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拓跋瑾诺悠哉悠哉地躺靠在大榕树枝干上,这是方圆万里内树龄最老,枝叶生长最繁盛的榕树,亦是瑾诺从小爬到大的一棵树。

    所谓方圆万里是瑾诺自己鉴定的,虽然没走过万里这么远,但瑾诺一直坚信她的树绝对是最高最大的。她这么认为也有一定缘由,爬上树顶能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包括她那常常外出的师傅殷修染,计算好他归来的时间,她便早早爬上这树,做第一个迎接他回来的人。

    小师姐洛柠最爱看画本子了,每每见她如此,都会大大嘲笑一番,说她还未嫁做人妇,便开始执行望夫石的重任了。甚至戏言:难不成是怕你家亲亲师傅大人跑了不成?

    洛柠虽然嘴巴坏,却恰恰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家师傅性子好,相貌佳,武功也是顶了尖的,喜欢他的姑娘肯定是从百草阁里排到百草阁外都排不完,可谓是数不胜数,而她只是他千千万万的徒弟中的一个,还是最不成器的那种,典型的战五渣。

    说到百草阁,瑾诺看着白白的云,蓝蓝的天,心情却不怎么好。

    自她有记忆起,师傅便在身侧了,那时的日子不大太平,总有坏人穷追不舍,要取二人性命,多则半年少则几天,两个人就必须搬家一次,直到七岁那年遇到百草阁阁主容云鹤,说她在医术方面天赋秉异,让她拜他为师。

    瑾诺当然不愿意,她已经有一个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师傅了,凭什么要拜一个白胡子老头为师?

    她大声说出心里话,可那老头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夸她是可塑之才,还说他会把毕生所知医术全部传授给她。

    一听就觉得是江湖骗子,她从未接触过劳什子医术,怎么可能天赋秉异,还可塑之才,睁眼说瞎话呢吧,傻子才上当!

    瑾诺本来完全不为所动,她只要和师傅在一起就够了,但那老头居然说,东躲西藏的日子让师傅很辛苦,表面无碍但实际上五脏六腑却是损伤得厉害,呆在百草阁不但可以减轻师傅的负担,而且他也可以为师傅疗伤治病,调理身体。

    她心系师傅,只好答应留下,却死活不肯松口叫那老头师傅,她拓跋瑾诺一生一世只有殷修染一个师傅。老头惜才如命,委曲求全让她唤他师伯。瑾诺虽然不满自家师傅无端端被占了便宜,平白多了个空头师兄,不过师傅不允她继续‘讲道理’了,既然师傅不介意,她也就不追究了。

    没了追杀固然是好,然她作为殷修染独一无二的弟子身份也到此为止了。她自是可以因着学习医术的缘故呆在百草阁,半年的调理身体过后,殷修染却没有什么必要理由留下来了。

    原就是担心她一个人在此无法适应,才答应留下来的,她有了归处,他反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人。

    殷修染性子清浅,百草阁很安全,却绝对不是个清净地方。

    阁内不满瑾诺的大有人在,也不怪旁人嫉恨,明明小小年纪,且资质浅薄,却偏偏深受他们阁主垂怜,力排众议成为他唯一的关门弟子。要不是两人年纪相差实在太大,大家伙真真以为是瑾诺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所有人都愤懑凭什么自己勤勤恳恳学医辨药,少则四五年,多则大半辈子,却比不过瑾诺这个新来的?

    凭什么她就能够一步登天抢了先,入了他们阁主的法眼?偏偏这小丫头片子不识好歹不同意,自家阁主还非得死赖着亲传人家不可。

    大家的不满当然不能发在正饱受阁主宠爱、势头正盛的拓跋瑾诺身上,但不报复报复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阁主疼爱拓跋瑾诺,但看情况想必是恨透了殷修染的,——毕竟那小丫头到最后也死活不愿唤阁主一声师傅,每天师伯师伯叫着,那辈分关系错乱得连他们底下这些人听着都觉得瘆得慌。

    所以说转个弯曲线救国总是可以的,这个说百草阁住进了个闲人每日尽添麻烦;那个见殷修染来了急忙一盆脏水泼过去;其他人亦是三天两头过来找麻烦。

    容云鹤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瑾诺不给面子天天唤他师伯,他可没少被人嘲笑,暗地里朋友不知打趣了他多少回,更何况之前本就与殷修染有过恩怨,若不是给那人和瑾诺面子,别提是疗伤看病,他就差直接下毒害命了。

