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分家

    杜霏微佯装不解:“怎会如此?家中铺子近两年的收成还不错啊,难不成婶母您不曾去收账?”

    韦氏咬了咬牙,我才能拿几个钱,大头还不是被你早早要了去,居然还在这里明知故问,这是拿我当傻子吗!

    “侄女,你和婶母提这个干嘛,这铺子原是长房当年置换的资产,有许多更是你母亲的嫁妆,我怎么好伸手呢?”

    杜霏微:“可是底下人却说您每年要从利润中抽二成出来,难不成竟是被底下的人中饱私囊了?那侄女必定好好教训他们,断不可坏了这等风气。”

    韦氏:“倒…也不是!他…他们都是按时送到府上来的。”她恨极,若是今日不承认拿过这个钱,恐怕日后连这二成都没有了!

    杜霏微拢了拢头发,就等这句了:“那既然婶母拿了钱,怎能说这府上连个买屏风的钱都没有呢?传出去说我小辈失德事小,万一被有心人中伤,说我们襄阳杜氏煌煌百年士族,如今竟有了阋墙之祸端,那岂不是坏了祖上的名声?”

    韦氏语塞,她素知这个侄女不是个好拿捏的,却不想会是这么个刺头:“霏微啊,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只是这个屏风设计精巧,我也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杜霏微:“可这本就是我父母的东西,甚至是我父母的定情之物,于情于理,侄女希望能够物归原主,婶母怎么连这点事情都要如此推三阻四呢?”

    其实这个屏风确实并不算是什么金贵东西,杜府就算是再不济,库房里总能搜罗出不少比眼前这个更精巧的屏风,可杜霏微此举,除了让韦夫人猜疑之外,还触犯了她的一个逆鳞:杜霏微一个姑娘,这么多年捏着家中的资产不放也就罢了,竟然连她屋子里的一个屏风都要染指,今日若给了她,日后是不是只要她想,连这个屋子也要给她腾出来?

    长房那两个短命的死了这么久,绝对不可能!

    她收起了一副慈眉善目的作态,淡淡道:“霏微,你常年在外,不通礼法,今日刚回来,婶母也不想让你不痛快,只是哪有晚辈刚见面就要长辈屋子里的东西的,这若是传出去,别人还说我杜家教出了一个怎样的女儿?”

    杜霏微早就习惯了她这副遇事不决先扣帽子的行为,上一世她为了所谓的声名忍气吞声,最后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人人皆言她杜霏微小时了了,长大后却骄纵好妒,不配做杜侍郎的女儿种种,还不是拜面前的这个韦氏所赐!

    她当下反击:“婶母这个话,可让霏微万死难辞其咎了,这屏风本就是我们大房的,您不问自取也就罢了,怎么今日我要物归原主,反倒是被反咬一口,说是要霸占长辈的东西了?这个罪名我可万万承担不起。莫说是这屏风,这东厢房的一针一线,一器一物,哪件不是我们长房的,您住进来之前可有知会我一声?”

    韦氏被这话气得发抖,小丫头片子反了天了:“放肆!岂有此理,我无论如何是你的婶母,你眼中可曾有我这个长辈?我告诉你,如今长房式微,只余你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子,日后杜家的门楣,迟早还是要靠我们二房振兴,莫说是这小小的东厢房,就连你手上的铺子,迟早也要乖乖交到我手上!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韦夫人这些年做惯了杜府的管事夫人,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却在铺子上屡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捏着,平白失了好多银钱,心里早就窝着这把火了,被杜霏微这么一激,根本控制不住。

    杜霏微看着眼前色厉内荏的韦夫人,又扫了眼一众早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下人们,知道戏已做足,只差最后一把火当即捂住胸口,像是被气哭了一般:“婶母,韦夫人,霏微自幼失怙,早已把您当作亲生母亲,想不到今日只是想讨要一个本就是我父母的屏风,却受如此欺辱……”

    她顿了顿,目光坚毅而冷冽:“你辱我可以,但我父杜皓是元和七年的魁首,是襄阳杜氏百年来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天纵奇才,他胸有洞壑,生前官拜户部侍郎,我母亲也贵为诰命夫人,他们在安抚流民的路上不幸路遇山匪,为护赈灾粮银方才以身殉职,是君子持节,死得其所,你辱他们,不行!”

    杜霏微眼中快要射出一道寒光:“你,不配!”

    韦夫人被这话说得又气又臊:“来人,给我来人把这个不知长幼尊卑的不孝女给我赶出去,杜府没有这样的女儿!”

    还未等杜霏微有所反应,只听外面一道老态龙钟的声音吼道:“我看谁敢!”

