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饭的时候,苏玥把秦暮和他娘子的故事大致向魏芝讲了一遍。

    故事大致是秦暮赶考路上被盗匪掳走,他娘子又在老家遭遇洪水,各自都以为对方命丧黄泉。

    不知是因为他们都是普通百姓的缘故,还是他们皆都遇到了难以面对的挫折。

    听完他们的故事后,魏芝顿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连带着她自己的遭遇,她都觉得没那么特殊。

    只因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实在太相似了,甚至于她承受的苦难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苏玥第一次听秦暮的经历时,也是十分感伤。

    但此刻复述他们的故事时,她不知不觉也跳出了那个悲伤的情绪,而是以一个讲故事的旁观者身份。

    她边想边说,直到全部讲完后,才注意到魏芝在平静地落泪。

    她连忙攥住了魏芝的手背,低头去看她。

    魏芝只是抬眼看她,摇了摇头,说了句:“我没事。”

    苏玥咬着嘴唇,紧张地看着她。

    她一直以为大哥是个不偏不倚的正直君子。她时常在饭桌上听父亲夸赞大哥,训斥二哥,让二哥以大哥为榜样。

    现在她有点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夸大哥,具体是夸大哥的哪方面。

    她心底里还是认为大哥是很讲道理的。

    她咬了咬牙,对魏芝说:“你放心,下山之后,我就同大哥讲,让他放你回家。”

    魏芝喉咙哽咽,眼下泛红。她以袖抚面,沉默不语。

    见她好像不信自己,苏玥很坚决地说:“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认他这个大哥了!”

    一听苏玥这么说,魏芝抬起眉心,似是格外动容。

    但很快,她又摇头,“只怕到时,他又会以为是我教唆的你。”

    “随他怎么以为去吧,我只要他能放了你。”苏玥声音很坚定。

    回了厢房后,苏玥感觉魏芝情绪好多了。魏芝开心,她好像也跟着开心了不少。

    起码让她暂时忘却了在道观这几日遇到的诡异之事。

    今日是她们住在道观的第七日。

    再等两天,最多三天,她们便可下山。

    当晚苏玥入睡后,熟悉的潮热和水滴声响复又出现。

    以往她是因为害怕,所以只敢面对着墙壁。

    这次她不再面向墙里,等着那人去掰她的肩膀。

    她主动朝着床榻外的方向。

    她眯着眼缝等待,困乏不已,几乎就要沉沉睡去。

    她想要打起精神来,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了眼皮。

    明明前几次她都清醒的很,但是当她想要主动面对之时,却又困了。

    不等那人出现,她竟然迷迷糊糊就要睡死过去了。

    她一边提醒着自己要清醒,一边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皮。

    脑内天人交战,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鸡鸣。她缓缓睁开眼皮,窗纸透着泛黑蓝的光,天还没有完全亮。

    床榻前,站着的那人依旧穿着白色布鞋,白色裙摆。

    苏玥强忍着困意,虚睁眼睛。

    窗外透进的光逐渐变白,鸡鸣声接连不断。

    那白衣影渐渐微弱。

    苏玥逐渐清醒,眼皮抬起,视线朝上。

    那人双手交叉,握着白色帕子,圆领大袖,衣白脸白,发黑如墨。

    她脑里一个激灵,突然翻身下床。

    苏玥扑向那人,那人却虚化散开。

    魏芝睡在另一侧的床榻上,她听到动静,也立刻清醒。

    她只看到苏玥从床上起来,双手扑倒在地上,嘴里“娘”,“娘”的喊个不停。

    魏芝顾不上穿鞋子,几步跑到苏玥身边将她扶起。

    “怎么了玥玥,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她声音焦急。

    苏玥还没从看见那人脸的震惊中缓过来。

    她早该睁开眼去看她的。

    从那衣摆的绣样,她就应该猜到的,那人是她娘。

    可为什么她娘也会在苍玄观里。

    苏玥心中似是缺了一个大块,有很不好的预感。

    她想回安阳老家,她想立刻回去。

    直到中午,苏玥还躺在床榻上,只空洞地睁着双眼望着屋顶。

    魏芝端来了午饭,并且向云登讨来了一颗凝神静气的药丸。

    苏玥吃饭时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接过魏芝递来的水杯,吞下能堵住嗓子的药丸。

    她实在想不通,趁着魏芝午睡的空档,又跑去了游廊。

    她走遍了一整个游廊,最终在游廊尽头处,坐了下来。

    那小童不是说,只要她心里想着他,他就会出现的吗。

    怎么她在这逛了快有半个时辰,还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云梦遇见苏玥时,她正趴在游廊边栏杆上,失神地望着墙角的翠竹。

