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如果问林司黛最讨厌的是什么？她毫不犹豫就会说，回家。
姥爷今天正式退休，家里长辈们宴请很多亲戚在家酒店包厢里吃饭。
饭桌上，林司黛母亲敬完一轮酒后忽然张罗起来，让林司黛带着表妹周佳怡给长辈们敬一杯酒，再表演节目。
“我不知道要演什么。”林司黛小声对妈妈刘斐说，面露难堪，不知该起身端着橙汁还是继续攥黑裤低头装傻。
“随便唱嘛。”妈妈刘斐斜了她一眼。
林司黛一时也说不出是酸是苦，是呛还是憋闷，就低着头一声不吭，整个包厢气氛就如沸着的水瞬间冰冷。
“二姨，我姐害臊，我来。”周佳怡瞅气氛不对劲，赶忙笑着解围，端着一杯橙汁笑嘻嘻地捧着到姥爷那边。
“不争气。”刘斐推搡下她手腕，抿唇谴责。
春日习惯受这般奚落，可在一堆人面前腾地脸红到耳根，想说什么，嚅动嘴唇没说，呆若木鸡，浑身木了半边。
“学舞台剧的怎么就不会？”刘斐厉声问她，脸色乌青发紫，十分不悦，还得时不时向周边同辈亲戚陪笑脸。
“算了吧姐，别为难她。”坐在妈妈刘斐一旁小姨开口劝道，脸色和悦，顺手挽过妈妈刘斐的手轻声安抚着。
“那不能算。”坐在林司黛身边的舅妈突然开口，“上舞台都不怕，这种小场合就打怵！佳怡可上道得很。”
妈妈刘斐尴尬到刻意扯起笑意的唇角也立时耷了耷，眼里失望灌满眸色，又羞又恼瞥一眼女儿。
“佳怡天生就这泼辣性格，人来疯似的。还是颦儿乖，懂事。”小姨马上插话说，甚至责怪瞥一眼舅妈。
周佳怡剧烈咳嗽两声，打破风局涌动，人声嘈杂房间瞬间安静下来，长辈们纷纷将夸赞目光投到她身上。
林司黛被妈妈刘斐猛一揪手腕，被迫缓缓起身，双手微颤举起装满橙汁的玻璃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这么等妹妹先开口，尴尬到抬不起头。
要祝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对待老人好像就这点词汇。然后呢？要怎么祝福退休的人，祝他退休快乐吗？显得客套又尴尬，他肯定心里有意见。
“佳怡，你姐姐哑巴似的不会说，你先说一个，给她打打样！”见林司黛久久不说话，舅妈急躁对周佳怡说。
周佳怡嘟囔着撒娇：“姥爷，他们都不听我说话呢。”
姥爷抖擞精神，红光满面道：“谁不听我们佳怡说话啊。”
周佳怡伏姥爷肩上，刻意用姥爷的话将一桌长辈话头给压下去：“我姐厉害着呢，还有啊，哪有妹妹先敬酒的，怎么说也得姐姐带！”
林司黛大口喘息，好似离了水的鱼不能喘息。
她想说话，想辩驳，想说自己并非如此，可唇开合许久，都未能说一句话来，最后也只能憋红了脸说：“祝姥爷退休快乐，身体健康。”
周佳怡溜达到林司黛身边，极为自然大方附和说：“姥爷退休快乐啊，以后您就可劲种您那宝贝白菜吧！你可得晚上看着，小心外孙女过来偷菜。”
姥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目光明显盯着周佳怡，和蔼可亲地端起酒杯向她道谢。
林司黛看得出来，姥爷是听了周佳怡说的话才这么开心，笑得连夹着白丝的胡须都颤了颤。
妈妈刘斐也看出来，于是又瞪她一眼，眼里全都是怪她不争气，处处被小姨一家压着打。
“你俩有节目啊？佳怡。”姥爷放下手里酒杯，笑眯眯问周佳怡。
