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就是化成灰了,席行一也能认出来——

    肖必应。

    上辈子他就是死在去找肖必应算账的路上。

    那时的肖必应,已经是商界翘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就像现在的他自己。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回到原点。

    视线尽头不断靠近的那张脸,带着未经雕琢的野心,而他自己却不是当初那个毫无戒心的踏脚石。

    席行一恍觉自己在梦里一般,脚步轻浮身体麻木,连裘知遇一行人什么时候走到眼前都不自知。

    “行一,裘先生和你说话呢。”

    掌心附上一片寒凉,席行一突然惊醒:“不好意思。”

    “我就跟你说裘先生气度不凡你还不信,自己倒看入迷了。”温慕野一句话化解了席行一的尴尬,说着还接过他手里的酒杯。

    席行一顺势伸手,恢复如常:“久仰裘先生大名,席行一。”

    他没有多此一举给自己加个“来利资本”的前缀,一来这是慈善晚会不是商务会谈,二来,他已经过了见人就搬头衔的时候,要知道他上辈子死的时候也是和裘知遇差不多的年纪,没道理现在身体变回二十八,就没了三十四的处事手段。

    更何况,眼前的人未必会在乎那些听似唬人的东西。

    “哈哈,我听说过你,年少有为。”裘知遇完全没有计较,爽快接受席行一的示好,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和温慕野打招呼,“席太太好眼光。”

    “您要是夸我其他的我可能会自谦,但事关行一,我真是想谦也谦不起来。”

    初次见面用这种语气说话其实不太合适,席行一唯恐温慕野不知道分寸,重重捏了一把她的掌心:“咳。”

    没想到温慕野反而顺着胳膊攀上来:“他脸皮薄不经夸,裘先生见笑了。”

    席行一看了眼腕表岔开话题:“不耽误裘先生的时间,您看要不要先入场?”

    “不着急,我先给你介绍个人。”裘知遇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年轻人上前。

    事实上在一行人刚进来的时候,全场所有人就留意到这个跟在裘知遇身后的小年轻,毕竟他是场内唯一一个穿着卫衣牛仔裤的人,格格不入。

    “他孩子叫肖必应,席先生应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裘知遇笑着介绍,“不过用不了多久,这个名字就会被所有人知晓,甚至超过你我。”

    席行一点头示意并没有伸手:“这您就想错了,我认识他,而且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我的合伙人。”

    众人的视线都在两位风度不一的男人身上,没有留意席行一话音落下后,身边女人微有僵硬的脸色。

    裘知遇招过侍应生:“看来意外比你的计划来得要快。”

    他抬了抬杯子示意失陪,不等席行一回应,就朝其他人走去。

    肖必应落后几步:“抱歉席先生,不是故意辜负您的厚爱,一切都太巧了,我和裘先生签完合约之后,贾仁才告诉我拿到您投资意向的事。”

    “不管是谁的,能拿到就是好事儿,”席行一提醒他赶紧跟上,“等你呢。”

    “那告辞了,”转身前肖必应特意和温慕野告别,“席太太告辞。”

    “老公,咱们要不先进场?”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温慕野几乎和肖必应同时开口。

    席行一一直有留意两人的互动。

    肖必应从进来到现在的短短几分钟,眼神掠过温慕野的次数就已经不下五次。这在席行一意料之中,毕竟他一早就知道这小子对自己的老婆是一见钟情。

    但是温慕野的反应很奇怪。

    她从头到尾没有对肖必应展现出丝毫的兴趣,只是在他刚才提到可能会和肖必应成为合伙人时,微微僵硬了一瞬。

    口袋里恰巧传来震动,席行一松开温慕野离开几步。

    是周漾。

    “什么事?”

    事到如今席行一怎么可能猜不到周漾那边发生了什么?

    肖必应既然已经和裘知遇签了合同,那周漾这边肯定就晚了一步。

    “我知道,具体等我回来再说。”

    挂断电话,席行一微微有些愣神。

    剧情从现在就已经脱轨,而且不是他下的手。

    席行一转过身,和笑容满面的温慕野四目相对,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拍卖会场。

    “接下来出场的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品——苏绣戏秋锦纹团扇。这件绣品虽是临时增加,但来头却是今晚所有拍品里最大的一个,我们先来看看它的细节图……”

    随着拍卖师的介绍,一件红绸罩顶的玻璃展箱被人搬上展台。

    “苏绣?”

