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南城,夜里的温度已不算高,得穿一件薄外套才能勉强扛住冷风。

    沈欢言拢了拢夹克外套,抬步走过去。

    车上的师傅见这架势没了耐心,催促道:“还走不走啊?”

    “不走了。”陈放对无关的人勉强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师傅。”

    人来人往的街头二对一而立,陈放拽着男人的衣襟,而那人却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抱怨说:“你有病啊是谁啊你,抓着我干嘛?”

    司机师傅见这情况,吓得一溜烟把车开走了。

    与此同时那男人提步想跑,陈放眼疾手快拎着他的衣领将人往后推。

    男人的后背重重地往树干上一砸,痛得闷声一震,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上的相机就被提走。

    “诶,你干嘛!怎么还抢人相机啊!”

    “老实点。”陈放反手就把人制住,又将相机递给沈欢言:“检查一下。”

    沈欢言接过相机打开,第一张就是自己刚才在烧烤店门口差点摔倒的画面,但照片里刻意避开她另一侧的女生只有她和李源两个人,他们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反倒显得有些暧昧。

    再往前翻是晚餐的情景,画面两侧影影绰绰,大概是从门缝里偷拍的,看不出什么,但无一例外的,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她的身影。

    陈放从沈欢言手里接过相机转了个方向,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解释一下。”

    那男人支支吾吾,最后赔着笑脸看向沈欢言,说:“我就是看这个小姐姐长得好看,想着偷拍两张。”

    这话显然没多少说服力,陈放冷冷的看着他:“给你三秒钟,不说去警察局。”

    “3。”

    “2。”

    “我说,我说,是有人给了我一笔钱。”那男人终究妥协,他指了指沈欢言:“说是让我拍她的黑料。”

    “黑料?”沈欢言有些惊:“我的?”

    男人点头:“嗯。”

    “用来做什么?”陈放问。

    男人摇头:“这我真不知道。”

    又问:“谁让你拍的?”

    男人接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是电话跟我联系的,给我看了这姑娘的照片和工作地点,只说要我跟着她。”

    “哦,哦,他让我拍到有用的照片就发到他的邮箱。”他突然想起什么,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陈放面前:“看,就是这个。”

    陈放的车就停在路边,加上一身矜贵的打扮,显然不是容易糊弄过去的人。

    男人几乎没犹豫,片刻功夫就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简直是一点责任都不想担:“大哥,好大哥,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你放过我吧,我真就只拍了几张照片而已。”

    “他给了你多少钱?”陈放问。

    “十万。”男人捏着手机看着陈放,一时间有些慌乱:“这钱我不要了,我现在就转给你,你放过我吧。”

    陈放当然不会要钱,他指了下相机问:“里面的照片有备份么?”

    “没,没有的。”

    陈放看着他,一字一顿:“相机我拿走了,要是里面的照片流出去一张,你自己知道后果。”

    当晚,陈放把沈欢言送回家后又带着相机出门,交代她先睡,并说自己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

    沈欢言大概能猜到陈放去找谁,没多问,只说让他注意安全。

    将近一点的时候陈放才回来。

    彼时沈欢言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听见声音,起身过去想抱他。

    “不是答应我先睡的么?”陈放走过来,抬手在自己身前挡了挡:“别抱我,一身的汗。”

    沈欢言便拉着人上楼:“那就快去洗澡,我们睡觉。”

    陈放洗了澡出来,沈欢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倦意,她钻进他的怀里,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是陈竟业么?”

    陈放没瞒她:“是。”

    本以为小姑娘会好奇问一问后续,但没想到她没再说什么,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到十一月所有事情处理完毕,陈放从国外回来。

    飞机落地已是深夜,沈欢言去接的机。

    回到家,沈欢言冲了个澡在床上躺下,看着陈放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她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了盏不算亮的壁灯。

    自那次之后她就直接住进了陈放的卧室,床头柜里的东西补了一盒又一盒,但都不是她买的,男人给的理由是:你只主动一次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不多时陈放洗完澡出来,头发没完全吹干,带着些许的潮气。

    他坐进被子里,背靠着床头,把沈欢言揽进怀里。

    “你困了么?”沈欢言问他。

    来回奔波辗转一整天,到这时候事情尘埃落定却反而没了疲意,陈放摇摇头:“还好,不困。”

    “那陪我聊聊天吧。”沈欢言说。

    陈放看出她有话想说,问:“聊什么?”

