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孟瓀都会纠结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这辈子是不是都不会和他产生联系?

    答案是,他们相识一半是缘分使然,另一半花费了自己好大气力。

    或者是,如果没有后半程,他们应该只会晚一点,再晚一点。

    又或许他只是某个过客才对。

    孟瓀接到何浅电话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左右了。她洗完澡刚躺下不满三十分钟,便被电话生生叫醒。

    很不是一番滋味,脑仁麻痛,起身穿衣。

    虽说已近入秋,但空气仍是溢着丝丝闷热。

    考虑车里冷气十足,还是在绿色细吊带长裙外加了一件白色开衫。

    孟瓀开车按地址找到了后,已近零晨一点。

    “我到了。”

    这边何浅看到微信弹出的消息。

    “进来吧,我喝得有点多。”

    何浅看着满大桌亢奋的人们,丝毫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只好叫孟瓀先进来等着。

    私人的酒庄,满眼郁郁葱葱背后,隐藏着大大的圆形拱门,半掩着,像在等你亲自推开。

    孟瓀将车钥匙交给工作人员后,被另一名工作人员给带了进去。

    “我快到了,你快找机会脱身吧。”

    弯弯绕绕好一通后,才进了一间圆形酒窖。

    酒窖地上堆满了橡木桶,圆形的中心,用透明玻璃隔出一个小圆,里面铺着大圆桌,暖色大吊灯,将形形色色的人烘得微醺。

    等孟瓀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直视前方,正中对着她坐着一个男人。

    白色衬衫微微揭开两粒纽扣,敞开的肌底泛着红。鼻梁挺挺的,泛着点光。

    明明是个哄堂热闹的氛围,他身上却似罩着一层雪雾,与身边人疏离开来。

    恰好,男人察觉到了这双打量的目光,目光注视着玻璃门外的女人。

    四目相对,孟瓀难抵,匆匆收回。

    孟瓀收回神对何浅微笑,只见何浅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连忙走到孟瓀面前。

    “各位,我就对不住大家,先走了,叫了助理来接,贵司后续的新品策划宣传,我一定尽心。”

    一众人都没发话,纷纷看向坐在上方的主儿。也许是因为头顶的暖光,或因为他手旁杯子的红酒,柏穆文此时一双目变得格外忧郁且深沉。

    良久后才回道:“既然何小姐要走,柏某也就不送了。”

    两人走后不久。

    一位揽着女人,脸上透着油光的中年男子不好气道:“柏老弟可真好说话,要是我的话,愣是要让这位喝几杯再走。”

    见状,另一位中年男子也不满道:“哪只喝几杯?”

    桌上的酒气熏天的人们似乎都听到了爱听的话,哄笑成一团。

    柏穆文没有笑,拿起了手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何氏留来陪酒不妥吧”半分笑意的说出。

    饭桌上陷入冷寂,猜忌,议论……

    柏穆文扔完话,便走了。

    何浅出来,步伐中带着点不稳。

    孟瓀担心道:“你一下飞机就来这了?”

    何浅:“嗯,这不是着急和你聚一聚嘛,就叫你来接我了。”

    “你好忙,得亏明天是周六。”孟瓀收起埋怨。

    “是的,谢谢我的大宝贝,还麻烦收留我一夜。”何浅怂气道。

    “准备待几天?”

    “说不准,可能不走了。”

    很久没见面的两人,聊着近况,何浅慢慢的睡着了,孟瓀顺势关掉了音乐,安静开车。

    黑色的车,稳步缓慢的前行着,柏穆文坐在后座,双眼紧合。

    “柏总,前方好像是何小姐她们的车子抛锚了。”

    私人的酒庄,来来去去都是相熟的人,助理小邹猜测道。

    柏穆文眉头皱了一秒后,睁眼见前方100米不到的地方,车打着双闪。

    柏穆文降下车窗,此时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风里都飘着阵阵果香,好像要比今晚的酒都还要醉人几分。

    “挨着停下,你去看看。”

    没过多久,柏穆文身边便坐了一位穿绿色长裙的女人。

    胸前空荡荡的一片,被白衫隐隐遮住少许。

    孟瓀头发已不是刚见时的挽起,此时分成两束垂至胸前,更添了几许温婉的气质。应是坐着的缘故,绿裙严丝合缝的贴着身,裙摆耷拉在小腿肚,露出一截细白。

    让人想起初夏还未花开的莲,被圆的叶遮盖着少许,等风来,才能瞧见初生的粉嫩。

    煞是像一叶遮花。

    坐副驾驶的何浅扭头过来道:“柏穆文,这是我朋友孟瓀。”

    “柏先生好。”孟瓀客气道。

    孟瓀撞上了柏穆文侧头看她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一丝紧张。

    “孟小姐好。”十分认真的说道,但嗓音些许深沉带着冷调,和藏不住的疲态。

    孟瓀不知是不是冷气太足,还是他那双眼眸,像一面深湖。

    那湖,隐秘在柏树林之中,风裹挟着大雪,在湖面上下得厚重而寂寥,湖水总能将雪意一点点吞噬消融。

    想起刚刚接何浅时,与他的四目相撞。孟瓀在心里暗打了一个寒颤。

    他眼神有太多说不清的复杂,孟瓀看不清。

    内心顾忌的同时,又对柏穆文送上了标准的职业微笑,接着又继续直视副驾驶。

    “今天谢谢了,有空改天还请您赏个脸,请您吃饭。”副驾驶的何浅打圆场道。

    男人扶了扶额,又清了清嗓子:“那倒不必,何伯父近来可好?”