    红绸被拉开,席行一望着里头的团扇瞳孔微震。

    他知道这场拍卖的所有展品,原本就没有一个和绣品相关的东西,这最后一件,原本应该是件画品。他打听到裘知遇年轻时学过画画,对油画和壁画颇有兴趣,所以才会花心思找人弄了一幅还算不错的画。

    现在被人打个措手不急,席行一的第一反应是叫停。

    但他手才抬到一半,就被温慕野突然缠上的双臂压下去:“先别急,拍品是我让人换的,相信我,这件绣品肯定比你那副画有用。”

    席行一本就对温慕野有所忍耐,被摆了一道更是不虞:“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有什么理由认定绣品比画品更合适?”

    “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快开始了,咱们先竞价。”

    拍卖师已经报出底价,很快出现第一个竞价的人:“三十万一次,还有更高的吗?”

    席行一还在气头上:“温慕野,你好样的。”

    “不告诉你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你就信我这次,绝不会让你失望。”温慕野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腿,拿过牌号。

    “2号加价,三十二万一次,还有吗?”

    拍卖师刚提完价,手便换了一个方向:“1号加价,三十四万一次!”

    这一声唤起所有人注意,不是因为拍卖师突然升高的音量,而是因为他口中的竞价人。

    1号牌正是裘知遇。

    这是他本场第一次举牌。

    在场和席行一抱有同样目的的人不在少数。

    大家对能引起裘知遇兴趣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竞价的人接二连三,场面比之前加起来还热闹。

    “五十万……八十万……还有加价的吗?”

    “好的,2号再次举牌。”

    “1号继续追加,请问2号席行一先生,您还要继续加价吗?”

    其他人陆陆续续停下。老实说,席行一已经不想继续。

    他没想到裘知遇对这件绣品如此志在必得。原本那幅画就计划拍下来送给裘知遇,现在画没了,两方骑虎难下。

    席行一越发觉得温慕野是在捣乱,按下她欲再举牌的手,打算及时止损给裘知遇留点面子。

    没想到温慕野换了一只手,成功溜出去。

    “2号,一百万一次!”

    慈善拍卖,成交价都不会太贵,这个价已经超出很多人的预想。

    席行一是真的怕了身旁这位姑奶奶,死死按着温慕野的双手,留意另一侧的动静。

    裘知遇似往这边看了一眼,竟然没有再跟。

    “好的!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成交!”

    拍卖师一锤定音:“让我们恭喜席行一先生拍下这件苏绣戏秋锦纹团扇,同时也感谢席行一先生的慷慨解囊。本次的拍品全都拍卖成功,所得善款共计……”

    虽然超了不少预算,但至少东西还是拿下,不是最坏的情况。

    席行一死死掐着温慕野的手:“你究竟想怎么样?”

    “行一,我说了我不会害你。裘知遇最后还是放弃了不是吗?你想借那幅画向他示好,这件绣品同样能,而且只会更好。”

    “如果不是你要怎么解释?”席行一不信。

    温慕野嘟嘴:“当然任凭老公发落……”

    席行一额角几欲炸裂:“谁跟你说这个!”

    “咳咳!那个席先生……裘先生已经走了。”

    不知不觉拍卖会散场,有人过来提醒,是承办方负责人,他看着席行一夫妇俩神色有些怪异。

    外人在场,席行一干不出那等丢人的事,松开温慕野理了理衣袖:“去哪儿了?”

    “回楼上房间,已经让人去引路。”

    “把绣品给他送上去,什么都不要说。”

    “好的。”

    没走两步,席行一又突然出声:“等等。”

    “席先生还有什么事?”

    席行一:“我亲自送过去。”

    温慕野小心试探:“我也跟你一起吗?”

    席行一起身垂眸:“你去车上等着。”咽下到嘴的“回去收拾你”,转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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