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当习惯陈放的力度之后,就算有些痛,但也痛得舒服。

    就像是在享受那种纯正的按摩服务,明知道此时的力道刚好,却还是要故意让技师加重一丝,享受微痛之后的快感。

    沈欢言放弃挣扎,甚至将整个人缩进柔软的沙发里,背靠着抱枕闭着眼享受陈放的“服务”。

    这一晚的经历像放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后知后觉的,她想起陈放将整个晚上的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然而在这之前,是在楼顶碰到的他。

    她脱口而出:“你今晚为什么会在那儿?”

    “恩?什么?”陈放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

    沈欢言睁开眼,一手掌的药水已经完全被揉进了她的皮肤里,受伤的地方因为反复的揉搓,比寻常还要更红一些。

    她直起身子,“我说,你晚上为什么会去楼顶?发生什么事了?”

    陈放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敷贴,撕开背胶贴好,随后将所有垃圾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站起身,又在她的头顶揉了把。

    “没什么。”他说:“去吹风,顺便想些事儿。”

    —

    赵禹的专业能力不容置疑,一周后,沈欢言的手腕痊愈,其中自然不乏那瓶药水的功劳。

    当然这一周也没闲着,舞团她请了两天假,这两天里她从一众擅长的作品中挑出了最后考核的作品,看了之前自己表演作品时的视频,记录下需要完善的部分。

    后面几天又回到舞团投入训练,虽然因为受伤的关系,只能参与些理论的培训与脚下动作的练习,但总归是没落下。

    伤好了后沈欢言开启高强度训练,每日早出晚归,从早餐到晚餐都在舞团解决,若不是休息室只能用来午睡,想必连早晚的通勤时间也想省略。

    一直到考核前一天,她决定给自己留个喘息时间,天还没暗就收拾了东西,从训练室出来。

    下午四点多,太阳坠了一半。

    光线从一侧的玻璃墙洒进来,白墙和深棕色的木地板上落下斑驳的光点。

    音乐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大概是还有人在练舞。

    穿过长廊,有间训练室的的门留了道小小的缝,里面传来偏节奏感的乐曲。

    沈欢言忍不住停下脚步,从那道缝里看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跳舞的身影。

    洒脱的,毫不拘束的。

    沈欢言移不开眼,就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眼神一瞬不瞬。

    学舞的人像是生来就有独特的观察和感知力,她在门口不过一会儿,里面的人似是感觉到她的存在,停下动作,倏地转过身,朝着她的位置看过来。

    隔着那道门缝,四目相对。

    沈欢言愣了下,赶紧推开半扇门,道歉:“不好意思啊周老师,我就是……”

    没想到里面的人并无半分生气,她抬了下嘴角笑了笑,说:“你叫沈欢言对吧?”

    沈欢言愣了下,点点头。

    “进来吧。”那人笑着,又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柔声说:“想看的话,可以进来看。”

    沈欢言之所以选择南瑾,周窈是最大的原因。

    如同追星一般,高三毕业那年那她第一次看周窈的舞剧,讲的是关于重生的故事,她当时就被周窈的舞姿吸引,以至于后面有一段时间还尝试模仿她的姿态和动作,还是进入大一之后专业老师提出,她才放弃模仿,转而寻找自己的风格。

    但尽管如此,对周窈的喜爱却始终未改。

    那一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沈从民将沈其梦带回家,二是奶奶去世。

    沈从民自结婚来就出轨不断,沈其梦的妈妈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尽管施华一早就知道沈其梦和她妈妈的存在,但沈从民这做法无疑是将这见不得人的关系搬上台面。

    争吵到那时才彻底爆发到达顶点,那段时间家里能碎的东西都碎了一遍,沈欢言害怕,一整个暑假都躲在好友吴悠家里。

    好不容易俩人吵累了,消停了,又得知奶奶去世的噩耗。

    这打击对沈欢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因为跳舞错过见奶奶最后一面的机会,于是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极度消沉,彼时又看到周窈舞剧的宣传,采访中,她温柔、平和的声音讲述了自己从小坎坷曲折的习舞经历。

    像是将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沈欢言在微博上给周窈发了条私信求助,本以为会石沉大海,但却在隔天收到了回复。

    【太阳出来前总会有一段极致的黑暗,你要相信你的太阳会升起,如果没有,你就是自己的太阳。】

    此刻,给她鼓励的人就在眼前,沈欢言反而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前段时间周窈有个国内的巡演,结束之后就开启了休假模式,所以尽管沈欢言在南瑾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俩人却一面未见。

    但绕知道对方平易近人,未曾想到在发现自己在训练室门口偷看后,还会温柔地邀请自己。

    踌躇着,最后还是推开门走进去。

    “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我不管你了啊。”

    周窈说着重新点开音乐,就真没再把眼神落到沈欢言身上。

    约莫十分钟后,尾音落下,周窈的动作定格。

    她直起身子,从把杆上捞过毛巾干擦掉额头上的汗珠,随后走到沈欢言边上坐下,笑问:“怎么样?”