周佳怡攥着他那喜庆暗红衣裳，轻轻晃着表达不乐意，随后用不高不低声音看似暗自嘟囔着：“我害臊。”
一桌子笑得前仰后翻。
林司黛嘴巴张张，一时没说话。
周佳怡就是刻意扮丑，将饭桌目光全都引自己身上，谁不知道她大方，只要周末就得去亲戚家蹭饭，顺带表演节目，美其名曰，潦倒破烂，卖艺蹭饭。
“我姐这不保送市明雍中，累得都没影儿，刚得空休息，你们就得喊她唱歌，我寻思背背诗，我笨蛋，背诗太费劲，所以给大家唱首歌！”周佳怡乐呵呵说，衣服小孩不懂事，啥话都说，说完还得意地冲她挑了下眉。
林司黛妈妈刘斐瞬间就高傲起来，她女儿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家族里没一个人能打得了。
林司黛如释重负，想用流利顿挫的语调背首《望岳》，刚出声就被制止。
舅妈神色略微不悦，可能成绩对碰太厉害，瞥眼自家不争气还冒头打游戏的儿子，暗自叹气，随后强撑笑意对林司黛说：“状元换个深奥的。”
周佳怡用胳膊肘杵杵表姐，用手背擦下鼻尖汗液，偷偷剐眼舅妈：“姐，你不熟背葬花吟？”
“甲戌本，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林司黛字字铿锵，将自己最熟悉段落背出，尽量避免停顿处，实在紧张不记得，便随便扯些自编填上去。
周佳怡脸上很得意，偷偷嘲笑舅妈那废柴儿子，刻意扬声道：“姐，你真厉害。”
林司黛感到一种湿漉漉的像是吸了水的海绵似的沉重心情，没笑没说话。
林司黛妈妈刘斐更是得意，好似炫耀私人物品，一件金手镯，一件玉吊坠。
周佳怡将表姐摁在位上，接着唱了几句《国际歌》。
众人掌声和夸奖快要淹没林司黛，只是她知道，都是属于周佳怡的。
林司黛刚想坐下，就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周佳怡扯她袖子。
“二姨，”周佳怡礼貌询问林司黛妈妈刘斐，“老师让我明天交试卷，我没我姐厉害，让她去大厅辅导我好不好吗？”
“去吧，你姐都知道！”林司黛的妈妈刘斐说，刻意低调掩饰不住炫耀。
“好嘞！”周佳怡说完，兴高采烈地拉起姐姐胳膊，把她拉出了包厢。
林司黛被妹妹拉一路下旋转楼梯，来到宴会一楼厅，甩手冷漠道：“你到底要干嘛？”
“保密。”周佳怡没被姐姐冰冷眸子刺到，拽着她从小道去大厅，一条长长白餐布铺就方桌，侍者有条不紊摆放着各式甜点，有人要结婚。
“吃吧！来者即是客。”周佳怡贼眯眯说，表情和语气极为豪爽仗义。
林司黛怔怔地看着眼前垃圾食品。
“我二姨一直不让你吃，吃到嗨，我会替你保密的哦。”周佳怡凑上去偷偷跟她说，眼里也流露渴望。
林司黛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周佳怡笑得极其灿烂的脸上：“为什么？”
刚说出口，便后悔，林司黛只是单方面讨厌周佳怡，她并没做错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的，永远热烈，永远尽享欢愉。永远心跳，永远年少青春。
她只是嫉妒，一直阴暗潮湿。
很快，俩人就被狼狈赶出来。
没付份子钱自然被请出门。
俩人相视一笑，林司黛决定不那么讨厌她，至少不表现那么多。
