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来得急走得也急,像是开了一场短暂的玩笑,说不清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

    空气弥漫着雨天的浓稠和日光的清新气味,两者混杂,味道不可言说。

    许软软摁下车窗,侧过脸搭在窗户沿边看着迅速移动的景物合建筑,有陌生也有熟悉的。

    她眨了眨眼睛,一双清亮的眸子盖住她的心事,大雨过后风势不减,借着这股凉意许软软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梁嘉仪注意到了她的情绪,过了红绿灯以后放慢了车速,偏头看了一眼询问道:“怎么从出了机场就闷闷不乐的?”

    许软软没和她说自己遇见了春悬,她把头蜷在臂弯里,露出一抹淡笑:“刚回来,触景伤情而已。”

    刚刚在机场许软软留下一句“没事,我认错人了”便落荒而逃。

    或许是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和冷漠让许软软犯了怯,明明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体面相对,结果弄得不尴不尬的。

    “嗐,你就是太久没回来了,放心这几天先住我这,已经和我粘人精男朋友请好假了。”梁嘉仪说着打了个方向盘转弯进了小区。

    许软软被这个消息惊得起身,佯装生气抿起嘴质问:“不仗义了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大姐,你好好去翻翻微信,谁让您老人家八百年不回一次,每次找你都等打电话。”梁嘉仪白了她一眼,边发牢骚边打开车门走向后备箱拿行李。

    “......”好吧,她确实不怎么看微信。

    俩人站在长满梧桐树的柏油大道路边,萧瑟的落叶缓慢地降落,堆叠到已经没过台阶的路面。

    黑云也慢慢散开一角,属于夏禾的炙热感透过发晕的日光传到脖颈间裸露的皮肤,冷热交缠,许软软有些不适应地瑟缩了一下。

    她环绕了一圈四周,能看到长满藤曼的复式楼房,房子贴近地面的地方长满了幽绿的青苔,旁边住户的小橘猫跑到楼下找太阳,舒服地眯着眼。

    站在台阶上来回走了几步,许软软才从梦中醒来觉得自己是真的回到夏禾了。

    “嘉仪,不好意思啊,回来还要麻烦你,我尽快找到想办法搬出去。”许软软还是不习惯给任何人添麻烦,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困扰。

    “许软软,你再这样和我说一说二的,咱俩就真的绝交吧!”梁嘉仪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近轻拍了她的肩,手随意一挥,语气豪迈洒脱:

    “不就是考研失败吗?不就是暂时没找到工作吗?我问你这能有什么关系,顶多就是比别人走得慢一点而已,再说了大局未定,输赢未定,你有多优秀还用我给你论证一下?用点力生活,好嘛!”

    事实上单单拎出学业成长一条线来看,许软软字今年毕业之前的都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若非考研的时候出了那些问题,现在或许又是另一副模样。

    但是人生哪里会有这么多假设。

    -

    春悬就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身姿清越挺拔,一片黑云散去,泄出一角日光恰好铺满他的脸庞,扫开深黑色眼眸中的黯淡和清冷。

    此刻的他干净又纯澈,微微抿起的唇角是这个男人的克制和隐忍。

    窗外交通混乱,车流穿梭,他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

    一个小时以前,那个人低着头在台阶上蹦跳着取暖,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许软软本就生得清纯,柔顺的黑色直发温婉地落在肩上,侧脸清秀恬静。

    车里排队等着挪车的梁嘉仪一脸不耐烦地朝窗外爆着粗口,而她杏眼微闪淡然一笑,右脸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烟一根连着一根地抽,都快忘了自己还在工作,他半步未动。

    低下眉眼一看,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根边角已经掉出几丝疵毛的黑色发圈,论谁一看都能知道这是个女孩的物品。

    在见到许软软的前一秒,他往下扯了扯材质硬挺的袖口遮住了手腕这东西。

    凝望半刻,他自嘲地嗤笑一声,这东西当初还是自己想方设法从她手里骗来的。

    春悬恍惚了记忆,明明这个人当初说着刺骨的冷话逼退他。

    “随便开的玩笑,你也要当真是吗?”

