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云鹤那老头儿真是越来越爱欺负人了,尽拿师傅的事要挟她,说是她不看完医书,不好好炼制丹药,便不告诉她师傅的行踪迹象了,还要飞鸽传书过去,让他暂时不要回来见她。

    瑾诺恶狠狠地想,自己还是太善良了,下次不仅是那白花花的胡子,连同老头的头发也该拔个干净,看他还敢使坏,不让她与师傅联系!

    说是这么说,自从上次被她拔了宝贝胡子,坏老头整整一个星期没让她知晓师傅消息,足足一个月不让她同师傅写信联络。

    瑾诺气愤得直挠墙,奈何孤身一人,形单势薄,为了得见师傅,只好忍辱负重,乖乖听话,不捣蛋作怪,专心研究学问。

    大抵是觉得这招挺好使,坏老头日渐变本加厉起来,一本又一本厚重珍贵的医书典籍不要钱似的塞她手里,一个又一个麻烦且复杂的炼药任务接踵而至,只要她稍显不满,他便与她谈及师傅,威胁之意十足,偏偏她反抗不了,完全被拿捏到死穴的节奏啊。

    瑾诺靠在大榕树上,咬牙切齿翻看医书毒术,心里幻想着倘若那坏老头儿落到自己手里,怎么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才好。

    细细想来,坏老头儿其实对她挺好,两人明明是无丝毫裙带关系的陌生人,他却管她吃穿用度,传她医理毒术,教她人情世故,任她胡作非为,纵她任性胡闹。可是不知道是否错觉,老头儿似是不怎么喜欢师傅的,俗话说得好爱屋及乌,她却总感觉他反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想将师傅从自己身边赶走。

    可那是为什么呢,难道还在为她不肯拜他为师的事情闹脾气?也不对啊,自己才是主导,按理说有火气他也理应朝自己发才对。

    想着想着便有了些困意,想不通的事情瑾诺从不多做纠结,放平身子,将书本枕在脑后,从繁密枝叶里看那蓝天白云,心下平静安宁了许多。

    本来是为了等师傅才爬上这大榕树的,渐渐竟成了无法割舍的一种习惯,定要坐在树上看书制药睡觉,才是最舒服自在的。这儿视野明朗开阔,空气绝佳,淡淡的草木气息,常让她想起曾经与师傅露宿荒野的日子,睡在这宽大的枝干上,常让她产生错觉,醒来时身上便会多一件染有师傅清浅味道的衣。

    正待小憩一会儿,便听得榕树底下一片嘈杂声响,瑾诺微微蹙起眉头,她看书时素喜清净,爱整蛊人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且她所看之物皆是百草阁的藏书典籍,是万万不能流传于外的,照常理来说,除了师傅和老头儿,是不可能有人踏入她的地盘的。

    枝叶繁密的大榕树是瑾诺最好的天然掩护,她看得清树下发生了什么,别人却很难发现她藏在树上,正巧今日恰好穿了条墨绿色的裙子,很适合隐藏身迹。

    树底下一个全身黑衣黑裤打扮,仿佛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阴影,都能隐在那黑暗之中的男子,浑身是伤,沉默着一边快速移动,一边努力隐藏行踪。不远处,几百人小心缩小包围圈,看情况似是准备围剿那黑衣男子。

    瑾诺不由得瘪瘪嘴,又是一场无聊透顶的追杀与反追杀,她六岁那年就玩腻了,打个呵欠正打算继续睡觉,就见那黑衣男子准备往树上爬。

    偏巧山林里那么多棵树,他别的不爬,就爬了她的大榕树。

    倘若在别处找着人了,必定不会有人注意到树上的她,可假若没找着,包围圈就这么大,一寸寸地找,总能找到人的,如此这般,很大几率会发现同在树上的她,到那时即便她不愿出手,依照江湖规矩,那群人想必也会斩草除根。

    说到底,都怪他毁了她的清净,事到如今她只想把他踢下去。然而这样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凭她这个战五渣,别说两人一个处西、一个处东相隔甚远,纵使离得近了,那么大个男人她也踢不下去啊,瑾诺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勤加练功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管是谁赢了,打扰了她休息就得付出代价,时间一点一滴流过,准备好万全之策,睡是睡不着了,瑾诺索性执起书卷,继续看起书来。

    敌众我寡,且对方走的是包围路线,黑衣男子也是极聪明的,借助对方人多但相对分散这一点,造就了现今敌明我暗的形势,勉强拉回一局。瑾诺见他一个接一个的暗器扔下去,绝无半点虚□□费,每一件暗器下去,必定有一人倒下。