“姐，你怎么那么聪明，保送明雍中，我还得苦逼去中考，就你身子骨脆弱，你是黛玉的黛，唉，你今天汤药熬好没？”
周佳怡攥她手扯人去一边消防通道聊天去，一阶一阶往上蹦，青春活泼。
林司黛慢慢跟着她，古板严谨。
“我们班上巳节踏青，去消灾寺，你也一起去，祈求健康很灵验的，”周佳怡见表情像是拒绝，便捂着她嘴，很凶威胁着，“必须去。”
林司黛摆摆头，揉揉被碰得有些痒的鼻尖，见她渴望又怕她胡搅蛮缠便点点头，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同意。
忽然玻璃窗外雨中传来三声沉闷的炮响，周佳怡才意识拱辰台报时，赶紧拖人回包厢，又开始扮丑跟一桌长辈闹个遍，众人又嫌又爱，笑得合不拢嘴。
林司黛低头坐着羡慕又自卑，她的自尊用望其项背的成绩掩饰，她的自信用古典宫廷舞台装饰掩藏……她只有不是她时，才没那么局促难堪。
众人宴客结束，招呼着打车回去。
林司黛跟着母亲将姥爷送进大舅妈车里，隐约听见她悄摸往她心头插刀，她没父亲接，他父亲出轨二婚，她林姓氏很讽刺……她很可怜。
“舅妈，喝不喝水，我看你吃了不少香肠，是不是太咸？”周佳怡钻车里跟姥爷家住去，从后座缝隙找出瓶矿泉水给她递过去。
舅妈一僵，一众亲戚在也只好顺坡下驴，接过那瓶水，使劲攥着讪讪一笑解释：“是吃多了。”
大舅笑着附和道：“怕是撑了。”
舅妈怒视一眼，只好吃下委屈。
“舅妈，我给你拧。”周佳怡又开始偷偷加大炮轰炸欺负林司黛的人，笑得无辜抢过那瓶水，“您省省力气。”
小姨敲她脑袋示意她别放肆，手一直抚摸着林司黛妈妈刘斐肩膀安慰着。
舅妈一声不吭扶着方向盘。
叮嘱好一番姥爷，亲戚陆续散开，林司黛低头跟在微醺妈妈刘斐身后，告别好小姨，妈妈刘斐刘斐手撑着额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从发红的凹陷眼眶里往外滚。
就好像童话故事里聪明小姑娘沿路撒好面包屑，然后勇敢走进昏暗充斥野兽荆棘的荒野森林。
可回家时，面包屑却被飞鸟衔走，只能无助绝望哭泣。
林司黛扶着她胳膊，只是没留意被她一甩手推搡布满细泥沙的柏油地面，妈妈依旧没等她。
林司黛安静躺着轻轻叹气，头歪向一边，眼睛定定地望着手腕处被摩擦开裂的地方，像红花瓣一样翻起来。
林司黛用指尖支撑着地面缓慢爬起来，蹲在路边从兜里掏出妈妈防止她联网学坏而配置的翻盖手机，摁几个按键给妈妈发送信息。
林司黛：妈，我去药店。
还没发送，对面就发送消息。
刘斐：大晚上赶紧跟上。
林司黛右手腕颤着，笼罩在微黄灯光晕里长长的睫毛挑起片透明光，白衬衫袖口被血泡得发涨，一路攥着手机跑着，慢慢缩短和妈妈距离，不并排，就缓缓放下步速跟着。
下起毛毛雨微微有些凉意的夜晚，林司黛藏着伤口生怕暴露，连学校徽章白帆布包都濡湿一片。
总算捱到老小区，刘斐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里，咬一声冬枣似的清脆，门锁开了。
林司黛跟上去，摁下开关，趁她钻卫生间缝隙里摸到厨房里，咬牙用凉水将伤口冲洗，熟练将碗橱与墙壁夹缝里偷藏的一次性绷带和红药水用上，连包扎伤口也火速。
“磨蹭什么？洗漱好就去屋里准备复习功课，别以为保送就不用考试，你必须得拿市第一。”刘斐回复平时严厉谴责模样，一丁点不满意就得吼出来。
