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扬起来,宁桃背后的摩托车发动机还在转着,垃圾厂把这里隔绝成了一座天然的隐秘场所。

    宁桃看着去而复返的南一帆笑起来,她指指靠一边停着的摩托车:“上车?”

    南一帆没说话,脑子好像还没转过来,他看着笑开了眼睛都眯起来的宁桃,又看了看还处于启动状态的车:“我带你?”

    宁桃甩了甩头发把垂到眼前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甩到了耳后去,然后她率先骑上车握好转向把,就着那个姿势仰着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南一帆,可能是在那边等热了,汗水顺着发尾从少女有棱有角的下颌线滴落到黑色短袖的衣领口。

    从南一帆的角度甚至可以那水珠顺着滚落到了她明显的锁骨上。

    南一帆目光移了移又往前走了步:“我带你算了吧你那刚补好的轮胎……”

    “别给脸不要脸啊,姐的后座不是每个人都能坐的。”宁桃挑了挑眉毛,看起来耐心正在告罄。

    南一帆想到能蹭顿饭,不情不愿地跨上车后座,手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空地上撑着让两人不会靠在一起。

    “坐稳,我开车了!”宁桃宣告一声,但也只是宣告,因为下一秒她就一脚油门让车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经过巷口时一个暴力的转弯漂移车进了刚刚他俩慢吞吞推车来的巷子。

    南一帆在后面差点被甩下去,他堪堪抓住坐垫两侧才让自己不至于被甩飞,两人的距离也被一个甩尾甩出极近的距离,风声在耳边和急速略过的景色一样喧哗,他烦躁地吼了声:“宁桃你开那么快是要去见你老祖吗?你有证没证敢开那么快?”

    宁桃也扯着嗓子回他的话:“没有!我未成年考不了!放心死不了人的!”

    “你妈的。”南一帆在后面压着火暗骂了声。

    他这时已经开始想自己有没有交保险了,自己银行卡的密码都在大脑里滚了两圈,还有家里嗷嗷待哺的元宝,人生的走马灯都在他脑海里闪了几回。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宁桃一个自认为帅气的摆尾把车稳稳停在了一家正冒出饭香的小饭馆门口,她把车停好就麻利地下了车,也不管后座那位的死活,自己走了几步走到老安叔家店门口才意识到南一帆没跟上来。

    她奇怪地往后回头看了眼,南一帆蹲在车一边,一只手扶着坐垫,头低着,一脸菜色。

    “啧,真不行。”宁桃默默打算回家把他纳入坐自己车坐吐的名单之一,那个名单的人已经能列出一张a4纸了。

    宁安乐称那是受害者名单,因为受害者里也有他的一份子。

    她哼着歌准备进店了,然后良心短暂痛了下又回头看了眼,摆着一副觉得麻烦的样子走到南一帆旁边:“喂还站的起来不,我也没开多快吧。”

    她这才发现南一帆是在捂着胃冒冷汗。

    “祖宗,我是早上没吃早餐又坐你车,被你刚刚甩得胃疼,等我缓缓。”他摆摆手像赶蚊子一样想把宁桃赶开。

    “那去吃点东西不就好了。”宁桃平时糙惯了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伸手就想要拉南一帆起来然后带他去随便吃点东西。

    南一帆看上去是疼得不行了,他扶着车坐垫的手往后按住了宁桃跃跃欲试想拉他起来的手,宁桃这才感觉到他满手的冷汗。他吸了口气说:“别,你等我缓会再说,一会就行。”

    宁桃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缩回手,语气带了点不自觉的小心:“那怎么办,我不能在这干等着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我看你这有点严重啊,那么不抗造的吗……”

    南一帆没力气再反驳她和她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这是之前天天不规律吃饭落下的老毛病了,现在只要早上不吃随便动一动就疼。

    家里那只通人性的狗金元宝看出个苗头后就知道早上蹲他房门口给他叫醒起来吃早餐,只是前两天他忙就把元宝送宠物店寄养了要下午才去接,他就搞忘记了。

    真是,还得依赖个畜生。南一帆忍着胃里的抽痛,自嘲地想着。

    “哎小桃!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宁桃在一旁站着干着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开饭店的老安叔。

    宁桃一下子像看见救星了一样挥挥手把他召唤过来:“老安叔,你过来下。”

