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条大狗逛街买菜是个很麻烦又很奇妙的体验，这意味着你要时时刻刻盯着让狗不要在人家菜篓子里这里嗅嗅那里嗅嗅，还意味着要注意不要让狗吓到别人。
当然，还要防止它在自己停下时试图撒欢疯跑。
至少南一帆是这么觉得的。
他本来打算把元宝丢家里自己去买，结果元宝可能是好几天没见着他了所以说什么都要黏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看他要走了还要轻轻把他裤脚咬住。
南一帆拿这条算相依为命好几年的狗没办法，套上牵引绳就拉着出门了。
菜市场的大爷大妈对他很热情，看见熟客一样地招待他——“又来买菜啊，今天要点什么？”“看看我这新鲜的蔬菜呗，茄子土豆韭菜都有，刚从乡下挑上来的！”“我这里猪肉也很新鲜，一帆要不要，这个点人少我给你便宜称了”……
南一帆牵着元宝应付着各个呼唤他的大爷大妈，一时间竟然有些应付不暇，他很小就自己来这边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了，后面开了烧烤摊对食材的需求也更多了，一来二去这些菜贩子相当于是看着他长大的，因而对他也十分照顾。
别人的童年可能是家和玩乐的花园，但南一帆童年里一大重要构成是菜市场。
路过的人听见这些多看了他两眼，看见南一帆并不温和反而像个刺头的长相和那只黄色大狗后又把好奇的目光收走。
南一帆没太在意，只是一边把牵引绳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一边开始今天的采购项目。为了防止忘记他特地把要买的东西的数量和品类记到了一张纸上。
“十个土豆，十个茄子，两斤韭菜，两个小瓜，二十块的豆腐……”随着路过的摊位越来越多，他手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元宝在旁边“汪”了声。
南一帆心领神会地看向它：“你要帮忙提啊？”
“汪汪汪。”元宝积极地回答。
南一帆怕元宝口水把菜弄脏，打了个结然后丢了两包给元宝叼着。
“下次给你买个放背上的兜算了，直接帮我驮着。”南一帆想了想那个场景还觉得有些好笑，他又去买了些要用的牛肉猪肉鸡肉，大包小包地提着回去，心想这些算上自己吃应该能卖个两三天了。
生活不易，一帆叹气。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到地面上，南一帆带着元宝从菜市场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一人一狗的影子倒映在夕阳底下有点那么岁月静好的意味。南一帆被落日晒得暖乎乎的，感觉自己像块陈皮一样被晒得舒展开了。
一直到一个摩托车的声音打破这样的宁静。
南一帆眉心狠狠地一跳。
一个载着两个女生的摩托车就嗖地一下从他面前的十字路口的道路上擦过去了，看那样子和车身就知道是宁桃，要不是他后撤得快，他差点就要连人带狗带菜被撞飞了。
……
以前怎么没感觉宁桃在这片存在感那么强呢？南一帆咳了两下把吸进肺里的尾气咳出去些，有些纳闷地想。
他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时太阳已经要完全落山了，采光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屋内已经和夜晚没什么区别了。南一帆把灯打开，里面大部分物件蒙着早上宁桃看见的那样的白布，就布质沙发被掀开了，明显有人在那睡了一阵子。
他随便弄了点吃的给自己和元宝，准备完晚上摆摊要用的东西以后就开始着手收拾家里。把白布掀开了收到箱子里，又把积灰的地方都全部打扫了下。
房间里放了一两天都没被打开过的行李箱也被打开了，里面东西都放回了原位，一个小时过去后三四十平的房子里看起来比早上时有人烟味多了。
南一帆最后拿出来了一个放着一张边角发黄了的合照的相框，郑重地把它摆到电视柜上面。
“元宝，我要去摆摊了，你去不去？”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有些累了的南一帆瘫坐在地上，元宝自然地过来蹭到他怀里。
南一帆摸着狗狗柔软的毛发问道。
元宝小声地呜咽了下，看着他的眼神很期待。
“那走。”南一帆说。
南一帆有个之前别人剩下的三轮车，他拿来推着去卖烧烤。虽然好几天没有卖了有些生疏，但总体来说他做完各项准备的时间都还挺快。
他一般上课时间段就会卡着放学的点到学校门口去，但是像今天这种高中都放周末的日子就会挑离家近的闹市街区卖。一到地了南一帆在旁边生炭火摆穿好的烧烤串，元宝就在旁边乖巧地坐着，尾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摇着。
