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第一实验所,是全新城最神秘的地方。

    它既不允许外人参观,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与拍摄。即便身处新城的中央区域,却不受当地领导阶级的直接管辖,人员招募都是非公开的,就连研究内容和运输渠道会绕开正常的路线。

    几乎所有的新城人都不知道它到底在研究些什么花样,反倒是那些指着它赚钱的供应商会有点头绪——第一实验所会经常性地,大量地向他们收集高大到能装下一整个成年人的玻璃器皿,各式各样的金属原料和很多副作用极强的药品。

    虽然听上去非常糟糕,但他们默契地假装不知晓第一实验所的不守规矩,毕竟守规矩的第二和第三实验所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们赚。

    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第一实验所的内部充斥着非法的实验计划,器皿里装载药液,而药液里昏睡着实验体,长期的注射与折磨让他们消瘦如柴,精神萎靡,皮肤上更是伤痕遍布,像是骨头上仅贴着一层烂皮的腐尸。

    而玻璃之外,身穿沾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们靠在沾着干涸血迹的操作台上,嘻嘻哈哈地说着笑话。

    “我都没想过他会谈恋爱,你们说他们的婚礼我有没有机会去一趟?”

    “轮不到你,就你那一脸衰样,嫂子看到就得吓一跳。”

    “不过最近因为一号被偷的事情闹得乱七八糟的,就算计划上原来有婚礼估计也得往后推吧?”

    “别的不说,那贼真挺牛的,实验所那么多机关防护都没拦住,值个班被吓还挨一顿罚,可把我冤死了。”

    “发现偷到的是这么只怪物,是个正常人都想丢掉吧,也就我们实验所这种地盘捏着鼻子忍他。”

    “要我看根本不需要多警惕,那只怪物被注射的何止视频里的那款毒药,光是疼就够他疼得半死不活的,出去时是那个鬼样子,回来反倒能好好站着不成?”

    “坦白局啊坦白局,你们是不是偷偷拿他做过实验,毒素检测的时候我可看到了,一长列实验计划外的成分!你们就不怕挨训吗哈哈哈……”

    “哎哟可给你装上了,你半夜起来扎他两针的录像我可还留着呢,居然还好意思提,脸皮有够厚的。”

    “拉倒吧,能通过这里的面试,说明我们差不多都一个德行,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在场敢说自己没有偷偷注射过的举手……看,一个都没……”

    打断他的是一阵轰然巨响。

    屋顶在一瞬间倾塌,厚重的金属如同落在锋面上的薄纸张那样被轻易切开,四碎的砖块从天而降,仿佛一场暴雨。尖锐的警报声中,镰刀般的黑影穿过漫天红光与血色,将应声架起的防卫机关尽数砸得粉碎,最后扼住了一位想仓皇而套的实验人员的脖子。

    “你说得对,一个都没有。”坍塌惊起的粉尘缓缓散去,露出背后如森冷深潭的一双眼,“所以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求得我的怜悯。”

    俊美无俦的面庞,类人的躯干和四肢,在咽喉处收紧内掐的五指。

    即便处于类人形态,即便身穿普通人所穿的日常衣物,此刻的黑泥依旧不像个活生生的人,那双野兽般细长的竖曈如血鲜红,昭示着他依旧是一只冰冷,残暴,戾气横生的怪物。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他周身缭绕的漆黑雾气已经掰断了五个意图逃跑的实验人员的腿,划开了七条乱喊乱叫的舌头,以及八只想去摸武器或者打开其他机关的手。

    曾经把实验体当成垃圾看待的实验员们惊恐万分地瘫倒在地上,惨叫压在喉咙里不敢出声,浑身的肉更是抖得都快掉下来。除去他们满脸的鼻涕眼泪,空气里甚至飘散出排泄物恶臭的气味。

    屋顶豁着一个巨大的窟窿,碎落的砖石将玻璃皿砸破。长久持续的毒药输入让他们对实验体逃出这件事本身没有太大的警惕心,甚至连玻璃的强化都没做够。

    药液从里涌出,黏稠地流淌过一地狼藉。实验体的身体失去液体提供的浮力,有的尚且能靠到器皿完好的部分,有的却是直直朝着玻璃尖尖栽下去,被黑雾及时扶住,再安稳地放到地上。

    药液并没有助眠的功效,这么大的动静,多数的实验体都已经醒了,正睁着红血丝遍布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黑泥面无表情地将手里彻底失去气息的人扔到操作台上,强外力让按键大半损坏,电线在内部断裂,迸发出闪烁的火花,彻底断绝掉新机关启动的可能性。

    “给他们注射解药。”

    立刻就有人瘸着腿哆哆嗦嗦地照办,剩下几个下意识犹疑的也迅速被逼近的黑雾吓坏,连滚带爬地去找解药。

    黑泥又将目光放到实验体身上——这种说法或许不太正确,他的视野广度与人类不同,但无时无刻关注着所有位置的情况显然是不现实的,更多时候,他会将眼睛所对的方向作为主视野。