    “我想知道,这段时间你都忙什么了?”

    “怎么到现在才问我?”陈放笑了声。

    沈欢言冲着他眨了眨眼:“相信你呀。”

    “你这是在给我戴高帽。”陈放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坦言说:“这段时间在忙着陈竟业的事,你能猜到吧?”

    沈欢言点点头:“嗯,我听见你打电话了。”

    “他卖了自己在国内的资产去了国外,不会再回来了。”

    陈放打电话基本不避讳她的存在,就算工作上的事也是如此。

    这段时间来他的好几个通话内容都与此有关,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但来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成功说服陈竟业,还完成签证、股份转移等一系列的事情,想来陈放手里握着一些让他忌惮的东西。

    沈欢言问:“你是怎么让陈竟业同意的?”

    “查到他有个儿子,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当时他想让那女人打掉就给了她一笔钱,没想到那女人偷跑到外地生下来了,又返回来找他要抚养费,这两年他的账户一直在定期给对方打钱。”

    “所以你用那个儿子威胁他了?”沈欢言问:“学业?前途?还是性命?”

    “都有。”陈放说:“到这个年纪陈竟业大概也想通了,这半年里给对方汇的钱也在逐渐增多,说明还是在乎这个儿子的。”

    沈欢言听完没说话,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不是挺败坏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的。”陈放说:“竟然会用孩子威胁别人。”

    沈欢言摇头:“没有,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你在想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些父母真的很奇怪。明明彼此不恩爱,也知道没办法给孩子创造一个完备的、正常的家庭环境,却还是要生下来。”沈欢言顿了顿,继续说:“想通了呢就趁着机会给点钱施舍点关心,就以为能弥补那些缺失的爱。但更多的是那些到最后也依旧执著的父母,他们的孩子该有多遗憾。”

    陈放猜到她想到了她自己。

    他想了想,认真地看着沈欢言:“也可能是这小姑娘自己吵着嚷着要出生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舞蹈家,还会遇到一个非常亲密的好朋友和一个非常爱她的男人。事业、友情还有爱情,这么美好的体验,当然值得出生、长大,真真实实地体验一次。”

    陈放的语气很沉,很坚定,他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只要这样所有的幸运与爱意都会从他的眸子跑出来,落进她的眸子里。

    “遇到你真好。”沈欢言突然感叹。

    “嗯?”陈放笑了声:“怎么?”

    “我觉得遇到你之后每件事都在变好。”沈欢言顿了顿,继续说:“你看,工作上我成功进了南瑾,第一支作品就是和我最喜欢的舞蹈家合作的,后面又有很多新的体验和挑战,我觉得特别充实特别开心。”

    “生活上也是,只要有你在,我觉得我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你总会在我需要的第一时间出现,帮我解决所有的问题。最开始是生病、丢手链,还有后面因为家庭的原因心情不好,或者是像这次遇到危险,你好像有魔力似的,总能一把把我拉出困境。”

    陈放闻言笑了声,说:“有没有可能,工作上的运气是因为你本身就很优秀,而后面那些麻烦事,有一些本身就是因为我的原因造成的。”

    “不是的。”沈欢言不同意他的话:“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

    “福星?”

    “嗯。”沈欢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能给我带来幸福和希望的人。”

    记忆里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个词,大抵是幼年的记忆太遥远,会称他为“福星”的人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如今这样的形容从沈欢言口中说出来,陈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深吸一口气,尝试压抑住心里的冲动。

    现在太随便了,场合也不正式。

    他心说。

    可还是难掩冲动说出了口:“那阿言,你要不要嫁给你的福星?”