南一帆系着个围裙，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所以生意还算不错。
这一条街是远近闻名的夜市区，这个点每家店都灯火通明的，学生和上班族都放假了，三三两两地穿过这条街，四下都闹哄哄的。在这一片熟悉的喧闹中突然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声音，起先很小，但慢慢地像一个深海炸弹一样冒到水面上来——
“你手脚不能放干净点老娘就给你剁了行吧？”
“小丫头关你什么事？给我让一边去……”
“砰”的清脆一声玻璃瓶子碎掉的声音，让这个炸弹彻底炸开来，整个街道的人一时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南一帆把手里刚烤好的串递给客人，然后才抬头朝那边看去。
一个短发脑袋出现在他视野里，卡其色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掀起衣摆，手里拿着个被砸破的一半露出尖锐的角的啤酒瓶。
她背后还护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女孩妆容化得很浓，但是神色里的焦急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南一帆有点近视，但远处那个脑袋看着总觉得熟悉。他没来得及细想，下一个选好了串的客人就把盘子递给了他：“老板，烤一下。”
那边的骚动越引越大，那是家开了挺久的烤鱼店，一个戴着厨师围裙的人走出来开始劝和，看起来是老板。这场闹剧慢慢地收场，南一帆一边机械地做手上的动作一边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有个女生在骂人，骂得还挺难听。
“行了行了小桃，别那么冲动，我们去吃东西了。”杨兰兰在一旁劝替她打抱不平的宁桃冷静些，语气里是想息事宁人的意思。
宁桃帮杨兰兰出气在她的语气里却好像是不懂事的那方，委屈和气恼一下子冲上头，她甩开杨兰兰的手：“你说我冲动？你什么都好了好了，要不是我看见了你今天都不打算吱声了是吧，那么怂怪不得你被别人欺负！“
宁桃觉得杨兰兰的沉默简直无法理解，刚刚她就点个单的时间，回来就看到那个猥琐男店员和杨兰兰说话，手都要黏她身上了，都这样了杨兰兰还毫无动静甚至想息事宁人。
杨兰兰被猛地甩开手后表情空白了下，然后沉默了。
宁桃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多伤人，她想挽回下但是话到嘴边就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那个男的现在也被老板劝走了，就只有她两还站在那争吵。
杨兰兰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吃饭去吧。”
宁桃咬着下嘴唇把刚刚掉下肩膀的外套拉上了，她不知道怎么给两人下台阶，于是也闭嘴了。
两人一顿夜宵吃得索然无味。宁桃恶狠狠地把碗里的鱼肉戳散，像在撒气。
“小桃，”最终还是杨兰兰先开了口：“我刚刚不是觉得你冲动，是可以不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因为这样的话你也会受伤。”
“我不会。”宁桃反驳她。
杨兰兰知道宁桃听不进去话，有些无奈。
气氛陷入一阵黏稠的沉默，宁桃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吃完后杨兰兰率先提出了要离开的意思：“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我送你。”宁桃说。
“不用，这里离KTV很近。”杨兰兰拒绝了她。
宁桃和她僵持了下，最后还是没有让杨兰兰答应。这场见面很仓促地画上了句号，杨兰兰走的时候又拿出随身的香水喷了喷，花果香的气味在她走了以后都还弥留在宁桃身边。
宁桃头低着，踹着小石子在闹哄哄的夜市里走着，外套拉链都快要拉到下巴上了。
等走到离刚才那个烤鱼店远一点、人相对少一点的一个石拱桥边时，她才在桥下的石墩子上泄气地坐下来，腿伸直了伸出去，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
