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你家开修理店的?想借机骗我钱是吧?”宁桃此时左手腋窝还夹着那个装着钱的信封,跟着赖皮胶水一人一边推车,越想越不对劲。

    这路拐着拐着越走越偏,看着就跟要把她连人带车一起卖了。虽然她最多能一个人打四五个,但是也说不定人家带了一堆人来围她,到时插翅也难飞,只能让宁安乐来给她收尸。

    宁桃一向不对自己的人缘抱有自信,这时更是报纸上一堆分尸抛尸案挤入大脑,想原地停下把赖皮胶水就地正法的心都起了。

    赖皮胶水在旁边叹了口气:“刚刚一言不合揍人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联想能力那么丰富。还有,别用那种看死人的眼光盯着我看了,车头都偏了。”

    宁桃自觉尴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脑子神游时一直盯着人家看,原本在巷子里正正地行驶的方向也偏朝赖皮胶水那边了,但是嘴上她还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那赖皮胶水你说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啊?”旁边的人听清了她叫的称呼,顺嘴疑惑道。

    宁桃已经自己闭嘴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刚刚在脑内联想太顺畅了以至于话脱口而出。

    空气又寂静下来。只能听到蝉鸣一声一声的,还有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石像碾走宁桃变薄的脸皮一样的声音。宁桃额前都开始冒薄汗。

    赖皮胶水长叹口气:“我叫南一帆,不叫你说的什么胶水,真不知道哪来的刚见面几分钟就给人取外号的癖好,又打人又说话欠揍。”

    南一帆眉毛皱起来,懒得看她,偏方眼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爽,侧面看跟对宁桃翻了个白眼似的。

    宁桃虽然知道是现在是自己不占理但是还是心生厌烦,她很没耐心地把车往她自己那边大力一拉,车轮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动,她没好气地说:“那也没看出来你还有到处教育人给人当爹的癖好,又不是我求你带我去修车的,也不知道是谁说话欠揍,怎么有脸说起我的,爱修修,不修滚,我还赶时间嘞,不伺候了。”

    “嘿不是,你这小丫头片子,我好心帮你还成我的错了?”南一帆不解地停下脚步,语气里也听得出开始带火气。

    “你那是帮人的态度吗,我特么现在没揍你都算是懂得感激了好吧?”宁桃不甘示弱地怼回去,已经全然忘记是因为自己刚刚把给人家在心里取的外号说出口才导致现在的局面了。

    南一帆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事做了来好心帮忙,他手一甩就着潮湿阴冷的小巷墙壁靠着,一副打算撒手不干的样子:“行行行,姑奶奶你自己走,你厉害,我多管闲事。”

    “啧。”宁桃本来也不想要谁帮忙,她费劲地自己往前推,不帮就不帮,反正她记得附近也有个修理铺子,那里的沈叔和她关系也还不错,再不行就推回去让宁安乐修。

    她把腰弯下去些方便使力,脚步有些沉重但也不是不能走。就这么慢腾腾地推了个几分钟后感觉车身重量轻了不少,她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把车给推动了,正想自夸一下旁边就响起个恼人的声音:“以后再没事找事我就天天出门踩狗屎。前面出了巷子就到了。”

    宁桃小声地嘀咕了句:“阴魂不散。”

    “你说什么?”南一帆没听清。

    “没什么,忘记你名字了,再讲一遍。”宁桃神色切换自如,眼睛都不带多眨下的。这茬过了她要是再和这人说话她就是狗,白亏了一副好皮囊。

    南一帆从岌岌可危要跌落0值的耐心罐子里勉强挤出一点来回她:“南北的南,一帆风顺的一帆。”

    “哦。”宁桃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去,敷衍答完就吹着口哨自娱自乐去了。

    南一帆舔了舔嘴唇,靠在心里默念自己应该比她大所以忍忍的话让自己不和这孩子动气。

    不过还好,离他平时自己修车放工具的的地方并不远,又走了个五分钟就到了。

    “喏,到了。”

