑起来和别人都不一样，他的笑意一直都很浅淡，笑声低低的，肩膀也会跟着笑容微耸起来。
唐成安赶紧转头，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眼神一上一下飘忽不定。
不一会儿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咯咯——”
突然一声鸡叫冲天而起，邻居周姨抓着一只扑腾的老母鸡，浑身散发鸡毛特效走入院里头。
“周姨！”唐成安忙不迭起身去接，企图逃离刚刚窒息的氛围。
周姨也是识相人，看到两个小年轻排排坐在一起，也不好打扰，对着凑过来的唐成安摆摆手，后退了几步。
“不用不用，我这趟是来找你二哥的。他又和我家那死鬼打赌，赔了一只鸡，我家那个也知道不好意思，叫我送过来。”
周姨说完就风风火火踏进了屋里，“你们两口子继续啊！”
怎么又提起这事了？唐成安尴尬地想往地底里钻。
“呵呵你别在意，街坊邻居们都开玩笑开习惯了。”她觉得是要早点了结这段孽缘了。
唐成安又重新在魏寻身边坐下，紧张地抠着手指。
“那什么……你知道的，小时候哪懂什么是爱情啊，那段时间缠着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
还有那些没过脑子的浑话你也别放心上哈！我们……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唐成安根本不敢看魏寻，但余光里却隐约能感受到魏寻似乎一直呆呆地盯着她。
“这些事是我惹出来的，你放心，最近我就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而且我保证会和你保持距离，不给你惹麻烦。”唐成安故作轻松地说。
“嗯，这样也好。”
唐成安见魏寻反应如此平静，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有些不明来由的别扭。
“这次回来你打算住哪？”唐成安看时间已经挺晚的了，“你现在不能再住福利院或者宿舍了吧。”
魏寻是个孤儿，几个月大就被狠心的爹娘放在了福利院门口，襁褓里只塞了一张写着名字和生日的纸条，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
唐成安有时候想，都好好取了个名字，总有一天会找来的吧。
可惜那会儿路边监控还不普遍，一直都没能找到这对夫妇。
其实，魏寻大部分时候都挺孤独的。
“南州最近建了个人才公寓，我可以住那里。”
“那好呀，那块离我上班的饭店近，你平常可以来饭店吃，我给你打折！”唐成安这话说的都有股老板娘的气势了。
魏寻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这不太好吧……”
“没事的，我家那两头猪还不是天天跑去蹭？”唐成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再说了，你这位从北京回来的才子，大家都会很乐意招待你的。”
魏寻脸上表情有点僵住，轻叹一声转过头去。“其实……去北京也没那么开心……”
唐成安看着魏寻温沉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了很多心事，很深很深，不想让人看出来。
“所以你才回南州的？”唐成安歪着个脑袋，双臂抱着腿，脚轻轻点着地，哒哒哒拍出声音。
然而魏寻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突然，唐成安感觉脑袋一沉。
刚刚那只将死的老母鸡居然踩着她的脸飞上了天，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已经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鸡爪印。
“诶诶诶！抓鸡！抓鸡！”
唐成国拿着个菜刀急急忙忙跑出来，另一只手还揪着唐成泰的耳朵，“晚点再找你算账！”
魏寻反应倒挺快，大喊一声“快关门！”
唐成安迅速跑过去靠住了院门，看着家里四个男人围着大院手忙脚乱开展“追鸡战”。
大把年纪的唐玉山最先败下阵来，扶着老腰喘起粗气，不停念叨“不行了不行了”。
唐成泰追得最紧，可不料前头有个拎着菜刀的唐成国，害得他刹不住车，两个脑袋碰了个巨响。
这老母鸡也记仇得很，硬是飞起来在唐成泰屁股上啄了一口，害得唐成泰一头一尾都落了个坑。
独苗魏寻也没好到哪里去，跑得太快把自个儿绊了一跤，一跟头摔院子里的花坛里头去了，眼镜直直掉在地上，还滚了一身泥。
唐成安急忙跑过去扶他，捡起地上的眼镜，镜片被摔得有个大大的蜘蛛网状的裂痕。
好在神兵天降，周姨三两下就把鸡逼到了死角，捉住两只翅膀提了起来，斜眼看向了院儿里的四个男人。
“你们这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拿只老母鸡都没辙。”
说完抢过唐成国手里的菜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给鸡抹了脖子。
“拿着吧！宰好了的，省的你们一家又拿它没办法。”
“多谢周姨。”唐成国弯腰道了个谢，又看向唐成安，“别拉着人家了，让人阿寻回去换身衣服，这都脏透了。”
唐成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紧紧抱着魏寻的手臂，这下赶紧松了手。
魏寻也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回多谢你们了，那我先回了啊。”
唐成安看着魏寻离开的背影，原本就杂乱的头发上还粘了几根鸡毛，花坛里的叶子插了几片在格子衫上，整个人简直比白天见到的更显窘迫。
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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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唐成安洗了个澡回到卧室，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台灯底下就放着之前魏寻留下的笔记本。
崭新崭新的，足以见主人的爱护程度。
唐成安又翻出了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条：
「唐成安，我要考大学，至少要离开十年。」
她用指腹摩挲着这张十几年前的纸条，朦胧的灯光把纸条照得泛起淡淡的黄色，仿佛这十几年的时光映照在纸上，无声地飞驰而过。
她突然来了兴致，翻箱倒柜地在抽屉里找出了曾经的日记本：
「1993年4月20日晴
魏寻今天就要正式闭关冲省城一中了，他说人的眼睛有5亿像素，是一定要去见更广大的世界的。
我当然支持他。
但是十年真的好久哇……
十年后门口的大黄还能冲人瞎叫唤吗？王叔叔家的酸菜也大概腌好了吧？陆大妈小超市门口的铁树估计都能见着一次开花，不过老陈家刚生的小娃娃肯定是可以握着弹弓四处打人了……
十年，十年，十年之后还会有十年吗……
……
1993年4月27日多云
今天我可好不容易托关系把那十封信交给了魏寻，希望狗蛋不要收了钱不干事。
我知道，杨过等了绝情谷的小龙女十六年。所以十年其实也没什么。
李阮芷曾对余鱼同说：“千山万水，苦随君行。”
无论十年之间会怎么样，十年之后又会是什么样，魏寻，我都等你。」
唐成安看了有些说不出话来，十二岁的自己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对着蓬头垢面的魏寻，已经说不出一句喜欢吗？
十多年，魏寻送走了那个意气风发，一心想去外面闯荡的青春少年，唐成安又何尝没有道别那个朝思暮想、一往情深的女孩呢？
房间外面是唐成国叫叫嚷嚷追着唐成泰喊打的争吵，唐成安缩进被子里，使劲拿枕头捂着耳朵，但一闭眼又满脑子都是今晚魏寻头插鸡毛的狼狈模样。
哎哟……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