这时候很多人的话在她脑海里争先恐后地开始说出来，像什么“你做事怎么一点也不计后果”“你太冲动了”“如果想一想的话其实你能做得好很多”“宁桃只会添乱”……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话从脑子里晃出去。宁桃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她也会担心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而失去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朋友。
身后水声潺潺。宁桃偏头看着流水里倒映的自己，边看边发呆。
一个毛茸茸的触感忽然从她的小腿上传来，正在神游的宁桃被吓了跳，她缓缓转过头看见是条大狗后就更被吓了跳，表情都扭曲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宁桃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弱点，她怕狗，巨怕。
“啊——”
宁桃叫了声然后往后想躲开往她腿上嗅嗅蹭蹭的大狗，情急之下一时就忘记了背后是条河。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掉到水里了，幸好这几天涨水了这里的水面和旁边的桥下小径的高度差很短，她当即就想自己游上去。
幸好生长在海边，会游泳是每一个人从小就有的必备技能。
但是随即她就看到了刚才那条黄色背头大狗朝她在的水面扑来，宁桃向上的动作一下子就被迫暂停了。
“扑通”“扑通”一人一狗相继落水的动静可大。
宁桃已经打算换条路径游上去的时候，大狗已经过来把她抱住了，她手脚并用想挣开，大狗也四肢并用把她抓着，情急之下宁桃气也憋到极限了，一不小心就咳进了好几口水，身体也变重起来。
完了，我不会要命丧此地吧。她绝望地想。
这时一个声音从水面上传下来，雾蒙蒙的听不真切：“元宝！”
又是一个“扑通”的落水声。
宁桃勉强睁着眼睛看了眼，模模糊糊的看见个在水里显得长长的身影，然后宁桃就被那人一把捞过去了，宁桃这时意识都快断带了，刚被呛了口水的肺难受得紧，她闭气闭着闭着要把自己闭过去了。
那人力气很大，呼地下两人就一同冒出了水面。
那人一点也不温柔地拍了怕宁桃的脸，让她的意识回笼些：“喂！别憋气了，出来了，自己吸口气！”还是扯着她耳朵喊的。
宁桃明明自己会游泳，但被这么在鬼门关里来去一次，现在只敢紧紧抓着那人在水底把她手搭上去的肩膀，听话地一吸气就开始一个劲咳，咳了个天昏地暗把河水从身体里咳出去了不少才好过来些。
这时那人已经带着她到岸堤边了，他看着还是需要手撑一下才能上去的地面说：“你还有力气上去没，没的话你先扶着这我上去了拉你。”
宁桃喉咙刚刚咳得太用力了，鼻腔和喉咙都很难受，刚刚从水里出来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她一时间说不出话，也没怎么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对方看起来默认了是没力气，把宁桃手从自己肩膀上放下来又给她搭到了地面上，然后自己轻松一撑就上去了。
宁桃这才借着月色看清那张今天早上才见的脸，浓眉大眼的五官，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她边咳边问：“怎么又是你？”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把手给我。”南一帆看上去也很疑惑，他把手伸下来，让宁桃把手搭他手上。
宁桃觉得怪没面子的，正想自己也学着南一帆手一撑就上去了，结果旁边一个动静很大的东西蹭到她旁边，还“汪汪汪”了几声。
她一下子就把身子往前缩了缩，手也立马抓住了四下唯一的一个活人的手：“这谁的狗啊哇哇哇，能不能让它离我远点……”
南一帆在岸上被逗乐了，他朝元宝招了招手：“元宝你过去点从旁边上来，这个姐姐怕你。”
“你的狗啊？”宁桃听这话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质问道。
“嗯对，刚刚没看紧它，自己跑出来了。”南一帆边回答边把她捞上来了，宁桃自己一只手靠他拉一只手撑着地面从水下上了地面，宁桃一上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元宝这时也自己上来了，还在旁边一个劲地抖毛发上的水。
“那什么，你还抓着我的手。”
南一帆在旁边冷飕飕地开口道。
宁桃“哦”地秒撒开，刚刚自己又被狗吓到了下意识就把他手抓更紧了，两人本就刚从水里出来的手掌心的水滴都被手掌贴合的温度捂热了。现在风一吹，手掌的感觉温度还比周围的低了不少。