    “解药毒药分不清的站出来,我来看着。”

    黑泥无疑是实验所内被注射药剂量最大的一位,现场能找到的毒药,没有一种是他不熟识的。

    其中一个实验体被注射完解药,当即就将实验员踹跪在地,看着对方如同狗一样痛呼,他又望向面若寒霜的黑泥,迟疑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以前是研究这方面的,我也可以帮忙看着。”

    黑泥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实验体里不乏生禽野兽,但更多的是人类,比如这个说话的男人:“随便你。”

    他对同为实验体的存在也表现得没有分毫热切,态度很平静,像在看陌生人。更别提他此刻竖曈尖锐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生畏惧。

    尽管如此,依旧有更多实验体站了起来。

    “我也能帮忙……”

    “我身上的毒很轻,制服这些草包实验员没有问题。”

    就连野犬从玻璃皿跑出来后,都知道逮着实验员咬。

    黑泥看见了他们眼底燃起的火星。

    他不再对混乱的人群投以过多的注意力,而是让黑雾拎起一位实验员的领子,冷声问道:“巴鲁迪在哪里?”

    黑泥在第一实验所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他知道第一实验所背后的投资人和庇护者是巴鲁迪,那个暴躁易怒的男人时常在他玻璃皿外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然后对着实验计划评头论足,最后得出的结论永远是药不够,再往上用。

    其他的毒无所谓,只有一种,只有会致死的KR39,他必须拿到解药。

    KR39是巴鲁迪关注已久的毒药,并且提取量极其稀少,黑泥不相信他会把解药随便放在解药堆里。

    被拎起来的实验员两股战战,被勒得窒息还得逼自己张开口:“两,两天前就离,开了,没再回,回来过……”

    两天前……那条视频刚发到网上的时候。

    比他预想中还要早。

    新城的占地面积广得可怕,哪怕通过黑雾全力搜寻,也无法在今晚毒发之前找到巴鲁迪……

    很奇怪,明明黑泥一早就做好了找不到解药的准备,此刻竟仍然感到深深的阴沉。

    黑雾如滔天骇浪,淹没他身边的每一块碎砖,每一粒尘埃,每一缕空气,铺天盖地而去。

    滋滋的腐蚀声伴随着抑制不住的惨叫钻进在场所有生物的耳膜。这一刻,无论是实验员还是实验体,都被恐惧的本能驱使着朝远离黑泥的方向退开,一对对圆形的瞳孔明显放大,里面倒映着实验员在他手里逐渐溶解的过程。

    紧接着是鸦雀无声,这让他们增快的脉搏和心跳暴露无疑,每一声都是高度紧绷与意欲逃离的信号。

    黑泥感受到皮肤下青筋的鼓动。

    他清晰地,难以置信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愤怒。

    这不正常,他告诉自己,他明明没有对人类或者其他生物怀抱过期待。他是异类,是怪物,是游离于所有种族外的存在,这种事他诞生没两天就清楚地知晓了。

    可为何脑海里的波澜无法平息?

    为何他的怒火会如此高扬?

    黑雾越来越浓,将实验员面目全非的身体完全吞噬,随后竟扩散得越来越远,这悚然的一幕让其他人连连后退,明明很想逃跑,却生怕成为下一个目标。

    眼看着就要被黑雾咬到脚腕,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实验体满头冷汗地顶着压力大喊:“哥……大哥!我们无意冒犯,能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黑泥猛地压住脸,紊乱滚烫的呼吸被掌心阻挡,反扑到他通红颤动的瞳孔上。

    不对劲……

    体内的能量也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是有什么事物在不断为之供养……

    像是有某些药物的副作用在他身体里点燃了。

    他不该这样暴戾的,思维也不该如此走向极端……不是所有人都畏惧他,有一个特别的人类给了他未曾奢望过的期待……

    他还欠她一次逛街,一份礼物……

    别在这里发疯,冷静下来,快想!想想该怎么办……

    黑泥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变得嘶哑:“实验体……立刻滚出去!”

    根本不需要赶,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如获新生的实验体们立刻扭头翻窗翻墙,飞快消失在了黑泥视野里,只剩下实验人员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不敢跑。

    他们以为一号是对他们的回答不满意,再联系黑泥离开前巴鲁迪心心念念的KR39,为求活命,争先恐后地表现起来。

    “巴鲁迪真的不在,KR39的解药也在他那里,真的,不信您可以搜!”

    “他从来没说过住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我记得,记得,走之前他好像说要去捉贼,就,就是把你偷走的那家伙!”

    黑泥心神俱震。

    他的瞳仁和眼白在刹那之间,完全沉入了嗜杀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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