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益从技侦大队出来就难掩兴奋,毕竟今天特别长脸。在与省厅技侦队伍的模拟攻防对垒中,秋益尽管以二比一的成绩输了,不过在赢面的那局,他利用了巧开后门的路径,躲过了防火墙的围堵,甚至让偶像Vans都赞不绝口。

    季处开车送他回家,还是来时那些人,宋时坐在副驾座上,春风得意,感觉自己捡了一块宝贝。

    “老宋,你怎么比我还兴奋呢?”季处问。

    宋时想着省厅技侦队伍那些干警尴尬的脸色,有些满足。

    “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宋时嘿嘿地说,“你瞧瞧那些省厅来的,各个灰头土脸。”

    秋益在后座有些惴惴不安,他这会问:“宋叔,我是不是得罪了省厅来的领导?”

    前排的两个老干警哈哈笑着,不做表态。

    跟秋益同排的邢菲看了看他,故意问:“你怕吗?”

    秋益点头如啄米,“当然怕,会不会把我关进省监大狱?”

    宋时朗声说:“省厅来的那几位领导,宝贝你都来不及呢。”

    他说完又转头跟季处商议着用什么法子将秋益留下市局所用,两个老谋深算的侦查员,当着秋益的面把狐狸的尾巴展露无遗。

    秋益的家需要穿进一条巷弄,汽车进不去,他们将秋益在巷口放下。

    秋益站在路旁,听着车里的宋时在叮嘱。

    “你小子好好上学,别乱跑,我们随时还要你到局里报到。”

    秋益嗯了一声点点头,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目送警用越野车离开。

    这片住宅的区域,算是文山目前的中心,街道办张贴了各种宣传,可能过一阵之后,这里就要拆迁了。

    秋益的房子,是父母的老宅,他不愿意去父亲的新房居住,因为在那里会遇见那个小三。

    秋益紧了紧围脖,走进巷口,没有几步就到自家大院门口,他掏出钥匙开了大院的铁门,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从他的脚底延伸遍全身。

    非常不好的预感,以至于令他全身毛骨悚然。

    秋益有点害怕,毕竟是个17岁的孩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了一会,确认没有进贼,他这才走向入室的大门,用钥匙打开,刚刚听到开锁的咔哒一声,他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一把推进门内。

    秋益心里一慌,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通东西方诸神佛主的名号祈祷庇佑。

    那人在身后压低嗓门开口,“别乱叫,否则你知道后果。”

    语气中尽管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但是秋益听得真切,应该是个女人。

    秋益平复了一下情绪,暗自做着深呼吸,他快速盘算着应对的办法。

    “女侠,人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如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些零花钱,请求女侠给一条生路。”

    身后人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然后两人一站一立,四目相对。

    “原来这个时候的你,是这副怂样。”女人说。

    秋益惊愕地望向对方,那张面容透露着一股熟悉,越看越觉得和记忆中的熟人相似。

    女人有些厌烦地说:“秋益,你这么盯着我看,万一我真是强盗,你可小命不保了。”

    秋益清楚对方没有恶意,讷讷地问:“你……是谁啊?”

    女人摘掉鸭舌帽,一袭长丝秀发,衬得她的脸庞更加添了几分丽容。

    “仔细瞧瞧我。”

    秋益放下警惕之后,仔细端详对方一番,说:“有点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女人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毫不客气地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剥开便往嘴里塞。

    “怂像,在你这个时候,不是一直暗恋我吗?”

    “我,暗恋你?”秋益愕然地张大了嘴,“姐姐,你到底是谁啊?”

    “谁是你姐姐啊,我是你未婚妻,尹蕾。”

    “尹蕾?未婚妻?”

    秋益像是见鬼了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调动整个脑子的细胞都还觉得不够用。

    不过他从对方的面部轮廓当中,确实看到了尹蕾的影子,只不过现在的尹蕾明明是隔壁班的班花,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女人。

    一身牛仔搭配夹克,咧开的夹克里边是一件高领紧身绒衣,那高耸的前胸让秋益不敢直视。

    秋益将目光移到别处,“你刚从六院出来吧。”

    他没客气,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居然冒充高中生,要不是从市六院精神卫生中心出来,哪有这样的脑回路。

    秋益想了想,市六院的电脑号码。

    他刚拿起座机,准备拨通号码,被尹蕾一把摁住。

    “干嘛呢你,报警啊?”