“你怕狗啊？”南一帆在一边蹲着撸狗，嘴角扬起来。
宁桃在一边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避开这个话题开始兴师问罪：“你自己不好好看着你的狗，要不是你的狗突然出现我根本不会摔下去好吧？”
“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南一帆在自己有错的问题上认错态度很良好：“那元宝不是也想去救你吗？”
宁桃打断了他的话：“它那是救我？要不是你的狗跟着跳下来我早就自己游上去了。”
南一帆挠挠头，然后看看两人一狗全身都湿透了的样子，夏夜还是有点凉意，他提了个建议：“不说这个了，回去换衣服洗澡吧。”
“我去开车，我自己回家换。”宁桃还在费劲地站起来捏掉裤脚里的水，感觉今天一天都很倒霉。
出门应该看黄历，真的。
南一帆皱着眉：“你现在这样还开车？”
“有什么问题吗？”宁桃反问，然后在夏夜的凉风吹过来时打了个喷嚏。
“你还是走路回去吧，开车回去指定感冒。”
“别搁那咒我啊我跟你说，今天我已经够倒霉了。”宁桃啐了声，不以为意地开始往前走。
她走着走着时不时吸下鼻子，刚刚呛水的鼻腔和喉咙都还怪难受，嘴里一股河水的味道。
南一帆想想觉得元宝惹出的祸相当于自己的祸，过意不去就快步走了几步把刚才自己跳下去时扔岸上的黑色外套递给宁桃：“穿着，是干的，我刚才放岸边的。我刚骑三轮车来卖烧烤，你坐我车我送你回去吧。”
宁桃觉得自己再倔会可能真要感冒发烧，于是表情僵硬地接了过来自己披上。虽然听南一帆的意思是刚刚从烧烤摊来，但外套上一点烧烤的油烟味都没有，是她早上闻到过的好闻的沐浴露或者是洗衣液的香气。
“衣服我收下了，车我自己开着走。”她说。
“你可别了吧，你那骑过去吹一路的风，你是还想多花钱上医院吗？”南一帆无奈地说，怎么这孩子就是一点不听劝。
宁桃执着要自己走，南一帆犟不过她，最后随她去了。
要分开的时候宁桃被水灌得发懵的脑子里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件事没找你算账，早上说好我请你的，你怎么自己先走了？”
“去接它了呗。”南一帆打了个哈欠，指指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的狗子。
宁桃还是有点怵。
“那也应该等我付。”宁桃说，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算了，有机会再请你吃饭吧，刚才也谢谢你了。”
这么起起伏伏一天她也累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也不在意抬手时有点短的上衣下摆露出腰间的肉来。她打算拐弯进巷子里自己停车的地方了，便跟南一帆说：“有事找我，姐罩着你。”
“哦，那只狗除外。”她转过身走进巷子，想起来这件事后扭头对着南一帆的狗做了个鬼脸。
“汪汪。”元宝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玩，还挺乐地冲着人家摇摇尾巴，结果宁桃步子更快地消失在他俩的视线里了。
南一帆看着宁桃消失在视线里后弯下腰打了下元宝的脑袋：“傻狗。”
看着自己身上能拧下个几斤水的衣服，今天的烧烤摊也摆不成了，他叹了口气就准备回去把摊位收了回家。这时巷子深处传来熟悉的摩托车发动声，南一帆知道是宁桃要走了，也没太在意，自己带着元宝往前走。
结果下一秒车在他背后停下了。
刹车声和女孩脚踩到地上的声音，清亮的音色在相对那边要安静很多的巷口传进南一帆耳朵里：“帅哥，留个联系方式。”
南一帆回头看她，宁桃柔韧性很好地让手在车头中间撑着，下巴支在手心里，因为方才在水里现在还有些红的眼睛亮亮的，让他想起自己最开始捡回元宝时元宝的那双眼睛。
男孩的外套对她来说过大了，短发本来就显得她脸小，这时看起来就像是了偷穿大人衣服。
宁桃看他还愣着，一点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撇撇嘴：“愣着干嘛，不然我怎么还衣服给你。”
南一帆回过神来开始给她报自己的电话号码。
“有□□嘛？”宁桃拿出记下电话号码，然后问道。
南一帆点点头。
宁桃歪了歪脑袋，脚踩在地上带着车往前挪了几步，让自己和南一帆在一个水平线上：“那你回去手机发我，万一电话联系不上我就□□上找你。”
“好。”南一帆说，身旁的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乖巧坐下来了。
宁桃事情一说完就一脚油门开走了。