姥爷今天正式退休，家里长辈们宴请很多亲戚在家酒店包厢里吃饭。
饭桌上，林司黛母亲敬完一轮酒后忽然张罗起来，让林司黛带着表妹周佳怡给长辈们敬一杯酒，再表演节目。
“我不知道要演什么。”林司黛小声对妈妈刘斐说，面露难堪，不知该起身端着橙汁还是继续攥黑裤低头装傻。
“随便唱嘛。”妈妈刘斐斜了她一眼。
林司黛一时也说不出是酸是苦，是呛还是憋闷，就低着头一声不吭，整个包厢气氛就如沸着的水瞬间冰冷。
“二姨，我姐害臊，我来。”周佳怡瞅气氛不对劲，赶忙笑着解围，端着一杯橙汁笑嘻嘻地捧着到姥爷那边。
“不争气。”刘斐推搡下她手腕，抿唇谴责。
春日习惯受这般奚落，可在一堆人面前腾地脸红到耳根，想说什么，嚅动嘴唇没说，呆若木鸡，浑身木了半边。
“学舞台剧的怎么就不会？”刘斐厉声问她，脸色乌青发紫，十分不悦，还得时不时向周边同辈亲戚陪笑脸。
“算了吧姐，别为难她。”坐在妈妈刘斐一旁小姨开口劝道，脸色和悦，顺手挽过妈妈刘斐的手轻声安抚着。
“那不能算。”坐在林司黛身边的舅妈突然开口，“上舞台都不怕，这种小场合就打怵！佳怡可上道得很。”
妈妈刘斐尴尬到刻意扯起笑意的唇角也立时耷了耷，眼里失望灌满眸色，又羞又恼瞥一眼女儿。
“佳怡天生就这泼辣性格，人来疯似的。还是颦儿乖，懂事。”小姨马上插话说，甚至责怪瞥一眼舅妈。
周佳怡剧烈咳嗽两声，打破风局涌动，人声嘈杂房间瞬间安静下来，长辈们纷纷将夸赞目光投到她身上。
林司黛被妈妈刘斐猛一揪手腕，被迫缓缓起身，双手微颤举起装满橙汁的玻璃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这么等妹妹先开口，尴尬到抬不起头。
要祝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对待老人好像就这点词汇。然后呢？要怎么祝福退休的人，祝他退休快乐吗？显得客套又尴尬，他肯定心里有意见。
“佳怡，你姐姐哑巴似的不会说，你先说一个，给她打打样！”见林司黛久久不说话，舅妈急躁对周佳怡说。
周佳怡嘟囔着撒娇：“姥爷，他们都不听我说话呢。”
姥爷抖擞精神，红光满面道：“谁不听我们佳怡说话啊。”
周佳怡伏姥爷肩上，刻意用姥爷的话将一桌长辈话头给压下去：“我姐厉害着呢，还有啊，哪有妹妹先敬酒的，怎么说也得姐姐带！”
林司黛大口喘息，好似离了水的鱼不能喘息。
她想说话，想辩驳，想说自己并非如此，可唇开合许久，都未能说一句话来，最后也只能憋红了脸说：“祝姥爷退休快乐，身体健康。”
周佳怡溜达到林司黛身边，极为自然大方附和说：“姥爷退休快乐啊，以后您就可劲种您那宝贝白菜吧！你可得晚上看着，小心外孙女过来偷菜。”
姥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目光明显盯着周佳怡，和蔼可亲地端起酒杯向她道谢。
林司黛看得出来，姥爷是听了周佳怡说的话才这么开心，笑得连夹着白丝的胡须都颤了颤。
妈妈刘斐也看出来，于是又瞪她一眼，眼里全都是怪她不争气，处处被小姨一家压着打。
“你俩有节目啊？佳怡。”姥爷放下手里酒杯，笑眯眯问周佳怡。
周佳怡攥着他那喜庆暗红衣裳，轻轻晃着表达不乐意，随后用不高不低声音看似暗自嘟囔着：“我害臊。”