    沈欢言依旧沉浸在舞蹈中。

    如同第一次观看周窈舞剧时的震撼,这一次,没有妆造,没有灯光,去掉所有繁杂的表象,但呈现出来的作品却依旧让人瞠目。

    随即,她才意识到周窈似乎在提问,赶紧偏过头看着周窈,眼神中是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时的羞涩,“周老师确定要听么,我能夸上一整天不带重样。”

    周窈忍不住笑了声,她将头发扯散又重新扎了个马尾,笑说:“我是想听你的意见,不是想听彩虹屁。”

    “恩……”

    沈欢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确认道:“冒昧的问一句,这个舞,是不是两个主角?”

    周窈愣了下,随后嘴角微抬,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欢言直言:“从舞蹈的编排上,您刚才中间的几个动作明显是应该有另一个人作为依托的,动作也更像双人舞的动作。而且您在跳的时候也有眼神的交流和互动,所以我猜是双主角的舞蹈。”

    “你会编舞?”

    沈欢言不敢说自己的编舞只是蹭了几节专业课又读了基本专业书,一肚子全是理论,唯一的实践就是毕业汇演上的作品。

    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笑说:“只懂点皮毛。”

    说完,她又正了正身子,明白自己完全是班门弄斧,但还是决定提出自己的想法:“您刚才第二段的开口,我猜做那个动作时您应该是主导,另一个舞者是被动地接受您的动作,在这个动作中您可以完全将她包裹住,并且只做前的动作,让她来承接您背的动作,想表达的束缚感会更加强烈一点。”

    “还有最后,那个影子的动作——我猜那是影子的动作吧……您的位置可以更高一些,视觉上的主导权也会更强烈。”

    沈欢言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刚才这一段是想表达压抑与强制的情绪吧?”

    周窈忍不住笑了声,“果然没看错,是有天赋的。”

    “啊?”沈欢言不明所以“什么?”

    周窈看着她,说得认真:“你知道么,当初你们的报名表我是一张一张看下来的,当时看到你填的那串经历还有面试的视频,我们几个人都挺惊讶的,毕竟,说实话你知道的,这两年以资源和资金来看,南瑾并不是最优的选择。”

    “当时还有老师说以你肯定不会选择南瑾,所以没人抱了希望,连给你的试训通知都是最后才发的。”

    沈欢言点点头,这么解释,她明白为何自己早早就收到了其他舞团的试训通知,但南瑾的却落在了最后。

    “所以,你为什么选择南瑾?”周窈好奇。

    终于到这一刻,沈欢言想。

    她毫无隐瞒的打算,看着周窈,直白的,真诚的,将自己那年看到那场演出还有采访时的经历、感受,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至于家庭琐事的那一段,沈欢言并不想提及,只用“当时我有一些小困扰”做了代替。

    随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在相册中翻到一张图片,将屏幕朝向周窈,“您看,这就是那时您回我的信息。”

    说完,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追星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吧,她想。

    从18岁,到22岁,四年的喜爱,转换成她对舞蹈的努力和执著。

    或许很多人都不理解自己为何选择南瑾,也只有沈欢言自己知道,在完全黑暗的海域里航行时,一束温柔的,坚定的光芒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所以她的努力除了想要宽慰自己从小付出的汗水外,也是想要如同此时般,正大光明地站在偶像面前,感谢对方一直如灯塔般的引航。

    沈欢言以为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但也足够圆满了。

    没想到下一秒,周窈也看着她,直白的,真诚的,发出邀请——

    “那么,刚才的那支舞蹈,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跳?”

    —

    该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呢?

    原以为是美梦结束,没想到是下一场美梦的开始。

    一直到回家后,沈欢言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脚步都带着跳,嘴里也不自觉地哼着歌。

    推开门进去,陈放正坐在沙发上。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客厅的灯光落下,勾勒出的侧脸轮廓比往日更加柔和。

    听见声音,陈放抬起头。

    小姑娘满脸笑意,连带着发丝都在跟着舞蹈。

    他知道沈欢言这两日忙着准备最后的考核,日日早出晚归见不着面,偶尔傍晚碰上一次,身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今天倒是不同。

    见着人一步一跳地上楼冲了个澡,再下楼时换上了一身舒适宽松的居家服,从他身前晃过走到餐厅,还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

    她从冰箱里拿出温嫂准备好的沙拉,再回到餐桌坐下,打开,口中哼着的曲子始终未停,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有了节奏感。

    陈放忍不住笑了声,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断她的自娱自乐。

    他问:“明天的舞准备好了么?”

    沈欢言点点头,提到舞蹈时她有绝对的自信,“当然。”

    又想到什么,他问:“明晚我有个局,就之前给你看手的赵禹,还有陆南,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欢言眨了眨眼睛,疑惑:“我?”

    “嗯,考核结束正好放松一下。”

    沈欢言犹豫片刻,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好啊。”

    陈放觉得以她此时的心情和状态,再多问题的答案都会是积极正向的,他好奇:“所以是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提前被舞团录取了?”

    沈欢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依旧带着笑:“比这个更好。”

    陈放想不到,此时此刻对沈欢言来说还能有什么更值得开心的事。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可小姑娘却只偏过头,脑袋轻晃了两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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