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荒百姓透过银镜亲眼目睹江清的祭劫阵法之时,封惟风悄悄把文疏雪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凶兽不知何时破封,破坏封印之人也没有线索,他们必须尽快赶去封山印附近为江清护持阵法。

    文疏雪边走边问:“你是故意让他们看的吗?”

    封惟风十分坦荡,点头承认:“江清打算无声无息地去死,我偏不让他如愿。”

    “神女一族护佑西荒千万年,到头来连记得她们的人都寥寥无几,等到大难临头却又都来装信徒。”

    “唉呀,我有点不爽,所以只能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是祭劫阵法了。”

    “让百姓们亲眼看看当年神女一族用多大的牺牲才换来西荒千百年的平安。”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眉头越蹙越深,忽而转头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

    文疏雪笑着点了点头:“是有点,不过我还蛮喜欢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她并未意识到不妥,一扭头却看见一向洒脱的封大公子居然耳垂泛了点红。

    像是上了一层单薄的胭脂。

    她好奇地凑近,满脸揶揄之色:“诶,我发现一个小秘密。”

    “你想不想知道?”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起丝丝缕缕的酥麻,封惟风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他抬高声调说:“什么秘密?”

    文疏雪强压住笑意:“我发现你啊,不禁夸。”

    说完终于忍不住破功笑起来。

    封惟风意识到自己被戏弄,当即恼羞成怒瞪她一眼,那架势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抬手掐诀唤剑一气呵成,当即御剑落荒而逃。

    “你自己慢慢爬吧!”他留下一句。

    望着人飞去的背影,文疏雪气得原地跺脚,伸出手摸了摸肩头的小厄鸦哀叹一声:“唉,还是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吧。”

    “啾啾。”

    小厄鸦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往她脸颊轻啄一下,文疏雪正要欣喜,小厄鸦忽然扇动翅膀,头也不回地独自往般若山东南角方向飞去。

    文疏雪:“……”

    呸!没一个好东西!

    般若山升起浓重的雾气,周围白茫茫一片,加上这破败凋敝的枯枝残叶,颇有几分寒气森森。

    “会御剑了不起啊,长翅膀了不起啊……”她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开始爬山,内心已经把封惟风和小厄鸦痛扁一百八十顿。

    “确实了不起啊。”短促的笑声响起,封惟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后方,正笑意盎然地踩在剑上瞧她。

    文疏雪转过身冲着对方阴阳怪气:“呦,这不是封大公子吗,什么风儿把你吹回来了?”

    “风可不能把我吹回来,雪倒是可以。”

    打趣完人,他朝她伸出手:“上来。”

    文疏雪瞥他一眼,摆出矜持姿态:“你说跑就跑,说回来就回来,拿我逗趣儿呢?”

    见人不配合,封惟风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他俯身攥住文疏雪的手腕,趁人不备,一把将人拉上了灵剑。

    双脚登时悬空。

    由于动作太快没有站稳,她半步踉跄,一头栽进封惟风的怀里,猝不及防整张脸都贴上他胸膛。对方连忙单手环住她的腰,淡淡的药草香萦绕鼻尖,剧烈的心跳声透过对方胸膛传递到她脸颊。

    “砰砰砰。”

    两个人同时怔愣,谁都没有动,就这样半搂半抱呆滞须臾。

    凛凛冷风拂过,文疏雪在人怀里瑟缩一下。

    “你别乱蹭。”她头顶响起封惟风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不甘示弱回了句:“登徒子,敢轻薄于我。”

    说完还不忘记在他腰上掐一把解气。

    封惟风倒抽一口凉气,敛眉怼回去:“也不知是谁非要往我怀里倒。”

    眼看两个人又要拌起嘴来。

    这个时候,小厄鸦晃晃悠悠飞回来,扑哧扑哧抖掉几根羽毛,飞身落在封惟风头顶。

    他头顶一只黑鸟,忍不住轻啧一声:“小厄鸦长本事了,敢踩在我头上,你不管管它?”

    文疏雪睨他一眼,噗嗤笑出来,事不关己道:“我连人都管不住,哪有功夫管鸟?”

    “你说的人不会是我吧?”他捕捉到关键词,眼底漾起笑意,“还想管自己的主人?”

    她闻言猛得踩他一脚,皮笑肉不笑问:“树不能不要皮,人不能不要什么?”