南一帆在后面给她编辑完信息发过去才往烧烤摊那边走去，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当然，还要防止它在自己停下时试图撒欢疯跑。
至少南一帆是这么觉得的。
他本来打算把元宝丢家里自己去买，结果元宝可能是好几天没见着他了所以说什么都要黏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看他要走了还要轻轻把他裤脚咬住。
南一帆拿这条算相依为命好几年的狗没办法，套上牵引绳就拉着出门了。
菜市场的大爷大妈对他很热情，看见熟客一样地招待他——“又来买菜啊，今天要点什么？”“看看我这新鲜的蔬菜呗，茄子土豆韭菜都有，刚从乡下挑上来的！”“我这里猪肉也很新鲜，一帆要不要，这个点人少我给你便宜称了”……
南一帆牵着元宝应付着各个呼唤他的大爷大妈，一时间竟然有些应付不暇，他很小就自己来这边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了，后面开了烧烤摊对食材的需求也更多了，一来二去这些菜贩子相当于是看着他长大的，因而对他也十分照顾。
别人的童年可能是家和玩乐的花园，但南一帆童年里一大重要构成是菜市场。
路过的人听见这些多看了他两眼，看见南一帆并不温和反而像个刺头的长相和那只黄色大狗后又把好奇的目光收走。
南一帆没太在意，只是一边把牵引绳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一边开始今天的采购项目。为了防止忘记他特地把要买的东西的数量和品类记到了一张纸上。
“十个土豆，十个茄子，两斤韭菜，两个小瓜，二十块的豆腐……”随着路过的摊位越来越多，他手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元宝在旁边“汪”了声。
南一帆心领神会地看向它：“你要帮忙提啊？”
“汪汪汪。”元宝积极地回答。
南一帆怕元宝口水把菜弄脏，打了个结然后丢了两包给元宝叼着。
“下次给你买个放背上的兜算了，直接帮我驮着。”南一帆想了想那个场景还觉得有些好笑，他又去买了些要用的牛肉猪肉鸡肉，大包小包地提着回去，心想这些算上自己吃应该能卖个两三天了。
生活不易，一帆叹气。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到地面上，南一帆带着元宝从菜市场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一人一狗的影子倒映在夕阳底下有点那么岁月静好的意味。南一帆被落日晒得暖乎乎的，感觉自己像块陈皮一样被晒得舒展开了。
一直到一个摩托车的声音打破这样的宁静。
南一帆眉心狠狠地一跳。
一个载着两个女生的摩托车就嗖地一下从他面前的十字路口的道路上擦过去了，看那样子和车身就知道是宁桃，要不是他后撤得快，他差点就要连人带狗带菜被撞飞了。
……
以前怎么没感觉宁桃在这片存在感那么强呢？南一帆咳了两下把吸进肺里的尾气咳出去些，有些纳闷地想。
他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时太阳已经要完全落山了，采光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屋内已经和夜晚没什么区别了。南一帆把灯打开，里面大部分物件蒙着早上宁桃看见的那样的白布，就布质沙发被掀开了，明显有人在那睡了一阵子。
他随便弄了点吃的给自己和元宝，准备完晚上摆摊要用的东西以后就开始着手收拾家里。把白布掀开了收到箱子里，又把积灰的地方都全部打扫了下。
房间里放了一两天都没被打开过的行李箱也被打开了，里面东西都放回了原位，一个小时过去后三四十平的房子里看起来比早上时有人烟味多了。
南一帆最后拿出来了一个放着一张边角发黄了的合照的相框，郑重地把它摆到电视柜上面。
“元宝，我要去摆摊了，你去不去？”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有些累了的南一帆瘫坐在地上，元宝自然地过来蹭到他怀里。
南一帆摸着狗狗柔软的毛发问道。
元宝小声地呜咽了下，看着他的眼神很期待。
“那走。”南一帆说。
南一帆有个之前别人剩下的三轮车，他拿来推着去卖烧烤。虽然好几天没有卖了有些生疏，但总体来说他做完各项准备的时间都还挺快。
他一般上课时间段就会卡着放学的点到学校门口去，但是像今天这种高中都放周末的日子就会挑离家近的闹市街区卖。一到地了南一帆在旁边生炭火摆穿好的烧烤串，元宝就在旁边乖巧地坐着，尾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摇着。