    秋益说:“别闹了姐姐,我打电话,让人接你回去。”

    尹蕾朝着他的脑袋瓜就是一记巴掌,“真拿我当精神病了。”

    秋益有点委屈,往一边缩了缩,把靠近座机的空间留给眼前的这个女人。

    尹蕾也不客气,直接在那坐下了。

    “你再这样莫名其妙地耍无赖,我可真报警了。”秋益像是在威胁。

    尹蕾只好无奈地叹口气,仰脸靠到沙发上,说:“你的屁股上有块月牙形的青色胎记。”

    秋益一惊,没有坐稳,从沙发滑到了地上,他盯着面前成熟的尹蕾。

    “你还是个偷窥狂啊。”秋益想着,这回算是遇见女流氓了,“你是不是溜进我家很多次了?”

    尹蕾正色,她坐直身体,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来自2019年,咱两已经同居了,当然是在那个时空。”

    秋益盯着眼前这个口出胡言乱语的女人,“偷窥狂,还有臆想症,你病得不轻啊。”

    尹蕾挥舞着拳头,真想揍他一顿,不过她想起自己刚来那会儿,也是一脸迷茫。

    记忆中还是停留在冲向拉开手-雷保险栓的匪徒,将其压在手-雷之上,随着一声轰响,她的世界一片鸣音,紧接着眼前一黑,全然不知。

    等尹蕾再次醒来之际,依旧是趴在一处楼顶,她看看周遭的环境,对比参加抓捕时的现场,觉得记忆十分紊乱,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直到她从大楼出来,走进中学时期熟悉的街区,再到文山高中周围亲身求证,甚至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她见到了1999年的尹蕾和同班的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在逛街。

    这震撼的一幕,让她彻底失措慌乱,猛拍几下脸,从梦游中回过神,已经来到了旧时的居所,当她在旧居的楼道与一个熟悉的身影相遇,并且擦身而过,让她激动且忐忑得险些尖叫,因为她看见了哥哥,那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尹北墨。

    “所以……”秋益还是无法相信,虽然耐着性子听完了对方的这番阐述,“你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过来了?”

    尹蕾怅然地点点头。

    秋益看着她的那个样子,忽然有点莫名同情,不过他还是质疑,“你说的这一切,还是无法证明。”

    尹蕾突然精神一振,问:“今天几号?”

    “十二月二十七。”

    “没错。”尹蕾说,“我可以证明。”

    秋益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怎么证明?”

    “副校长,文冲。”尹蕾说。

    秋益更加疑惑,“关他什么事?”

    尹蕾看了看手腕的表,已经停了,她又瞥了眼时钟,说:“我忽然想起来了。”

    “什么?”

    “我们得报警。”

    秋益有些难以置信,“还要求我主动报警,难道警察可以证明你穿越了?”

    尹蕾白了他一眼,“如果这个时空的轨迹没有出错,文冲的尸体在办公室已经有几天了。”

    “什么!”

    秋益这时大呼出声,比他听说什么时空穿越还要来得震惊。

    尹蕾也不管他的夸张反应,说:“只有这个能证明了,因为这个案子,我记忆深刻……”

    秋益摇摇头,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过分无稽,说:“我不知道你跟文冲有什么过节,但也没必要诅咒别人死啊。”

    “别废话。”尹蕾站起来,一把揪住秋益,“去看看就知道了。”

    秋益被她认真的神色给吓到了,觉得万一是真的,那不就是案发现场了吗?

    他刚想拒绝,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秋益看了眼是技侦处的邢菲打来的,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听完电话中邢菲的简单陈述,秋益像一尊雕塑一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身旁的尹蕾问。

    秋益被她拍了一下,清醒过来,半天才说,“文冲,真的……死了。”

    对于文山这样的小城来说,一座重点高中的副校长,离奇死在办公室数日才被发现尸体,这样的爆炸性新闻如同海啸般,当天就席卷全城。

    最离谱的是,这样的人命案件经过多次的传播,已经从原始的版本演变成了血腥事件,什么身中数刀死状凄惨,什么身首分离尸块横飞,其中最夸张的版本就是被厉鬼吸干了人血,被人发现已然是一具干尸。

    而事实上,尹北墨抵达案发现场,法医已经初步完成勘探,人虽然已经死亡了大概三天,但是给出的初步结论并非他杀,而是死于心梗。

    尹北墨走访死者的同事及亲属,初步得知,死者文冲有心脏方面疾病。

    不过尸体被发现的当天,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估计都赶来凑热闹了,简直堪比过年。

    秋益和尹蕾同样立在人群中伸长脖子,凑着这份热闹,他们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左顾右盼。

    尹蕾感慨说:“这人流盛况,比当年高考还要夸张。”

    秋益瞅瞅他,还是不大确信,说:“你真的是来自2019年的尹蕾?”