    “明明我们也没有熟到要为对方牺牲的地步不是吗?”

    想到这,男人修长的手指往垃圾桶上无声地掸着燃尽的烟灰,眸底微微漩动,眼眶有些发红。

    再点燃一根送到嘴里,狠狠地连抽几口,烟雾缭绕中仿佛看到了从前青涩宛转的脸庞。

    闭上眼脑子浮现的是她今天穿着,还是她以前喜欢的白色裙字,披着一件灰色的针织外套,将将盖过她的腰线以下。

    人已经长得落落大方了。

    “你一个人偷偷摸摸看什么呢?”盛明朗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猫着腰顺着春悬的视线往外看,却没瞧见什么异常。

    “没什么,抽根烟罢了。”

    说完他便捻灭烟头抬腿往机场乘客遗失物品认领处走去。

    -

    八月底的夏禾天黑得要比盛夏时期早几分,等她收拾好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额角渗出几滴细密的汗珠。

    抬眼一望,窗外最后的一丝余晖恰好藏进这座城市背面。

    许软软简单冲了个澡换了一身简单轻松的衣服,玫粉色的坎肩夏裙与她白皙透亮的肤色相得益彰,完美体现了她甜软的气质。

    医院打来电话有紧急手术,梁嘉仪赶回了医院,许软软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报备。

    说完她把手机放到桌上去了一趟房间,钥匙在食指上来回甩着就出了门,她打算出门买点东西填满肚子。

    街路正充斥着下班的人流,许软软慢慢悠悠地踏着小步子,想要努力再次融入夏禾的人间。

    夏禾是一个边境小城,近几年新建了很多区,但经济还是没什么起色。

    回来以后她没有回家住,那个家早就不该她再进去了,和母亲每次只有争吵,如今自己这副样子回去也怕是母亲会觉得丢人。

    许软软沿着街道侧边走,看到一家水果店在卖草莓便驻足下来挑拣,结果付款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真的是尴了个大尬。

    这种不带手机也不带现金出门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痛定思痛,发誓以后一定买一个挂串把手机拴在身上。

    吃了一个阿姨送得草莓,红色的汁水从她的嘴角渗落,星星点点,渍到衣领上,许软软没有在意。

    没钱的她只能全当散步解乏,解放路的尽头人流渐渐减少,只有几对头发花白的老人相互搀扶着出门散步,还有三五个刚刚下课的小学生嬉笑打闹着走开。

    许软软不禁感慨:“青春真好,岁月真好。”

    气温微降,她转身准备回去,眼眸微微一侧,不高不矮的居民楼旁边有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

    往里望去,最里面淡白的路灯已经悄然亮起,灯光聚拢在石板路上,隐藏了周边的黑暗和秘密。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春悬也是在一个巷子口。

    那天,街灯闹市,月光晕晕,她看见了他。

    不知为何,胸口泛起一阵酸软,考研期间那些事情一股脑开始涌入脑海,许软软莫名觉得有人站在那黑夜里,等她。

    脚步不自觉地缓步往里走,她好像不害怕这巷子的空寂,一双干净澄澈的杏眼底下覆盖上了朦胧的情绪。

    “谁他妈在那?”

    一声粗狂浑厚的声音响起,让混沌的许软软清醒过来。

    下一刻她看见几个穿着打扮极其夸张的男男女女从墙角走过来,样子看起来像十分不善。

    他们的模样看起来很稚嫩,应该只是十多岁的少年少女,因为玩心四起躲在角落干着不想让人瞧见的事情。

    许软软不想和这群学生扯上关系,后退两步打算转身离开。

    其中一个长相凶狠,满臂刺青的男人看清了许软软的模样,心生歹意,吐掉嘴里的烟头,油腔滑调道:“原来是小美女,进来干嘛呢,来找哥哥玩儿?”