    因此在容云鹤的百般纵容和底下人的极致发挥下,殷修染日子过得并不大好,然而表面上当着瑾诺的面,所有人都是极尊重极照顾她师傅的,容云鹤也以瑾诺资质尚浅为由,故意给她布置很多任务,瑾诺接触到医术毒术,才发现容云鹤所言不差,自己对这方面的确是极感兴趣,且极有天赋的,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容云鹤一天到晚任务不断。

    直到一日探望师傅时,正见他喝药,才走至门口一大股黄连味儿袭来,她闻着都觉得苦,更别提师傅喝着味道如何了,容云鹤最喜她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聪慧机敏,瑾诺立即便联想到以往不对劲的种种,顿时怒了,她家亲亲师傅,哪儿磕着碰着她都觉得疼,别人怎敢欺他辱他?

    瑾诺直接上前将那药碗给摔了个粉碎。殷修染忍得,拓跋瑾诺可忍不得。大不了闹他个天翻地覆,然后他们师徒二人继续浪迹天涯,她才不稀罕那破烂亲传弟子之名。

    所有人见这粉雕玉琢的七岁女娃发怒,都只当是看笑话,只等着看她能奈何,无非是砸砸瓶子摔摔罐子哭哭鼻子罢了。

    可倘若真是如此,那人就不是拓跋瑾诺了。三岁时,她便敢往坏人眼里撒沙子;5岁时,她便能捏着蛇的七寸,面不改色地递给殷修染做晚上的食材。

    偏巧那日来见师傅前去了趟容云鹤的毒窟,各种毒药迷药看得她实在是手痒痒,一不留神没控制住便顺了些,四处流浪时,这样的坏事她可干得不少,再说了她是容云鹤的亲传弟子,他的东西就是她的,拿自己的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当瑾诺眼也不眨地放出一瓶瓶毒散毒粉迷香迷药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惊的不仅仅是瑾诺身怀百草阁特制毒药,更是她和她师傅站在如此多种毒药之间,竟然毫发无损,大家都知道,百草阁毒窟里有毒药不假,但绝对不会有相应的解药放旁边,没人有那闲心一一炼制对应的解药,你中毒了解不开死了那是活该,这是百草阁多年来的规矩,亦是磨练弟子的一种手段,成为百草阁阁主的首要条件就是解开毒窟里所有的毒,再制作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唯有自己能解开的毒药。

    江湖上百草阁声名远扬,可不仅仅是那起死回生、活死人生白骨的妙手回春之术,更是那出神入化,诡异多变,令人察无可察的施毒之法。如同矛与盾一般的存在,世人皆传这世上没有百草阁医不好的病人,亦没有百草阁毒不死的活人。

    幸亏那日容云鹤等人来得及时,才没能酿成大祸,饶是如此瑾诺也是达成了大闹一场的效果,她料定百草阁是容不得她了,正准备打包潇洒走人,却被容云鹤一把拦下,众长老也是苦口婆心,一致认为她是天纵奇才,不愿放人。底下众人经她这一闹,亦是心服口服,再无一人异议她阁主关门弟子的身份。

    于是,那一日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闲话了,殷修染也担起百草阁挂名长老之责,指导座下弟子练功习武。百草阁虽然以治病救人和炼毒害人为主,但本质上还是个江湖帮派,不论是救人还是害人,皆会结下仇敌,因此人人都会学些必要的武功自保,甚至遇见骨骼清奇的,也会专门汇集起来培养成才。

    尽管有关门弟子和普通弟子之别,瑾诺还是觉得自己的绝对地位受到动摇,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她学习医药毒术的确颇为得心应手,但是武功上的造诣却是连差强人意的地步都达不到,努力过坚持过挣扎过,仍旧是战五渣的结局,久而久之她也就释然了,对于武功方面的修炼越发不重视起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绝佳的轻功,咱打不过至少得跑得过啊。

    虽为阁中长老,殷修染是挂名的,故而不受限制,时常外出远行,云游四方,瑾诺自是希望相伴相随,被容云鹤等人拒绝也就罢了,本来就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自知道他们欺辱师傅之后,她就一直没好态度过,未曾一走了之还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可殷修染也不同意,让她乖乖呆在百草阁学习医术,师傅发话了,纵然万般不愿她也只好装作乖巧懂事。

    思及此,瑾诺又是大大叹了口气,师傅啊师傅你又去哪儿啦?怎么还不回来,瑾诺一个人好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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