    “嘘。”尹蕾压低声音,“在外边别乱讲。”

    随后他们同时看见了人群另一侧的某个熟悉的身影,二人都有不同的复杂心情。

    当高中生尹蕾看到他们的时候,她稍稍有些愕然,小尹蕾朝着秋益点头微笑了一下,算是不太熟识的人之间的礼貌招呼。

    尹蕾用手肘戳了戳秋益的腰,说:“看情况,我们之间还不太熟悉啊。”

    秋益尴尬地轻咳一声,说:“我,我……和她只说过一次话。”

    “什么?你怎么这么怂。”尹蕾怒其不争,思索着说,“让我想想,咱俩是什么时候生出好感的。”

    秋益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如果眼前的女人真的是二十年之后的尹蕾,那么她是否早就清楚了他们最终走到一起的全部过程?秋益想起尹蕾之前说的话,在2019年的时空,他们已经是未婚同居男女朋友的关系。

    尹蕾突然说:“我记起来了,网吧那次,你是第一回跟我说话吧?”

    秋益一怔,直到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来自未来。

    那是今年夏天的时候,周末的夏夜秋益跑到网吧通宵,因为他从小道消息听说了隔壁的班花尹蕾有了男朋友,他便鬼使神差地跑到了网吧,想要黑进尹蕾的Q-Q空间或是校内网之类的途径,以期验证对方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述,结交了男朋友。

    不过正当他编写代码的时候,学校的领导带着学生会的成员,正对着学校周边的各大网吧进行扫荡,无数侥幸混迹网吧的文山在校生,无一幸免地被抓了现行。

    秋益刚把代码敲击了一半,就有离网吧门口近的文山学生大吼一声,“老师来抓上网了。”

    秋益身体颤了一下,大脑空白了两秒,他赶紧关掉主机,胡乱拿了外套就往后门冲去,只听到身后的大厅,已经被校领导的队伍拦截,逐一落网。

    秋益正庆幸自己属于漏网之鱼,他刚从七拐八绕的后道冲到后门口,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他心里一凉,知道坏菜。

    结果抬脸一看,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秋益僵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一身高中校服的尹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逆光的午后,那张年轻干净的面容,漂亮得使秋益的心脏胡乱蹦跳,他血压升高,满脸通红,甚至有些眩晕。

    高中生尹蕾开口说:“我认识你,隔壁班的吧?”

    秋益机械地点点头,沉浸在对萌芽爱情的幻觉中,不过又挣扎着缓过神来,他快速地转头瞥了身后一眼,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虽然难以启齿,不过秋益还是请求说:“能放我一码吗?”

    高中生尹蕾铁面无私,说:“不成,我可代表学生会。”

    秋益明知结果,还是垂头丧气,“你真的交了男朋友吗?”

    他没有过脑地问了一句,这话刚出口,两个人同时震惊异常。

    尹蕾也想到当时的情况,她问:“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你来着?”

    秋益疑惑,“什么?”

    “就是你在网吧,被我堵住那次。”

    “我忘了……”秋益不好意思再提起。

    尹蕾可没有放过他,她略微沉吟,就想起来了,说:“哦……我记得回答你说……你想做我男朋友吗?”

    秋益架着黑框眼镜的底下,眼皮不由自主地弹跳了几下,“你果然是,尹,尹蕾?”

    “你还相信我?”

    “这回,我真信了。”

    秋益用力点头。

    他们两正在交谈,高中生尹蕾径直走过来,秋益呆头呆脑地有些畏缩,被尹蕾一把推了出去。

    高中生尹蕾有点意外地问:“她是你姐姐吗?”

    秋益啊了一声,看着身旁这个来自二十年后的尹蕾不知道如何解释;倒是尹蕾反应迅速,她朝对方笑了笑。

    “我是秋益的堂姐。”

    高中生尹蕾看了眼秋益,说:“你普普通通,你堂姐真漂亮。”

    尹蕾既然以长姐自居,于是摆出了那副姿态,说:“秋益这小子,他属于基因变异,没有继承我们家的优秀基因。”

    高中生尹蕾听完,不由得噗嗤一笑,她看了看一旁有些忿忿不平的秋益,说:“后来怎么没来找我?”

    “啊?”秋益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网吧后门说的那事吗?”

    “嗯。”高中生尹蕾点头。

    秋益说:“你,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我。”

    高中生尹蕾拿手戳了一下他的脸,“你是个傻瓜吗,还要我一个女生主动不成?”

    在一旁的尹蕾看着,默不作声,只是感慨,当年的自己可真有点虎啊。

    秋益有点尴尬,毕竟面对了两个时空的尹蕾,他推推镜框,转移话题,说:“文冲这事,怎么这么意外?”

    高中生尹蕾说:“你又不是警察,瞎操心什么,我哥在里边出现场,很快就有结果。”

    尹蕾插话说:“就算有结果,也不会告诉我们的,咱们走吧,别在这杵着了。”

    高中生尹蕾应和,“去你家门口那家便利店。”

    两个尹蕾同时看着秋益,他愕然之际,着实有些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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