    老安叔是个肚子圆滚滚的中年地中海秃顶造型男人,一看就是开餐馆的同时也没有在吃的方面亏待了自己,他看宁桃那么着急步子也变快了,肚子上的肉跟着一晃一晃的。

    “哎哟怎么了这是?”老安叔走近看到了两人的状况,问道。

    宁桃求助道:“我朋友说他没吃早餐胃疼,又不去医院,这怎么搞啊叔。”

    南一帆在一边听见宁桃开口是“朋友”两个字,有些惊讶。

    老安叔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让他们等一下就转身到店里去了。还好这个点也没到饭点,人不多,零星的几桌客人也已经在吃饭了。他从还算干净整洁的前台柜子里拿出一盒药,又倒了满满一杯热水。

    穿过厅堂到门外的路上他听到外面两个人的絮絮叨叨越发清晰——

    “南一帆,你可别在这痛晕了,到时我还得负责。”

    “你闭嘴一会我可能早好了。”

    “不行,闭嘴万一你就晕了怎么办,到时我又不知道。”宁桃煞有介事地说,眼神挺诚恳。

    南一帆叹了口气。

    “说话啊,叹气干嘛,我这叫话疗。”宁桃郑重其事地在一边叭叭。

    安叔走到一边哑然失笑道:“小桃,不是每个人生病都跟你一样爱说话的,你让他歇会,别一个劲念叨人家了。”

    宁桃眨巴眨巴眼:“哦。”

    看起来也不像听进去话了的样子。

    安叔跳过宁桃把水和药递给了蹲在一边的南一帆:“小伙子你先喝水看看会不会好一点,不行就再吃颗药。我以前见你这种不吃早餐又着凉胃痛的人见多了,相信叔。”

    南一帆伸手把水和药接过来,点点头:“谢谢。”

    宁桃在旁边一脸自豪:“安叔以前是医生,我生病都是他给治好的,可厉害了。”

    安叔被夸有些中年男人的羞怯,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有的事,小桃你带你朋友进来坐着吃吧,老这么蹲着等会腿麻了。”

    南一帆不知道是被疼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气压都沉下去很多,他也没要宁桃和安叔扶,自己一个人就站起来走了。但是看得出腿确实是麻了,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宁桃在后面愣了下:“脾气还挺大。”

    安叔凑近点和她嘀嘀咕咕:“我看没你大,你哪里不舒服了能闹得周围都睡不好。”

    “才没有。”宁桃面不改色地反驳,然后就跟着南一帆进去坐着了。留安叔在后面乐呵呵地笑。

    南一帆喝了热水后又歇了会,感觉好得差不多后就把药还安叔了。

    宁桃在方桌的另一端坐着,看着南一帆好差不多后才迫不及待地说:“可以点菜了吧?”

    南一帆心不在焉的:“我吃什么都行,你看着点吧。”

    安叔这时去帮客人炒菜去了,只给他们留了个点菜单在桌子上。宁桃感觉南一帆确实没什么胃口,自己点了爱吃的菜后又帮南一帆点了碗海鲜粥。

    想到还是自己要请别人的,就把菜单推到了南一帆面前:“点菜,你看缺什么你自己勾。”

    还把笔也递到了一边。

    南一帆看了看菜单,随便找了个菜然后在后面打了个勾后给宁桃递了回去:“可以了。”

    宁桃拿着菜单给安叔送过去,看起来还在厨房门口和安叔聊了会天。南一帆这时胃好了不少,除了早上被宁桃揍了一拳的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外都还行,他默默地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和宁桃扯上关系了。

    宁桃看着挺瘦的一个女生,吃起来比南一帆还吃得多,本来一桌菜南一帆还觉得多了,最后居然吃得没剩啥。

    安叔手艺也确实不错,很多普通菜的味道做得都很好吃,南一帆不知不觉也比平时多吃了些。

    他俩吃饭的时候赶上了饭店,不多时店里就坐满了人,正午有些闷热的空气里喧哗的谈笑声在流动,显得他俩这桌沉默得格外明显。

    宁桃专心吃了半天觉得缺了点什么,然后看着一言不发半天的南一帆说:“你怎么不说话?”

    “吃饭为什么要说话?”南一帆反问。

    “哦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半天不说句话,我都要无聊死了。”宁桃说这话时正在忙碌地用筷子和碗里的锅贴做斗争,她把筷子当成刀叉使,把里面的馅和外面的皮分开来。

    南一帆看着这神奇的吃法好奇道:“你是不吃馅还是不吃皮?”