    终于把老夫人请过来了,觅夏干得不错。

    上一世,杜霏微刚留在府中的前两年并不那么难过,虽然韦夫人也害怕落得个苛待孤女的名声,但更重要的,是老夫人的护佑。

    杜老夫人当年也是太傅嫡女,诗书礼义无不通达,只可惜坐月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杜老太爷才有娶了个妾室,生了二房。

    她对二子从来都是一般教养,从未厚此薄彼过,却不想二房在读书上始终反响平平,皓儿倒是天资卓绝,只可惜天不假年,竟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个八九岁的娃娃,可怜得不行,所以上一世,祖母将她接入房中,与韦夫人倒算是相处融洽。

    只可惜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祖母得了一场风寒,竟然不治而亡。

    直到临出嫁的时候她才知道,当年韦氏居然胆大包天地偷换了祖母的汤药,害得她病体沉疴日久,直到药石罔效,回天乏术!

    所以这一世她早早就盯好了日子,十二岁那年夏天写了篇好文章,讨了山长的欢心,毕竟正谊书院的山长公棠先生,本就是大齐不世出的杏林圣手。

    公棠先生与父亲本是故交,得知祖母病重,立刻驱车到了金陵,假装游医入府,一直到祖母彻底恢复才飘然离去。

    杜老夫人人虽老迈,却并不糊涂,经此一事哪还能不防着韦氏,更何况她也曾听儿子提起过这位偏介遁世的“怪友”,霏微在他身边也算放心。

    这么多年,霏微不回家是什么缘故,她多少也猜到了一点,自己一把年纪,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几年,霏微是个有主意的,她心中宽慰,这些年来,韦氏虎视眈眈,野心颇大,连自己也快不放在眼里了,霏微若是留在杜府,自己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她。

    “我看谁敢!”

    杜老夫人手持着一根紫檀拐杖,步履稳重,环视四方:“今天,我的孙女儿霏微第一天回家,我看谁敢碰她一根汗毛,我老婆子绝对饶不了她!”

    韦夫人脸上一阵红热,老夫人这话,相当于直接往她脸上甩了两个巴掌!

    她虽生气,却不敢发作,立刻将杜老夫人请到了上座,福了一礼,刚要起身坐下,不料老夫人却淡淡道:“谁准你坐下了?”

    韦夫人面上一僵:“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杜老夫人:“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搬到这东厢房的时候,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韦氏:“可我们搬进来之后您也没说不可以啊!”

    杜老夫人一瞥:“难不成,我说不行,你就能搬出去了,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韦夫人滞了滞,不知道怎么回复,若她此刻服了软,她敢保证这个老太婆能让她立刻搬走!

    当年也不知道那个赤脚游医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下了那么重的药也能把这个老太婆救回来,从那之后哪还有什么下手的机会?这杜家族老说到底,还是会听这个老太婆的!

    杜老夫人并不想搭理她,她望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孙女,心中欣喜得不得了,忙招了招手唤杜霏微到眼前来:“微儿,快来让奶奶看看,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杜霏微听着久违的声音顿时热泪盈眶,她轻轻跪在了祖母膝下,红着双眼仰头道:“奶奶,微儿一切都好,这些年来,微儿未曾承欢您膝下,是孩儿的错!”

    十二年了!上一次见到祖母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却还握着自己的手放心不下,杜霏微心中难过,她抹了抹眼泪,勉强笑道:“如今孙女儿回来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杜老夫人心头一热:“哎,好,好!这次回来不走了?”

    “不走了!微儿这次就留在金陵城陪着您!只是……”叙旧有的是时间,但今日刚回来,她必定要和二房切割一个清楚,否则后患无穷:

    “只是孙女儿有一个想法,还要和祖母商量。”

    杜老夫人像是有所感应似得,“是我想的那个吗?”

    杜霏微点了点头,坚定道:“是,我要分家。”

    一旁默不作声的韦氏听了这话直接跳了起来:“什么?你要分家?岂有此理,如今长房连个男脉都没有,只剩你一介女流,这么多年,我们不让你交出资产来已是客气,你竟敢要求分家,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杜霏微转头目光如剑:“我朝女子可为官可承爵,为何不可独立开府?二婶怕不是在后宅待久了,不知外界早已新换了天地!”

    杜老夫人看了一眼韦氏,暗骂无用,当年她为二房选中了清贵人家的女儿,却被他母亲责怪门第小,反倒选了这么一个军户起家的暴发户,教养粗浮沉不住气,实在上不得台面。

    她虽偏疼长房,但在分家这种事上,却不能一口答应:“微儿,和奶奶说说,是不是你二叔二婶儿欺负你了,祖母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但是分家不是个小事,哪能随口说说的。”

    杜霏微知道祖母不会一口答应,她一脸坚定:“祖母,霏微心意已决,个中缘由自会与您一一细禀,还请祖母您答应我。”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却并不出声,杜霏微知道此事很难立刻解决,也并不催促,搀着祖母回了房间,自己也在她隔壁收拾了一间屋子,自始至终未踏进西厢房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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