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画面上的小将军,光着膀子缩在被子里,露出宽厚的臂膀,细细的脖颈上却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微微仰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无辜地看向上方,似乎是隔着游戏,在看着游戏画面之外的宴兮,认真等着她的回应。

    一点都不似本人那般冷静淡漠,反而多了满满的软萌可爱,竟然让宴兮实在狠不下心来骗他。

    可又不能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宴兮想了又想,还是硬着头皮在纸上写下一个“是”,承认自己还是认识自己的。

    然后又很快欲盖弥彰般补充:“吃,偷。”

    “哦,”霍朝宗设想了千万种回复,可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不由拖长了声调,“你去姜三小姐的铺子里偷吃去了?”

    宴兮觉得脸蛋上火辣辣的,却还是不得不戳戳霍朝宗的肩膀,示意他是这样的。

    对于这明显是鬼扯的回答,霍朝宗很是有些嗤之以鼻,骗他就算了,还将他当做傻子糊弄,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与之保持距离、再不想与之交往了。

    可不知是因为“鬼神”帮过他许多,还是因为不愿打草惊蛇,亦或是因为“鬼神”与那个小姑娘若有若无的相似,霍朝宗竟不愿凭着一个猜测就与“鬼神”断绝关系,只想要彻底弄清楚它的真假深浅才好。

    霍朝宗不动声色:“哦,那不知姜三小姐可好?我已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宴兮看着游戏画面上那个小人儿脑袋上的字,只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霍朝宗今晚似乎对她分外感兴趣,这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全都是围绕着自己这个“当事人”的。

    以她对霍朝宗的了解,他虽然面上不声不响,看着像是个闷葫芦似的,但心里明镜一般清,又思维迅速、极其敏锐,再聊下去,她估计很快就要暴露了。

    宴兮正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应对今夜非常反常的霍朝宗,忽然,门扉被叩响了,小满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大公子到了,在外面等您呢。”

    长兄来了?

    宴兮在游戏里被霍朝宗吸引的心神立刻回拢。

    姜望之是一个很遵守礼制规矩的人,在他们还只是小儿时,他就已经有了要与妹妹保持距离的意识,更是从来不会在晚上来她的院子里,就连找个侍女来送个信都不肯。

    此时已经是深夜,他却忽然亲自前来,必然是有非常紧急且重要的事情。

    宴兮一半是真的着急,一半有颇有一些庆幸,兄长将她从霍朝宗的死亡追问中拯救了出来,只匆匆忙忙用指尖点点霍朝宗的头顶,然后立刻退出了游戏,扬声道:“请长兄稍侯,我马上就来。”

    然后随手将玉佩塞入枕下,从床榻上跳了下去,整整衣服,便匆匆朝着门外而去。

    游戏那一头,霍朝宗正好整以暇等着回复,想看看这次那个“鬼神”又会想出什么不像话的谎言敷衍他,却只觉头顶一重,似乎有人居高临下轻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周边的气场便绥然一变,重归寂静。

    霍朝宗便知道,“鬼神”离开了。

    它来时,会推他的肩膀;而它要走时,便会拍拍他的头。

    开始的时候,霍朝宗对于“鬼神”的这个行为非常不悦。男子汉大丈夫,头顶是何等尊贵,怎么能任由旁人派弄?简直是将他当做垂髫小儿似的,实在是让人愤懑。

    可被拍的久了,霍朝宗竟然也渐渐习惯了。反正也没有旁人再知道,堂堂霍小将军竟然会被拍脑袋,这个动作也就成了“鬼神”的专属,也是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和秘密。

    霍朝宗轻嗤一声:竟然跑了。

    这个鬼神小姑娘,有时候聪明又果敢,有时候又傻的厉害。

    更像那个陪陵县的小姑娘了。

    霍朝宗重新躺了下去,阖上了眼睛。

    再等等吧,等他除掉裴佩这个危险,就回去看看她,报答她曾经的陪伴和照顾。

    *

    宴兮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院中那个清瘦颀长的背影。他正仰着脸庞,似乎是在欣赏着空中皎洁的月亮,又似乎只是在凝视着黑漆漆的夜空。

    宴兮轻声唤他:“长兄。”

    那人回过头,却是一张与那清俊背影毫不相符的胡子拉碴的脸。

    就算心中忐忑不安,骤然见到她至今还没能适应的兄长的新面孔,宴兮还是一个晃神,短暂失语,红唇微张,一下子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倒是姜望之率先朝着她大步走来。

    “父亲的情况已经平稳下来,虽然现在还没彻底清醒,但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识。”姜望之低声开口,语气中却只有关心,没有一点对她的埋怨之意,还温声安慰她,“你别担心,父亲没事。”

    宴兮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手指卷着垂下的袖边,垂着脑袋闷闷的不说话。

    姜望之是眼见着今晚的这场闹剧是如何发展的,知道宴兮一定挂心着父亲的情况,所以在姜显好一些之后,便立刻就来告知她这个消息。

    现在消息已经送到,姜显那边还需要他照顾,姜望之本是准备立刻再返回主院的。只是看着眼前妹妹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心中不忍,还是顿住了脚步。

    姜望之沉吟一会儿,还是决定速战速决,单刀直入:“你既喊我一声哥哥,我便将你当做自己妹妹,也就不瞒你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在陵州城中寻摸了几个优秀的适龄儿郎,各有所长,只是不知你喜欢哪一种。

    你也不必害羞,将你的喜好与我说说,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在外行走是能再多帮你留意一些。”

    他看着宴兮乌黑的发顶,语重心长:“姑娘家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总是希望你嫁个合心意的。”

    宴兮却被他这突然一语震得双目圆瞪,抬起头来,呆呆看着神情认真的姜望之,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意思?她回姜府这才多长时间,兄长这都已经开始给自己寻摸对象了?