    “有心事?”云梦问。

    苏玥闻声望去,迟疑了好久,才把她能见到小童,还有她看到母亲的事,全都告诉了云梦。

    “这是真的吗?”苏玥说,她很想云梦说,这都是她做的梦,是假的。

    云梦摇头,离了苏玥一点距离,在栏杆旁坐下。

    “相传人死后,魂魄很轻,会随风飘摇,然后在第七天回家 。”

    “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苏玥不想听云梦讲下去,她坚决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你若不信,可以跟我来。”云梦站起,居高临下看着苏玥,说完头也不转地走了。

    苏玥只是愣了会,也起身跟上。

    她们来到了后山的竹林,此刻正值午时。

    云梦在竹林内的一处石桌上摆好法器,苏玥打量着四周,那天看到的那两个土包就在不远处。

    一大一小土包前,分别摆着燃香的铜炉。

    苏玥奇怪,她从没见过任何人在竹林里,但是那铜炉里的香却始终燃着。

    苏玥并不觉得法阵之间有什么不同,但这会云梦用毛笔蘸着血色一样颜料,在她两只手背上写了一些符文,她看不明白。

    瓷白手背上,朱红色弯弯曲曲的符号十分刺眼,看得她莫名心慌。

    类似于那天晚上的流程,但是她不要再吞黑泥。

    苏玥感受到眼皮一阵上翻后,再张开眼睛,对面坐着的正是她的母亲,

    苏玥一激动,伸手去够,但是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娘?你怎么会在这呢?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吗?”苏玥声音很急。

    苏母表情倒是平淡,说:“玥玥,娘已经走了。”

    “啊?”

    苏玥不相信。她觉得面前这个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的人是假的,甚至前天看见的那个老太也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在编故事骗她。

    “你走后的一个月,娘就已经预料到了,我所剩的时日无多。”

    苏玥听着面前这个“母亲”说,但是她一直在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出。

    “死了也好,以后再也不用诵经念佛了,也算是个解脱。”苏母自顾自说,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丝毫不为之所动。

    苏玥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雷劈炸开。

    从小陪着她的娘怎么会就这么突然去世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家人的死亡。

    印象里,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她祖父祖母去世,她只记得那时全家内外一片白,所有人都在哭,但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即使死亡是必然的,她也不接受母亲会死。

    她双眼红肿,双颊泛着泪光,只觉得胸中呼吸困难,喉咙咸腥,一口鲜血顿时喷出。

    她重重向后倒去时,一阵白影如旋风般直冲她面门。

    再度醒来时,屋内已点起烛火。

    苏玥张开眼皮,后背衣料潮湿,浑身发冷。

    屋内没有魏芝的影子,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披了件外衫,趿着布鞋,推门出去。

    小童已是看见了苏玥,但她面容呆滞,眼神空洞,像是没了魂似的在廊上走着。

    游廊出口的月门外,一男一女相依在一起。

    女子靠在男子肩头,泣如雨下,她说:“我实在是心中郁结。我命运已是如此惨怛,却还要时刻顾着他人,想着他人,可又有谁能关心我呢?”

    男子握着她肩头的手臂收紧,“以后你有何事,都可以与我讲,我一定会帮着你。”

    “我很羡慕她,她生来就不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帮着她,还有你这样的人喜欢她。”女子说。

    “我才不喜欢她。”男子说。

    女子哼笑了一声,声音讥诮:“为何,你们不是如胶似漆,刀都劈不开的么?”

    “我骗她的。我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大小姐,以自我为中心,动不动发脾气,要求所有人都顺着她才肯满意。”

    “她离了家里,就再也生存不下去了,一辈子都只是个任性的,一事无成的废物罢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喜欢她啊。”女子继续道。

    “那是我逗她玩呢,毕竟她家人还是有点地位的,可以利用。”

    “等下了山,我就向她坦白。我才不会娶这么个女子,我又不是要请个祖宗回家供着。”

    “那她要是不同意,继续纠缠你的话,你该怎么办?”

    “随她去吧,” 男子冷笑,“她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厌烦。”

    苏玥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或者就是眼睛花了。

    陆衍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说他都是骗她的?

    她扶着月门侧边,大半个身子遮在后面,她整个后背都气得发抖。

    小童立在假山之上。他挠着脑袋,盯着底下的苏玥看。

    他有点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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