南一帆系着个围裙，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所以生意还算不错。
这一条街是远近闻名的夜市区，这个点每家店都灯火通明的，学生和上班族都放假了，三三两两地穿过这条街，四下都闹哄哄的。在这一片熟悉的喧闹中突然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声音，起先很小，但慢慢地像一个深海炸弹一样冒到水面上来——
“你手脚不能放干净点老娘就给你剁了行吧？”
“小丫头关你什么事？给我让一边去……”
“砰”的清脆一声玻璃瓶子碎掉的声音，让这个炸弹彻底炸开来，整个街道的人一时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南一帆把手里刚烤好的串递给客人，然后才抬头朝那边看去。
一个短发脑袋出现在他视野里，卡其色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掀起衣摆，手里拿着个被砸破的一半露出尖锐的角的啤酒瓶。
她背后还护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女孩妆容化得很浓，但是神色里的焦急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南一帆有点近视，但远处那个脑袋看着总觉得熟悉。他没来得及细想，下一个选好了串的客人就把盘子递给了他：“老板，烤一下。”
那边的骚动越引越大，那是家开了挺久的烤鱼店，一个戴着厨师围裙的人走出来开始劝和，看起来是老板。这场闹剧慢慢地收场，南一帆一边机械地做手上的动作一边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有个女生在骂人，骂得还挺难听。
“行了行了小桃，别那么冲动，我们去吃东西了。”杨兰兰在一旁劝替她打抱不平的宁桃冷静些，语气里是想息事宁人的意思。
宁桃帮杨兰兰出气在她的语气里却好像是不懂事的那方，委屈和气恼一下子冲上头，她甩开杨兰兰的手：“你说我冲动？你什么都好了好了，要不是我看见了你今天都不打算吱声了是吧，那么怂怪不得你被别人欺负！“
宁桃觉得杨兰兰的沉默简直无法理解，刚刚她就点个单的时间，回来就看到那个猥琐男店员和杨兰兰说话，手都要黏她身上了，都这样了杨兰兰还毫无动静甚至想息事宁人。
杨兰兰被猛地甩开手后表情空白了下，然后沉默了。
宁桃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多伤人，她想挽回下但是话到嘴边就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那个男的现在也被老板劝走了，就只有她两还站在那争吵。
杨兰兰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吃饭去吧。”
宁桃咬着下嘴唇把刚刚掉下肩膀的外套拉上了，她不知道怎么给两人下台阶，于是也闭嘴了。
两人一顿夜宵吃得索然无味。宁桃恶狠狠地把碗里的鱼肉戳散，像在撒气。
“小桃，”最终还是杨兰兰先开了口：“我刚刚不是觉得你冲动，是可以不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因为这样的话你也会受伤。”
“我不会。”宁桃反驳她。
杨兰兰知道宁桃听不进去话，有些无奈。
气氛陷入一阵黏稠的沉默，宁桃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吃完后杨兰兰率先提出了要离开的意思：“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我送你。”宁桃说。
“不用，这里离KTV很近。”杨兰兰拒绝了她。
宁桃和她僵持了下，最后还是没有让杨兰兰答应。这场见面很仓促地画上了句号，杨兰兰走的时候又拿出随身的香水喷了喷，花果香的气味在她走了以后都还弥留在宁桃身边。
宁桃头低着，踹着小石子在闹哄哄的夜市里走着，外套拉链都快要拉到下巴上了。
等走到离刚才那个烤鱼店远一点、人相对少一点的一个石拱桥边时，她才在桥下的石墩子上泄气地坐下来，腿伸直了伸出去，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