    心下颇有些羡慕,倘若她也有这般武功,才不去学劳什子医药毒术,七岁那年决定久住百草阁,还有这些年忍住思念,跟着老头儿好好学习,并非真对那医药毒术兴趣浓厚到难以割舍,不过是明白了她是师傅的负担,倘若没有她,天高地远,师傅哪儿都能去,可一旦多了个拓跋瑾诺,师傅为了护她佑她,便不得不与坏人多做纠缠,不得不受伤换她平安。

    黑衣男子的打法很见成效,眨眼功夫又是三四人倒下,但也成功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地,解决了十几二十人又能怎样,不过是杯水车薪,连零头都算不上。

    瑾诺突然想起师傅,想起七岁以前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记忆里的他纵然因为躲避追杀而东奔西走,却总是白衣清浅,唯有一次,白衣侵染上血红,红得彻底,红得惨烈。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乌云沉得厉害,低低的正压在头顶,仿佛天都要掉下来了似的,他们奔走投靠他最好的朋友,谁知坏人早一步过去,不但师傅的至交好友遇难没能幸免,坏人还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过来。

    师傅看着好友的尸体,好友妻儿的尸体,一大院仆从侍女的尸体,性子清浅如他,第一次发了怒。碎尸残臂不计其数,天地间尽是血腥味道,她很害怕,不是怕那人间修罗地,而是听那领头人扬声问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师傅:“殷修染,你为何要护着这孽障!”

    她才六岁,常年奔波流离在外,让她格外早慧,所以孽障这词有多重,她是明白的。

    原来,所有悲剧在她,她不仅是他的拖油瓶,更是他一切灾难的源头。

    师傅没理那领头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并不急着逃跑,也不忙着报好友之仇。他只是转过身,将小小的不安的、低低啜泣的小人儿抱在怀里,温声哄着:“瑾诺才不是什么孽障,那些都是坏人,说的全是谎话,信不得的,我们不理他们好不好?”

    因着他的话,其他人的叫嚣喧哗她都听不见了。

    他的声音极有安抚力量,瑾诺渐渐停止哭泣,泪眼朦胧地吸着鼻子问他:“他们这么多人,师傅打得过么?”

    殷修染笑了,眼里是少见的恣意骄傲:“就凭他们,又奈我何?”

    瑾诺鼓起包子脸,认认真真看着殷修染道:“师傅,你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会在这里乖乖等你,为逝去的师叔看清楚这些坏人是怎么死的!”

    殷修染摇摇头:“瑾诺,闭了眼睛,蒙上耳朵,你只要数一千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刚刚数完一千下,就闻见那熟悉的清浅气息,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他用手捂上:“别看,会做噩梦的。”

    明明是她带来噩梦,他却不愿她沾染上一丝一毫。

    他捂着她的眼,抱她一路疾走,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快睡着了,他才突然倒下,即便是摔在地上,他也是护着她的。

    大雨终于倾盆,她竟见他一身白衣被染得血红,那人笑得清浅如常:“瑾诺,这一次你得数的久一点儿了,但你数累了,师傅一定会醒来。”

    思绪被喧哗声打断,瑾诺向下看去,大榕树底下汇满了人,那些家伙叫嚣着,大声嚷嚷着:“楚殇你躲不过了,快下来受死吧!”

    瑾诺突然恨透了这些穷追不舍的家伙,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那些人从来不明白人的生命是多么宝贵而奢侈,不去好好珍惜享受,反而把时间浪费在杀人害人之上,破坏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美满。

    她本就是个随心任性之人,并不知晓那黑衣男子与围攻他的人之间有何恩情仇怨,索性她也没兴趣知道,芊芊玉手灵活闪动,无色无味的毒烟顺着几只轻巧美丽的灵蝶指引,无声无息袭向底下众人,

    她武功不好,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自由运用内力,驱使毒物,只好靠些旁门左道弥补。这灵蝶便是她专门饲养的,每日喂以各种灵药毒草,因此其体质极为特殊,可做各种各样毒物的载体。

    待得倒下大半人时,那领头人才意识到这蝴蝶来得诡异,挥刀要砍,瑾诺扬声道:“喂,那个叫楚殇的,快阻止他们不许伤我灵蝶!”

    被唤作楚殇的黑衣男子指尖连动,乘势杀了好几个意欲伤害灵蝶之人,领头人死了,两人联手,竟是逼得底下人不敢再呆,中毒轻的扶着中毒厉害的连滚带爬,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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