一桌子笑得前仰后翻。
林司黛嘴巴张张，一时没说话。
周佳怡就是刻意扮丑，将饭桌目光全都引自己身上，谁不知道她大方，只要周末就得去亲戚家蹭饭，顺带表演节目，美其名曰，潦倒破烂，卖艺蹭饭。
“我姐这不保送市明雍中，累得都没影儿，刚得空休息，你们就得喊她唱歌，我寻思背背诗，我笨蛋，背诗太费劲，所以给大家唱首歌！”周佳怡乐呵呵说，衣服小孩不懂事，啥话都说，说完还得意地冲她挑了下眉。
林司黛妈妈刘斐瞬间就高傲起来，她女儿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家族里没一个人能打得了。
林司黛如释重负，想用流利顿挫的语调背首《望岳》，刚出声就被制止。
舅妈神色略微不悦，可能成绩对碰太厉害，瞥眼自家不争气还冒头打游戏的儿子，暗自叹气，随后强撑笑意对林司黛说：“状元换个深奥的。”
周佳怡用胳膊肘杵杵表姐，用手背擦下鼻尖汗液，偷偷剐眼舅妈：“姐，你不熟背葬花吟？”
“甲戌本，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林司黛字字铿锵，将自己最熟悉段落背出，尽量避免停顿处，实在紧张不记得，便随便扯些自编填上去。
周佳怡脸上很得意，偷偷嘲笑舅妈那废柴儿子，刻意扬声道：“姐，你真厉害。”
林司黛感到一种湿漉漉的像是吸了水的海绵似的沉重心情，没笑没说话。
林司黛妈妈刘斐更是得意，好似炫耀私人物品，一件金手镯，一件玉吊坠。
周佳怡将表姐摁在位上，接着唱了几句《国际歌》。
众人掌声和夸奖快要淹没林司黛，只是她知道，都是属于周佳怡的。
林司黛刚想坐下，就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周佳怡扯她袖子。
“二姨，”周佳怡礼貌询问林司黛妈妈刘斐，“老师让我明天交试卷，我没我姐厉害，让她去大厅辅导我好不好吗？”
“去吧，你姐都知道！”林司黛的妈妈刘斐说，刻意低调掩饰不住炫耀。
“好嘞！”周佳怡说完，兴高采烈地拉起姐姐胳膊，把她拉出了包厢。
林司黛被妹妹拉一路下旋转楼梯，来到宴会一楼厅，甩手冷漠道：“你到底要干嘛？”
“保密。”周佳怡没被姐姐冰冷眸子刺到，拽着她从小道去大厅，一条长长白餐布铺就方桌，侍者有条不紊摆放着各式甜点，有人要结婚。
“吃吧！来者即是客。”周佳怡贼眯眯说，表情和语气极为豪爽仗义。
林司黛怔怔地看着眼前垃圾食品。
“我二姨一直不让你吃，吃到嗨，我会替你保密的哦。”周佳怡凑上去偷偷跟她说，眼里也流露渴望。
林司黛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周佳怡笑得极其灿烂的脸上：“为什么？”
刚说出口，便后悔，林司黛只是单方面讨厌周佳怡，她并没做错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的，永远热烈，永远尽享欢愉。永远心跳，永远年少青春。
她只是嫉妒，一直阴暗潮湿。
很快，俩人就被狼狈赶出来。
没付份子钱自然被请出门。
俩人相视一笑，林司黛决定不那么讨厌她，至少不表现那么多。
“姐，你怎么那么聪明，保送明雍中，我还得苦逼去中考，就你身子骨脆弱，你是黛玉的黛，唉，你今天汤药熬好没？”