    许是喝了太多的缘故,他的嗓子有点嘶哑。

    两人寒暄几句后,草草作甚。

    …………

    车稳步驶进北别苑,在四栋停下。

    孟瓀此时已尽显疲惫,扭头,旁边人酒似乎醒了大半,困意不大的样子。

    “柏先生,我到了,感谢。”

    “举手之劳。”

    孟瓀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副驾驶,见何浅已睡得不省人事,又看了看坐在驾驶座的小邹。

    纠结道:“柏先生,能否麻烦一下您助理,送一下何浅上楼。”

    说完觉得不妥,又客气道:“柏先生要不也上楼喝杯水?”

    柏穆文看着这个站在车外半弯着腰看向他的女人,眼神藏着自信而笃定。

    他不会上去,孟瓀内心道。

    “也好。”说完拿着手旁的外套下了车。

    不等孟瓀开口,车已走远。

    电梯的狭小空间里,柏穆文见孟瓀双手交叉抱臂,食指有些不安的摩擦着外衣。

    “你不用担心何浅,小邹会送到的。”

    “柏先生多虑了。”

    柏穆文盯着她那不安的手指来回摩擦着手肘的衣物。

    “是吗?”

    ‘叮’电梯门开了,孟瓀如获救般走出,她并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

    柏穆文踱步跟着。

    孟瓀打开门,换完鞋,摆正。

    动作间,门廊的地板上都印着另一人的人影,不可忽视的存在。

    “柏先生你穿这双吧,前不久搬家新买的,还没人穿过,随便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想喝什么?”孟瓀客气的问道

    “你方便就好。”

    孟瓀进入厨房,拿起平时喝的红茶,拈了几许进茶杯。

    刚准备注水,又将其搁置一旁,重拿了一套骨瓷杯,挑了个白色小胶囊,倒腾一会儿,注入温水。

    柏穆文听到厨房悉悉索索传来些声音,期间只见孟瓀在她的一柜子复古杯里,拿走了个瓷白。

    他进门后走几步就发现了,黑棕色木质门框的玻璃透明立柜里装了各色的杯子,立柜旁边堆着一大盆龟背叶。

    柏穆文端坐在沙发,孟瓀端着白色杯托走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了沙发前的有海棠花玻璃的复古木制茶几上。

    让孟瓀稍觉的可怕的是这一幕十分和谐,像是经年累月上演的一幕。

    “准备得有些匆忙,请见谅。这个是冲泡的蜂蜜柚子茶,有解酒的功效。”

    “嗯,谢谢。”

    不等柏穆文说完,孟瓀便被门铃唤去。

    何浅被小邹放到了孟瓀家客卧,孟瓀帮何浅脱鞋,盖被,便听到了关门声。

    走到客厅拐角处,瞧见远处鞋柜边整齐放在她刚换下的鞋子旁。

    便知,那位走了。

    不辞而别的那种……

    柏穆文回到车上,烟瘾犯了,准备叼上一支。

    果茶,还残存在唇齿间,耐人寻味一阵后,他又把手里的烟放回了烟盒。

    他是一个爱喝美式的人,苦涩的滋味,唇舌对此并不敏感。和平常工作习惯有很大关系,突然喝到她的果茶,实属不爱,虽说算不上甜腻,但还算不上厌弃。

    不算厌弃的茶放在有着贝母珠光感的骨瓷杯中,竟觉得尚可。

    温热的茶,不知觉的喝完。

    留在手中的杯子薄如蛋壳,摩擦着与它主人般的易碎感与肌理感。

    手掌被温热缠绕,盈盈伴随到现在。

    想到这儿,柏穆文觉得好笑。

    他竟因为一杯热茶,想到了那个对他“十足客气”的女人。

    孟瓀睡到自然醒,昨晚伺候何浅到接近零晨,又是帮她卸妆,又是脱衣服。

    好在今天是周日,可以昏睡到晌午。

    起床到客厅才发觉,何浅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两袋外卖。

    一袋打开是一份广式海鲜粥。另一袋是西式的,有可颂,吐司,水波溏心蛋,培根,水果沙拉等。

    略显丰富,附带一杯拿铁,隐约透着温热。

    手机信息提示道:谢谢大宝贝借宿照顾,早午餐已备好,有公事,先走。

    孟瓀准备喝杯温水,走到杯柜前,见柜子里空缺了个位置,转念一想,昨晚还有残局,没有收拾归位。

    拿起那只骨瓷杯清洗时,才发觉,满满当当的一杯竟没有留下一口。

    指腹清洗杯壁时,竟觉有一秒间,抚过了那人的薄唇似的,让人发烫。

    孟瓀下一秒便打消了这般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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