    这一片属于被监管下的漏网之鱼地带,因为还不发达的监控网等所以存在很多盲点,更别说这片密集的建筑中间空出来的小巷是没个五六年居住经验指定得迷路的地步,连宁桃都不能百分百肯定每一条巷子的尽头是哪。

    也只有宁安乐那个老家伙可以在里面随便穿来穿去跟都是自己家一样,听说他之前就是靠着这个在巷子里转弯跑来跑去让那些觊觎他财产的人跟丢的。

    眼下南一帆带着她到了一个面积挺大的垃圾场门口,还有几辆运输垃圾的大货车从另一边更宽敞些的通道过来。一股焚烧垃圾的味道钻到鼻腔里,宁桃闻着闻着脸就皱巴巴地挤成一团:“南一帆你带我到垃圾场来干嘛?”

    南一帆这会熟练她的车像是熟练自己的一样,他动作麻利地帮她把车在巷子口那一停,还顺手把钥匙扯下来了,他又看了看好像要把自己憋死在这的宁桃,无奈道:“还能干嘛,现在就把你埋了跟垃圾过日子去。”

    宁桃狐疑地看着他。

    “祖宗,不想被熏晕就站这等着。”南一帆把钥匙稳稳地丢到宁桃怀里,手往黑色短裤裤兜里一揣就自顾自往前走了。看上去颇有些要进垃圾堆里的架势。

    宁桃在后面不满:“我叫宁桃不叫祖宗,你不是要帮我修车吗?”

    “让你等着。”南一帆头也没回,因为太阳光太刺眼了一路都低着头走的。

    宁桃看着他走到垃圾堆的背面,然后就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动静,半晌南一帆提拎着一个工具箱出来,走到宁桃面前时她都感觉他身上已经变成垃圾味了。

    宁桃还觉得怪过意不去的,她一边看着南一帆在工具箱里拿出扳手螺丝等一堆东西给车轮胎补气修理,一边斟酌地说:“你从垃圾里翻出来的啊啊,辛,辛苦你了。”

    南一帆被她气笑了,手上的动作都停住了:“后面有个保卫住的小屋子,现在荒废了我就拿来放这些修东西的工具了,你从垃圾堆里翻一个给我试试。”

    宁桃这时看在对方大热天还辛辛苦苦给自己修轮胎的份上倒也不嘴硬了,尴尬地笑笑还摸了摸下巴,语气里透露出一点乖巧来:“我不知道嘛。”

    南一帆扭头看她,女孩不笑时就像个凶巴巴的假小子,但一笑一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就好看极了,不明显的卧蚕也露了出来,实际是个美人胚子的长相。

    他低下头着手开始把轮胎内轮卸出来:“还有点女孩样子。”

    “什么叫有点女孩样子,南一帆你说话别太过分——”宁桃赔笑劲过了一秒切换回正常模式,还想伸手过去给蹲在地上的南一帆一拳。

    “哎哎哎,别闹别闹,我补胎,歪了车烂了我不负责哈。”南一帆冲她摆摆手,低头专心修车。

    宁桃“哦”了声收了手,也跟着在旁边蹲下来,然后看他修车。

    小巷,垃圾堆,被扎破轮胎的车,蹲在垃圾厂门口修车的两人。

    宁桃认真地思考了下事情是怎么从她收租演变到这一步的,然后她觉得错都应该归咎在让她来收租的宁安乐身上。

    “完蛋了完蛋了。”发呆着发呆着宁桃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大叫一声吓得旁边在专心补胎的南一帆手一抖差点把螺丝拧错位。

    南一帆无语道:“你能不能安静点,不要一惊一乍的。”

    “跟你学的!”宁桃回了一句以后就匆忙地站起来,掏出手机以后背过身去开始一个劲戳翻盖手机的按键。刚刚只顾着修车以及和某人拌嘴,她都把给阿兰姐讲自己早上去不了的事情了。