这时候很多人的话在她脑海里争先恐后地开始说出来，像什么“你做事怎么一点也不计后果”“你太冲动了”“如果想一想的话其实你能做得好很多”“宁桃只会添乱”……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话从脑子里晃出去。宁桃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她也会担心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而失去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朋友。
身后水声潺潺。宁桃偏头看着流水里倒映的自己，边看边发呆。
一个毛茸茸的触感忽然从她的小腿上传来，正在神游的宁桃被吓了跳，她缓缓转过头看见是条大狗后就更被吓了跳，表情都扭曲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宁桃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弱点，她怕狗，巨怕。
“啊——”
宁桃叫了声然后往后想躲开往她腿上嗅嗅蹭蹭的大狗，情急之下一时就忘记了背后是条河。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掉到水里了，幸好这几天涨水了这里的水面和旁边的桥下小径的高度差很短，她当即就想自己游上去。
幸好生长在海边，会游泳是每一个人从小就有的必备技能。
但是随即她就看到了刚才那条黄色背头大狗朝她在的水面扑来，宁桃向上的动作一下子就被迫暂停了。
“扑通”“扑通”一人一狗相继落水的动静可大。
宁桃已经打算换条路径游上去的时候，大狗已经过来把她抱住了，她手脚并用想挣开，大狗也四肢并用把她抓着，情急之下宁桃气也憋到极限了，一不小心就咳进了好几口水，身体也变重起来。
完了，我不会要命丧此地吧。她绝望地想。
这时一个声音从水面上传下来，雾蒙蒙的听不真切：“元宝！”
又是一个“扑通”的落水声。
宁桃勉强睁着眼睛看了眼，模模糊糊的看见个在水里显得长长的身影，然后宁桃就被那人一把捞过去了，宁桃这时意识都快断带了，刚被呛了口水的肺难受得紧，她闭气闭着闭着要把自己闭过去了。
那人力气很大，呼地下两人就一同冒出了水面。
那人一点也不温柔地拍了怕宁桃的脸，让她的意识回笼些：“喂！别憋气了，出来了，自己吸口气！”还是扯着她耳朵喊的。
宁桃明明自己会游泳，但被这么在鬼门关里来去一次，现在只敢紧紧抓着那人在水底把她手搭上去的肩膀，听话地一吸气就开始一个劲咳，咳了个天昏地暗把河水从身体里咳出去了不少才好过来些。
这时那人已经带着她到岸堤边了，他看着还是需要手撑一下才能上去的地面说：“你还有力气上去没，没的话你先扶着这我上去了拉你。”
宁桃喉咙刚刚咳得太用力了，鼻腔和喉咙都很难受，刚刚从水里出来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她一时间说不出话，也没怎么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对方看起来默认了是没力气，把宁桃手从自己肩膀上放下来又给她搭到了地面上，然后自己轻松一撑就上去了。
宁桃这才借着月色看清那张今天早上才见的脸，浓眉大眼的五官，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她边咳边问：“怎么又是你？”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把手给我。”南一帆看上去也很疑惑，他把手伸下来，让宁桃把手搭他手上。
宁桃觉得怪没面子的，正想自己也学着南一帆手一撑就上去了，结果旁边一个动静很大的东西蹭到她旁边，还“汪汪汪”了几声。
她一下子就把身子往前缩了缩，手也立马抓住了四下唯一的一个活人的手：“这谁的狗啊哇哇哇，能不能让它离我远点……”
南一帆在岸上被逗乐了，他朝元宝招了招手：“元宝你过去点从旁边上来，这个姐姐怕你。”
“你的狗啊？”宁桃听这话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质问道。
“嗯对，刚刚没看紧它，自己跑出来了。”南一帆边回答边把她捞上来了，宁桃自己一只手靠他拉一只手撑着地面从水下上了地面，宁桃一上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元宝这时也自己上来了，还在旁边一个劲地抖毛发上的水。
“那什么，你还抓着我的手。”
南一帆在旁边冷飕飕地开口道。
宁桃“哦”地秒撒开，刚刚自己又被狗吓到了下意识就把他手抓更紧了，两人本就刚从水里出来的手掌心的水滴都被手掌贴合的温度捂热了。现在风一吹，手掌的感觉温度还比周围的低了不少。
“你怕狗啊？”南一帆在一边蹲着撸狗，嘴角扬起来。