    这未免也过于突然了吧。

    宴兮连连摆手,干巴巴的挤出一个笑容来:“不必了长兄,我还小,不着急,不着急……”

    姜望之立刻皱了眉:“什么还小,不小了。珮兮只比你大一年,她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两家连一应细节都商定了,只等着好日子许亲过礼了。你生母不在,我母亲也不喜欢你,你自己的婚事,更得自己上心着些,知道吗?”

    他没有一点闪烁其词,更没有小心翼翼的避讳躲闪,而是坦坦荡荡的将宴兮的情况陈述给她,一片丹心,毫无遮掩。

    宴兮不是不知道,姜望之是真的为了她好,只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继续经营自己的铺子,要帮霍朝宗夺回应属于他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她还想要找到当年的真相,然后让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嫁人这件事,实在不是她最在意的,更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宴兮有话难言,实在不愿伤了姜望之的心,最后还是含糊回应道:“我没什么特别的,长兄觉得好的,一定不差。”

    *

    姜显那晚是怒意上头、急火攻心,虽然没什么生命危险,却还是需要卧床修养。

    姜裴氏本就理亏,这下倒是恰好借了照顾姜显的名义,将那晚因她而起的混乱淡淡揭过,再也不提了。

    除了拦着宴兮不让她去看望姜显之外,姜裴氏再也没针对宴兮做些什么,且因着照顾姜显脱不开身,倒是稍稍放松了对宴兮那边的监视,自然也就丝毫不知,自家儿子正在帮着宴兮在外相看的事情。

    宴兮立在屋门前,看着声量挺直、面带喜色的姜望之,很想掩面扶额,假装自己不在才好。

    姜望之倒是很高兴。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对着宴兮喋喋不休介绍着:“……曾家家世清白,家底厚实,一定不会让你吃苦。曾家长辈也都是善良宽厚的,极好相处,又治家宽宥,家风极正,断然做不出苛待小辈的事情来,一定能与你相处和睦的。”

    宴兮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示意小满端盏茶来,也不顾茶杯烫手,端起来就直递到姜望之面前,狗腿笑着,适时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长兄为了我的事情辛苦了,快喝些茶。”

    姜望之见宴兮指尖已被烫的泛红,便接过茶盏,却只捧在手上不喝,继续道:“虽说这曾家哥儿比你要年长一些,但性格沉稳温和,文采斐然,还最善纸笔,能写一笔好字、画一手好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甚至青史留名也不是不可能。你若是嫁过去……”

    宴兮听着姜望之连她嫁过去的事儿都想好了,急忙出言打断他:“长兄,不必了,我……”

    姜望之有些惊讶。这位曾家公子是他精挑细选之后择定的最后一人,他只觉他实在是做人夫君的最佳人选,宴兮一定会喜欢。却没想到……

    姜望之看了宴兮一会儿:“……你不喜欢?”

    还没等宴兮开口,姜望之已了然点头:“没关系,这个不喜欢,我再给你找,总能找到合你心意的。只是你要给我个标准才行,你是哪里不满意这曾家小哥儿?”

    宴兮哪里有什么标准,只是单纯不想嫁人而已。

    见姜望之执拗的神情,宴兮语塞片刻,故意比照着曾家公子的条件,彻彻底底反着来说:“我不喜欢年长的,我就喜欢年龄小一些的,年富力强,多好。我也不喜欢文绉绉的公子,我没什么高深文化,估计与他说不到一起去,找个习武的才好,这样可以保护我,一定很有安全感。”

    宴兮正胡说八道,对上姜望之若有所思的目光,忽然心中一凛。

    以姜望之的执着劲儿……该不会真的能给她扒拉出这么一个人吧?!

    宴兮心下一横,决定下一剂猛药,将满足条件的候选人数压缩到零:“最要紧的是,不管长辈多么和蔼,总是有人在头上压着,不能尽兴的。我内心觉得,还是寻一个父母双亡的最好,不用辛辛苦苦侍候公婆,一进门我就能掌家,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了!”

    说完了,看着姜望之渐渐震惊的目光,宴兮不由沾沾自喜起来。

    这么苛刻的条件,总找不到全部满足的了吧?

    院中一片静寂。

    宴兮更开心了,只觉自己真是分外机智,如此轻易就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她还正在内心叉腰狂喜,只听姜望之带着些颤抖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你……”

    姜望之张口结舌,心中非常震撼:“……你竟喜欢霍小将军?”

章节目录

游戏中有小将军待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找一颗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找一颗糖并收藏游戏中有小将军待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