    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后发了出去,然后就开始焦急地等待回复,在南一帆视线范围里晃来晃去,还时不时把手机举起来觉得能更好地接收到信号,手机挂着的粉色小毛球也一跳一跳的。

    “嗡。”

    小灵通震动了下,宁桃靠着墙,身子背对着南一帆,看完阿兰回的消息后她才舒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继续看快要补好胎了的南一帆。

    南一帆戴着的白色手套上这会都沾上了不少的黑色机油和灰,临近正午的气温越发升高,他低下头用手腕处擦了擦汗。

    宁桃安静下来,靠着稍微冰凉点的墙站着看他修,这个角度还能看见对方生得很宽的肩线。

    又过了个几分钟,南一帆做完最后工序以后把工具箱一收,站起来的时候甩了甩快蹲麻的腿:“好了,你骑着走吧。”

    宁桃自己把车推了起来,感受了下确实是好了,她看着南一帆说:“谢谢啊。”

    “没事,下次说话别那么欠就行。”南一帆把手套取下来一只手和工具箱一起拿着,就这么准备往垃圾堆后面的屋子走。

    “你去哪啊,不收钱吗?”宁桃在后面问。

    南一帆好笑地回她:“我放东西啊,这些带着回家干嘛。”然后他又想了想后一个问题,说:“当我拖欠房租久了的补偿了吧。”

    “真的?那么好,你不会是打算下一次不交房租让我给你多宽待下吧。”宁桃难以置信地回道。

    南一帆也不想和她争辩,背影看上去是有些累了:“怎么可能,你等着下次就知道了。”

    宁桃想起今天的经历,内心画了个大大的叉,嘀嘀咕咕道:“可别有下次了,下次出门一定看黄历,不宜出门就一定不出门。”

    那边南一帆走到被自己擅自征用的破旧屋子里把工具箱一丢,洗了个手又洗了把脸,小小的一间门卫室还有张床,他看了看墙上钟的时间,指针指到十点半,他躺下床想再睡会再去吃饭。”

    这块地是他以前没事瞎逛的时候发现的,平时因为自己烧烤摊的车容易坏就备了很多工具,放家里他嫌脏,就全部挪这边来了,偶尔还能靠给别人修修车修东西赚点外快,反正这个房子又小又隐蔽,看起来也没有人再用。

    南一帆一早上被宁桃摩托车排气管声音和喇叭声给吵醒,本来就没睡够,刚刚修车又累了,躺床上迷迷瞪瞪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几十分钟,他又一次被摩托车的轰鸣声给轰醒了,随即传进耳朵的是粗鲁的车摆尾时在路面的擦地声和急促的咚咚咚的敲门声。

    剧情有些熟悉了。

    宁桃清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南一帆?南一帆!没死就开门说个话!我等你半天了你不会晕倒在里面了吧?”

    南一帆皱眉看钟,宁桃说的“半天”不过刚刚好的十分钟。他站起来去开了门,一脸不爽,眼里的起床气比早上还明显一百倍:“那什么桃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你已经连续一个早上吵醒我两次了。”

    “宁桃。宁静的那个宁。”被开门的风甩了一脸的宁桃莫名有些怵,她维持着敲门的动作小声地纠正道。

    “那你宁静点不就得了。”南一帆低气压地说完这句话后“砰”地把门带上了,又给宁桃甩了一脸的关门带起的风。

    这里说是在垃圾堆后面但其实离垃圾堆要远很多,屋里的风还带着南一帆早上那股沐浴露的香,怪好闻的,宁桃鼻翼动了动。

    她看着紧闭的门,提高音量又说了句:“不是,你给我修好车了我请你去吃饭啊。”

    “刷”的一下门又打开了,南一帆探头出来用顶着一张要去抢劫饭馆的表情说:“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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