宁桃在一边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避开这个话题开始兴师问罪：“你自己不好好看着你的狗，要不是你的狗突然出现我根本不会摔下去好吧？”
“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南一帆在自己有错的问题上认错态度很良好：“那元宝不是也想去救你吗？”
宁桃打断了他的话：“它那是救我？要不是你的狗跟着跳下来我早就自己游上去了。”
南一帆挠挠头，然后看看两人一狗全身都湿透了的样子，夏夜还是有点凉意，他提了个建议：“不说这个了，回去换衣服洗澡吧。”
“我去开车，我自己回家换。”宁桃还在费劲地站起来捏掉裤脚里的水，感觉今天一天都很倒霉。
出门应该看黄历，真的。
南一帆皱着眉：“你现在这样还开车？”
“有什么问题吗？”宁桃反问，然后在夏夜的凉风吹过来时打了个喷嚏。
“你还是走路回去吧，开车回去指定感冒。”
“别搁那咒我啊我跟你说，今天我已经够倒霉了。”宁桃啐了声，不以为意地开始往前走。
她走着走着时不时吸下鼻子，刚刚呛水的鼻腔和喉咙都还怪难受，嘴里一股河水的味道。
南一帆想想觉得元宝惹出的祸相当于自己的祸，过意不去就快步走了几步把刚才自己跳下去时扔岸上的黑色外套递给宁桃：“穿着，是干的，我刚才放岸边的。我刚骑三轮车来卖烧烤，你坐我车我送你回去吧。”
宁桃觉得自己再倔会可能真要感冒发烧，于是表情僵硬地接了过来自己披上。虽然听南一帆的意思是刚刚从烧烤摊来，但外套上一点烧烤的油烟味都没有，是她早上闻到过的好闻的沐浴露或者是洗衣液的香气。
“衣服我收下了，车我自己开着走。”她说。
“你可别了吧，你那骑过去吹一路的风，你是还想多花钱上医院吗？”南一帆无奈地说，怎么这孩子就是一点不听劝。
宁桃执着要自己走，南一帆犟不过她，最后随她去了。
要分开的时候宁桃被水灌得发懵的脑子里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件事没找你算账，早上说好我请你的，你怎么自己先走了？”
“去接它了呗。”南一帆打了个哈欠，指指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的狗子。
宁桃还是有点怵。
“那也应该等我付。”宁桃说，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算了，有机会再请你吃饭吧，刚才也谢谢你了。”
这么起起伏伏一天她也累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也不在意抬手时有点短的上衣下摆露出腰间的肉来。她打算拐弯进巷子里自己停车的地方了，便跟南一帆说：“有事找我，姐罩着你。”
“哦，那只狗除外。”她转过身走进巷子，想起来这件事后扭头对着南一帆的狗做了个鬼脸。
“汪汪。”元宝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玩，还挺乐地冲着人家摇摇尾巴，结果宁桃步子更快地消失在他俩的视线里了。
南一帆看着宁桃消失在视线里后弯下腰打了下元宝的脑袋：“傻狗。”
看着自己身上能拧下个几斤水的衣服，今天的烧烤摊也摆不成了，他叹了口气就准备回去把摊位收了回家。这时巷子深处传来熟悉的摩托车发动声，南一帆知道是宁桃要走了，也没太在意，自己带着元宝往前走。
结果下一秒车在他背后停下了。
刹车声和女孩脚踩到地上的声音，清亮的音色在相对那边要安静很多的巷口传进南一帆耳朵里：“帅哥，留个联系方式。”
南一帆回头看她，宁桃柔韧性很好地让手在车头中间撑着，下巴支在手心里，因为方才在水里现在还有些红的眼睛亮亮的，让他想起自己最开始捡回元宝时元宝的那双眼睛。
男孩的外套对她来说过大了，短发本来就显得她脸小，这时看起来就像是了偷穿大人衣服。
宁桃看他还愣着，一点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撇撇嘴：“愣着干嘛，不然我怎么还衣服给你。”
南一帆回过神来开始给她报自己的电话号码。
“有□□嘛？”宁桃拿出记下电话号码，然后问道。
南一帆点点头。
宁桃歪了歪脑袋，脚踩在地上带着车往前挪了几步，让自己和南一帆在一个水平线上：“那你回去手机发我，万一电话联系不上我就□□上找你。”
“好。”南一帆说，身旁的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乖巧坐下来了。
宁桃事情一说完就一脚油门开走了。
南一帆在后面给她编辑完信息发过去才往烧烤摊那边走去，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