    片刻后,沈欢言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腿在他身侧看着他,开口说:“陈放,我看见你床头柜里放着的东西了。”

    刚抑制住的情绪却又因为她的这句话开始沸腾,像是下了场大暴雨,漫过警戒线的雨水倒灌,瀑布一般涌进他的心里。

    再犹豫就不是他的作风了。

    陈放侧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立方体盒子,刚打算起身,又被沈欢言拉着手臂坐下来。

    她摇摇头:“别,别跪。”

    纵使见过朋友圈里太多的鲜花、灯串,但当下这一刻的热烈情绪却是实打实存在的,难以抹灭的。

    她从不需要那个一板一眼的仪式感,精心设计后的场合也未必比心血来潮的冲动更显爱意。

    陈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猜到她的想法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犹豫有些好笑。

    他拿着盒子的手有些颤抖,缓缓打开,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阿言,嫁给我,好不好?”

    纵使沈欢言在无意间看到那个丝绒盒子,明白男人下一步的打算,但这一刻听到他如此虔诚的,像祈求一般的话语时,依旧不免动动容。

    就像是某个更深露重的夜里突然打翻了一瓶果酒,先是闻到了酒香,随后酒精顺着干涸的地面一路流,浸湿沙发一隅,也湿透了衣角。

    此刻她就像是怔愣在原地等着被酒意席卷的人。

    “好。”沈欢言的喉咙像是没突然涌上的泪意封住了,她身子向前倾抱住陈放,说:“好,我愿意。”

    大概是最奇怪的一场求婚。

    房间里只开了盏壁灯,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床单被压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他一手执了枚戒指,最经典的四爪款式,另一只手握着身前姑娘的手,颤抖着将戒圈推到她的指根,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最后再次将人抱入怀中。

    床尾是被拉长的,俩人拥在一起的身影。

    听到她问:“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

    “前段时间。”他说:“偷拍的事情刚结束的时候。”

    “那怎么一直藏着不拿出来?”

    “想准备一个合适的场合。”陈放坦言:“本来打算在你完成《双生》的巡演之后再拿出来的。”

    “啊,还要等这么久啊?”

    《双生》已经进入最后的准备时间,到月底就会开启第一场巡演。

    沈欢言计算了一下时间,等巡演结束还得两个月,她身子往后退了退,看着他:“到时候都快过年了。”

    “确实是怕给你压力,所以想着要多给你点时间。”陈放笑了声,揉了揉她的发顶:“原来你这么着急,早知道这样……”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陈放!”

    陈放笑得像是一脸无辜:“嗯?怎么了阿言?”

    “再调侃,小心我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你了。”沈欢言轻哼了声。

    小姑娘嘟着嘴气呼呼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陈放忍不住凑过去,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浅的吻,说:“你不舍得的阿言。”

    “你刚说了我是你的福星,你不会舍得离开你的福星。”

    沈欢言不和他闹了,她一手托着下巴支在膝盖上,将戴戒指的手往前伸了伸,放在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下。

    钻石经过精心切割,经过折射的光像是清晨迷雾散去后的太阳,闪耀的,如波光粼粼的湖。

    “那你呢?”她问。

    陈放笑了下,说得坦荡:“你的福星,当然永远忠诚于你。”

    —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像是一潮又一潮含糊又暧昧的低语

    。

    屋子里,陈放低下头吻她。

    手上的戒圈有异样的触感,从他的脖颈划到后背,如一个又一个的,密密匝匝的吻。

    落在处处的吻。

    世人总在期待圆满,祈一个阖家团圆与子偕老的结局,但谁说此时片刻的静谧与偶尔不自禁的喘息,不能代表永远。

    沈欢言看着陈放眼中的自己。

    深沉的,蒙着一层氤氲,似乎拨开万千迷雾后才能瞧见眼底的光亮,像是要把人完全藏进这一汪眸子。

    她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与他十指相扣。

    长夜漫漫,那就让他们一起迎接未来,共同的,明亮的未来。

    _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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