    这样油腻恶心的话许软软听着就犯恶心,压抑住心底的不舒服她加快脚步离开,可身后的人却也跟了上来,并且越来越近。

    她四处张望身边的开着门的店铺想进去,正抬眼寻找时一股强劲安稳的力量牵住她的手腕,熟悉的味道沁入鼻中,像是枯木焚烧后留下的质感草味,有着让人安心的甘冽。

    是春悬!

    许软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扶住站稳,右手半抬起转而将人轻轻圈至身后,不经意间她轻软的肌肤碰到了春悬坚硬有形的后背,明显俩人躯体都微微一颤。

    可许软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点保持着俩人间的距离,纤瘦的手由于自我保护心理不自觉地轻拽住他的衣角。

    男人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动作,目光掠过下面一眼,眸色黯了几分。

    春悬不作表情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眼皮往上撩起几分,黑眸中再次染上禁欲不可靠近的攻击性,让人不寒而栗。

    “滚。”

    对面油嘴滑舌的男生估计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却又不肯在其他人面子输了脸面,语气强硬道:“哟,哥们,哪儿冒出来的?我在和我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

    春悬不屑地轻哼,眉眼上挑,凑近了对方,语调十分不耐烦:“我不介意今晚陪你进警局坐坐。”

    刺青男个头又比春悬矮上几分,瞧着春悬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正打算和他来一场。

    强大摄人的气场使得他灰溜溜地低下头走开,却也不忘狠啐一口唾沫骂道:“臭婊子,果然是装的。”

    这话一出,春悬原本无波澜的眼瞳覆上一层冰霜,还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刺青男已经倒在地上,唇角立刻泛出血丝。

    许软软显然也没料到春悬会直接动手,见他还要过去拉起刺青男继续打,赶忙拉住他:“春悬,冷静,我没事!”

    捡到空隙,刺青男和一众人连滚带爬地跑开,只当遇见疯子了。

    见人跑出视线,许软软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矩行为,她自以为趁着春悬还未发现之前收回了手。

    回来的第一天就碰到他两次,每次都是在窘迫的场景下相见,许软软顿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春悬。

    “就这么喜欢往巷子里钻?还是确实很喜欢交朋友?”

    没等许软软找到合适的措辞春悬就转过身先开了口,神情凛冷玩味,语气带着愠怒微躁,直接擅自跳过了相见时礼貌寒暄的环节。

    她听得懂春悬话里的调侃,许软软眼睛柔软地上扬,视线交汇,春悬把原本护着身后的手收回去垂在裤腿侧沿。

    不过瞬间,他的神色就平静地过分。

    脱去正经的工作服换上常规私服,黑色T恤和运动裤,头发不长不短遮住了一点他的浓黑双眉。

    不过鼻尖那点痣还是一样引人,和少年时期的他相比眉眼间多了几分稳重克制。

    “你怎么在这里?”许软软避而不答,“刚才谢谢你。”

    俩人相望而立,就这么对峙了几秒,眼神交锋,此刻的春悬眼底开始显露某种异样的情绪,许软软被看得更加心虚。

    正巧有两三个路人走过来,其中还有蹦蹦跳跳的小孩不看路,春悬先一秒握住许软软的手腕将人带到一边隐蔽的角落,另一只手摁在墙上,许软软毫无动弹之地地被迫圈在他怀里。

    从外面看,她整个人被春悬宽大高挺的身躯遮盖住,没人能看到男人宽厚臂弯下还藏了个人。

    许软软有些莫名其妙,杏眼怒瞪,薄润的嘴唇轻启:“春悬,你弄疼我了!”

    一只野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幽亮的眼睛在黑夜中泛着骇人的光,却只停留几秒就跳上墙头离去。

    许软软在情急之中喊了他的名字,嗔怒又娇软,昏暗中他往前挪了一步将人往里抵进。

    长期的职业习惯让他的手掌长出了粗粝的茧子,肌肤纹理相触碰的那一刻,酥麻的感觉直至心脏。

    春悬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般深沉,仿佛还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眼神迷离又若有所思。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又带着几分自制:

    “许软软,你也知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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