    “都吃,但是不喜欢一起吃。”宁桃把皮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南一帆脸上飘过几个句号。

    “南一帆你在读书没?”宁桃吃完皮后又把馅吃完,然后才开口问道。

    南一帆对着宁桃眨眨眼,早就吃好了的他把筷子放一边,心情看起来好了些:“你猜。”

    “不猜。”宁桃吃完后还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嘴,简单的两个字回过去,她本来也就只是没话找话聊一聊,估计和面前的人过了这顿饭也不会有交集。

    她站起来跟南一帆说:“我去结账啊,你等着。”

    他们选的位置是最靠外玻璃的一边,于是宁桃穿过坐得满满当当的饭桌,跑到安叔那说要结账。

    她经常来安叔这吃,最开始安叔想到之前自己和宁安乐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怎么也不肯收钱,那时人小鬼大的宁桃就颇有些现在的风范,抱着手臂威胁安叔说要是不收钱她以后就再也不和安叔一起玩了。

    那之后安叔就还是会多多少少地收点钱。

    “刚才那个小伙子都来付过咯,说是你们说好的他请你。”安叔还在颠勺,一把红辣椒洒锅里后说道。

    “啊?”宁桃觉得莫名其妙又不爽,不是明明说好了她请,她快步走回座位打算兴师问罪却发现南一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只有一张留着苍劲有力的字迹的纸摆在刚刚南一帆坐过的位置,上面写着:“谢谢款待,有事先走了——南一帆

    ps:以后骑车小心点,未成年骑车小心进局子。”

    宁桃把纸条拿起来横竖看了个几遍,除了感叹这人字是真好看该不会是个学霸外,就是感觉今天真是遇到了个怪人。

    她顺手把纸收到裤兜里,出去检查了下后备箱里的信封还在不在以后就完全把南一帆纸条的最后句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上车就开着回家了。

    阳光下留下车尾气的痕迹,转眼就消散不见了。

    南一帆离开后就拐去了这条街对面的一家宠物店,他早在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离昨天把元宝送来打疫苗寄养的店很近,就在一条街上。中午的街道没什么人,太阳把混凝土地面照得每一个坑馅都看得一清二楚,两侧除了店就是修得密集的步梯房。

    他手上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翻盖开盖的,声音清脆。

    宠物店挂着个“爱宠之家”的牌子,黄色调的门有些旧了,可以看见积了层挺厚的灰,远远地看着像没开张一样。南一帆进去后也没人热情地招待他,柜台那的女店员在专心地玩台式电脑上的小游戏。

    南一帆走过去看见她在玩扫雷。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柜台,女店员吓了跳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看起来不过刚二十出头的脸。

    她看起来对于被打扰了游戏这件事颇为不满意,但是扫到南一帆脸后态度又好起来不少:“需要点什么吗?”

    “我两天前送过来寄养了只狗,黄白黄白的土狗,叫元宝。”南一帆描述道。

    “我看看记录哈。”女店员看起来可能是临时来替班的,对这些记得不清楚,她从柜子里拿出个厚厚的记事本,翻到两天前的记录后手指一个个对着找了半天:“……元宝,叫南一帆是吧?”

    “对。”南一帆点点头。

    女店员这项工作倒是比较熟练,她抓起一把钥匙然后走到里面一间负责寄养猫猫狗狗的房间,然后把其中一个笼子打开来。

    “这。”女店员说,然后一只中型犬就跑出来了,汪汪汪地直奔南一帆怀里,把他扑得踉跄了下。

    元宝明显是一早就闻到南一帆味道了,躁动半天终于被放出来,一直站起来用前脚在南一帆衣服上扑来扑去,叫着叫着声音里颇有些指责他那么晚才来接它的委屈。

    “好了好了,元宝,我们回家。”南一帆也不在意元宝的爪子会不会把自己白衣服蹭脏,笑得很开心,他摸着元宝的脑袋顺着把它从自己身上安抚下去。

    女店员在一边把南一帆寄养时顺便放的元宝平时会带的一些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了,语气和善:“常来哦小帅哥。”

    “好,谢谢了。”南一帆也没给元宝套牵引绳,就这么走着,元宝听话地跟在他左右,黄色的毛发在阳光底下看着柔顺干净,明显这两天在宠物店日子过得不错。它冲着南一帆一个劲摇尾巴。

    南一帆带着元宝走出店门后低下头说:“走,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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