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莽到底有些心灰意冷,苦读多年,三年前落榜,还能说自己年轻,学问不到家。这三年来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连先生也说他功夫到了,此次只要正常发挥,定能榜上有名。

    临出发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定要赢得功名回来,不但要出人头地,替李家光耀门楣,还能有资格替惊鸿姐姐撑腰,可惜如今一切都化作泡影......

    李莽在收拾行囊,准备辞别青石先生,回乡去了。多年的努力,只因那莫须有的论断,戛然而止,日后在功名路上,怕是再无希望,如今已是心灰意冷。

    老先生却很是无所谓,拉着他在院中畅饮,当然大多是李莽喝的,青石先生的仆从就守在他身边看着,严禁先生多喝,成日被管束着,好不容易能沾点酒味,还不能过瘾,实在是件憾事!

    李莽沮丧,昔日能对酒高歌,意气盎然,这会确实借酒浇愁愁更愁!

    瞧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副颓丧的模样,青石先生吹胡子瞪眼,开口骂道,“不过是没考上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夫一辈子也没个功名,不是照样活的好好地,瞧你那点出息。”

    青石先生的老仆偷偷翻白眼,您老人家可说的轻松,您是不屑于入朝为官,可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人家小伙子落榜,正沮丧呢,你不安慰,倒冷嘲热讽的,真是没道德,怪不得一辈子不讨人喜欢。

    青石先生孤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骂归骂,却不愿见他沉寂。青石先生开口道,“话说行行出状元,不考功名也可以有别的出路,再说我看如今的朝政乌烟瘴气的,不去也好。”

    老仆在一旁咳嗽,生怕自家主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青石先生瞪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只看着李莽喝酒,自己有些眼馋。

    门房来报,小郑大人又来了,青石先生哼了一声,正准备说不见,门子又来了一句,小郑大人除了拜访老先生,还想见见李公子。

    李莽有些疑惑,他住在青石先生府中半年有余,倒是见这郑大人来过几次,有时是派人送节礼,有时也亲自来拜望,不过十次有八次都会被青石先生拒绝。李莽没与郑少卿搭过话,人家是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自己不过一个落榜举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实在不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

    青石先生懒得见这个昔日的弟子,甩甩袖子进屋去了,只留李莽一个忐忐忑忑,不明所以。

    李莽观这位郑少卿大人,容貌俊美,身姿挺拔,气势非常。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官位的,实在不多,只是他并无趾高气扬,反倒眉宇间有些郁郁!

    郑崇将一只小匣子放到李莽面前,径直开口,道,“得知李公子即将回乡,劳请将这东西带给莫小姐!

    郑崇早已知道惊鸿嫁人,可心底并不愿称呼她为“顾夫人”,或许这样,那个惊鸿才永远不变,还是他心中的那个人。虽然自己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可那心底一抹月光到底是抹不散。

    李莽惊奇了,他怎么会认识姐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与惊鸿姐姐相识,不过郑少卿大人似乎并不愿多说,只是拱手道谢后便默然离去......

    对于此事,青石先生只是嗤之以鼻,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并不对李莽多言。

    来时踌躇满志,去时黯淡离场!细雨飘扬的暮春,李莽辞别青石先生,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归乡之路,这一瞬仿佛没了斗志,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江州城外十里亭,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道旁,惊鸿一袭月白披风站在亭中,抬眼望着越来越近的人,脸上现出柔柔的笑容。

    李莽远远看见等着的人,心中激动,快速走了几步,却又慢了下来......

    “姐姐......”

    惊鸿看着眼前高出她一头的青年,替他抚了抚衣袖上的尘土,温声道,“累了吗,回家吧!”

    李家小院,李先生夫妇也在,早已为李莽备好接风宴,大家并不去提李莽落榜的事,只笑说着这一年来的闲事,李莽也不愿败了大家的兴致,暂时摆脱自己的不得志,与家人说起京城的民风俗事......