周佳怡攥她手扯人去一边消防通道聊天去，一阶一阶往上蹦，青春活泼。
林司黛慢慢跟着她，古板严谨。
“我们班上巳节踏青，去消灾寺，你也一起去，祈求健康很灵验的，”周佳怡见表情像是拒绝，便捂着她嘴，很凶威胁着，“必须去。”
林司黛摆摆头，揉揉被碰得有些痒的鼻尖，见她渴望又怕她胡搅蛮缠便点点头，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同意。
忽然玻璃窗外雨中传来三声沉闷的炮响，周佳怡才意识拱辰台报时，赶紧拖人回包厢，又开始扮丑跟一桌长辈闹个遍，众人又嫌又爱，笑得合不拢嘴。
林司黛低头坐着羡慕又自卑，她的自尊用望其项背的成绩掩饰，她的自信用古典宫廷舞台装饰掩藏……她只有不是她时，才没那么局促难堪。
众人宴客结束，招呼着打车回去。
林司黛跟着母亲将姥爷送进大舅妈车里，隐约听见她悄摸往她心头插刀，她没父亲接，他父亲出轨二婚，她林姓氏很讽刺……她很可怜。
“舅妈，喝不喝水，我看你吃了不少香肠，是不是太咸？”周佳怡钻车里跟姥爷家住去，从后座缝隙找出瓶矿泉水给她递过去。
舅妈一僵，一众亲戚在也只好顺坡下驴，接过那瓶水，使劲攥着讪讪一笑解释：“是吃多了。”
大舅笑着附和道：“怕是撑了。”
舅妈怒视一眼，只好吃下委屈。
“舅妈，我给你拧。”周佳怡又开始偷偷加大炮轰炸欺负林司黛的人，笑得无辜抢过那瓶水，“您省省力气。”
小姨敲她脑袋示意她别放肆，手一直抚摸着林司黛妈妈刘斐肩膀安慰着。
舅妈一声不吭扶着方向盘。
叮嘱好一番姥爷，亲戚陆续散开，林司黛低头跟在微醺妈妈刘斐身后，告别好小姨，妈妈刘斐刘斐手撑着额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从发红的凹陷眼眶里往外滚。
就好像童话故事里聪明小姑娘沿路撒好面包屑，然后勇敢走进昏暗充斥野兽荆棘的荒野森林。
可回家时，面包屑却被飞鸟衔走，只能无助绝望哭泣。
林司黛扶着她胳膊，只是没留意被她一甩手推搡布满细泥沙的柏油地面，妈妈依旧没等她。
林司黛安静躺着轻轻叹气，头歪向一边，眼睛定定地望着手腕处被摩擦开裂的地方，像红花瓣一样翻起来。
林司黛用指尖支撑着地面缓慢爬起来，蹲在路边从兜里掏出妈妈防止她联网学坏而配置的翻盖手机，摁几个按键给妈妈发送信息。
林司黛：妈，我去药店。
还没发送，对面就发送消息。
刘斐：大晚上赶紧跟上。
林司黛右手腕颤着，笼罩在微黄灯光晕里长长的睫毛挑起片透明光，白衬衫袖口被血泡得发涨，一路攥着手机跑着，慢慢缩短和妈妈距离，不并排，就缓缓放下步速跟着。
下起毛毛雨微微有些凉意的夜晚，林司黛藏着伤口生怕暴露，连学校徽章白帆布包都濡湿一片。
总算捱到老小区，刘斐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里，咬一声冬枣似的清脆，门锁开了。
林司黛跟上去，摁下开关，趁她钻卫生间缝隙里摸到厨房里，咬牙用凉水将伤口冲洗，熟练将碗橱与墙壁夹缝里偷藏的一次性绷带和红药水用上，连包扎伤口也火速。
“磨蹭什么？洗漱好就去屋里准备复习功课，别以为保送就不用考试，你必须得拿市第一。”刘斐回复平时严厉谴责模样，一丁点不满意就得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