    封惟风施施然道:“我不能不要你。”

    文疏雪哑然,彻底服了对方的厚脸皮。

    ……

    祭劫法阵乃是神女一族所创,西荒许多年迈老者大多都见过此阵法的法纹绘制图案,却鲜少有人知道这阵法究竟该如何画,又该如何催动。

    因为祭劫阵法需要贡献祭劫之人的神力,所以必须用鲜血绘制九九八十一道法纹方能启动。

    雾气氤氲间,江清拖着中毒的身躯,一笔一划用自己的鲜血在封山印前绘阵。

    黑红色的血液在地面连成繁复的花纹,圈圈点点,在浓雾缭绕间显得愈发骇人。

    “咳咳——”他低声咳嗽,视线逐渐模糊。

    守阵的剑灵蹙眉望向他,眼底蕴含心焦。

    “主人,你要不要歇一下?”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江清摆摆手,继续绘制阵法:“大量凶兽即将破封而出,我们不能再耽误时辰。”

    剑灵满眼不解:“真的值得吗,你这么做得不到任何好处呀?”

    “剑灵,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还不懂。”

    她气鼓鼓反驳:“我上百岁了。”

    他无奈笑了笑:“若舍我一人能救西荒,区区一个江清又算得了什么呢。”

    “现如今,我总算能够体会当年冉晴的心情。”

    江清轻轻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

    “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从小立志要做西荒最有名的神医,然后我这人一心钻研灵植药理,除了幼时认识的冉晴,没有任何知心好友。”

    “孤僻也好,不招人待见也罢,总之,除了冉晴,我谁都没那么在意。”

    “所以当时冉晴说要祭劫拯救西荒,我内心是有怨的,我不觉得那些人的性命抵得上冉晴。”

    “故而冉晴死后,我只想与她殉情。”

    “世间于我而言,无可留恋。”

    剑灵仔细聆听着,时不时添一句:“然后呢?”

    江清身上还在源源不断流血,他继续说:“后来我有了一丝希望,就决定继续经营我的草玉堂,等待与道侣重逢的日子。”

    “般若山日渐荒废,灵植草药也难以寻找,我只能上街去买。”

    “雕花玉砌长街常有外来的小贩售卖灵植,长卿阁的老板也经常去东谷采买药草。我开始跟他们打交道,做交易,久而久之,倒是成了别人口中的老相识。”

    “渐渐的,也有了那么几个朋友。”

    “我忽然之间发现,好像与人交往,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我知道封山印即将再次被冲破之时,我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得护住他们,护住西荒的百姓。”

    剑灵静静听着,她又问:“可是没人知道你为他们做出的牺牲啊?”

    江清扬起一个笑:“我只希望他们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话音落下,封惟风和文疏雪御剑而来。

    封惟风翻身下剑:“我说江兄,那我算不算你的好友?”

    江清低头画阵,草草敷衍一句:“勉勉强强吧。”

    “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他佯装伤心,拉过一旁的文疏雪抱怨,“阿雪,我好难过呀。”

    江清翻了个白眼:“阿雪姑娘,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

    剑灵忽然想起什么,小声说:“主人你不要被表象迷惑呀。”

    文疏雪眉毛一弯,颇为无奈的语气:“他死缠烂打呗。”

    “哈哈!”

    压抑沉重的氛围经过一番说笑冲淡不少。

    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过了今日,世间再也不会有江清这个人。

    他们尽可能地使这场告别变得豁然一点。

    江清即便说话也没有耽误他继续画阵,黑血在他指尖成纹,一道又一道。他眼中情绪愈发幽深,就在阵法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一阵冲天黑雾腾空而起,瞬间弥漫整座山头。

    “怎么回事?”

    股股阴森寒气瞬间泛滥成灾。

    封山印突然之间爆发出剧烈声响,随着巨石破裂的撼天之声,整个般若山疯狂震动,山土石块纷纷开始滚落。

    “轰——”

    封山印彻底破裂!

    几人暗叫不好。

    紧接着,从裂开的封山印中,狰狞凶残的恶兽争先恐后地破封而出。

    凶兽各有不同,除了他们之前所交手的生有双翼的獾型兽和毒刺饕餮,还有无数体魄雄壮,面目斑驳骇人的恶兽。

    体型不一,品类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身上所释放出的嗜杀之气。

    沾着血腥味儿,磅礴的杀意,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它们的眼中泛着尖锐的红光,涎水直流,张开血口大声吼叫,地面和天空均被占领地满满当当,密密麻麻,将他们团团围住。

    文疏雪曾在幻境中看过凶兽肆虐成灾,那时只觉得可悲,如今亲眼所见这可怖的景象,恐惧之情从心底攀爬而上。

    她举目望去,入眼全是凶兽。

    少说也得有千头,而他们只有四个人。

    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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