    问起青石先生境况,李莽笑说,"又一次老先生说要请我尝尝他珍藏的好酒,又说这酒需配紫苏才好,支了人去做,自己趁机喝了半壶,害得他家老仆给了我几日的白眼。"

    傍晚时分,顾柏青回到家,得知妻子出了门,问清楚去向,二门也没进,转头打马去李家接人。看着惊鸿微微发红的脸颊,好笑的问道,“喝酒了?”他无视李莽别扭的表情,拱手告辞,转身扶了妻子登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车里有些沉闷,惊鸿撑着一边脸颊,轻轻揭起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致。

    顾柏青看见她手边的匣子,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惊鸿有些头疼,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淡淡说道,“李莽从京城带给我的,都是些小玩意。”

    这匣子惊鸿其实并没有打开看,李莽给她时只说是大理寺少卿郑大人带给她的,并未留什么话。李莽也好奇的问过她,惊鸿却并不想解释。何苦呢,早都已经两清的关系,明明说的很明白了,何必再来打扰她。所以面对丈夫,惊鸿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更多是觉得没必要。如今好不容易安稳,自己并不想节外生枝。

    见妻子不愿多说,顾柏青虽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再说什么。惊鸿这几日有些不对劲,问她又什么也不说。自己整日在外面,女人心里想什么,有时真的不想费心思去猜。

    惊鸿犹豫了几天,终是打开了那个匣子,那一瞬间却红了眼睛。

    里面都是些旧物,时间太久,有些陌生,却又很熟悉。有儿时玩过的玩偶,少女时戴过的绢花,还有母亲常带的玉镯,父亲最喜欢的镇尺......当初抄家,一家人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这些年东奔西走,旧物件也没剩下什么,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替她收着这些......

    只这些东西,郑崇没有留只言片语,或许也是考虑她如今的身份吧,并不想给惊鸿带来太多麻烦!惊鸿叹息一声,合上匣子,仔细的收了起来。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日又称龙舟节。州府会组织赛龙舟,又有花会,会很热闹。顾柏青受命,要在这一日带队维持秩序,他略有歉意,不能陪惊鸿去看龙舟了。

    惊鸿取下顾柏青常带的玉佩,将新编的五彩绳结换上,又替他重新带了上去。自己虽女红不怎么样,倒是和青玉学了几种绳结的编法,也还看的过去。

    惊鸿替他抚平衣角,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去不去有什么要紧,再说我一向不大喜欢吵闹,你忙你的就是。家里在月白楼包了雅间,到时我带孩子们去玩,有二弟护着,不会有事的。”

    顾柏青握了握妻子的手,心中一阵热流,觉得一瞬间很是满足。

    周氏四子还小,她要留在家照看孩子,顾太夫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也不愿出去凑热闹,可是家里几个孩子早几日就嚷嚷,只能是惊鸿带着他们去。

    顾蓁顾芙两姐妹如今日渐大了,父母出色,生的女孩儿自然也不一般,假以时日,也定是清秀佳人。

    顾二爷在玩乐一事上,一向比自家兄长会享受,陪着长嫂,护着孩子们入了月白楼雅间。以顾二爷的面子,包下的自然是视野最好的雅间,打开窗户,一眼望去,江岸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大家子的女子,轻易不能抛头露面,难得出来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即便如顾蓁这样活泼的小孩子爱热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只偶尔一脸羡慕的望着窗外。

    锣声响起,江面鼓声不断,两队龙舟争相驶出起点,健硕男儿头戴红巾,奋力挥舞着船桨......

    江岸热闹,雅间众人也是兴奋,连顾芙这小姑娘都有些兴奋,小姐妹两个扒在窗边看的津津有味。顾二爷朋友多,早在安顿好家里几个女人,就去旁边会朋友去了,下人守在门外,惊鸿一边看热闹,一边要顾着两个孩子,省的她们嗓子喊哑。

    顾柏青推门进来,就看见这一大两小,有些好笑。惊鸿惊讶,“你不是忙吗,怎么过来了。”

    顾柏青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又将杯子递过去,惊鸿提壶替他添满,看着男人大口喝茶的模样,嗔怪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的渴成这样。”

    顾柏青虽是带队巡逻,不过他是将军,这等小事,自然用不着亲力亲为。刚刚远远看见女儿的脸,知道他们在楼上,便趁着没事过来看看。见妻子女儿一脸新奇的样子,顾柏青眼里也满是笑意。

    顾柏青毕竟有事在身,略微歇息了下,又安顿了一番便准备下楼。迎面看见顾柏峰,皱眉道,“今日人多,你怎么能撂下你嫂子和两个孩子,自己跑去玩乐,真是不分场合。”

    顾二爷也是憋屈,难得的好日子,还被自家大哥骂一顿,真是点背。

    惊鸿打圆场,“二弟也是把我们安顿好了才出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能有什么事,你快忙去吧。”

    顾柏青对着弟弟哼了一声,又转头对妻子说道,“我下值还要赴宴,不能来接你们,人多,让二弟早些你们回去......”

    罗里吧嗦的,倒是不像他平日为人,等顾柏青好不容易走了,顾二爷才呼出一口气,没办法,从小就害怕自家大哥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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